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波哀怨的看他一眼,伸出手接过叶静手里的杯子,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是宋瑞则送来的,据说对胃病特别好,可以治本。这一个月,季晓波已经三四桶下去,果
然气色好了很多,脸色开始红润,也可以下地走走,医生都说恢复的特别好,基本上就可以
出院了。
叶静去了浴室洗杯子。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季晓波看着宋瑞则,低低的问。
“想你了。”宋瑞则坦白的说,伸出手,抹了一下季晓波嘴角残留的蛋白粉,放进自己嘴里
吮吸了一下,果然,淡而无味。
季晓波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脸刷一下红了。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晓波,我要去买点东西,宋先生,你坐会陪陪晓波。”叶静低着头,背着包包出去了,临
走,谁也没看一眼。
沉默,瞬时降临。空气带着低温在病房滑过,把气压都带了下来,压抑着两人,只能听到彼
此的呼吸声,悠远而漫长……
两人心中都清楚的明白,叶静是给他们机会单独相处。
“晓波……”长久的沉默后,宋瑞则忍不住开口,他知道叶静是季晓波的未婚妻,可是,两
人究竟是什么程度,他却搞不清楚,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或是
家人。叶静虽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却什么也没有表示过。甚至对他的态度也如朋友一般,
并无任何不妥。宋瑞则有些看不懂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呃?”季晓波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宋瑞则,他觉得他们能这样静静坐着,就已经是一
种很奢侈的幸福。
“晓波,出院以后,就搬去心悦住吧?”宋瑞则执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细细磨梭。
掌中的肌肤,已经开始粗糙,但十指依旧修长,再怎么变化,骨子里的东西,始终不曾改变
。
季晓波犹豫着,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或者,在他无法对叶静作出交代之前,无法与宋瑞则坦
然的在一起。
“你……小孩应该要上幼儿园了吧?”季晓波话语出口,才知多么不妥,可是,却覆水难收
。只能静待下文。
“呃?”宋瑞则有些不能明白季晓波话题转换之快,怎么一下子从房子扯到了孩子?“我没
有孩子啊……”他一直只认为季晓波知道他结婚,至于孩子……
他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闪过……
季晓波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没有孩子啊……”
“晓波,你从来不肯跟我说当年之事,只是强调当年在医院跟我说的是真心话!”宋瑞则紧
紧握住手掌中的羁绊,“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重要吗?”季晓波淡淡开口,他不想在这个上打转,当时的记忆
过于痛苦,他实在不想再提,若是里两人心中皆有对方,当年,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徐若谦找过你,所以你才会发那样的消息给我,所以才会喝酒,所以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宋瑞则眼前似乎出现当年的那一幕,医生说季晓波可能无法抢救,他的心狠狠揪着,
一句话都说不出,唯一念头,就是,若是你去了,我也就一起去吧。
季晓波摇头,“不是的……”他看着宋瑞则痛苦神情,才知道原来自己令他这么心痛!
“晓波,你总是这样,被人伤得这么狠,却也只是忍着,你……”
季晓波还事摇头,“不是的……”他微微低头,“我只是不想自己过得那么辛苦,恨一个人
,比爱一个人,辛苦得多。”
宋瑞则深深吸了口气,“你最该恨的人,是我。”
季晓波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宋瑞则,在爱与恨的话题上缠绕不放。他不想再看到过去,他
只是希望,与这个握紧他手的人一起,看向未来。
“不,宋瑞则,你听清楚,过去的事,只是我们必须经历的阶段,现在我们既然都已经走过
来了,那么,就应该朝前看,而不是纠缠在过去。不是吗?”
宋瑞则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握着季晓波的手。
瞬间,便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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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在喧闹的大街上走着,十二月的夜晚,一股冷风迎面而来,逗逗扰扰包围着叶静,她不
由得打了个冷战。环抱着双臂,希望自己能给自己一些暖意。
她脑中一片空白,盲目的走着,看着满街繁华,璀璨灯光,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什么地方,才是心之所向?
叶静在路边的露天咖啡馆坐下,这里路人寥寥。大多都是情侣,头碰头,肩靠肩,对方体温
即使温暖。
而自己,却只有一人……
她转头看向室内的咖啡馆,温暖的灯光,印照在人们脸上,衬着那笑容,温馨而热烈……
“小姐,里面坐吧,外面风大。”侍者招待叶静。
叶静点点头,跟着进来店堂。
推门那瞬间,叶静感受到夹杂着烟草味与体温的温热气息。没有空调,却格外温暖,人的体
温就是最好的取暖器。
可是,自己的取暖器在那里呢?
