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微笑————小楼
小楼  发于:2009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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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把那么骄傲的他推倒花树的树干上,用双臂紧紧的桎梏着他,让他能够在我的肩膀上哭泣。
“放开我……放开……”
弈啸那小小的头颅在我的肩颈问挣扎,他用力的推我,认真的。
“弈啸,我真的想通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们真的还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他惨笑着,在我的肩头喘成一团,“那之前的努力又算什么?伤害又算什么,你那么努力的想把我甩掉,而我也那么认真的告诉自己真的被甩掉了,我已经对你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你却又来告诉我重新开始……”
那个喘息让我心酸的指尖都在抽痛,我压着他的脸侧,低沉着声音:“弈啸,忘记过去的伤害好吗?想照顾你的心情,从第一天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第一天吗?”他冷冷的笑着,眼泪渗进我潮冷的春装,“是呀,我都还记得呢,你露着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出现在我的寝室里,用哄小孩的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自以为是救世主一样……”
努力说着冷酷的话的弈啸眼睛里却不受控制的涌出了更多的泪水,他用力的想让自己不在乎的冷笑,嘲笑我那土里土气的愚蠢和白视清高的伟大。但单纯的他实在是无法回避自己真正的心情——在那个最初的最初,他坐在床沿上,看着那个人仓惶的困窘和羞愧的尴尬,看着他那跟自己以前一摸一样干净无辜的目光……
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恨着这个人。
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爱着这个人。
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紧紧相连,喘息着,撕扯的血肉模糊。
陈墨云,你饶了我好吗?
浪漫的花雨里,朦胧的泪意里,他轻轻这样说。
都在疯狂的边缘了,我站在悬崖上,他也站在悬崖上。
我“看着”悬崖那边的他,他的面容在记忆里模糊着,看不清眉眼。
“弈啸,不要留下后悔的空间好吗?我错了一次,真的不想再错第二次。”
“对啊,不给错误机会……”他缓缓的转动着眼睛,“就是不给你机会啊……”
“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
“现在才知道自己太幼稚了……”
“来最痛苦的事情……是从天堂掉下来,再生硬的拉上去……然后再掉下来……再拉上去……然后再掉下来……再……”
我佝凄着脊背弯下腰去,弈啸那个有关天堂陨落的理论折磨疯了我的神经。我想这辈子大概我都不会知道天堂的感觉,但我知道地狱似乎也永远不会有尽头。
“弈啸,别再说了,我许你一个永远的天堂好吗?我爱你啊,我半生的努力和希望都是为了遇见你啊!你知道吗! ! !”
弈啸恍惚的目光慢慢的收紧,聚焦在我的脸上。他也许看清了我脸上焦急的愤怒和真实的悲伤,而后——他给了我一个更加虚无飘渺的笑容。
“乌鸦喝水的故事吗?”
“我还记得呢。”
“陈墨云。关于乌鸦的那个故事真的打动了我,也让我真正有了从精神上站起来的决心。我曾经以为我所面临的所有考验都是为了遇见你……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更多的泪水积聚在他苍茫无神的眼睛里,他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命运果然是安排我遇见你的……所以我失去了一条腿,所以我被同学讨厌,所以我会失去尊严的被强暴,所以我会在最脆弱的时候溺水般抓住溺追根稻草而又被你拖入更深的深渊,我失去了朋友……亲人……健康……自尊……还有信任……我失去了一切一切,果然都是为了遇见你……”
他把我推开,一步一步的后退。
退……
退……
“陈墨云, 你毁了我。”
他绝望的看着我。
“你毁了我一辈子。”
我想我这辈子真他妈的完了。
我真这样想。
当弈啸从花树下绝尘而去,崩溃的绝望里,不知埋藏了几的一辈子。
然后我第二天神色如常的去医院看望母亲,告诉他弈啸在中考很快就能来看她。聪明如她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托词。
而我们都只好在童话中虚弱的微笑着,维持彼此最后的信念。
那段时间我真的想了很多。
真的。
人生就像水面上的浮羽一样飘浮不定,是谁的人生沉下又是谁的人生浮上来?如果两个人注定要走到一起的话,一同沉下去一同浮上来?还是让自己沉下去,而让对方浮上来?
我想我已经过多的深入到人生这个难题里了——多少人毕生找这个道理和答案,却无法得知。每个人的一生都那么的不同,谁也不能成为谁的模板。父亲和母亲是一同沉浮,母亲跟我也是一同沉浮,弈啸和司远是一沉一浮,司远和我也是一沉一浮……
那我和弈啸呢?
