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吔？生气了？我闹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慕山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有些焦急，不想气血上涌，腹部的伤口又开裂了，殷红的血迹立刻洇出来。
“躺着，别动！”凌玉小心翼翼撩开慕山的外衣，想看看伤势如何。手指刚刚碰触到慕山裸露的腹部，就听慕山低吼：“啊！”
凌玉赶忙收回手，急切询问：“怎么了？”
慕山别过头，不再看凌玉，只说：“没什么，这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先出去吧。”
“你自己可以吗？”
“完全可以～你出去吧。”慕山急迫的将凌玉赶了出去，直到关门声响起，慕山才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看自己的下腹，心中甚是纳闷，明明一个同性，怎么会让自己反应如此强烈？幸好没被他看到，不然不知要怎样想自己。而且若不是有伤在身，他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就……如果说这些只是因为伤口与下腹距离过近，那之前脸红心跳又是怎么回事？他清楚的记得在凌玉撩起他外衣时他心里猛烈的心跳，以及可以明显感觉到灼烫的脸。凌玉果然长了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啊……这是慕山对自己行为异常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凌玉回到自己的屋中对着镜子又陷入沉思，为什么这张脸给自己带来的不是运气，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麻烦，甚至是不幸……凌玉再次忆起了那日噩梦般的事实，然而他惊奇发现，此刻，他对冰阳的不仅是恨，似乎添了别样的东西，自从那日那个落魄的身影离开自己视线起……他不明白，对这样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为什么动了怜悯之心，他也不懂，怜悯正是某些情感发生转变的契机……
“王员外，胆子不小啊？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调戏良家妇……啊男？！”木牢之外，当官的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甚是好笑。
“知县老爷，那后生长得太俊了！我这才……”原本跪着的王员外越说越激动，不禁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大……啊胆！跪下！”
王员外又乖乖的跪了回去。
“王员外，现在有人告你调戏良家妇……啊男，本官已无力保你。”当官的挥挥手，身后衙役将一瓷碗送入牢中，“喝了这碗鹤顶红，自行了断吧！”
“知县老爷，这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出钱，出钱还不行吗？！”王员外吓得浑身哆嗦，裤子湿了一片。
“王员外，平日里你做得那些事本知县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这次我要让你活命，我们全家就得掉脑袋啊！！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当官的拂袖而去。
王员外紧盯着眼前那碗毒酒，破胆而亡。不多时，螭吻来到狱中，割下王员外的头颅抽身而去，表情沉静，竟不见一丝怜悯。
大殿上，冰阳蔑视着殿外被数只恶狗啃食的头颅，冷言道：“敢动孤的人，你做好必死的了么？哼！”
……
“凌玉，听说了吗？上次在茶楼那人被人灭门了！上至耄耋老妇，下至黄口小儿无一幸免。唉……可惜了那一家老小因那恶徒丧命……”
“什么？！”凌玉瞪大了眼睛，他心知肚明，能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的只有他一人——冰阳。凌玉的震惊先是为受难者的痛心，后来尽数转化成对冰阳的怨恨。为什么，他要为自己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是这张脸，他要自己如何对得起那些惨死的人？他心中明了，冰阳这样做只是想为自己出头，但他受不起，他最不愿见的就是因为自己害人丧命！
“你怎么了？”慕山不知为何凌玉的反应会这般强烈。不过死了一家人而已，而且那家人又与他无亲无故，何以这等悲伤？那是罪有应得，可凌玉脸上的表情为什么这样愧疚？
“无碍……我，我上街了，你好好顾家吧。”说完凌玉拿着笔墨等物什出了大门。
慕山一脸莫名其妙，却也没管太多。凌玉走了也好，他觉这几日自己心里有些难明的感觉。见了凌玉会莫名的惶恐，心悸。所以总是避着他，今日若不是出了这等大事，想必自己也不会主动与他搭话。慕山进了屋，想闭上眼小憩一下，伤并没有痊愈，这趟出门还是会隐隐作痛。慕山慢慢合了眼，然而闯入脑中的竟都是凌玉的笑脸。他受了一惊，赶忙睁开眼，感觉浑身直冒冷汗。这是怎的？莫名其妙！他心中咒骂一句。再闭眼，竟然还是凌玉的脸！慕山赶忙睁眼，四下张望了一下，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并不见凌玉啊，莫非见鬼了不成？慕山不耐烦的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口中念念有词：顾伯顾伯顾伯我想你，顾伯你快回来！脑中也努力想着顾伯的那张老脸，过了许久才渐渐入睡……
