此情可待(出书版) BY 胭脂虫
  发于:2009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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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刚启开,便被他的手指挡住,年轻的君王,用着炯炯的目光对着他,「不听,我不要听任何拒绝的话语。不要再狡辩,不要再用残酷的言语刺伤我!!」执起他受伤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听,你听这个地方,正在砰砰的跳动,你当真愿意,再一次的砍伤它?」


      「王……」

      「回京吧,回京吧,让我日日见到你,你若不愿,我一定不迫你,有今晚,我已足够,很足够很满足。」呼唤着他,不停的吻着他,「你爱我的,你是那么深、那么沈的爱着我,不要说什么没有人会知道的,就可以毫不负责的回身而去,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不要耍赖,不要躲避……当然,如果还有第二晚……」


      「皇上……」心底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耍赖的,根本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

      「天也知道,地也知道,你知我知,还有这山洞的石壁、还有这火、这雨,都知道,不要狡辩。」年轻的王将手拉过来,脸贴在他的手上,「不要说,不要多说,我知道就可以了。我知道你爱我……就像那一个午后,紫金殿上,你抚着我的头发,轻轻的,喃喃的;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你在上书房,玩笑一般的,勾起唇,说你心里的人是我。」


      「还有,还有……!」急急的,掩住他欲说的话,「至少,最少,你不愿为了我进京,你圣少,也要去京师,和母后道个别吧……毕竟,在上一次你匆匆离开的时候,你也没有去过!!」


      抬起头,枕在他膝上的王,用着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目光,正如当初,无法拒绝那个女子在信上的请求一般,南梦乔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固执地,想着不再踏入京城一步呢?


      难道真要到心中所爱的人离去之时,才猛然醒悟吗?难道真要像当年那样,在父母阖上双眼的时候,才痛哭着发现自己的不孝?难道真要像晚凝下葬的那天那样,震惊着看着所有自己心中所珍重的人被黄土掩埋吗?


      这一夜,连自己的身体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了,要努力争取,与眼前的这个人相守,南梦乔,你明明清楚,这已经是最为显而易见的答案了,不是吗?

      曾是芳草萋萋,而今,已经是枯干,叶上,凝满了霜。

      那一杯黄土之下,是旧人,曾笑颜,一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晚凝……」再一次的踏入京师,是为了彻底的别离。

      将一束鲜花置于长眠的人陵前,看着这皇陵四周的湘竹,看着立在陵前的王,南梦乔的唇边,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晚凝,你看,我来了……他也来了。您千万个忧心的儿子,您所有情感的寄托,您所有希望的倾注,大邑国的王,来看您了。他继承大统已有七年,七年里,国富民强,他没直让你失望。」


      「而我……晚凝,我做不到——我让你失望了……」你会恨我吗?不过也不要紧,我与他,最多的,也只不过是那一个晚上,今天之后,我将离开,永远的离开,不会让他知道。


      也许,就如当初你所说的,我永远都是浪子吧,年少的时候,喜欢离家出走,年轻的时候,喜欢周游国海,那么,到年老的时候,也让我在他乡长眠吧。

      「不!」像是感应到他的决定一般,慕凌渊紧紧的抓住他,「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大声的宣告着,回过头,对着自己从孩童起就没有记忆的母亲,坦然的理直气壮的、无比霸气无比蛮横的,「母后!你不会怪我吧!从小,我就对你没有什么感情!因为你死得太早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就像小顺子死的时候那样。」


      「皇上。」南梦乔惊呼,「不要责备她——」

      「为什么不能责备?虽然你在信中说你没有错,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你害死的人命,永远不会活过来!你所说的话,给人造成的痛苦、伤害,永远也不会消失。我不是个愚蠢的人,我也不会就此说你是个清清白白,双手没有沾过一滴血的好人。可是,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好母后……我很想你……」


      慕浅渊的声音涩了起来,「……父皇经常想你,我也很想象他一样,可是我根本想不起来你长得什么样……父皇说,我住的长兴宫,在很久以前,就是你住的万湘宫,我知道以后,把宫里每一个地方都翻了个遍,宫里的每一张仕女图,我都会以为,那画上画的就是你……你走的那么快那么快,在对我一点不了解的时候就离开了,也让父皇一直郁结于心。可是——」


