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心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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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吼声在树林里回荡,鸟雀受惊纷纷离巢,拍着翅膀吱喳嘈杂。初升的弦月照着阴森的树林,映出两个时而互相压制、时而缠斗不休的身影。

  向外飞去的剑,斜斜插入湿泥地里,剑穗兀自不停抖动......

  濮阳少仲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马蹄声答答的敲在泥地上,闷热的空气逼出他一身汗来。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只感觉浑身都要散开来,喉咙火烧一样,全身上下都酸疼不堪。

  张眼望去,处身的空间只容几个成年男子抱膝而坐,看来自己似乎是在车厢里。

  他拂开前头遮盖的布幕,赶车的人一身黑衣,几绺暗红色的头发在身后随风飘扬。

  果然是末鬼。濮阳少仲松了口气,正想唤他,末鬼已经先问了,"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濮阳少仲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XXXX的,突然受了风寒吗?

  "没事就好。"末鬼头也不回的继续驱马前进。

  濮阳少仲感到不对劲。他直觉末鬼是有事瞒他,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脑中灵光一闪,濮阳少仲忆起自己喝了刘霜霜的血,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然后什么呢?他按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努力回想,但除了刘霜霜那一句:‘谢谢。'还记得之外,以后的事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还有,他为什么感觉这么疲累?竟然连眼睛也酸痛得像是几个月没合眼一样?

  濮阳少仲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眼前是一条碎石子路,宽度只比这车大一点。"我们要去哪里?"

  "回皇城。"

  "......我说过我不回去。"他努力从捏紧的喉咙里吐出声音。

  "我们去见长老。"

  "干嘛见长老?"濮阳少仲怀疑的望着他,"而且长老住在忘怀岭吧?"

  眼见那马已经跑得嘶嘶吐气,末鬼却又啪的一声甩了一马鞭,催促马快些前进。

  末鬼分明有很重要的事,才会急着赶路。但末鬼的轻功比任何千里神驹都来得快,不用轻功而是驾马,显然是想节省体力。但末鬼有什么事需要节省体力?杜鹃都已经被他赶跑了、唔,还是又有仇家上门追杀?

  "你究竟在赶什么?"濮阳少仲一手搭上末鬼的肩膀,嘶哑的问道。他突然发现末鬼的额角泽出薄汗,他呆了呆问道,"你怎么了?"末鬼的武功高强,他亲眼见过末鬼独自挑平一座山寨,半滴汗也没流。

  末鬼微微侧身,突然将疆绳交到他手中,对他说道,"你来驾车,我们到前面的镇上换匹马。"说着衣袍微动,人已经窜进车厢里,膝一曲,靠着厢壁合上了眼帘。

  这是在休息?

  濮阳少仲有些不敢置信。即使是刚打过架,末鬼也很少休息。他从来不知道末鬼是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来,他有时甚至会怀疑末鬼根本不必睡。

  事情可能十分严重。他蹙着眉头看了身后的末鬼一眼,回身"驾!"的一声催马前进。决定不管如何,先赶到镇上再说。

  再怎么说,人是铁饭是纲,再怎么赶,也得吃饭吧?濮阳少仲打定主意等坐下来吃饭时好好问个清楚,谁知到了镇上,末鬼一睁开眼就去找马贩。他也只好巴巴的跟上。

  几个人经过他身边,不约而同好奇的多瞧他一眼,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没怎么在意。

  一个脸上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女人拉住他,谄媚又带点神秘的对他眨眨眼,"小哥心情不好?到我们怡红院坐坐,姑娘都善体人意的。"

  他左右一瞥,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在一条十分热闹的街上,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间勾栏院,濮阳少仲顿时脸胀得通红,看看末鬼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他呐呐的说了句,"呃,不用了!",赶忙甩开对方的手,向前追去。

  但这么一来,他已经留上了心。他想自己的脸上大概有什么让人家误会了,便随便寻了个脂粉杂货摊子,拿过铜镜一照--

  呜哇哇哇哇哇~~~濮阳少仲在心里哀吼一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居然--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啊啊啊~~~

  才想找末鬼问清楚,末鬼已经将新马换上,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提了壶茶,就又开始赶马上路。

  濮阳少仲接连问了好几遍,末鬼仍然一句话不答。

  濮阳少仲瞪了他几眼,他也没理会,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说了!濮阳少仲气得别过脸去,闷着头撕咬馒头,跟着赌气不吭声。憋了两个时辰,眼看日落黄昏,末鬼却将车赶过城镇,再过去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歇脚,难不成打算露宿在荒郊野外吗?

  "究竟在赶什么,你说一说啊!"濮阳少仲没好气的问道。

  没有回音。

  "我的眼睛究竟......还有,我昨天什么时候离开刘府的?"

  末鬼只是专心赶路。

  他XXXX的,从木块变成砖头了。"你不说,我要下车了!"

  末鬼还是没理他。濮阳少仲一咬牙,用力抓住疆绳,正想勒马,末鬼已经两指探来,重重的在他手臂上点了一下。

  唉呀!

