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长空(卷一)红尘劫(上)————星燃
星燃  发于:200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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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骇然的发现他对他的情已经超出了他所想。他本以为他能够控制,他知道这个孩子很得他的心,在他的心里他是特别的。

  他喜爱他,疼宠他。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他放进去的情会是这么的深。

  他怒杀了北齐使节仅仅是因为他碰触了关于这个孩子的话题。那一瞬间,他怒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利益得失,想过矛盾冲突。他只想杀了这个窥探他内心的人。

  这个孩子已经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头脑和理智的判断力。对此,他骇然不已。

  这就是爱吗?他爱上了这个孩子?多可怕的一种感情!

  他称雄天下,他无坚不摧。但对于爱情,他惊慌失措,简直狼狈不堪。他竟然会觉得害怕?他是马背上的帝王,征战沙场大小战役不下千余,手上染了无数人的血。太多人恨他,太多人想除他后快,他从未怕过。而现在,他竟然会害怕一种感情?他的心里透出森森凉意,手心渗出了冷汗。凤破弩,这个名字真是一把绝世无双的剑,它夹着爱情逼得自己简直退无可退。他从未败过,但这一次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把他的弱点告诉了敌人。他想在北齐的那个人也许现在正向着他的方向遥遥举杯,笑的胜券在握。

  他一根根扳开了那孩子的手指,留给那孩子一个冷漠的背影。低哑的声音远远传来,“奴儿,你要快点长大,要变强,很强。”强的连自己也伤害不了他。

  凤破弩怔然的看着。月色照进他的眼里,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32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会儿,也许是好长的一会儿。凤栖亭内那孩子仍然兀自静立。晚风吹的夜色渐浓。

  “瞧见了没?这就是阮长空。他无情,他冷酷。”耳边传来一个人咯咯的笑声,“你怎么会和这个男人讲情?”

  凤破弩眼瞳瞬间收缩,低喝道,“是谁!”那孩子的眼里雾色还未退去,但厉光仍如刀刃一样穿透出来。

  那人笑问道,“你在哭吗?这个男人值得你哭吗?”

  凤破弩狠狠地擦了一下眼,低吼一声,“用不着你管!”他眼眸西下转了一圈,并无别人,又奔出亭外还是没有任何人,他对着夜空寒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躲躲藏藏竟不敢出来见人。”

  四周明明无人,那笑声却隐隐传来,“爱他做什么,他刚才可是想杀了你啊。你一点也没有看错,他确实想杀了你!”

  凤破弩又奔走了一圈,找不到半个人影,顿觉诡异非常,不由又惊又怒道,“你胡说!他决不会杀我,他爱我,他明明就爱上了我,绝不舍得杀我!”

  笑声咯咯的传来,似是嘲讽,似是怜悯。无情的戳破他强行伪装的面具。

  凤破弩又惊又惧,慌乱的大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那笑声兀自连绵不绝的响起,“凤破弩,你真可怜。”

  凤破弩顿觉眼前一黑,尖声叫道,“有刺客!”耳边那笑声越渐轻了,似乎是远去了。

  一众侍卫冲了进来,就看见凤破弩独自一人捂着耳朵,双目赤红,脸色苍白至极,模样有说不出的骇人。而亭中明明空无一人,无不茫然,各个面面相续。凤破弩怒吼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有刺客,还不追!”

  有人大着胆子道,“凤平君,我等今日负责宫中安危,并未瞧见可疑人物。”

  “没有?”凤破弩跳脚惊叫道,“怎么可能!他和我交过手,剑法卓越,武功极高。方才他就在亭外,我明明听见他的笑声,怎么可能没有人!”

  那些人有些惊慌失措,“当真有刺客混入?我等方才就在不远处,怎么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人?此人武功真的高到能在此来去自如?”

  有人惊慌大喊,“不好,皇上!”

  刚刚想到圣上安危,却见宣昭帝听到喧闹后复又匆匆回来,刚踏入亭中就见那孩子面色苍白的不似活人,三步两步的奔近,扳正他的双肩喝道,“奴儿,你怎么呢?”