叶静发了消息给季晓波,说今晚直接回家,明早再过去。
这些日子,叶静都是白天在医院,晚上回家。季晓波的车就是她在开。
季晓波住院的事,他们都瞒着父母,不想他们担心,他现在就快出院,就更不必要说了。
只是,每次季晓波打电话回家,父母都会提到婚期,他总是推说自己最近实在太忙,等过了
这段。
而叶静也表示,自己还年轻,不想这么早结婚。
其实,不过,是在为季晓波的拖延一个台阶。
在见到宋瑞则之前,叶静一直以为,只要时间够久,季晓波一定可以真正接受自己……
却,所有希望,在见到他那一刻,土崩瓦解。
现在,究竟该向着什么方向前进?
未来,又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景象?
去?或留?
叶静,两难着,却迟迟无法看清。
她觉得自己眼前总是迷雾一团,灰的,白的,混乱不清,把自己困的死死,无法看清前面的
方向……
下 13
季晓波顺利的出院了,医生说恢复的很好,连溃疡的面积都减少了,以后只要好好调养,完
全有痊愈的可能。只是,他没有搬去心悦,还是回到了公司提供的公寓。叶静把屋子打扫得
很干净,一点也看不出这里一个多月没有人住。
“终于回来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真是闻够了。”季晓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展着修长的四
肢,把背深深靠进沙发,懒洋洋的说,“还是家里舒服啊!”
“那你就好好保重,别再进医院了。”叶静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
。
“嗯!一定!”季晓波把那杯水放在手中捂着,温热的触感弥漫全身。这些日子以来,他看
了太多担心焦虑的眼神,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让别人担忧的同时自己也不好过。他觉得
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明明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偏偏因为宋瑞则一句话搞得进了医
院,还真不是普通的……没出息!这样患得患失,季晓波自己都觉得很讨厌!自己的生活又
不是非他不可,何必如此?住院的一个多月,他想了很多,人生,本不是求仁得仁,如果握
在手中的,那一定好好把握,若是,缘分已尽,到最后还是分道扬镳,那自己也不会去强求
,还是给自己留些尊严骄傲。自己能做的,就是向前看,不管身边有谁,或者只剩自己一个
,那以后的路,也一定要好好的走。
“晓波……”叶静唤他,季晓波的眼神又开始放空,遥遥穿过短暂的空间,看向远处。
“嗯?”季晓波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晓波……”叶静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一时无语,所有想好的台词,瞬间化为泡沫,飘散在
这午后的阳光中,来也无痕,去也无踪……
季晓波等待着,他看着叶静犹豫的表情,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下。他是个敏感的人,他能猜
到叶静想说什么,但细节却无从着手。
“晓波……我们晚上去那里吃饭啊?”叶静好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呃?晚上,你想吃什么……”手机,这个时候却响了起来,季晓波掏出一看,站起身,往
阳台走去。
叶静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拳,为什么,说不出口?
“喂?”季晓波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是,微微颤抖的音调,出卖了他。
“今天没有来接你出院,对不起。”宋瑞则的声音徐徐传来,带着一丝疲倦,一丝无奈,可
是,却挡不住语气中的思念与热烈。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季晓波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小心眼的人,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无
理取闹。自然,他也知道,宋瑞则道歉,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多年来的亏欠,仍然无法好好补
偿。虽然,他并不需要补偿,可是,人有的时候,想法会很自我的顽固,而且是莫名其妙的
顽固。
“晓波,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出去一趟……”宋瑞则的声音听起来,状态并不是
很好,季晓波彷佛就能看见他皱着眉头拿着电话的样子。
“没事,我现在很好,一切没有问题,上了班,我也会很忙,可能连打电话给你的时间都没
有,到时你可不要抱怨啊!”
“晓波……”宋瑞则深深感受着季晓波的体贴,他知道季晓波说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他着想
,而自己才是那个可能连电话也打不了的人。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等你回来……”
“嗯!”
挂了电话,季晓波看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这一次,他们都该下定决心了吧。
季晓波转身,看着沙发上专注的看电视的叶静,心里轻轻的在说“对不起”。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你。
※※※
宋瑞则看着桌上的文件发呆。已经下班时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安静。烟,已烧到
尽头,长长的烟灰,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纷纷扬扬洒了一地。手指的灼热把宋瑞则从冥思
中拉了来回,赶紧掐息了烟,倒了些水上去,青灰色的烟雾,顿时升起,挥挥洒洒,弥漫开
去。
“又抽这么多烟。”宋瑞则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季文夕。
“嗯。”宋瑞则淡淡应着,起身打开了窗户。
一股清凉中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迫不及待涌进来,趋散了室内的烟雾,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你真的准备这么做?”季文夕看到宋瑞则桌上的文件,微微皱了下眉。
“你觉得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宋瑞则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季文夕觉得眼前这个
男人高深莫测,这么多年和他合作,却始终摸不透他心中真正想法。
“我可以试试劝劝她……”季文夕踌躇着开口,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多么糟糕。
宋瑞则看了她一眼,“若是有用,需要到这一步?”