  濮阳少仲只觉得整条手臂几乎都要麻掉了。他一跤向后跌坐在车厢里,愤愤的盯着末鬼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要是有剑在手,一定会在他身上穿个透明窟窿!

  剑!对了,他的剑呢?

  "我的剑呢?"濮阳少仲忍不住问道。

  "嘶~~~"的一声长鸣,马儿突然顿住。

  濮阳少仲不防他这一招,身躯直扑向前,几乎要一头撞出去,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他XXXX的,你到底想干嘛?"

  末鬼抬头上望,几只归鸟掠过天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正在消失。

  他轻吸了口气,陡然回过头来,晶亮的瞳仁在将临的夜幕前紧紧盯视着濮阳少仲的眼睛。

  濮阳少仲被他这样阴沉的视线摄得一震,想别开头又觉得气馁,硬撑着瞪回去,"你究竟怎么了?你......"

  末鬼的面上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濮阳少仲一愣,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末鬼已经一掌拂出,架开他突然向前劈出的一掌。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只意识到眼前黑色的身影翻飞。他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山里吃了什么了!脑袋昏沉得难受。恍惚里有谁背起了他......末鬼?怎么可能?末鬼早就丢下他到修行之门去了......

  朦胧里有人喂他喝一种很苦的东西,他知道是得救了。谁这么好心救了他?他睁开眼晴四处搜寻。青色的布幔,探得油亮的桌椅。他好象已经到了山下,睡在客栈里。

  他想坐起身来,挣扎了半天却连手肘都撑不起来。他又开始免得生气。不就是棵草吗?连棵草也能让他摊在这里?

  他不死心的一试再试,直到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呼息。

  他转头望去,不知道是心里太过期望生出幻影还是怎的?他居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沉静的看着他。

  "为什底跟来?"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有一种笃实感。

  听见声音的一瞬间,他免得安心,却又免得生气。死门关都走一遭了,原来这家伙遵他当初说过什么都忘了,居然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要跟来?他瞪着末鬼,不高与的应道,"我就是要跟!"

  "我要去修行之门。"末鬼面无表情的说道。

  哼哼,想用这句话叫他打退堂鼓吗?他赌气道,"那我就跟进去!"

  末鬼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现出的锐利光芒带着一种蚀人心骨的阴寒。那好象是一种杀气,他免得他只要稍微胆怯就会被吞噬。于是他用一种自认为最坚定的眼神,努力的回瞪着末鬼。

  他不知道沉默持续了多久。他只是看着末鬼的眼晴,看着那个总是平静无波的面孔渐渐现出了一点无法理解,和一点点的无可奈何。

  "怎么样你才肯回家?"末鬼最后问道。

  咦?真的假的?他居然战胜了这块石头?"三年,"他几乎要欢呼起来,"我说过要陪你......"他突然觉得这样说没有气势,所以他改口道,"唔,不,你陪我三年,三年后如果你还是不改变决定,我就不阻挠你!"

  末鬼一并,似乎是免得有些好笑略略别过了头去。他脸上微微一赧,盯紧末鬼那头束得十分齐整的暗红色头发,紧张地等待回答。

  "好吧。"末鬼终于透了口气,走向他,"只是我仇家很多,你要有随时被杀的准备。"

  他松了口气,再度昏厥过去。

  濮阳少仲是被腕上针刺般的抽痛感疼酸的。他迷茫的张开眼来,好半晌才看清四周那一片朦胧暗影原来是藏青色的布幕。怎么搞的?还是在车厢里嘛!

  他口渴得难受,想找点水喝,不料一挪动,四肢背脊连颈项,阵阵酸麻痛楚传来,整个身体好象被拆开来再随便凑在一起一样,稍一移动都能散了骨头。

  然后他看见自己双腕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眉头一皱,正想去拆纱布看看是怎么回事,哪知才动了根小指头,腕上火辣辣的疼痛就钻心刺骨般传来,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用力咬着下唇。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末鬼揭帘而入,伸手触着他的额头。

  "怎么了?我、"濮阳少仲突然一顿,他看见末鬼臂上也缠着条纱布,显然是受伤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还好没有发烧。"末鬼微微松了口气,回身拿过水袋喂他喝了。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臂瞧,略笑了一下道,"你咬的。"

  "啊?"濮阳少仲一张俊脸蓦地胀得通红,"你胡说!我昨晚明明、"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明明什么呢?他只记得夕阳西下,末鬼一双瞳孔在昏暗的夜色里闪动光芒,他看着突然回头的末鬼,然后......然后呢?

  "你中了咒术。"

  濮阳少仲愕然的抬头望他。

  "每当日落,你会意识全失,只想杀我。"末鬼平静的说道。

  濮阳少仲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不能点你的穴道,你会运动真气拼命挣扎,直到气血逆流;我也不能用绳索或精锁将你绑住,"末鬼看了一眼濮阳少仲的手腕,"你几乎弄断自己的手。甚至不能离开你,你会、"末鬼无奈的笑了一下,"哭。"

  "什么?"濮阳少仲脸红了一下,直觉要反驳,但自己那红肿的双眼和嘶哑的声音,浑身虚脱无力的酸痛,都要怎么解释?

