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结绿+番外————风维
风维  发于:2009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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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一周的山路探险,还没有开始,已经有人打退堂鼓了,真是胡来。
  我靠窗,让冷风吹著脸,不再参与三人的对话,他们真是未老先衰。
※※※
  几个小时之後,我们到达拉孜住宿一晚,於第二天早上入山。
  在拉孜找到的两位藏胞,是年轻的壮汉,不但对山区的路线熟悉,驾车的技术也是一流,我们租来的四驱吉普车在没有道路痕迹的路线上迂回,朝著预定目标前进。
  我们听从地陪的向导,沿新藏公路的南路进入阿里山区。
  这里是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原,延途穿越雅鲁藏布江,越野车不时在河滩中前进,地势颠簸,一个早上我们就在水中、石块中度过。
  下午,我们进入高山深谷中,路程更加辛苦。
  「这里到底是哪里?地图上根本没有画出来。」
  随著下车推车的次数增加,原本轻松愉快的队员,现在渐渐出现心跳加速及呼吸困难的现象。
  我自认体力不错,所以一路上还可以应付,但是那三位老人家就不行了,一路抱怨连连。
  如果还有力气抱怨,表示情况没有那么糟,所以我们并没有放慢脚步。
  山上的空气虽然清新,却很稀薄,几个小时过後,我也开始头昏了。我想要好好的呼吸一次,於是用力深吸一口气,胸部却刺痛起来,痛得我用力乾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距离下一个休息站还有一公里。
  两位藏胞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告诉我们,前面的草原地势平坦,有游牧人留下的帐蓬,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
  又一次,车子的轮胎卡在砂堆里,整个陷住,越是发动,陷得越深。前辈和我到附近草堆里找石块,准备放在轮胎前面,当作支撑。我回头看著稍有落後的前辈,突然发现他的脸色惨白,眼神呆滞。

  「前辈?你还好吗?加油啊!前面就可以休息了。」
  结果,前辈身形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学长!快来!前辈流鼻血了!」
  学长大声呼叫正在开车的藏胞,赶紧跑过来,让前辈仰著头,躺在地面。
  我看著前辈失去意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这是不是就是高山症?
  「君威,去车上拿医药箱!要快!」
  「好!」
  要快!要快!我快速把医药箱拿过去,留在原地等他们处理完毕。
  天色越来越暗,我站在风中,渐渐冷了起来。
  我想找个石壁挡风,於是慢慢退後,结果,後脚一个踩空,整个人向後倒去。但是身後完全没有依靠,我吓得失去平衡,惊叫一声。
  「学长!学长!」
  我看不到路面,好像腾空飞起来。
  事实上,我正在坠落。
  我挥舞双手,想要拨开空气飞起来。
  让我飞起来!
  若是能抓住什么就好了,小草也好,树根也好。
  突然,有人在空中握住了我的手腕。
  是学长!
  「学长!救我!」
  「你这家伙,我老远就看到你快要掉下去了!」
  我抬头看到学长的头发凌乱不堪,看来他全身都扑在地上了。
  学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我的左手手腕骨,就在我的手表上,表带刚好卡住我们交握的部分。
  「两只手……两只手都给我!」
  「学长!我抓不到你……」
  我掉到一处陡峭的山壁里,除了学长的手,身体旋在半空中,不停摇摆。
  我努力的想要保持不动,但是左肩承受我全部的体重,像是快要断了一样,无法顺利举起另一只手。
  「别往下看!他们快来帮忙了!」
  我正在下滑,我已经可以看到学长的上半身了。
  他们怎么这么慢?学长快被我拉下来了!到时候连我也会一起掉落。
  心脏跳得好厉害,我好怕就这么掉下去,刚才我偷偷看了一眼,下面根本是漆黑一片。
  「学长……你别放手啊……」
  「你放心,他们抓住我的脚了……」
  「君威!我来帮你!」
  领队带著其中一位藏胞,打算伸手抓住我。
  刚才下坠的速度太快,我已经离地面很远了,领队虽然尽可能地伸长了手,却还有一段距离。
  快呀!想想办法吧!
  「君威!要撑著!」
  我感觉到学长的手臂颤抖,而且开始流汗。
  学长利用他们抓住他的脚往下滑,学长已经用两只手抓住我了。
  「学长……往上拉!叫他们往上拉……」
  眼看学长快要被我拉下来,我们就要一起葬身谷底了,我急忙指挥。
  终於,我有了上升的趋势。
  可是我觉得我的手腕上的表带,有点异状。
  「学长?」
  还来不及说什么,表带竟然断了!
  我们顿时失去彼此间重要的连接,沉重的身体逼得我滑开学长的手,急速坠落。
  随著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我害怕得紧闭双眼。
第二章
  我睁开眼睛,适应四周微弱的亮光。
  随著手脚渐渐恢复知觉,我的意识也逐渐清楚。
  我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脑袋里像是同时有十台搅拌机运作般,不断轰隆作响。
  就算有十吨炸药在我头里爆炸也不会比现在更痛!
