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惟礼歪著头，「你又发呆了。」他有点好笑地提醒。「想睡了吗？」不然怎么频频失神？
「没有。」
有些窘地垂下视线，启琛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
脑海里转的，净是惟礼。还有方才得知的消息。
搞不懂他为什么介意，但，他就是介意。
在他人的面前，惟礼一直是温和客气的，惟礼对所有人都很好，但身为多年好友的自己却不会因此不平衡，只因为他知道，惟礼最重视的朋友，就是他。
只有他最了解，惟礼温柔下的坚毅。只有他可以，待在心情低落的惟礼身边。
可今天，他却不晓得，惟礼的心中，又多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放下盛著热饮的马克杯，启琛沉吟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惟礼……」
不行，他真的想问清楚。他不愿意因为这样和惟礼变得有所距离。
「嗯？」
启琛对上惟礼那对温和如微风的黑眸。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启琛突来的问句险些让他岔气。惟礼有些错愕，差点连杯子都拿不稳。
「你……」
「反应这么大做什么？」看他的样子像是活见鬼，干嘛？他这样问很怪吗？
擦去沾在嘴边的可可，惟礼的眼神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小心翼翼。「怎么突然想这么问？」
「没事不能问问喔？」
「这种事……」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好知道的吧。」
下意识地，惟礼就是想转移焦点。这种话题太危险，他很怕现在启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惟礼可没想到他这压抑的神态引起了启琛的误会。
「喂，惟礼。」
「什么事？」
「你──是不是还忘不掉那个孙雅琳啊？」
「孙……雅琳？」惟礼一阵微楞。他差点想不起来她是谁。
孙雅琳是他们念高中时的一位同学，个性开朗大方，曾经向他提出交往的邀请，当时他也没拒绝，可是在一个月后便结束了，而且还是她主动提的分手。
这事情启琛也清楚。
望著启琛的脸，惟礼不自觉苦笑。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不然呢？自那以后你从来就没再交过女朋友了，连情书都不肯收，我当然会认为孙雅琳在你心中是个不可磨灭的存在啊。」再不然，就是那时候孙雅琳对惟礼造成了伤害，所以惟礼到现在都还不肯谈恋爱。
摸清启琛的想法，惟礼真的哭笑不得。
主动提出这项提议的她，是因为她看出他心属的是另有其人，所以，他和孙雅琳虽然分手，却是好聚好散。
惟礼不自觉地望进启琛深邃的黑眸底。
而造成他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的罪魁祸首居然还以为他心里头想的是别的女人……
「你想太多了，启琛。」还以为自己可以学著不在意……可是，心头就是一阵拧痛。
「……真是我多心？」
「启琛，我的个性你知道，如果说结束，就是真的结束，我不会有任何留恋，何况，我和孙雅琳之间，充其量只能算朋友。」
是啊……如果说结束，就是真的结束。
所以……他现在都还无法，放弃他对启琛的情念。
做不到的……他连欺骗自己，都起不了效用。也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真正忘了启琛。
「可是……」启琛有些许的迟疑。
「可是什么？」
启琛看向他柔暖的黑眼睛。他很喜欢惟礼的眼睛，又黑又亮的，而且，那对眸，一直是这么温柔似水……
「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打算交女朋友？」
「我……」
惟礼真的觉得可笑。笑自己……真是自作孽。
「启琛，搞了这么久，你就是想问这个吗？」他唇角扬起，可眼底，似乎多了一抹启琛看不懂的复杂思绪。「我又不是那种谁要做我女朋友我就谁都好的人，这种事要两情相悦的，两情相悦你懂不懂？」他伸手顶了启琛额头一记，故作轻松地顺手揶揄他。
是啊，这道理，他最明白。
一厢情愿，是没有办法成为相知相惜的伴侣的。
即使受尽相思煎熬，他还是只能默默地，守护他所爱的人，只字不提。
「可是……」
「又怎么了？」
惟礼开始觉得奇怪了。启琛很少这样的，他一向直来直往，怎么今天老是欲言又止的？
启琛晶亮的眸光直直地探入惟礼的瞳仁，让他不禁心神一颤。
「我听德瑞克和玛琪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启琛在说出口的时候，再度觉得气闷。
而纵然自持如他，闻言不免脸色微变。
「你……」他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见惟礼那表情，启琛也知道自己用不著再做确认了。
「果然有这么回事。」这份认知让他更不痛快。「为什么他们会晓得，而你从来不让我知道？」
惟礼究竟还当他是不是朋友？
「启琛……」唉，丢下他和德瑞克及玛琪这对八卦情侣独处是他的失算。「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提的……」看见启琛皱眉一脸不认同，他又说：「我也没有同他们说起，是他们自己猜到的。」
讲真话，他们两个人的敏锐度及直觉真的也让他吓了一跳。
启琛没说话，可惟礼知道他的意思。这就是启琛，毫无心机的他不论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