  他想起末鬼昨天疲累的模样,就感到现在看起来这么精神奕奕的末鬼一定是强装出来安慰他的。他握紧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不像在发抖,"是......刘、小姐?"

  "嗯。"

  "怎么会......?"濮阳少仲摇摇头,又摇摇头,紧蹙着眉心望着末鬼,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这一切都只是个玩笑。

  但末鬼的神情平淡的像在谈论天气的晴雨--他已经看惯末鬼没有表情的表情,他懂得如今这样的平淡代表什么

  "照这种情形,今晚你就会脱力而死。"末鬼绕到他背后去,双掌平伸贴着他的背,"我将部分功力给你,你要静心敛神。"

  "你可以将我打昏,我不怪你!"濮阳少仲陡然回过头来,慌忙应道。

  末鬼温和的回答,"有些咒术,若是被施术者中途昏迷,可能造成意识永远不能回复。我不能冒险。"

  "可是如果有人追来呢?"濮阳少仲心跳得十分剧烈,用力摇着头,"你耗费了这么多体力,还要应付我,万一对方人多势众,那怎么办?"

  "她要我七日内以凤凰火印交换解咒。在她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还不至于对我们痛下杀手。"

  "什么凤凰火印?......算了,不管它,还没日落,我们还可以再赶一程......"

  陡然一阵风起,车帘给风掀开一条缝,向外望去,金红的日头斜挂天边,只剩一点落日的余辉。

  濮阳少仲呆呆地望着将落的太阳,突然一拳重重的击在车板上。

  马惊得跳了一下。

  他按着自己的手腕,咬牙蹙眉,疼得几乎要掉泪。

  末鬼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吸呐吐气,双掌缓缓按上了他的后背。

  第七章

  洪宽带着深仇大限来到桂阳府刘家。

  他的右手已废,他就将它切下,祭了五虎山的兄弟。他还有左手,足够报兄弟之仇。

  黎明前的黑暗紧紧的将他裹住。薄寒的露水,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破晓前的风,微微扬动他凌乱的须渣和头发。

  他握着一柄薄刃的刀,站在刘象的庭院里静静等候。

  鸡啼了。

  月落风残。

  他昂着头,微微笑起。

  江湖路不归,原是快意恩仇。

  "呜哇哇啊啊啊~~~来人啊!抓抓抓贼啊啊~~~"

  "是洪宽!是洪宽没错!"

  刘魁被这一声吓得清醒过来,他反射性的抓过外衣,又将衣服丢在地上,张惶了会,随手拖过一张圆椅,扛在肩上冲出卧房;府里精壮的男丁都已经向大院子捏紧去。"老爷!老爷!"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他却叫着"霜霜!霜霜!"拼命拖着那张椅子跟着大伙儿跑向大院子。

  五虎山是五个绿林里响叮当的好汉一步一步创建起来的。他们从不打家劫舍,也不欺负不会武功的无辜百姓。

  但是什么叫无辜?

  一颗头。

  这是祭你的,老五。

  两条膀子。

  这是送你的,老四。

  一双腿。

  老二,这给你。

  洪宽在院子里闲步一样踱着。谁靠近就给谁一刀。大院子里已经是一片凌乱的血迹,到处都是死人的尸体,几个男人开始慢慢向后退去,包围着洪宽的圈子愈来愈散,愈来愈大。

  "你这恶贼,霜霜给你害得还不够,你还敢来--!"刘魁举起那张椅子,不顾一切的向他冲去:"老爷!"几个下人大喊一声,一起向前扑去要将刘魁抓回来。

  就是这个男人。

  "啊啊!老爷被杀了、老爷被杀了!大家上啊~~~"但是当他们看见洪宽做的事后,所有的人都在向后退去,连说话的那个也是。

  老二,你看到了吗?喏,这颗心给你。

  两个晚上前,刘府曾经染血。但那时每个人都陷入昏睡,没有人察觉。两个晚上后的现在,刘府再度染血,只是现在每个人都清醒着,目睹这地狱般的一切。

  刘霜霜病了。自濮阳少仲离开的那天晚上开始,她陷入昏迷。这是悔心咒正在施行的现象。只要咒术不解,她就会困在自己的意识里,永远不能醒来。

  她不应该有表情,不应该有反应。但在那一瞬间,她轻轻的皱了眉头,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睑下很快的滑落。

  杜鹃吃了一惊。不好,这是父女连心,咒术会出现漏洞!

  为了确保咒术顺利施行,她必须保护刘霜霜的生命安全。而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尽职的忠婢身份,更适合守在刘霜霜的身边了。外头打斗的声响传来,是洪宽?梁染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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