  因为爆炸只有一下子,而我现在的情况却是整个脑子不停地翻转震动,连续引爆,之前爆炸的碎片还来不及落地,下一个爆炸又随之来,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换取短暂的平静。

  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想到这里才发现,我竟然是全身赤裸裸的被包在两片毛皮里,动弹不得。
  「学长?」
  我奋力从喉咙挤出的呼喊,只剩下黯哑的嘶声。
  嘴唇好乾,我环顾周围,有没有清凉的饮料?
  眼前是一个简陋的帐篷,中间两根支架撑起厚重的粗布,被拉开成一个狭小空间,我被放置在帐蓬中央的草地上,唯一的光源就在帐蓬的出入口。
  当我尝试移动身体的时候,一位妇人走进帐篷。她步向我的身边,将我扶坐起来,并顺手把下滑的毛皮围住我的肩膀。
  妇人身穿黑衣,一束长辫梳在身後,随著身体晃动,辫子也甩来甩去。
  妇人撑著我无力的後颈部,让我靠在她的胸前。
  厚实柔软的衣服透著温暖的体温,好舒服。
  「你好!我是唐君威。」
  「噢。」
  就近一看,妇人红通通的脸颊,布满皱纹,温柔带笑的眼角,显得单纯可爱,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龄。
  正当妇人用湿润的软布擦拭著我的嘴唇时,帐蓬口又走进了两个男人。
  他们一高一矮,占满帐蓬里大部份的空间。
  高的那个长得特别强壮,身上的毛皮在胸前鼓涨得厉害,彷佛里面塞有饱满的气球一样。
  他们蹲在我身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妇人交谈著。
  由於两人堵住帐蓬的出口,又背著光,使我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们好!我是唐君威,请问我的学长在哪里?」
  我的直觉反应是学长救了我,我想让他第一个知道我已经没事了,希望没有耽误太多行程。
  大概是我的表情不够和善,他们没有理我,这次我略为放松,再问一次。
  「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结果,壮汉一手掀开毛皮,露出我的肩膀。
  「喂!干什么?」
  我的肩膀还缠著一团布,又黑又黄,也许是受伤的部位需要包扎,不过这也太脏了吧?
  没错!就是太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稍矮的男子轻轻压著包扎的地方,转头对著壮汉说了一些话。
  奇怪的是,受伤的部位只是无法动作,一点也不痛。
  我对於他们将我排除在外的交谈非常介意。
  「这里是哪里?如果是你们救了我,我很感谢,但是我要知道现在的情况!」
  三人继续商谈著,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讨论他们家的小狗小猫。
  「你们有人会说普通话吗?」
  我勉强坐直,引来一阵晕眩,但是眼前的谜团不解开,我可能要晕眩一辈子。
  「我是药厂的研究人员,我身上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马上见到我的夥伴,你们别不当一回事。」
  我说的非常符合事实,就差没说我是可以改变世界的重要人物。
  「我不是一个人,我的朋友很快就会赶来。」
  很好,经过我的警告,他们已经停止交谈了。
  看来人多势众这句话果然是对的,我们四对四,魄力也是不容小觊。
  也许他们已经开始害怕了,我打算让他们稍微安心一点。
  「你们若是听不懂我讲的话,我可以说英文,你们会说英文吗?」
  希望国际语言对这些人有用。
  稍矮的男子在角落拿来一个盖著红布的碗,询问壮汉的意见。
  壮汉掀开红布,接过碗,那是一只银器,里面装著一些液体。
  我身後的妇人从宽大的袖口里捞出一支短棍,交给壮汉。
  壮汉随即在碗里和著水研磨著。
  什么?这碗水是要做什么的?莫非是要给我喝的?难道没有人考虑卫生安全的问题吗?
  我的预感不幸成真了!
  壮汉把碗伸到我面前。
  「拉姆……」
  拉个头!我才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我不拉姆!」
  妇人听到我说著他们的语言,呵呵大笑,连一旁的男子也相视而笑。
  即使我开口拒绝,眼前的碗也没有消失。
  这次壮汉说了另一句话,把碗凑近我嘴边,打算直接灌进我嘴里。
  我闻到碗里不明所以的怪味。
  「我说过我不喝这鬼东西!」
  我用尽力气大手一挥,把碗打翻,汤汁洒满一地。
  终於让他们了解我的决心了吧?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必硬来?
  我得意地看著渗入地面的汤汁,覆水难收,想再叫我喝也难了。
  突然,毫无预警的,一巴掌落在脸上,我被打倒在地,眼睛顿时失去功能。剩下一片黑暗。
  身後的妇人伏在我背上,紧紧抱住我,并用急切的语气责备著,两个男人之间也传出拉扯的声音。
  难道他还想打我吗?
