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坏非常？！｣轻哼一声，｢大不了功体全失，重头再练起不就成了？！｣无暇再想其他，他只知道时间不多。

｢殿主忘了第十殿忠於您的兵士们？！｣一殿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异心份子趁乱而起，将会打乱天庭与冥界微细的平衡。

望著不远的誓死的兵士，他不禁犹豫，第十殿是他的责任，如他现今卸下殿主之责，有谁可堪任？！有谁可以稳住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胤羲在脑中迅速扫过几位人选。

不但得允文允武，还得颇有威信……胤羲灵光一闪，也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筹码……

｢放心，我自会琢磨。｣交给他，他就可以放心了大半，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先带封灵入冥界，多谢。｣一回身，帝喾又再次出声。

｢我与你们一同入地府。｣

＊＊＊

飙上山头，乍见那暗红的血渍，突兀地出现在封灵衣衫的上头，胤羲一时慌了手脚，以为他撑不到日落之际，就从此沉睡不起。

晓得他一脸的惊骇莫名是从何而起，帝喾瞥了他一眼，｢封灵没事，只是昏了过去。｣然後很是头疼地阻止了封战拔剑相向的势子，｢封战，不得无理。｣

封战满腹怨气无处发，气急败坏地又将伊耆剑入鞘，｢不是要走，又回来干嘛？！｣非得要弄得封灵嗑血晕死才肯回来吗？！

｢封战！｣帝喾沉了嗓音，｢殿主是来找我寻求解救封灵之方，不可错怪殿主。｣
根本没注意封战在嚷嚷什麽，胤羲断然横抱起他，在他耳畔柔柔细声道，｢我会救活你。｣就算是死，也不惜。

｢救活？！封灵救得活？！｣虽不大声，还是可以清楚地听见，封战笑咧了嘴，｢真的救得活？！｣

帝喾牵起嘴角，｢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怕的就是万一大殿主不肯帮个忙……

｢不会有意外……｣衣袖一扬，夹著暗黑的火焰，顿时袭卷周身，诡谲的腥风密实地包覆在外围，隐隐约约只瞧见胤羲自信的笑，｢回转冥界。｣

朗声一喝，百道黑影从天际隐去，只留下须弥山巅那依然静默的空气。

｢帝喾？！｣

｢一起走吧。｣微运气，比阳光还浅些的颜色，在身旁漫开，｢先让虎儿留在此地。｣

｢是。｣

像流星拂过天边那般的明亮，两道光影成为广大黑雾中，唯一显著的色彩……
(卷八)－封城

通过高耸参天、以黑曜石塑成的界门，黑晶色的结界，在黑漆的世界里，更让人有入森寒之地的感觉，甫进入冥界，一望无际的血池，澎湃汹涌，一波一波的血海波涛，一次又一次地拍打池岸，像是知悉有生人入境，怒啸的血水，卷上高空，扑向在场的二位天人。

｢封！｣微一弹指，池面又回覆平静无波，晓得封战一脸骇然的表情从何而来，帝喾略为解释道，｢这只是冥界四血池其中之一，更凶猛的还在後头。｣

｢後头还有？！｣一个就已经够邪门的了，没想到还有四个，｢它们是被下了咒吗？！不然怎麽会攻击人？！｣

｢嗯……不过我们今日前往的是第一殿，所以後头三个血池，我们可能无缘见到。｣见到封战想蹲又不敢蹲下去瞧那血池的模样，帝喾挑了眉，｢它们是被下了指令。｣

｢指令……｣对它们能下什麽指令？？

｢消灭弱者。｣这也证明了冥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生存，弱者只有依靠强者保护的份。

｢消灭弱者？？｣封战抓了抓头，｢那谁还敢来冥界？！｣没对自己有相当把握的人，根本是来送死。

踏上奈何桥，帝喾步伐始终稳定，｢强者！｣没有人，能给这个问题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无庸置疑的是，没有一位弱者，是单独走进，站的走出。

唔……虽然揣测帝喾的语意是不敬的行为，但是……帝喾的言下之意，弱者……指的就是他，一位连强者的勾不上边的武将，｢呃……每一个血池，都有奈何桥可供人通过吗？！｣封战边走边探头望。