……
4.还宫
“慕山，我要走了。再见。”梦中那袭月白色的身影渐渐远离，慕山慌忙伸手一抓，大喊：“凌玉，不要走！！”虽说近日刻意疏远凌玉，但那是因为……他并不希望凌玉离开的啊！
“小山！小山放手啊！”
“不！凌玉！我不准你走！！”
“我不是凌公子啊！！”
“别骗我！你是谁也不许走！！”
“……”
“……”
“小山，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好吗？”
“你答应你不走我就睁眼！”
“……行行行，我答应。我本来也没说要走……”
慕山睁开双眼转了一圈，赫然发现自己紧抓的正是顾伯的手……“啊！顾伯！怎么是您啊？？”慕山张着嘴巴，一脸错愕。
“不是我是谁，凌公子还没收摊。”
“我说他声音怎么忽然变粗了，手也变糙了……既然知道我抓错人了，干嘛不快点让我松手啊……”慕山的语气有些埋怨。
“我的少主子啊，是您不肯松手啊……”
“哦啊啊。”慕山搪塞了过去，“您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我不是不放心你吗，就提前回来了。怎么，还不乐意啊？”
“哪能啊！！”
“做噩梦了？”
“嗯，梦到凌玉说他要走……”慕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呵，别多想了。你脸上怎么有淤青啊？”
“呃，没什么，磕的。”
“真的？”顾伯显然不相信。
“嗯啊，行了，您老盯着人家脸看什么啊，让人误会。”
“我关心我家少主子还得遭人误会？呵呵，歇着吧，我去给你沏点茶，压压惊。”
“嗯，谢谢顾伯。”
……
“你……那些人是你杀的？”
“哼，敢动孤的人，就要有赴死的觉悟。”
“可是他家人……”
“你心太软，所以做不得君王。”
“我没想做君王。”
“也不适合生活在后宫。”
“你……！”
“所以孤希望，可以带着你远离宫中是非。”
“……”
“沉默代表什么？你要妥协了么？”
“我们都是男人。”说出这话，凌玉心中竟有一丝无奈，只是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
“唉……”冰阳只叹了口气，“孤会再来看你，为了孤，保重自己。”
“你就那么肯定我心中有你？”凌玉似乎有些不满，这个男人未免太过自信，太过霸道。但他心中又在渴求着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不。这只是——自欺。”
“……”
那男人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心中，似有所动摇……凌玉闭上眼，仰起头，心道：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要过普通的生活。娶妻，生子，了此一生……
“这位公子？”
凌玉慌忙睁眼，见眼前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大娘，您想写些什么？”
“啊？写什么？嗐，写什么啊，我啊，是想问问这位公子是否婚配。”
“啊？”凌玉心里一惊，这叫……心想事成么？
“我是孙媒婆，前不久啊有个大户人家托我给找个相貌清秀的书生，这不，我就找到这来了。”
“我……”凌玉想了想，既是苍天眷顾，便顺承天意，促了这段姻缘吧。“没有。”然而在 他心中，似乎有一些希冀，看不清，猜不透。
“那可太好了！”孙媒婆高兴的一拍手。
“那聘礼？”
“聘礼好说，只要写篇美文就行！那请公子将生辰八字交给我吧。”
“嗯……好。”
……
孙媒婆走远后凌玉舒了一口气。他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不是么？日后可以免于冰阳的骚扰，也免了对慕山的打扰……事情这般进行，原本就是最好的结局……
孙媒婆心中也暗自高兴，陈家那小姐陈香莲长相丑陋，脾气暴戾，但那陈员外偏要找个俊俏的小伙子做女婿，这可难办。好说赖说才说不计身份，只要长得美就可以了。那书生也是个傻子，问也不问竟然就答应了。这下可好，银子总算是能赚到手了。
……
“下月初三，吉时良日，迎亲过门。”凌玉脑中只剩媒婆的这一句，下个月，这么快么……似乎想在娶妻前再见那人最后一面……为什么此时此刻，心中念念不忘的竟然会是他……
“凌玉，你怎么了？一天都没带说句话的？”慕山发现凌玉有心事，不禁关心。
“我……慕山，我，下个月就要离开了……”凌玉说的吞吞吐吐，心中似有不甘。
“离开？？你要去哪儿？？”慕山有些着急，那日的梦境终成现实了么？？
“我……要娶妻了……”
“啊？？”慕山不明白，明明是件好事，为什么自己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身上有块东西被划了一刀，生疼。
“不久前，有人说媒。我……答应了……”
“哈……哈哈，好事啊！！”慕山愈发的想要抽自己嘴巴，明明不情愿，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笑出来……“那姑娘一定很美吧？也不介绍我认识认识，哈哈……”
“我并未问过……”
“那你就……”慕山有些不敢相信，万一对方是个丑八怪怎么办？他就没想过？？“凌玉，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没有。”
“呵……枉我这样真心将你当朋友，你却不愿让我分担你的难处。”
“慕山……有些事，不愿你知道，是为了你好……”凌玉又动了动嘴唇，却再没说出什么……
……
之后几日凌玉出摊都没再见冰阳，他心中隐隐有种失落感。只想要见他最后一面，都没有可能了么……他也不明自己心中所想，不知自己为何一定要见他。笃定这是最后一面，尔后，一刀两断！然而，直到初二酉时也没能再见到他。这是否是命，自己又要不要逆命而为？那日戌时，凌玉终于自愿踏入了王宫……
