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谁啊？」居然甩不掉这个看似奶油小生的手腕？艾爸一把火烧了起来。

「我是欧阳于飞，你好。」欧阳于飞手一翻，直接握住他的手掌大力摇晃了几下。

「你有病啊？老子根本不认识你！」艾爸终于甩掉他的手，看不出这温文儒雅的公子哥手劲居然这么大，他的手都麻了。

「有病的是当街打小孩的你。」欧阳于飞突然沉下脸，冷冷地回他一句。

别说艾爸气得快脑充血，还坐在地上呆愣的艾靖更是嘴巴都合不起来。这个总是嘻皮笑脸、不管怎么惹他都不会生气的变态大叔，现在是在挑衅他的流氓老爸吗？

「老子先揍你一顿再说！」

「唉唉唉！」对方拳头都还没下来，欧阳于飞就开始唉唉叫。

艾靖感觉熟悉的抽搐感又回到他嘴角，这才是他认识的欧阳于飞吧！

「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我真的真的不想打老人。」

艾靖真的真的看不出来，欧阳于飞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诚恳的撂警告？

「你他妈的才是老人！我看你跟老子差不多大……噢！」一声痛呼，艾爸倏地瞪大眼，两眼中间的拳头缓缓移开，鲜红的鼻血瞬间淌了下来。

这一拳，不偏个倚扎扎实实，仅一拳，下一秒，艾爸直接仰躺倒地不醒人事。

「我起码比你年轻二十岁。」欧阳于飞揉揉有点发疼的拳头，直接走到艾靖面前蹲了下去，漾开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刚才举拳揍人的画面仿佛都是幻觉。

「小艾靖，要跟哥哥回家吗？」

艾靖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只觉得额头的挫伤这时开始感觉到痛。

「我不要回家……」艾靖赌气似地回道。

「当然不回你家，回我家，不死鸟的家。我会叫小威煮一桌好菜给你吃，顺便陪帅哥哥喝杯英式下午茶，你一定会喜欢纯起士蛋糕，再淋上黑樱桃酱才是极品。」

「不要说了……」再说下去，他流的就不是血，而是口水了。

艾靖出奇的安静，只是埋头吃着，不理会旁边的欧阳于飞独角戏唱得很起劲，他迳自低着头吃喝，吃完一盘再拿一盘，小小的身子像是有个无底洞般的胃，真不知道所有食物都吃到哪去了？

欧阳于飞看着他，真真觉得这小家伙有趣极了。明明什么情绪都藏不了，却以为藏得天衣无缝。

回到不死鸟，趁准备食物的空挡，欧阳于飞让艾靖去洗了一个干净舒服的澡，这次，他没有派任何人监视他，还给他一套清爽舒适的睡衣。

欧阳于飞之后帮艾靖在额头的伤口上药，艾靖从头到尾都没吭一声，即使他明明痛到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偏就是咬牙倔强地不肯喊声疼，更不可能让眼泪掉出来。

或许他只是倔强而已，倔着不许自己在欧阳于飞面前表现软弱，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

「慢慢吃，不赶时间。」

欧阳于飞递给他一杯水。艾靖接过，喝了一大口，低头又继续吃。

「唉，小艾靖，专心吃饭是乖宝宝，不过适时地出声有益身体健康。」

艾靖没理他，努力地嗑光眼前的美食。

「小艾靖，你不担心你老爸躺在街上会着凉吗？」

还是不为所动。

「不过说真的，你跟你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吃饱了！」锵一声，粗鲁地把眼前杯盘往前推，艾靖起身就丢下一句，「我要去睡觉！」

「休息一下再睡。」欧阳于飞还是温柔地笑着，伸出手又把他拉回座位上。

十七岁的少年，还不懂该用什么得体的举动去表现他的情绪。面对欧阳于飞，艾靖应该要说些感激的话，应该露出感动的眼神，可是他都不会，他只会别扭地皱眉、不知所措地抿嘴，然后揣测他到底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是亲爸爸更好，你可以不用感到愧疚。」欧阳于飞笑道。

