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明月太子的奔跑,折樱不会尽快赶到,救下垂危的萤。
手一松开,即意味着自己要死。
千刀万剐,一刀刀地把肉割下来,血一滴滴一流尽。
对珍珠做了那么多的恶行,合该有这样的死法,珍珠却死得不值。
\"皇后,快叫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梅林里做出悖逆的苟且之事。\"
萤用力最后一分力气满怀希望地大声叫着。
折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先见到的是自己的儿子。
\"明月--\"
明月太子揽着昏倒的珍珠,坐在他的怀里,用自己的脸蛋去贴珍珠青白的脸,仿佛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温暖他人冻僵的身体。
折樱到梅树下,把明月抱回怀中,左看右看,仔细地检查儿子是否有损伤。
宫人随继来到,抓住玉儿,扶起珍珠。
明月太子明显不想离开珍珠的身体,小脸嘟成一团,向珍珠大张着手臂不停地叫着:\"母后,母后。\"
萤也被宫人抓住,太子在,没有弄清楚事实,折樱不想有人会危及儿子的安全。
\"萤,你再说一遍?\"
没有搞清楚萤在说什么,刚才的话太过震憾,被冰雪冻结在脑里,不明所以。
\"我到梅林赏梅,没想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梅林里苟合。\"
\"谁?\"
\"珍珠和玉妃。\"
这次弄明白了,萤的话是要置玉妃和珍珠两人于死地。
萤的目光闪烁,其中必有别情。
大雪寒天,出门都很难,如果不是明月哭闹不休,谁也不会在室外走动。
萤肯定不会是偶然撞见他们二人,还派了侍女到自己处报信,与自己在中途相遇,带路到这里。
可是他们呢?
向玉儿和珍珠看过去。
因为母亲的身体转动,明月的视线里有短时间见不到珍珠,又急得直唤\"母后\"。
两个人的衣衫都非常凌乱,萤的说的肯定不是空话。
而且玉儿失神的形态,心事重重,证明此事不假。
珍珠露在外面的身体有不明的青痕,又昏倒过去,可能是受不了折磨......
一个是害死明的人,一个是在后宫横行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的骄纵妃子。
好机会,要趁机除去他们吗?
不久,众人的肩上都积了一层薄雪。
梅花的香气四溢,在清冷的寒风中沁骨幽心。
宫人们不明所以,互相交投着眼光。
静溢的雪地里除了雪落下的细碎声音,听不到任何其它响声。
飞鸟绝迹,虫兽失踪。
天色比原本还要阴暗,大雪大概在两个时辰里都不会停。
原本应该冰清素洁的世界里,立着一群人,远看似一匹白布上的点点污迹。
\"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死吗?\"
\"全是为了你--萤。\"
\"为了你能在皇帝面前得宠,为了你有一生的荣花富贵,为了你可以邀尽君恩。\"
\"他扮成匪徒,勾结山贼,放出消息,让贼人来劫我。\"
\"为了你,不惜死罪,他找人杀皇后。\"
\"又暗中杀死了包围山贼的禁军,一心一意想我死。\"
\"为了你,为了掩盖事情的真象,他杀死了山寨中的老老少少。\"
\"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了你,杀了多少人吗?\"
\"萤,你知道你哥哥为了你,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吗?\"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慌言!慌言!全都是慌言!是你为了帮皇上掩饰编造的慌言。\"
\"哥哥是被珍珠害死的,因为心爱的娈童有生命危险,被皇上逼死的。\"
折樱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狠厉,一句比一句急切,象夺命追魄的枪,一下下地刺进来,刺得萤遍体鳞伤,刺得萤魂魄俱散。
\"萤,你知道你哥哥怎么死的吗?\"
\"用剑割开自己的喉咙自尽死的。\"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
\"冰凉的剑割在喉咙上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折樱伸出手在萤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瞬间接触到冰冷的手指,萤惊得跳起来,仿佛真的被剑割了,不知所措。
\"怕吗?明明知道会死,还拿冰硬的剑来刺自己,一点一点地用力,让剑锋割进肉里去。\"
\"不!不要说了!\"
\"很痛,却还要割,感觉到薄而利的剑锋在肉里的硬度,不能逃避地听着割进自己身体的声音。\"
凄厉的声音,将萤带回亲身感觉兄长死亡的历程。
\"不--不要说了。\"
萤几乎是祈求着,折樱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刺进去了,还不行,还要用力来回拉动,让剑刺得更深!\"
\"不!\"
\"慢慢地听到肉裂开的声音!\"
\"不!\"
\"慢慢地听着血涌出来的声音!\"
\"不!\"
\"仔细地感觉着自己的生命逐点逐点地消失。\"
\"不!\"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残酷地字句,将萤的心揪起来,拧出血。
\"够了,不要说了。\"
\"你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吗?\"
\"为了你,全是为了你。\"
\"你的哥哥死了,为你!为你!\"
\"你觉得雪很白是不?\"
折樱猛然抓起一把雪,举到萤的面前。
\"看呀,看清楚呀。\"
\"不--\"
萤颤抖着退后,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哥哥不可能如折樱说的那般,哥哥不可能为自己而死,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是正如折樱所说,哥哥死得那么惨呀!