“你回来了？”冰阳掩饰内心的狂喜，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也带一丝戏谑。
“我，是来辞别的。”
“哼，辞别？”
“以后，不要再去找我了。我……要成亲了……”
“成亲？哪家姑娘？”
“你不必知道，今日之后，我将做一个普通的男人，过普通的日子，活在你治理的国家。”
“宁可去过穷苦的日子也不要过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凌玉答得斩钉截铁。
“哼。你既然回来了，还出的去吗？”
“我进的来自然也出的去。”
“凌玉！不要挑战孤的容忍度！”冰阳有些生气，他心里明白。凌玉既然会自己找上来，就表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着一定的地位。只是他自己没认清，或者他根本不想承认！
“王上。凌玉告退，后会有期。”凌玉转身而去。
“你在逼孤。你会后悔的。”
“后悔么？也许吧……”凌玉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一句，他也不知冰阳用意为何。只想，这次了结，一切便都会结束。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来找自己，扰乱自己的心绪与生活……然而他把一切想的太过顺利了……
“退婚！得银万两。否则你家老少人头落地！”狴犴语气强横，不容置喙。
“大老爷，这……不大好吧……”
狴犴手起刀落，只听得陈员外一声惨叫，一根小指已是落地。
“我退！我退！！！”
“哼！”狴犴一声冷哼，收刀而去。
待狴犴走远，陈员外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差人找来孙媒婆商讨退婚之事。
……
“退婚？？？为什么？？？”凌玉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幻灭，然而心中除却怒气竟也有一丝欣慰。
“这，这这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对，说公子与小姐门不当户不对，配，配不上！”
……
同一时分，金碧辉煌的王殿上，冰阳眼中浮上一丝笑意。“给你一丝希望，再彻底打破！这样，很有趣吧？”
……
“……大娘，您能再帮我找个合适的吗？银两我照付！！”凌玉仍然不死心。
“这……”孙媒婆抢下定金，立马换上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那我看看吧。”
“谢谢大娘！”
远处，一人影抽身离去，匆匆赶往王殿。
“还不放弃么？不必管他，到他娶妻那日……”
“是！”
……
“公子啊，张家姑娘张秀兰长得挺标致，那天他老父也来看过您，对您挺中意的。您看怎样？”
“嗯，那麻烦大娘了。”
“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孙媒婆的眼睛往凌玉的钱袋瞟了几眼，凌玉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拿出几两银子交给了孙媒婆。
“呵呵，凌公子您真大方，我这就回去商讨商讨迎娶的日子！”
“辛苦了。”
……
“慕山。”几日来慕山没再同他讲过一句话，大概还在生前几日的气。
“慕山，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对我也很好。所以我希望能在我离开之前，化解我们之间的不愉快。你与顾伯的恩情，凌玉今世难忘！”
慕山本不想搭理他，但凌玉的话他越听心里越难受，最后只得服软：“凌玉……只愿你幸福，好好照顾自己。得空回来看看我和顾伯。”
“一定！”凌玉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这是我近日的积蓄，算是我对这些日子以来的打扰的一点补偿。我知道这些远远不够，我以后还会还给你们的！！”
“凌玉！你还要娶妻，这钱你先用！！”
“我……多谢了，慕山！！我今后一定会还你们的人情的！！”
“这就见外了。其实，你这突然要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呵呵，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那可说好了！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不过慕山，你也要抓点紧，快些成家才是要事啊。”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赶上顾伯了。”
“呵呵。”
……
第二日，已近申时，而迎亲队伍迟迟未到。凌玉心中一丝不安，莫不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
“未留活口？”冰阳语气冰冷。
“一个未留。”
“将人带进来吧。”
“是。”狴犴将新娘子带进王殿，随即告退。
……
远处，孙媒婆慌张跑来。“不得了不得了！！凌公子，张小姐被人劫走了！！！”
“什么？？？”本来凌玉心中并不确定，但两次皆是如此，他心中便已认定，这两次之事定是冰阳所为！
“她家中人无恙吧？”
“嗯，她家里人没事，只是迎亲队伍都被杀了。”
“可见凶手相貌？”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是因为一点事耽误，没跟着他们一起出发，要不也得在半路让人给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