  那孩子抖得厉害,有些反常,他不由纳入怀中,柔声安抚道,“奴儿,莫怕。”转过身厉眼一瞪,喝道,“你们说!到底怎么了?”

  那群侍卫也正各个摸不清头绪,“皇上,臣等方才奉命夜巡,亥时三刻忽闻凤栖亭传来一声惊吼,臣等不敢耽搁匆匆赶来就见凤平君一人在此,就是,就是这等模样。”

  宣昭帝微微沉吟了一下,“你们赶来时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众侍卫接口道,“臣等不敢欺君,方才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凤破弩惊怒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没见到?”转而又想了想,喃喃道,“也对,你们的武功太差劲了,自然不会让你们得见。你们来得时候他早逃了。”

  “奴儿。”宣昭帝摸着他的头发,有些潮湿,像是沾了露水,他涩然道,“你方才就一直站在这儿?站了多久啊?”

  凤破弩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说道,“不知道。我以为你会回来的。可你一直没来。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然后那刺客就来了,他嘲笑我,还说你的坏话。我没用,找不到他,才叫人来的。”搂紧他的腰,“长空,你也不信我吗?”

  宣昭帝轻声说,“我信。方才是我不好,不该丢下奴儿。不该把奴儿一个人扔在这里,奴儿不要生我的气了。”

  那孩子的声音有些委屈,让人心酸,“我不生气,我就是有点难过。”

  宣昭帝闭目长叹,“是我的错,不该惹奴儿伤心难过。”

  蹭入他的怀中,那孩子模糊唤道,“长空。”

  “嗯?”轻轻拍着他的背。

  “那刺客怎么办?”

  宣昭帝目色一沉,对那群侍卫挥手道,“你们再去四处搜一搜。”众人躬身领命。

  寂静中宣昭帝抱着那个孩子,当是夜半无人私语时。轻声细语幽幽的传出,细弱蚊吟。

  “长空。”

  “嗯。”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恨你。”

  “我知道。”

  “但我不会想让你死。”

  “我也知道。”

  “你喜欢我吗?”

  “嗯。”

  “恨我吗?”

  “不恨。”

  “可你却想杀我。”

  “......我再不会那么想了。”

  “没骗我?”

  “没。”

  耳边似乎又隐隐传来那咯咯的笑声,凤破弩瞪大眼颤声问道,“长空,你在笑吗?”

  宣昭帝眼见那孩子满眼惊惧,不由脱口问道,“奴儿,你怎么了?”

  “你没有笑吗?”那孩子喃喃自语道,“我听错了。一定是刚才我太过惊疑,有了幻听。”

  他的双肩有些脆弱的微颤,宣昭帝抱紧了他,“奴儿,莫怕。那人伤不到你。”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不要去想了。看着我,看着我就好。”

  33

  自那日凤栖亭后,凤破弩就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说不出什么感觉,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桃花林中,总是能遇到刺客,诡异的是当别人赶过来的时候又不见任何一人。他会在夜里突然惊醒,茫然的四处游走,而第二天却毫不知情。

  一次还说得过去,可是有一便有二,有二又有三,如此反复了几次,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人们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这种感觉逼得他几乎崩溃。

  又一次,桃花林中,他看着那些冲进来却面面相续的人,怪异的感觉让他不由跌跪下来,看向宣昭帝,依依睁目仰望,“长空,我疯了吗?”

  那孩子手持着剑茫然的跪在那里,大梦初醒一般不知所措。宣昭帝走过去,半跪下来,将他紧紧纳入怀中,痛惜的抱住他,“奴儿。”

  凤破弩窝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不对劲了。我疯了,对不对?”