  我的脸颊发麻,太阳穴附近发出阵阵擂鼓声,规律地鼓动著。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原先的头痛加上一巴掌,只要再打一下,我肯定会死掉!
  我开始耳鸣,痛苦的范围不断扩大。
  终於,我的灵魂渐渐飘浮起来,我听到自己临终前一声长长的虚弱呻吟。
※※※
  我相信人死後会留下躯壳,灵魂则是进入轮回。
  随著灵魂升空,我开始体验这前所未有的感觉。
  灵魂没有形体,也没有重量,像风一样四处游走,带领我看清楚周围的变化。
  在一段漫长的黑暗之後,我来到沙漠地带。
  四周是没有边际的黄沙,天空的颜色也是一片金黄色。
  我转身绕了一圈,所有的景观依然不变。
  我还记得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本能,求生与好奇让我试图寻找路的尽头,也许飞行,也许匍匐,我凭著直觉向前移动。
  因为没有相对的物件可以比较,所以无法计算移动速度的快慢,如果有根树枝或是石头,或许就没有这种困扰。
  不知道灵魂会不会跌倒?如果跌倒了或许也会感到痛吧?
  意外发现,我还是那么怕痛,为了避免疼痛,我愿意尽一切努力。
  我保持言行乖巧,因此鲜少受罚,我努力锻练身体,也因此难得生病,除了肉体没有疼痛,我的心理也获得很大的满足,免除伤疼,就是提高我个人价值的原动力。
  但是这一切,已成过去式,我在一片黄沙当中,慢慢适应灵魂的存在方式。
  当一阵清凉渗入脚底的时候,我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周围景象开始变化,黄沙变成水蓝景色,渐渐从身边扩散开来,连天空也是怡人的蓝。
  清凉的触感由脚底漫延到我的手掌心,我让全身放松,浸泡在里面。
  也许我是小小的浮游生物,随著波浪载浮载沉。
  如果能如此自在舒适,不移动也可以。
  周围出奇的宁静,我没有听到海浪起伏的声音,也许我已沉入海底,进入天地刚形成时的时空里,在小小的宇宙里慢慢演化。
  听说生长在深海底的浮游生物,大多数是透明的,有些甚至会发出萤光。
  不知道我是属於哪一种,也许是水母。
  过度饱和的蓝,溶化成水滴,点点融入皮肤,我舒服得要叹息了。
  我微微张开嘴,让水滴流进我的嘴里。
  当我尝到第一口水的时候,才知道我是那么的渴。
  我开始舔舐,渴望得到更多的滋润。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养的小兔子,我在笼子外面放个水瓶,上宽下窄,最下面有根吸管深入笼子里,小兔子口渴的时候,只要舔舐吸管,十分方便。
  我目前的情况也是如此,吸管在我嘴边,我用舌尖舔著。
  这可能是一种虹吸效应或是表面张力。
  无论如何,我可能已经进入小兔子的轮回了。
  水瓶里的水源源不绝,喝完之後,又被注满,来来回回好几次。
  我的主人一定是个细心善良的人,为了永不餍足的宠物,不厌其烦地加水灌救。
  当我不停地舔著吸管的时候,湿润的吸管竟然变得柔软起来,水已经被我喝光,再也没有清凉的水,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怀抱。
  嘴里的柔软没有消失,而且富有弹性,温暖多汁,於是我开始吸吭起来。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不得不说服自己,因为我大概又已进入另一个轮回。
  这次我变成小婴儿了,嘴里充满母亲的乳汁。
  整个轮回的过程,我只是张著嘴,顶多用点力气轻叹,没有疼痛及不适。
  最让我放心的是,我终於变成小婴儿,开始另一个新的人生。
  所谓的投胎转世应该就是这种情形。
  我隐约记得前世的记忆,但是新的人生更让我充满期待。
  我希望这一世能生长在只有一个小孩的小家庭里,同时拥有父母亲的爱,而且不用和兄弟姐妹分享,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人才存在。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父母已经垂垂老矣,青少年及创业中的兄姊,虽然对我相当疼爱,但毕竟时间有限,而且他们也不见得知道我真正的渴盼,我因此想要得到更多的关爱。
  邻居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礼教传家,手足情深,其实是我的机灵才能保全美好的名声。
  早就受够了委曲求全,我要尽情放纵,享受人生,这一定是种全新的经验。
  「嗯!」
  我打定主意,在母亲的怀里肯定的应答一声,贪心地吸吮著。
  母亲的手扶住我的脸,将胸部移开,拔出乳头,我下意识地转头追逐。
  我有个好母亲,我唇上的温热又回来了。
  给我吧!我要认真长大!
  这次我尝到一些浓稠的糊状物,出於本能,我用舌头推拒著想要吐掉,结果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这气味有点熟悉,就像……就像我打翻的那碗汤汁!
  「啊?」
  我猝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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