「启琛，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不代表我不把你当朋友。」
惟礼轻轻地笑了，他不知道，这笑容里，有著他在道别那天启琛曾经见过的淡淡苦楚。
「因为──这是我的单恋。」
让我学著爱你7
启琛真的很吃惊。
「你……单恋？」
有可能吗？
虽然不若他的活跃，但惟礼以前在学校时的人气程度跟他可是不相上下。
不是他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惟礼的条件真的很好。
撇开优秀的成绩纪录不谈，他的外貌斯文俊朗，个性温文儒雅，有礼大方；不是他偏颇，他真的怀疑哪个女孩子面对他的锺情而不心动的。
「正确来讲应该是暗恋。」
数不清多久时间的……一个人的爱恋。
记不得多少次数的……一个人的午夜梦回。
看的，想的，梦的，全是启琛。
惟礼又笑了，有著明显的自嘲。
暗恋……？那不就表示──「你什么都没说？」
「嗯。」
「──你真是笨啊你！」启琛不免激动了起来。「你不讲她怎么会晓得？」啧，惟礼什么时候变呆了咧？
「我……」在他直接而坦然的注视下，惟礼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算了。」
──他不能说。
欲言又止的这一刻，惟礼真的感到危机。可是，现在的情况没办法让他用惯用的方法敷衍启琛，带过这个话题。
「什么算了！聂惟礼！」哇咧，他真的会被他气死。「你在搞什么鬼？你的脑袋怎么突然退化得这么严重？是谁以前告诉我凡事都要靠自己争取的？又是谁以前告诉我凡事都要对自己诚实的？你好好讲清楚，那现在的你又是在做什么？！」惟礼从来就不是个说得出做不到的人，可今天的他又是怎么回事？
启琛差点没一把揪起他的领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了。
移回视线，对上启琛略显激动的神态。
惟礼彻底地哭笑不得。
面对启琛单纯至极的为他著想的良善，他……应该高兴自己喜欢上这么一个体贴的人？
──还是该无奈地笑骂启琛十足的不解风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知道，今天这局面，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了。
「我……是这么对你说过。」
他是自打嘴巴。他天真。太天真。现实，不是单是他想争取就可以义无反顾地争取。
「但……他，不是我可以说出口的人。」
停下来……别再说了……为什么──要在言词之间泄漏对他的情意……
「我不能……」
为什么要告诉启琛这些──？
「启琛……」
盘回在脑海里的名字是导火线，燃毁他的自制，引爆他的爱念。
回忆，挣扎，酸楚，苦涩，翻腾了他的心，他的灵魂。
「真的不能……」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地闭眼，曲著身躯，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皱启琛的衣袖，痛苦地低吟。
「我不能……爱他……我想忘记……我做不到……」
……真的不行了。
「面对他……我什么都不能说……不可以……」
从未看过惟礼这么凄楚的模样，启琛无比地惊愕。
「惟礼……」他喊著，可惟礼却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心脏……好疼……他是怎么了……？
他真的好痛苦……
他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似地……胸膛闷痛……
明明就知道，他不该在启琛的面前脆弱。
若是在启琛的面前卸下了故作坚强的防备，他，一定会教启琛看穿。
这份禁忌的爱意，会伤了他……伤了他最重要的人……
一思及此，心脏猛然像被狠狠下手揪拧似地，呛疼了鼻，掐紧了喉，险些，逼出了泪……
「──惟礼！」
捧著惟礼苍白的脸，启琛低吼著。
「清醒一点！惟礼！」
该死……
如果知道惟礼是这么痛苦，他不会问的……
他不会……
「别这样……惟礼……看你这样我好难过……」
惟礼不流泪。
他总是不哭。
纵然他情绪再低落，他也不会在他人的面前表现出来，最多，仅是要求他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从未见过惟礼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像现在。
好看的惟礼，从未将眉头皱得这么深。
除了生病，他的脸庞从未这么像现在血色褪尽。
总是微染笑意的唇际，从未溢出这么压抑的低吟。
那对他最喜欢而且认为最漂亮的黑眼睛，从未浮泛这么凄愁的空洞……
看著惟礼泣不出的哀愁，他绝不比他好受。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惟礼不再这么难过？
「……启……琛？」
模糊的视线里感觉到启琛的接近，他沙哑的声线疑惑地轻唤。
那彷佛哽咽的声音真的教人觉得不忍……
那细若游丝的轻声低唤让启琛靠前。
紧紧地抱住了惟礼。
「──启琛……？」
慢慢地感受到围绕住他的温暖确确实实是启琛，惟礼才渐渐地回了神。
「惟礼，我就在你身边，不是吗？
别什么都一个人扛，我知道你比我成熟，可是，没道理你就要这般逞强。
我知道我有时候还是很孩子气，可是你记得，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与你一起分担。
你相信我，虽然我没有你的圆滑，没有你做事的面面俱到，可是只要你开口，我就什么都会帮，尽我的所能。
相信我，惟礼，相信我，就像以前一样。