  宣昭帝眼中痛楚,拦腰横抱起了他,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奴儿没有看错,方才确实有刺客。是那些侍卫无能,朕待会儿就重重罚了他们替你出气。”

  “你不用骗我了。”那孩子贴在他的胸膛微微颤抖,喃喃自语,“我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知道那是我一个人的幻觉。长空,我疯了。”

  宣昭帝抵住了他的额间,一边走一边安抚的轻吻,“是我不好,是我让奴儿伤心的。我的奴儿没有疯,只是病了。”

  “只是病了吗?”凤破弩喃喃道。

  “嗯。是我不好,没有护好奴儿,才让你生病了。”

  “那我什么时候会好?”他暗哑的说道,“长空,我害怕。我变得不一样了,我就快成一个怪物了。”

  “怪物?”宣昭帝哑声轻笑,“哪有这么漂亮的怪物?奴儿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病了。生病就要治病。乖乖听话治病,病就自然会好。”

  “是吗?你没骗我?”

  “嗯。”

  人影渐远,语声渐弱,只留一众侍卫在桃林处面面相续。

  还未进入寝宫,那孩子就窝在他的怀里倦极睡去,宣昭帝不欲打扰他就如此宣了太医进来把脉,说得和他想的大差不离。他怜惜的看着那个孩子,近日来,他的脸苍白了不少,近乎透明,眼睑下隐隐有一圈倦极的黑色。唉,他叹息。十五的孩子,小小年纪亡了家园又被亲人抛弃,他哪能逼他太甚啊?

  他吻了下他的眉心。忧思过虑,患得患失,心病啊。

  夏暑时,那孩子的病越渐沉疴。低烧,轻咳,晕眩,疲弱,乏力,胃口极差还时常出现幻觉,对此宣昭帝有些素手无策,脸色越发的阴沉,明明夏日炎炎,紫宫内却每每阴风阵阵。

  太医说这是心病却要心药医,但求宽心,凡事看开。宣昭帝有些微恼,这些废话他当然知道,但这孩子这次却是怎么也看不开。太医见帝已处在暴怒的边缘不得不硬着头皮建议道,“如今正直盛夏,皇上可以移驾浮华寺,即避暑又可散心。再者,浮华寺乃前凤翼镇国宝寺,凤平君可聊以慰思乡之情。三者,浮华寺常年礼佛,佛法可净化人心,或许有利于其病情。”

  于是,七月,宣昭帝御驾东移,移驾前凤浮华寺。

  夏日是一个生机蓬勃的季节。一路上,迎风拂柳鸟雀蝉虫不时的鸣唱,深深浅浅的绿浓的仿佛化不开,到处都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

  凤破弩斜斜地靠在车里的软垫上,却并没有看车窗外的美景。他闭着眼,似乎睡得很熟。

  在他旁边,宣昭帝倚着车壁,也无暇去看那美景,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一脸的焦虑不安。这一季,当看到凤破弩越病越重到如今一病不起时,他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实在是吓得不轻。

  而此时,那孩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吟着一缕惬意的微笑。他的脸色十分苍白,五官却依然精致绝伦,乌亮的青丝洒在靠枕上,斜斜地直垂到地。此情此景,实是如画一般的静美。宣昭帝静静的看着。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凤破弩悠悠转醒,睁开眼便对他微微一笑。

  俯下身,拿过他的手,仔细地替他把了把脉,又拭去他脸上的汗珠,宣昭帝目露深深的担忧之色。他看着凤破弩,却是欲言又止。

  凤破弩病的沉,却笑道,“不用担心,我命硬着呢,可没那么容易就死。来,长空,先亲我一下。”

  宣昭帝见他笑便也笑了起来,倾前吻住了他,低叹道,“奴儿,你要病到何时啊?你到底还有什么想不通?”

  凤破弩的嘴里尽是药的淡淡苦味,宣昭帝却是密密的吻住。两人辗转相吻,渐渐地从温柔变得激烈。他们的呼吸逐渐急促,脑中一片昏乱,浑已忘了身外之物,风声鸟鸣,尽皆充耳不闻。好半天,两人才分开,那孩子已经不复苍白面色潮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见他脸上微泛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宣昭帝握着他的手微微笑道:“却是我鲁莽了,你现在病着,不能多想,不易动情,最好是清心寡欲,才能好好养着。”