艾靖只能皱眉。

「他嫉妒你可爱。」欧阳于飞修长的手指、温热的指尖，轻点了一下他贴着纱布的额头。

艾靖毫无防备地被他这举动一吓，脑袋被戳得往后微倾，两眼一眨，随即……

「好痛！」抱头大叫。

欧阳于飞噗哧一笑，「我没用力。」

「很晕！」艾靖瞪他一眼，又是猛地住后一退，因为欧阳于飞突然凑近他的脸，吓得他瞪大双眼，心脏怦怦跳。

「明天还晕就带你去医院。」

「不要！」艾靖别扭的扭头。

「不晕就不要。」欧样于飞笑了笑，把他从椅子上拉起身。

「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睡觉去啊。」

「我自己会睡！」

「我又没说要跟你睡，小艾靖想跟我睡吗？」

「屁啦！」

「小艾靖害羞了。天冷抱着一起睡很舒服喔！」

「你走开啦！」

「呵呵，脸红的小艾靖真可爱。」

「去你的……」

小孩子，恢复得很快嘛！

结果艾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先是装睡了几分钟，确定欧阳于飞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间，才放心地合眼继续睡。只是明明累得半死，明明这柔软的大床舒服得要命，他却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索性被子一掀坐起身，突来的大动作让他的头痛得差点裂掉，抱着脑袋唉唉叫了几声，这才纾缓下阵阵的晕眩。

艾靖呆望着连天花板都很花哨的房间，至今他依然觉得一切很不真实，从踏进不死鸟开始、遇到欧阳于飞开始……

欧阳于飞？他到底是什么人？就不死鸟的老板这么简单而已吗？他才不信！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可又什么都不在乎，从他口中更不可能问出什么话来……

我对他那么好奇干什么？

艾靖自我唾弃地拉高被子蒙头蜷曲着身体，深夜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数得出来，但现在不是数心跳的时候，他只需要好好地睡一觉，来数羊吧……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二只羊……为什么他要数羊？大人说数羊可以治失眠根本是骗小孩嘛！

越睡不着头就越痛，艾靖干脆坐起身来，抓乱了一头短发，他决定下床。艾靖溜出房间，贼头贼脑探出头，看见走廊上晕黄的灯光，哪像是员工宿舍该有的设备？说是度假饭店还差不多！

依着记忆，他记得继续往前走，阿威的房间应该是……这间？

站在阿威房门口，艾靖还是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像个笨蛋，想转头离开，可是又睡不着。

真是见鬼了，他第一次被送到少年辅导所去的时候都没失眠咧，现在睡不着是撞坏脑子了吗？马的，头痛死了！

「嘎！」就在他在门前踌躇不前的刹那，门居然开了。艾靖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几乎弹了离地，仰着脑袋错愕地看着阿威。

「鬼鬼祟祟在我门口干嘛？」阿威还是摆着那张像是被人家倒会的臭脸。

「我、我哪有鬼鬼祟祟！我是……我肚子饿，想找东西吃。」艾靖大摇大摆走进去，这里房间格局都一样，他轻松得像在自己房间一样。

「几点了还不睡觉？」阿威嘴上这么说，还是关起门来，甚至走到橱子前拿饼干跟饮料给他。

艾靖捧着零食跳上床，马上又被他轰下去。

「不准在床上吃东西。」

「啐！」有够龟毛！艾靖撇着嘴坐到沙发上去，一点都不客气地灌可乐拆饼干。「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只要我还没睡，什么声音都躲不过我的耳朵。」

「你说你以前在混黑道，我看你以前根本是干警察的吧？」最好耳朵有那么灵！

「骗你有啥好处？」

阿威虽然都不太给好脸色，但比起欧阳于飞那个变态大叔，他说的话可信度高多了。

「你怎么不惊讶我又回来了？」老实说，当艾靖问出这句话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阿威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笨蛋没两样。