萤抓住最后一线清明,跌倒在雪地,颤抖着身体,拉住折樱的衣角,不理满面的泪水,不理优雅的仪态尽失,不停地祈求折樱放过自己。
折樱却好似着了魔,面孔同样带着盈盈地笑意,抓一把白雪递到萤的眼皮底下。
\"萤,看清楚呀,告诉我,雪是干净的吗?\"
\"不--我不要看。\"
不知道雪是否干净对于自己有什么意义,萤只知道,心崩成一条丝弦,如果折樱再轻轻一用力,就会断开。
\"皇后,求您,求您不要再说了。\"
惶急中,萤猛然抬头,用嘴狂啃折樱手中的雪,好似雪消失了,折樱的急枪就会随之消失,世界会变得太平,罪人会得到惩罚。
\"你喜欢吃雪是吧?吃呀?多吃一点呀,这里有满地的雪,你能都把它吃干净吗?\"
抓起另一把雪,塞进萤的口里。
萤疯狂地吃着。
\"再多吃一点,哥哥为你死了,如果你把雪吃完了,哥哥就会活过来。\"
是吗?
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萤好似听到云破日出的声音,好似听到冬尽春来的声音,好似听到哥哥的声音。
如果真的把雪吃完哥哥会活吗?
狂啃完折樱手里的雪,又继续舔干净,萤觉得犹未够,爬到地上,四脚驻地,用嘴象狗吃食般啃起雪来。
\"疯了,她疯了。\"
玉儿悄悄地走近折樱轻轻地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啃雪的萤。
折樱却高傲地扬起头,掩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看,生命在这后宫里就是如此脆弱。
每个人都在疯狂的边缘,只要稍稍地施一点力,生命的弦就断了。
雪中传来脚步声,来人是昊。
见到威武的龙袍,萤惊叫一声,他是逼死哥哥的凶手,如避蛇蝎地跑了。
昊却不理发生什么,急急地跑来,接过宫女们搀扶着的珍珠。
\"珍珠,珍珠。\"
在连声轻唤下,珍珠幽幽地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珍珠的睫毛轻颤,缓缓打开眼帘,昊才抬头环视,见折樱抱着明月太子和玉儿以及一众宫人立在雪中,肩上积雪已有半寸,恐怕至少在半个时辰以上。
\"母后,明月好冷。\"
明月太子揽紧折樱,把身子向折樱依偎得更紧。
皇后用身上的披风把孩子裹紧,爱怜地看看儿子,不向昊多望一眼,绝然转身离去。
\"珍珠怎么回事?\"
见到折樱一言不语地离去,更加迷糊的昊检视珍珠的身体,突然发现怀里之人衣衫凌乱,神情呆滞,倒好似他才是故事中心。
刚醒来的珍珠被昊突然一问,脸色顿时更为铁青,低下头匆匆望了一眼自己,挣开昊的怀抱发疯似的跑走。
\"哎,珍珠等等我。\"
只匆匆一眼,已看见珍珠眼里浓郁的羞愧和屈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追了两步,珍珠跑得极快,眼见难以追上,想起还有一个玉儿,昊转过头来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帝王的威势摆出来,震得雪簌簌地从梅枝上落下。
玉儿惨淡地笑着。
刚才还惊涛骇浪,转眼间只剩下自己一个,茫茫雪地里,孤零零的一只身影。
呆望着一地零乱的脚印,密密麻麻,就象自己零乱的心事。
繁华如梦,梦如繁花。
突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象幼芽破土一样突然地冒出来。
如果,可以和珍珠一块死去,也是很好呀。
不太明白玉儿为何笑得如此诡异,盈盈地笑意令昊的心底一寒。
伸手握住玉儿的双肩,低沉的声音表示着严重,对玉儿说:\"玉儿,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儿璨然一笑,如雪中红梅盛开,惊了一地的雪。
\"刚才。我就在这里。强暴了珍珠。\"
玉儿的话音刚落,昊毫不犹豫拔出防身的匕首送入玉儿的胸膛。
冰冷的刀锋,滚烫的心脏。
鲜血从引槽里流出来,滴落在纯洁的雪地上,开出赤红的梅花。
如折樱刚才所说,玉儿欣赏着利刃刺进肉里的声音。
恍惚间仿似身体轻盈起来,如落花般舞着,化成一地红梅。
每一朵娇艳的梅芯里,有一颗光彩柔和的珍珠。
入夜时分,雪果然如预料般没有停。
地上积了一尺多深的雪,把出入的路都埋了,制造出白皑皑寂静的深宫。
不辞辛苦,珍珠来来回回烧了满满一大桶的热水,将昨天昊送来的整束梅花取出一枝,余下的都摘了,投入水里。
红的梅花花瓣漂在云雾蒸腾的水面,清幽不见底的水也变得雅致起来。