  凤破弩借着他的手挪了挪身子,然后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听着外面马车滚动和奔驰的马蹄声,他沉沉地斜躺,徐徐低吟,“长空,你真好。”

  宣昭帝失笑道,“好什么?害你病成了这个样子?奴儿,你要真觉得我好就赶快好起来吧。”

  他顺着那孩子的乌发,“路途还远着,你靠着我再休息下吧。”

  凤破弩微微点头。见他小歇,宣昭帝掀开车帘,对外压低声音命令道,“快,尽快全速前进,但务必要保持行车稳当。”

  车外,车夫催马扬鞭,已是夕阳西下,在薄暮暝暝中,路边大片大片的野姜花朵朵盛开。

  34

  浮华寺有七百年的历史,先后出过的得道高僧不下百人。佛法无边,无国界之分,无男女之别。所以不论外间有多大变化,神州几度异主,这里仍然一片宝相庄严。

  浮华寺的方丈法号普藏。年逾七十,古稀之年却是鹤发童颜。胸中有神佛,面目平和慈悲。此番宣昭帝轻车简从,诚心而来。佛法最讲求的便是心诚,所以普藏等一众僧侣都欢迎之致。

  当身穿朱砂色僧袍的普藏大师随着宣昭帝走出来的时候,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凤破弩安静的躺靠在寺内的一颗大树下,神态闲适的望着天上的流云变化,听着树上的百鸟齐鸣。他的卧榻旁放着一方几案,上面摆满了香茶、水果、点心等等。

  普藏大师看着他,目光炯炯,面露异采。良久后道了一声佛号,“佛有慈悲心。”

  树下凤破弩斜斜靠着,一转目,淡淡接口道,“亦有降魔手。”

  普藏悠然微笑,“慧眼直缘空。”

  凤破弩抬起眼,平静的看着他,“法眼唯观俗。”

  普藏伸出双手一合掌,温和的道,“万般皆是命,点点不由人。”

  凤破弩抚胸低声咳嗽,瞠目道,“命由己作,福由心生。”

  道一声阿弥陀佛,普藏目露慈悲怜悯之色,“荣辱生死,皆有定数,妄想无用。”

  凤破弩唇角含笑,目光晶莹闪亮,“求则得之!”

  普藏闻言凝视着他,目中怜惜之色更重。凤破弩平静的回望他,目光深处的那一点亮光几乎燃烧了起来,热的灼人。

  宣昭帝从方才就一直沉稳如山一言未发,只在一旁仔细观察。这时不由担心的问道,“大师,他的病怎么样了?”

  普藏点了点头,缓缓道,“这顽疾却是心结。公子生具慧根,只可惜心思太重,过于纠结。若是公子能心胸开阔,性情豁达,本应渐渐痊愈,此时病势缠绵不去,当是心结未消。”

  宣昭帝目露焦灼,不由沉声道,“大师可有妙法?”

  “陛下。老纳是人不是活佛。”普藏长长吁了一口气,“自古养心甚于养身。”伸手接住一朵树上飘落的白花,神情悠然地微笑,“只要公子能把心中一切纠结看开,心态放的平和点,自然得以康复。”

  他转头看向凤破弩,目露慈悲,语气平和道,“公子可知你所遇种种,不过是红尘中人种种苦楚之一。世间又有谁人不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公子既然历世,既然入了红尘,必然得经受世人苦楚。古有佛主割肉喂鹰舍身为道,佛主悟出了众生皆平等,事事皆一貌。他悟了大爱,于是立地成佛。公子慧根深,情根亦深。守得灵台清明,则参透,悟透。此乃公子一念之间。反之亦然。神魔乃一线之隔,求神入魔源于人心。”

  凤破弩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大师的观点,我无法参透。为何我得经受这些种种,可有些人却一辈子就无妄无灾?大师说要守得灵台清明,世人又有谁能真正守得住灵台清明?”

  普藏徐徐摊开手,任那朵落花随风飘去,缓缓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秋泥更护花。世事皆有轮回,花开亦有花落。前世因果,后世轮回。公子今日所受的种种苦楚,又岂知世人没有在之前或之后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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