相信我，好吗？惟礼，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别伤害你自己，不要，我不要看见你如此哀伤，不要你事事压抑，相信我，我在你身边，我在这里，永远支持你。
惟礼……
惟礼……
记住我的话，一定。
听清楚了吗？
惟礼……」
温热的气息毫不间断地袭向惟礼的耳际。
那一声声轻微却专注的呼唤，是启琛。启琛一直叫著他的名字。
他说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承诺永远支持自己。
他说自己对他很重要。
他一直一直，反覆不停地，轻喃自己的名字……
在逐渐宁谧的空间里，只留下相拥紧连的身影。
还有逐渐融散于空气里的细声呢喃。
浅浅地释出一抹叹然的气息，惟礼闭上了眼，意识沉茫于与启琛同调的呼吸。
──我，真的，爱你……
──爱你……
──别问我为什么。
──别让我说出口。
──我还想拥有你……
──我还想保留爱你的权利……
──这一刻……就让我假装我们毫无距离地在一起，已是相知相惜……可不可以……？
让我学著爱你8
当我发现我爱上了你。
我有点害怕。
可又有种，豁然开朗的快意。
原来，我就是爱上了你。
所以，我才发觉，何谓幸福。
是你让我知道，仅仅只是看著你，我也可以宛如，置身天堂。
晨光自未掩牢的窗帘里不客气地直射而入，带著属于西雅图的热度袭向在客厅沙发上沉睡的两人。
然而，电话铃声响起，嚣张地宣示其存在，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刺耳。
惟礼轻轻地蹙了下眉，随即浅浅地眨了眨眼，伸手抓下了离他三十公分的话筒。
「……Hello？」
嗓还没开，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还要沙哑。而揽著他的身子，整个人可以说是睡在他身上的启琛，也慢慢地睁开了眼。
「我是德瑞克。」
「德瑞克……怎么了？」
「惟礼，你忘了今天八点四十五要小组讨论吗？」
小组讨论……惟礼反射性地看向挂钟，「喔……现在已经九点了，我很抱歉。」
「那没关系啦，因为你向来不会随便爽约，所以我们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谢谢你的关心──大家还在那儿吗？」
「大夥儿都在……惟礼，你是不是不舒服？如果是的话，你不用勉强自己过来。」
「不是。不好意思，你们先开始好了，我稍微收拾一下就过去。」
「……好吧，就听你的，不过，如果有事，打个电话给我。」
「好，我知道了。」
「那待会儿见。」
「好，待会儿见。」
挂上了电话，惟礼看著揉揉眼又倒回他胸前的启琛。看不见他的脸，惟礼也不确定他到底清醒了没。
「启琛？」
「……」
「……启琛？」还没睡醒吗？
惟礼正想抬手轻摇他的肩头时，启琛的声音就稍嫌低闷地传来。
「……你要出去？」
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在启琛的语调里发现一丝异于以往的依赖和占有……
惟礼摇摇头。他多心了吧。
「是啊，本来今早有个小组讨论的。」
看著启琛的发漩，惟礼有点纳闷启琛还赖在他身上的举动。
抬起头，启琛瞅著离他只有十五公分的惟礼。「你要去？」几乎是肯定的，因为惟礼方才告知人家他会去。
「嗯。」这是整个小组的报告，没道理他不该去，更何况他是小组的负责人。「而且下午还有两堂课，我也还要到学校一趟。」稍稍清醒一点之后，惟礼也想起来今天其实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做。
说著，惟礼已经撑起上半身，打算离开沙发，但却教启琛一个用力，又半倒回椅背上。
「启琛？」
「──我也要去。」
「什么？」
讶异的，是为启琛坚定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决然口吻。
「我要跟你去，不管是哪里。」启琛重复，甚是坚定，几乎到了诡异的地步。
「……」
看著启琛，惟礼试图想找出他异于平日的理由，无奈，还是只能看见他执著到接近锐利的眸光。
他轻轻一笑。「用不著这么坚决吧，又不是上战场。只要你说一声，我不会丢你一个人在家的。」大概是害怕孤单吧，他想。启琛偶尔还是脱不了那份孩子气。
启琛没说什么，仅仅只是在得到了惟礼的保证后，放开了手，让惟礼先去梳洗。
不知何时，即使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惟礼都没有以前的宁然若水。
惟礼的笑容没有距离，所以让他安心，因为习惯而疏忽，以致于他到现在才发现惟礼的笑容中已然多了一抹隐藏的凄涩。
他知道，如今惟礼的笑容揪痛他的心。
闭上眼，空气里昨夜弥漫的绮情迷思让他在意。喊著惟礼，紧抱著惟礼，他们两人不知不觉地就睡著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但和以前不同的是……
启琛低头望著自己的双手。
这是他头一回在醒来后还记得惟礼在怀抱里的触感，惟礼在臂弯时的温度……
将脸埋进双掌间，他甚至感受到惟礼身上，似是陌生却又熟悉的清新香气……
这一回，没有各位可能预期的感人告白大戏……让大家失望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人想抓起羽甄狂扁……)
不好意思啦，因为羽甄另有安排嘛，每个人都嫌启琛迟钝……(其实羽甄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所以……这一回先这样告个段落，最近开始忙，心情时起时落，这篇还差点就接不下去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