｢冥界奈何桥只有三座，最後一个血池，必须凌空而过。｣方走完桥，景色全然改观。

｢血池一关，真是强者的最终试炼呐……｣还没感叹完，又是连声惊疑，｢咦……咦…？？｣

｢这才是冥界原来的景色。｣没有刻版印象中的黑暗，冥界有四季，有光明，只不过他们有家庭，有跟人界一样热闹的生活环境，且个个的能力都不容小觑。

｢啧啧……与大家想像都不同……｣有大街，有市集，｢帝喾好像很熟悉冥界的环境？？｣帝喾有种洞悉一切的感觉，是曾经来过吗？！

｢我有来过几次，所以自然熟悉了些。｣多久没踏上这片土地，或许连自己久到也不知情吧。

「天人……」

悠远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帝喾忽地转身，丑陋的脸庞，顿时充塞眼底。

那彷佛用尖利之器狠狠划过，没有一丝完好的脸孔，就这样大辣辣地摊在阳光下，帝喾有些怔然，「阁下是在唤我吗？」

「大殿主与十殿主已在第一殿恭候。」浊混暗黄的目光，恭谨地下视地面，微屈的身段，显得十分老态。

「那就烦您带路。」斑驳的发丝，有几绺垂至额下，颓瘦的身躯带有几分劲力，周身圈住的暗色，隐敛却浓厚，依他看来，老者应该是大殿主身旁不可或缺左右手，冥界鼎鼎大名的熐幻护法。

「请。」双手一摆，老者率先带领。

才走没多远，拐个弯，就见到通黑的城门，「启……」玄斋结了手印，往城门打去。

轰然一声，厚重的大门渐渐开启，完全与黝黑城门截然不同的宝蓝殿宇，在众人面前呈现。

深海似的优蓝，连绵至天边，彷佛一波一波的海澜，壮阔的不可思议。

入眼所见的一片深蓝，比起仙境，更有一种不亚於超凡俗世的风情，「好美……」足下踏的是靛蓝青瓦，廊道是清透波澜的海洋历境，封战忘我的赞叹。

虽已来过这儿数次，帝喾还是不由得再次为这等景观震摄。

「两位请。」习惯了外人的惊叹的眼神，老者只是略为伫足，便又出声催促。

「请。」霞色已见深浓，日落时刻渐缓逼近，帝喾三人又连忙飞身穿梭於殿宇之内。

老者忽地站定，「殿主，两位天人已带到。」

「喔……请他们进来吧……」门内慵懒的声音款款送来。

「是。」老者低声应答，接著便推开浅透的蓝宝镂雕大门。

红帷帘幕後，主位的软榻上斜躺著一位年轻人，细又修长的眉，配上那勾魂的凤眼，轻挑地笑著，白蓝相间的绸衣，半敞开地挂在身上，而因门开，微风徐来，牵动一旁的幕帘，而撩起衣角下摆，露出粉嫩的脚指。

「帝喾……」刻意拖长的音调，语末还加上几声轻笑，「别·来·无·恙……」胤燮一字一字地说道。

「托大殿主的福，帝喾一切安好。」眼眸一转，望向一旁，胤羲早已将封灵轻放在身旁另一边的暖玉床上。

「哦……那想必今日帝喾再踏进我冥界，是为了他罗……」纤手一指玉床上之人。

「封灵有性命之危，所以特来请大殿主相助。」

「哈哈哈……相助？！」胤燮坐起身，一脚曲立，单手撑著下颚，佯装思索道，「又是渡气吗？！」一般而言，天界是不可能了解这冥界秘而不宣的禁忌之术—封灵，可……这位帝喾天人可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相信十殿主已经对大殿主提过，那帝喾也就不再明说。」听见那嘲弄的话语，帝喾原以为自己已释怀，可还是忍不住心口一麻。

察觉到帝喾神色不对劲，胤燮朗声一笑，「我……可没答应要救……」

「胤燮！」胤羲沉声一喝，「你没有反悔的馀地。」

邪魅的眼一挑，两指逗弄著腰旁的环佩，「瞧你紧张的……我也没说我不救啊……哼哼……」牵起嘴角，随即停止玩耍环佩的动作，「熐幻，过来……」向外头的人影勾了勾手。

老者弓身向前，「殿主。」

「我说熐幻，你认为我是救？还是不救？」胤燮倾身，耐人寻味地询问

眼神紧盯著地，不敢有丝毫逾矩，「熐幻无能，不知天人该不该救。」

「你不知！」跩起他的衣领，「你怎麽会不知？」在他的耳边喃喃地说道，「你就大胆地说，这次，我就依你的意思去做。」

「殿主……」幽深的目光，带著不属於年长者的躁进气息，「你又何必在这时为难我……」发狠地同样在他的耳边回道。

「胤燮……够了，我没空在这儿跟你闹……」胤羲不耐地摆摆手，「只要你答应救人，方才的条件就成立。」

「如果我不答应的话……」摸摸下颚，胤燮嗤笑不已。

「那冥界第一殿在日落之际，将会全部夷为平地！」他说过，绝对会救活他，所以，「不惜一切。」

「哈哈哈……听起来真是可怕。」一跃而起，跺至熐幻身旁，「我还在等你的回答呢……熐幻……」

半是戏谑半是试探，他要看，看这个人，可以忍到什麽程度，他可以逼他到什麽程度，他要赌，赌这个人，会爆发，亦或是独自忍下，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对他都有利无害。