季文夕沉默了,当年季晓波离开后,宋瑞则找她合作,开了一个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季文
夕,可实际上却是宋瑞则在掌控一切。这么多年下来,公司也发展的有声有色,可是,实力
还是微薄,至少与徐氏比起来,根本就不堪一击。但宋瑞则却要搭上全部身家,赌一把!他
是否能摆脱“徐氏”这个阴影就靠这一次了。
可是季文夕一直觉得这个方法过于冒险,而且也没有几成胜算。他们公司虽然规模不能和徐
氏相比,但是,至少也有人靠这份工作吃饭,万一……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你是否太过冒险?”季文夕仍然觉得宋瑞则的计划过于冲动,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失败的结
果,他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将全部付诸东流。
“我已无退路。”宋瑞则的语气中,透露出的是不可更改的坚决。
“好。”季文夕缓缓点头,“我是不在乎,大不了嫁人当全职太太,可是……你好自为之。
”季文夕想说,一无所有的你,如何保护他?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咬牙咽了下去。自己何
尝不是他痛苦的始作俑者?时至今日,又有何资格规劝他考虑?自己能做的,只有站在一边
,冷眼旁观,想帮却帮不上的痛苦弥漫了整个胸腔,压抑着,踌躇着,却找不到出口……
下 13(下)
“徐氏股价跌破历史新低”。
季晓波皱着眉,看着报上财经版的头条新闻。一个星期,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徐氏股票不停
在跌。散户不断抛出手中股票,却马上被人大量低价收购。这一出一入,徐氏“损失惨重”
。
季晓波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却无法确定,若是真的,那人怎会有如此资产支撑?那一个星期
也是极限了吧。他掏出手机,打宋瑞则电话,却一直是“你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本
就皱着的眉,拧得更紧了,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围绕……
悦耳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季晓波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不停闪烁,他迟疑着,怕这是一
个不祥的电话……
“喂?”他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季晓波,是我,季文夕。”
※※※
“他为什么会这样?”季晓波忍着颤抖的声音,问身旁的季文夕。
“要听完整版?”季文夕平静得,彷佛躺在加护病房的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季晓波点点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印痕,痛吗?为何感觉不到?
“五年前,你走后,他和我合开了一家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我,而实际上的决策人,是他
,只是,他比较信任我,很多事,都放手让我一个人执行。前几个月,就是你刚回来那段,
他就做好了资产评估,作为最后的筹码,除了,现在在你名下的那套房子。也许,他觉得这
次是非动手了,这些年,他一直有离婚的念头,可是,徐若谦不肯,一拖就拖了那么久……
”
“徐氏股价,是他找人操盘,他想以此威胁徐若谦签下离婚协议,可是看来,并不顺利……
”
“他在车上与徐若谦起了争执,然后,就除了车祸……”
“他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失血过多……”
季晓波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里面的人,头上包着白色的纱布,脸上血色尽退,几乎与纱布同
一颜色,脸上罩着氧气面罩。只有仪器显示,他在呼吸,他是活着的。
“晓波,你……”季文夕看到太多慌作一团的人,自己若不冷静,那还可以指望谁?
她本来以为季晓波会有极端表现,却发现他安静得令人发慌。
“徐小姐,还好吧?”季晓波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双手不停颤抖,但语调仍是平静
。
“她,很好。”
“我可以在这里等他醒来吗?”
“晓波……他,那么强悍,一定会醒过来。”季文夕拍拍季晓波的肩膀,她从心底怜惜这个
孩子。
下 14
“洋谦,徐氏股价已经复原,所有损失,我赔偿。”
“文夕,你可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数目?”
“不知道,可是,我却必须赔偿。”
“文夕,我真不明白,你卷进去做什么,你觉得还不够乱吗!”
“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z※※y※※z※※z※※※
“你醒了?”季文夕站在窗前,看着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嗯,文夕?”徐若谦看清自己身处之地,有一丝迷惑。
“你右手骨折,除了痊愈之后无法弹琴之外,并无大碍。”季文夕缓缓说道,如果,这就是
“爱”的下场,那她宁可一辈子不爱。
“头好痛……”
“那是术后反应,正常。”
“手也很痛。”
“麻药过了,自然会痛。”
“文夕……”
“他死了。”
“你说什么?”徐若谦一下清醒过来,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季文夕。
“他就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了,你成功了,活活逼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