于是时光悄悄溜走,当我猛然发现的时候,它宛如细纱般流过指缝,已不知所去。
那段时间,公司急招我回去做事,虽然我一再的强调母亲的病情,但对方似乎也很为难——他们央求我就一点事情,一两天就可以解决。一两天的时间不会改变什么事情,一两天的时间不会错过什么事情。
我承认我被说动了,相信科学的我知道,母亲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死亡冷酷的光芒,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会降临。
我回去那个城市,雷厉风行的实施我的计划,我在和时间赛跑,我惧怕失败。我和母亲是共荣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我更加拼命的工作,为了母亲,一切都是为了她。
直到那天我接到那个电话——
号码是家的。
“你快回来吧。”
居然是弈啸的声音。
他说你快回来吧。
我想见你。
于是我就真的回去了, 以最快的速度。
得了号令的将军,大概也没有这么强的行动力。
冲进家门的时候我几乎连钥匙都握不住,开了好几次门钥匙都滑出了匙孔。门打开的时候我听见它用力的撞在了背后的墙上,发出巨大的痛苦的声音。然后我听见里屋有凳子翻到的声音,然后里屋的房门开了。
不知道是我推开的,还是弈啸拉开的。
然后我们就那么面对面的看着,怔怔的看着对方。谁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快乐?
谁他妈的知道!!
望着面前失而复得的生命和情感,我们的身体如同溺水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双手死死的抓住对方的背部,脸交错着,下巴硌的深疼。
那样用力的拥抱,真的像是疯了一样。
我想我他妈的真的快要疯了。我那样用力的抱住他,就像要把他揉碎一般——又或者是用力的想把他揉到我的身体里,好让他永远永远都不说离开。
那样强烈的感情,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了。
在我疯狂而又迷乱的知觉中,一阵剧痛来自我的颈顼。我意识到那是弈啸咬了我一口,我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掰向后,凶狠而粗暴的把他推到墙上。
失去你就像失去生命一样。
在失去你的无数个白天和黑夜里,在清醒和昏迷之间,我这样苦苦的呐喊着。
他认真的听着,紧紧的抱着,手掌在我的脊背上用力的划过。
然后他给我看他手指上的东西。
他让我认真的看着。我要你认真的看着它——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摘了它。
是妈妈叫我来的。
请原谅我这么称呼她。因为她说很高兴我能够这么叫她,她希望我这么称呼她。

突然听见医院里的电话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我离开的短短的时间里,那个总是微笑的美丽女性会被病魔折磨成那个样子。妈妈悄悄说她是想出院才叫我来的,因为怕你和护士罗里啰嗦的才决定让我去接她。那个好心的医生说您想出院治疗我们无法拒绝您,不过一定要让你的儿子知道您出院的事情。妈妈很骄傲的说这个就是我的儿子他就是来接我出院的,然后她死命的拽着我的手,很难想象一个女性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然后我带她回了家,虽然当时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想遵照她的意思去做。在共处的日子里我想尊重自己的母亲一样尊重着她,同时也像尊重她一样尊重着她的生命。就是昨天晚上,你离开的第二天,妈妈突然要让我跪在她的床前。那个动作对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我迷惑的望着她。然而她用更加强烈的目光看着我,那是命令一样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扔掉你的假肢呢?你可以做到的!”
于是我卸下了自己的假肢——似乎并没有怎么困难——然后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清明一阵胡涂,我似懂非懂的看着她,看着她最后的光彩万丈。
她笑了,然后说:你看,其实抛弃自尊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关键是看为了谁,为了什么事情。
值不值得。
我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尊才决定放弃的,是真正的想通了。我不想自己的人生再这么错误下去,我想走那条光明正大的路,我想当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而她轻蔑的看着我说:光明正大不是别人说的,而是自己做的。每个时代的准则会随着价值观的变化而改变,不变的只有自己的心一一只要无愧于自己,时代怎么变自己都是光明磊落的。
她真是一个伟大的女性,真的。
我从来没有那么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她后来问我,愿不愿意真的当她的儿子,她想把这间屋子留给我,作为我的20岁成人礼。
弈啸,不要推辞好吗?我真的不能为你,为小云做什么了,我只是想提供给你们一个休息的港湾,你们什么时候累了,困了,都可以到这里来祈祷安慰。我和小云的爸爸会一直在这个屋子里面守护着你们,守护你们的信念,还有为骄傲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那一刻我想我就开始哭了。我想如果这个社会都是这样的该有多好,我不会因为自己是残疾人而被高校拒绝,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者而被社会鄙视。每个人都想永远的快乐和微笑下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痛苦是自己的同类施加给自己的?