「你不回来我才觉得奇怪。」阿威冷冷地说。他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喝。

「你们比较奇怪吧？不死鸟是同志酒店，你们却把这里当天堂一样，难道你们都是同性恋？」

「不行吗？」阿威反问他。

艾靖张着嘴，一脸呆样。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只是觉得怪啊！

「是你自己一直拒绝别人对你好，所以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待这里。」阿威的口气不像在责备，可就是让他面红耳赤说不出话。「你或许觉得于飞哥是个奇怪的人，但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活着，只是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就被当作异类。」

艾靖越听越胡涂。

「以后你就会懂。」好像跟他说话很费力似的，阿威懒得跟他多解释。

「喂！我听得懂啦！」艾靖马上抗议。

「你真的懂就不会想离开。」阿威还是泼他一盆冷水。

「这是两回事！」艾靖不服，「我当然会觉得他奇怪，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不死鸟到底在做什么，而且你不能否认这里是个声色场所，你是厨师，不是在外面接客的少爷，你当然觉得没什么不妥！」

「如果你一直用这么肤浅的想法看待不死鸟，就不要留在这里占于飞哥的便宜。」阿威撂下狠话。

艾靖瞪大眼，火大地站了起来，忍不住拉高嗓子吼道：「我没有占他便宜！你不是也一直看不起我，所以才会这样说我？我只是想不通睡不着，所以才来找你，不是来跟你吵架！」

他气呼呼的甩头就走，却因为太过激动的大动作，让他脑子被瞬间袭来的晕眩给踉跄了脚步。

艾靖一愣，被阿威拉住了。即使头还在晕，艾靖还是忿忿地别过头瞪着大眼睛。阿威只是冷着脸，轻轻松松就把他扔回沙发上。

「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艾靖噘高了嘴瞪他。

「是你的态度太差！」阿威推了他脑袋一把，艾靖痛呼了声，大眼睛瞠得更大。「我没有于飞哥的好脾气，没耐心哄你。」

「我不用人哄。」艾靖用手揉着脑袋反驳。

「小艾，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能够进来不死鸟，能得到于飞哥的关怀，过去的一切你都可以丢掉了。」

艾靖眉头又打结了。

「我们没有人真正认识于飞哥，可是那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只知道于飞哥是真的对我们好。」

「就算叫你们去陪客？」说完，艾靖马上抱着脑袋接着大叫：「不准打我！」

阿威只是瞪他，「如果说去陪客的少爷都是自愿的呢？」

「嗄！」艾靖睁大眼，「怎么可能？」

「于飞哥从不勉强我们做什么。我说我对料理有兴趣，他就聘请五星级饭店的主厨来当我的老师。」

艾靖还是很难相信。

「你以为不死鸟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

没有啊……有一点啦！

「不死鸟所有的孩子，都是被放弃的、遗弃的。这个世界没有地方给予我们生存的空间，所以于飞哥开了不死鸟，让我们在这里有自由。」

艾靖真的很难置信。

「当然，前提是你要长得好看。」

这点艾靖完全不怀疑。

「本来，我来这里的目的跟很多人一样，只想要一个温饱，然而于飞哥却给我们想象不到的生活品质，他一直强调，他希望大家都开心地过日子。不死鸟的员工都没有合约的束缚，因为于飞哥总是笑着说，他希望我们遇到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的人，然后离开这里。」

艾靖突然发现自己心跳得有点急。这些话欧阳于飞好像跟他说过，可是他从来没有认真听，因为他总是认为欧阳于飞在开玩笑。

「你听说过小王子吗？那是于飞哥唯一亲自带来不死鸟的孩子。小王子曾经是不死鸟最美丽的传说，从过去到现在，我们都没看过于飞哥对待一个人那样好过。当然，于飞哥对每个人都好，可是那跟对小王子不一样，小王子不住在员工宿舍的楼层，他跟于飞哥一起住在十二楼，我们没有人上去过那里。」