「长老，封灵就拜托你……」帝喾锁著他的背影，总有种莫名的熟悉，但现下最要紧的事，以救封灵为主，只要他答应……只要他答应……

听见帝喾唤了自己的名，熐幻身子绷了绷，「熐幻求殿主救。」跪倒一磕。

在场的哪一位不是希望自己能让殿主应允救人呢……既然如此……那就救吧，就算是求那个自己最不想求的人。

「求我吗？！」胤燮抿起唇闷笑著，「也罢，这次是你求我，所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罗……」提起熐幻的下巴，「然後我会叫你一个一个慢慢还……」逼视他至眼底的深处，他要躲，他就追，总有一天，他要他完全顺从。

「熐幻知道。」他身上背负著太多太多，属於欠他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再多一个，或许也无妨吧……

「你知道吗，我真是爱死你那张面皮……」伪装的完美无缺啊，只可惜……「放出消息，从今日起，冥界第一殿殿主兼掌第十殿，异议者通杀无论。」千年之前，熐幻当著他的面许下承诺，千年之後，封灵之术又即将再现，是承诺兑现的契机吗？！他拭目以待著。

朗朗清音，在殿内不绝於耳，得意的嘴角扬起，昂首，「然後封城三月！」
那一夜红光四射，妖冶难当，那红焰的光，一片一片地渲染整个冥界，但不过数个时辰，却又瞬间消失在天边之际。

是新的冥界之王诞生？

还是天象预告著异变的来到？

有人如此猜测著。

没有人发现那一抹不寻常赤红光芒，是从冥界第一殿内所急射而出。

正当轮流顾守的封战与熐幻惊异非常之时，连日以来闭锁的密室内，终於开启，尘烟漫漫，洞口在月光的斜照之下，没有人走出。

「怎麽回事？！」两人微怔了半晌，接著不约而同地冲入。

「帝喾！封灵！」

「殿主！」

黑暗中，只馀下壁灯残弱的光影，悄然辉映著。

「熐幻……」从幽黑的深处传来的轻音，在洞里回声不断。

听声辨位，熐幻很快地抓准方位，「殿主……」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里，只隐约模糊见到殿主与帝喾怀中都各拥一个人。

「帝喾。」封战马上向前，「你们都还好吧？！」

「封灵救活了……」七日七夜不眠不休地传送真气护住他的心脉，此举已经耗损他太多的元气，「但是……胤羲……」他就只有单纯地以真气护住封灵就已经无力支持，更何况胤羲是将自己的纯冥之气，全然渡给他……无论有再高的功力，恐怕也难以招架。

胤燮稍做调息，便对其他人说道，「将帝喾送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自行处理。」

「那封灵……」封战很是犹豫地道。

「封灵从今日起已非你们天界之人，一切皆与你们无关。」封灵在日落之际前一刻封灵转质，在胤羲渡给他的第一丝冥界之气的同时，他就再也不是天界之人，所以，他不会死，不会因生七情六欲而死，但是封灵之术却不可在此时间断，因为封灵的气，是纯然无垢的，只要污了，两气无法并合，封灵同样活不过第二日，但他不同，死冥之气，可以接受任何不同质的气，进而转移成自己的功体。

当自己的掌心开始吸取精纯的天人之气时，封灵曾一瞬睁开眼，他的眼中有太多他难以理解复杂情绪，是迷惘，是洞悉，是心疼，是不舍，是相思，是……苦。

「撑下去！」第一次，他瞧见胤羲眼中有了泪光，闪著决心，坚定，不顾一切地一搏，闪著，那千丝万缕的相思……依然是苦……

或许在那一秒，那一眨眼，他晕眩了，为了他们……

「封战……罢了……」将怀中的人交给熐幻，「封灵就拜托你了。」现在，封灵的眼是闭著的，他知道，有一天，他还会再见到他眼里那耀眼的光，「封战，送我回天界。」

「是。」搀起帝喾，封战临走之时还回头一问，「我能再回来见见封灵吗？」

「当然！」胤燮不想多谈，示意熐幻送客。

「天人，慢走。」就这样目送著那拥有紫莲的仙人，一步一步走离了洞口。

何处相思苦……

衣璃……揪扯的心痛著，压抑著……

「不舍了吗？他今日会成了天界之人，也是应你所求。」放手之後才来後悔，这种人他一点也不同情。

「别说了……」现下他就在他见得到的地方，所以别在此时猛咬著他的伤处，他怕会豁出一切，就只为了跟他相认。

「既然别说，那就帮我将封灵冰封起来。」封灵已脱离险境，只需等待他适应体内那股真气，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醒来。

冰封？！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十殿主交待的吗？」

哼……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冰封後，速速送往祁山，胤羲要让封灵成为最彻底的冥界人。」祁山每日只有仅仅三个时辰有日光，其馀九个时辰皆是黑夜，且一日月升月落二次，是冥界最阴之地之一，让封灵在祁山修养不亏是最好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