      年轻的王,鼓起所有的勇气,对着这华丽而又幽静的陵墓,大声道,「可是母后,你知不知道,你临终的嘱托,给我带来多大的痛苦!我喜欢南梦乔!我爱着他!我为何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为何一定要与他相隔千里?我不甘心!」泪水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嘴边,「母后,你错了,父皇,你也错了。」转过头十对着同葬在一处的,相邻的墓碑大声道,「你们都错了!」


      「皇上……」南梦乔走过去,想要扶起沈恸的他。

      「你们以为,找一个女子嫁给我,找另一个女子缚住他,我们就会开心了吗?母后,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大的痛苦,不是永失所爱,而是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远隔千山。母后,你看到我手臂上的伤没有?你看到他手上的伤没有?这些,都是你和父皇赐给我的!伤害我最重的,是你们啊——」年轻的王对陵大声道,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母后,我想你也一定懂得什么是爱,你爱过父皇,父皇也一定爱过你,你们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你们也一定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与煎熬!如果您在天有灵,听到了儿臣的声音,您愿意收回对他所说的托付,请您告诉儿臣吧。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您唯一的儿子唯一一次的任性和乞求——」


      偌大的陵墓,静悄悄的,只有慕浚渊的回音,然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没有一丝风,慕凌渊屏了息,将一注檀香插上陵前,低头,轻声祷祝,「母后,若您在天有灵,告诉儿臣,您原谅我了,您原谅梦乔了……」

      「皇上!不要这样!」南梦乔望着他,忍不住的心痛。

      好傻,真的好傻啊你……凌渊……他所爱的,原来是这样坦白,这样率真的傻孩子啊……

      「母后,您告诉我,您告诉我啊——」慕凌渊哀切地叫道。在这一刻,南梦乔…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心中,原来含着这么多、这么深的伤痛。

      很轻很轻的声音,没有风,然而,在陵前敬上的花,却在忽然间,落了小小的一瓣,幽幽的,在空中打了个旋,静静的,落在王的脚边。

      南梦乔的双眼也睁大了。

      「母后!」慕凌渊惊了一惊,突然之间,他紧紧的抓住那朵花瓣,闭上眼,对着大邑国曾经的皇后的陵位,「母后,娘——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没有任何的声音,慕凌渊像个孩子一样,胡乱的擦去脸上的泪,「娘,若您真的答应了,您,您能再说一声吗?」

      说罢,屏息,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南梦乔也惊呆了,他屏住呼吸,望着陵前的花。

      华丽空旷的皇陵连一丝风都没有,也没有一丝的动静,就像是死一般,静悄悄的。

      然而,插在大邑国先皇先后陵前的花,却在突然间轻轻的、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又一片嫣红的花瓣,轻飘飘的掉了下来,然后,又是一片,转瞬间,所有的花瓣都像是到了凋零的时节一般,扑簌簌落满了一地。


      不止那冬日的寒梅,连那湘竹的叶,也落满了一地。

      「娘——」年轻的王,含着热泪,欣喜若狂的抓住了南梦乔的手,「梦乔!南梦乔,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有?母后答应了!父皇答应了!真的,这是真的——」

      被他紧紧抱住的男人惊得连挣扎也忘记了,他只是睁大了眼,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最后一片竹叶慢慢的、慢慢的在地上停驻。

      晚凝……这是真的吗……你真的……答应我吗……

      年轻的王一回宫,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皇后废黜。

      南梦乔大惊,以为慕凌渊此举,只为迁怒,然而慕凌渊却止住了他。

      「小禄子。」

      被拉出来的小禄子满脸是泪,「皇上,皇上啊——」

      「你把皇后对你所说的话,对着这百官,再说一遍!」二十七岁的王,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惊惧的小太监痛哭流涕道,「娘娘……皇后娘娘她,她听到您要去简阳城,她给了奴才八千两黄金,叫奴才,叫奴才把她的人安排进侍卫里面,奴才以为,奴才一直以为,娘娘是因为担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才……呜呜……皇上,奴才对不起您,奴才对不起先皇……」