缓缓地脱去衣衫,把身躯慢慢地浸入水中,用热烫的水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象在母体里一样,心好似有了盔甲,再不惧任何的凌厉青锋。
梅花环绕在颈旁,花的香气被热气蒸出来,浓浓地充满鼻翼,让人联想到花的树,花的枝,花的影,忍不住用嘴噙一片,衔在两唇之间,细细地品味花之细腻,花之柔情。
摒气凝神,专心一意,一丝不苟地洗净自己,连最为隐密的地方,也没有半分遗漏。
掬起鲜艳的花瓣在身上搓揉,直到揉到晶莹的皮肤发红,好似可以把梅的魂灵揉进体内,也化作梅仙在雪中舞。
将一头流云般的发放下来,在水里用小心地洗干净。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象一朵刚刚绽放的鲜花,娇艳着,鲜活着。
取来素净的衣袍穿上,是一件秋天的夹袄,根本不能拿来抵挡冬寒。
可是因为是最喜欢的一件,上面有昊亲手绘的菊花,就算寒冷也要穿吧,有昊给的温暖已经足够。
回到桌前,已经暖了好几壶好酒。
不善饮,今天夜里可要喝几杯,昊说过喜欢自己酒醉后的模样,人比花娇呢。
一直认为,酒和爱情是相同的东西,带来伤害,却总是不停地喝着。
用袍子同色的白色丝带把长长的发结了。
拿出早就存下,却从未用过的胭脂水粉把自己装点一下。
咦,真的很美呢。
以前昊求着自己试试,却从来不肯,怕男儿身沾上了脂粉气,就会变成女人。
如今一试,却不尽然,稍稍的点染,让人不仅气色好很多,而且有股子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如果昊来了一定会喜欢的。
夜,明亮地来了。
天上是白的,地下也是白的。
走过去,把窗户关好,昊怕冷,这小屋里又没法取暖,昊总是抱着自己的身子取暖,其实昊的身子比较热,是自己向他取暖才是。
桌子上还有几块前几天拿来的江南的银丝糖,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呀,嘴角可能粘上糖粉了。
连忙拿过镜子,用手巾把糖粉小心地擦干净,没有拭去一点胭脂。
糖还在口里,许久没有化,津液在喉咙口回旋,吞下去,甜到心窝里了。
门外有踏雪的声音,是昊来了吧。
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是昊站在雪地里,穿着和雪一样的衣服,罩了件藏青的斗蓬,腰上束了条藏青的带子,更显得身形修长,英俊无匹。
\"进来吧。\"珍珠小心地说。
昊开始看着开,想找到月亮,却被雪扑入眼。
等睁开眼时,门口站着一位仙子般的人儿,白衣黄菊,面飞红云,束发的丝带垂到肩头来,让人的目光离不开他细而玉白的颈。
恼,一定是又喝酒了,还穿得这么少。
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斗蓬覆在他的肩上。
肩头一颤,珍珠笑着,半边面却湿了,弄花了精心擦抹的胭脂。
揽着珍珠进房,不忘记关好门,他穿得太少。
在桌前坐下,果然有一桌酒菜,一杯残酒。
\"别哭,一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酒杯上有他留下的胭脂印,昊拾起杯,就着红印,轻轻地抿酒,好似在吻着。
珍珠的泪却更为汹涌,干脆找了块巾子来把自己的脸的妆擦了。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那个简单纯真的珍珠,柔和的光彩比任何妆饰都要迷人。
似乎等得不耐了,珍珠轻轻依进昊的怀里,象只小猫一样地蹭蹭,仰头问:\"你带来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昊不太明白,喝干了那杯酒,再倒了一杯,又细细地缀着。
酒杯过,就着满室的梅花香,昊未开始喝已经薰薰然。
一桶的梅花,可见珍珠刚沐浴过,刚才那些花一定吻过他的身子吧,昊觉得自己嫉妒梅花,可以比自己带接近珍珠。
案头上还有一枝,在暖室里,昊的醉眼里晃着,象在迎风而笑。
\"白绫和鸩酒呀。\"
\"要那个干什么?\"
昊含了一口酒,寻找到珍珠的唇,就着他仰起的姿势,哺入他的口中。
柔软的唇比花瓣还要细腻,口里的甜津比花香还要香。有残留的胭脂,昊用舌尖细细地舔了,在他的唇上慢慢地勾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