就是这样才学会坚强啊——
妈妈这样叹息着说。
就是这样学会坚强,这个社会的文明,才被不断推动的。
所以。
不要把太多这个社会应付的责任,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坚持下去。人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没必要自己在自己的精神卜,再加一把锁。
然后她笑着问我那把锁开了没有。我说开了,原来我还是那只怀着梦想的乌鸦,命运的安排原来是为了让我遇见您——她笑着摇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说不对,怀着梦想的乌鸦找得是自己的幸福,当幸福降临的时候它应该觉得快乐——所以,那个能够与你共度一生的人是应该跟你共同浮沉的。
而不是想我,和你一一你的人生浮上来,我的人生却要沈下去了。
所以,请你认真的看我最后的时光,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有机会真正的面对死亡,他们常常说自己不怕,然后就选择了轻生。我希望你看着,看着我怎么死的,然后再问问你自己,你也可以这样的死吗?你在死去的时候真的没有一点后悔一点留恋吗?
弈啸坐在我的身边,异常认真的看着我。
这个。
他扬起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熟悉的戒指,那是妈妈心爱的事物。
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摘掉它。
弈啸这样对我说。
你想让我后悔一辈子直到死的时候都不能安心吗?我抓着他的手放下,那个戒指轻轻划过我的手掌,留下轻微刺痛的感觉。
仿佛是在我手掌上划开一道新的生命线一般。我抓住他,是那样的光明磊落,无怨无悔。
好。
他那么简单的说着。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从容。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我们现在要去见我的父母。我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充分的准备。


36
三年后。
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奔跑的感觉,就像鱼鳞滑过水面一样。
而道路两旁后退的静物,更给了我劈开水面的感觉一一那种光滑而又流畅的节奏。
当汽车开到的时候不过刚刚才九点的样子。看样子还没有结束,我微微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就有保卫过来说这里不能停车。
我摘掉墨镜,笑着说我知道我只是看看,马上就走。那个保卫惊呼着说您是陈老师——
我看着他:你认识我?
全校恐怕都认识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惊慌的发现了什么,然后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虽然我不算什么人啦,不过却是相信老师的……啊我说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不,每个人说的话都是重要的。
如果每个人的声音都能够平等的被听到的话,这个社会,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过这样的话我不会直接的跟这个小保安说,我只是笑笑,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您不必知道我是谁啦……呵呵,叫我小罗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不强人所难。”那么小罗,你能告诉我学校的毕业典礼什么时候结束吗?]
“好像是十点。还有一小时呢。”
看看自己的表——果然是早到太多了。我微笑着跟那个小罗道过谢,然后就调转了车头。
“咦?陈老师不是要进学校吗?我可以帮您开门。”小罗热心的张罗着。
“不了,我不进学校。我先上别处转转。”我摇上车窗,将汽车开到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停好。然后下车,锁门,悄悄的回到学校,在大门口等着。
因为怕那个热心的小罗看见我又问为什么不进去走走的问题,我带上了墨镜,尽量把自己的身形靠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广播声突然大了起来,仔细听才听清楚是放着激昂的歌曲。我不禁微笑,这帮老头,这么多年了还放这首老掉牙的歌曲。学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不变的,只有这首欢送曲,还有操场上的绿草茵茵。
学生开始一拨一拨的往外走,我直起身子,努力的在人群中张望。
一个老师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扒拉着人群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笑:“姓陈的家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小于,失踪了快五年了吧。”
我敷衍的同他调笑着,心中只恍惚的想他那读小学的儿子,想他挨过的那一记耳光,还有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的哭声。
“听说你混的不错啊。”老师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车也有了房也有了,什么时候照顾一下穷哥们啊,这个破学校,八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大家眼看就要饿死了。”
“算了吧,当初留校的时候你可没说这话啊,那么多人眼红的看着你的职位啊,你要是不喜欢多少人抢着要呢。那个时候谁爱上公司爱上企业的呀。”
“是啊……那个时候留校,进国企,进机关,也是大家都最眼红的差使啊……”老师回忆的飘离了眼神,“抢的头破血流的不就为了这个金饭碗吗?工资劳保公费医疗……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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