      「不要说了!」当朝的皇后,二十七岁的尚馨兰无理的打断了他的话,「总之太皇太后已死,你们想要把哀家怎么样,哀家也无能为力。」她突然间狠狠的瞪向她的夫君,她一生的所爱,「慕凌渊!我恨你!」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蕴含着这个女子如此大的怨恨与怒气。

      「我恨你!我恨你娶了我!却又把我丢在一旁!我恨你在新婚之夜让我出丑!我恨你明知我委身于那六十多岁的早就快要去死的镇南王,你却仍然装作不知道!我恨你明知我腹中胎儿并非你的种,你却仍然将他封为太子。」


      万华殿内,几位朝臣大惊。

      「皇上……这……」其中一位大臣震惊道。

      王摆了摆手,制住他的话。

      「我恨你冷眼看着我,你在嘲笑我!讽刺我!讥笑我!你高高在上,看着我做尽丑事,却仍然眼巴巴的日复一日的等着你回来!以为你会有点反应,甚至期待着你会有一点吃醋。可是你自始自终从头到尾都从来没有把我这个太子妃、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过!」


      「够了!」慕凌渊怒吼,止住她的话,「好了,将她带下去。」

      「皇上——」

      「不要拉我!我还要说,哀家还要说——」濒临疯狂的皇后推开上来的侍卫,「放开我!放开我!我知道你所爱的人是南梦乔,是这个男人!哈哈哈——这就是事实!大邑国的王所爱的是一个男人!所以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她愤怒的扑上来,慕凌渊脸色大变,「拉下她!来人!把她拉下去!」


      「我恨你!南梦乔!就算你们是清清白白的,你们也是天理不容!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的事吗?放开我,让我说——」

      被拉走的皇后,犹在殿外大叫,「南梦乔,你身为男人,勾引皇上,你不得好死——」

      朝野震惊。

      南梦乔在出了万华殿的时候,看着身边曾经的旧日同僚用着异样的、终于了然的目光看着他,摇着头,或是叹息着从他身边经过,看着其中几个年老的大臣,用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在那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身,都满是罪孽。


      那个夜晚,年轻的王抱着他,不停的安慰他,「不是的!不是的!你不会死的,就是死,老天也只会让我不得好死的!」

      「南梦乔,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次离开我!我已经承受不了了,我承受不了你再一次的离去。」

      天理不容!可是天真的难以容忍这样的不伦吗!难道,只因为他是男子,而他也是男子,难道,只因为他是王,而他是臣子,难道,真是只因为他与他之间,永远也看不见的血脉之情吗?


      晚凝,你也谅解了,大邑国的先皇,您也谅解了,那么,这永远也看不到的天,你却难以谅解吗?只因为,只因为这个年轻的男子是您的至高无上的儿子吗?

      年轻的王沉睡的时候,南梦乔坐在他床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多么英俊、多么帅气的一个男子啊,在他的梦中,到底梦见了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紧紧的、难受的皱着眉?你的手,为何这样紧紧的抓着、握着,你如此固执的,想要留住什么呢……


      而我离开了这么多次,一次又一次的,将这个人的心伤得血痕累累,难道,我还要再伤害他一次吗?

      我不忍,而上天,你又如何能忍心辜负于他?

      问苍天,你若有情,天为谁老,此生,此情,有你,愿长相以待,纵使天荒地老,又有何妨。

      尾声

      六年后,大邑国最年轻、最英俊、最帅气、最冷情的王暴病身亡

      简阳城,这个离京城最远的地方,迎来了万紫千红、生机勃发的四月。

      四月春,艳阳天,烟细风暖,碧波垂柳,桃李天天,偶有疾掠而过的莺鸟,带来一阵婉转清啼,正是玩乐的好天气。

      随风轻动的柳树下,一个四十五岁的男子,斜倚在树边,唇畔,一枝青玉箫吹奏起悠悠的曲音。

      男子身着青衣,瘦削的面孔上,是温雅的微笑。

      有燕子从碧色的水面掠过,点出一圈一圈漪漪,徐徐荡开,渐渐的,平稳开来。

      轻风吹动男子的发,撩起几丝,从腮边飘起,男子望着其中几茎变白的发丝,不由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苦苦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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