呃？可是变态大叔邀他上去过耶？虽然他拒绝了……阿威一定又在跟我开玩笑啦！哼！

「除了小王子，就是你了。」阿威忽然对他说，吓了走神的他一大跳。

「什、什么？」

「张经理说过，小王子是个例外，因为于飞哥从来没有亲自带人到不死鸟过。小王子已经破例，现在又是你！」

「我、我是被你莫名其妙抓进来的耶！」

阿威冷笑了声，「那就是天意。」

天你个头！这些人说话为什么都这么不干脆！

「你不会喜欢变……于飞哥吧？」艾靖还是觉得这样的世界很难理解。

「为什么不喜欢？」阿威又反问他。

「因为他是变……是老板。」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家人都不要我，他却要我，我为什么不感激他？」

艾靖噘起嘴来。其实，他也不是讨厌变态大叔，他只是、只是还无法接受，也不能明白一个人为什么愿意无条件对一个陌生人好？呃，也不是无条件喔，他不是喜欢吃自己豆腐吗？还准备一年后推他入火坑咧。

「我对于飞哥的爱，跟所有人对他的感情是一样的。」

讲白话点嘛……

「我们没想过要独占他，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独占。他爱我们每一个人，所以我们也爱他，但是，我们任何人都不会是他的唯一。」

不是跟你说讲白话文吗？艾靖有听没有懂。

「他太自由了，我们抓不住他。」阿威居然笑了，温柔腼腆得让艾靖几乎快要起鸡皮疙瘩。

「你被风吹过吗？」阿威突然问道。

艾靖一愣，傻傻地点头。

「可你抓得住风吗？」又问。

这下艾靖摇头。

「那就是我们对于飞哥的感受了。」

呃？艾靖呆望着他。他只觉得，阿威根本就是爱变态大叔爱疯了。

只是他似乎能感受到阿威所说的那种风一般想抓却抓不住的感觉，可他又无法确切地体会。真的是自己年纪太小吗？还是脑袋不够聪明？欧阳于飞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爱他呢？他又哪来这么多爱分送给这么多人呢？艾靖莫名其妙觉得心情沉重了起来。

「可能我现在无法感受那么深吧。我只是觉得……家也回不去了，或许，或许这里会比在外面好一点。」艾靖垂着脑袋说，看不到此时阿威温柔的微笑。

阿威伸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笑着丢给他一句：

「小鬼！」

你是幸运的小鬼！只是你现在还不明白……

第五章

艾靖醒来时以为自己还在阿威的房间，等他完全清醒，才发现他是在自己房里。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威真是面恶心善的怪人！

躺在床上，已经没了睡意，可他却没有下床的意愿。艾靖睁着眼睛，脑袋在运转，好像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让自己的脑袋这么勤奋地转动着。

我能做什么？

他呆望着天花板，不断问自己这句话。

我到底能做什么？

继续念书？可是我想念，书却不给我念。

我会什么？偷东西算不是算一种才艺？

我想做什么？

对啊，我到底想做什么？

他从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过去他每天只需要想着如何躲老爸的拳头，如何不着痕迹地把别人的钱包摸走，白吃白喝这一顿之后如何找到下一餐？

这里有他从没睡过的柔软大床，有他从没穿过的漂亮衣服，有他这辈子没吃过的山珍海味，他觉得他在作梦！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艾靖呆呆地坐起身来，头还有点痛，窗外有窸窣的声响。他终于甘愿下床，爬到窗边掀开窗帘，下雨了……

这种又湿又冷的天气，真适合忧郁……如果他没有遇到欧阳于飞，现在他是不是和过去一样，不知道该去哪里躲雨？

小王子不住在员工宿舍的楼层，他跟于飞哥一起住在十二楼，我们没有人上去过那里。

十二楼……听起来像神秘禁地。艾靖不自觉抬头往上看，以为这样可以穿过天花板直达那个只有小王子可以进去的领空。

他也想去……不是要跟小王子比，他根本没见过小王子；他也不是对欧阳于飞有兴趣，他只是……好奇！对！纯粹好奇而已。

想到有事可以做，他马上精神就来了，艾靖跳下床翻箱倒柜找抹布，找半天却只翻到一叠干净的新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