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隐莲香(下)+番外————艾猗
艾猗  发于:200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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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环碧玉没有坏,你,也没有坏……”

  “什……”

  “你的坏习惯……”他抬眼,一双乌墨的眸子正对着自己,笑意盈盈,“……思忖时便会将话说出来。”

  错愕,恍然里他略略怔忪,“我……”

  “……沧痕,痕……”再向前半步,伊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话语呢喃,淡淡的,叹息也似的,“……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爱我,还是不知道不爱我?”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侧过头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沧痕的声音有着一股子淡淡的痛,洇洇的,钝钝的,“……我最近,好像坏了……我会梦见你,会想起你,会很想很想见你……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说不许……不许梦见你,不许想起你,不许见你……我……应该是恨你的,应该是以平叛之名杀了你的……可是……可是……”

  “对不起……”伸出手来,伊昔轻轻掩住他颤抖的唇,再轻轻环起他的腰,轻轻伏在他的胸前,“……对不起,让你难受了。你原本,便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呢……”

  太简单了,于是无所适从;太简单了,于是惊惶无措;太简单了,于是,便容易坏掉……

  痕,你是简单的人,或许,或许,你选择忘记我,是对的。

  我啊,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再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这命,早已不是自己的。

  不是自己的命,又拿什么来好好爱你,又凭什么来好好爱你?

  可是,可是,从遇上你,遇上小妍,我却从来没有如此急切的渴望过这命可以使自己的。

  我无法害你们,即使,即使是那个人的命令,即使,即使那个人,是我的命……

  所以,我只能拼了命,拼尽了自己的一切的,来守护你们。

  可是,却仍是不行……小妍,小妍,那样可爱的小妍,竟是变成如此……

  痕,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所以,我一定要结束,结束这一切。

  太累了,这样活着的自己,太累了……

  也该……结束了罢……

  扬起唇角,伊昔俯唇,低低而语,“痕,随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

  “白筱蝶,你在屋顶作甚?给我下来!”

  “姐姐总是将人家塞在屋子里,人家会发霉的。今儿太阳好,就出来晒晒霉气。”

  “晒霉气?”白姝挑眉,“晒死你,小心晒成鱼干!”

  “我做鱼干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噎死你!”

  “哈?死丫头你最好祈祷能一次噎死我,不然我让你卡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

  “……啊!”白筱蝶蓦地一声尖叫,“姐姐是笨蛋!”

  “承让。”白姝得意地挑起唇角,狡黠一笑,“就比你聪明了那么一点。”

  “大笨蛋!”再次尖叫,白筱蝶蓦地将手中的琉璃球儿奋力扔来,“最讨厌姐姐!”

  “啊~是啊~大笨蛋最讨厌姐姐~”伸手做出一个不屑的鬼脸,白姝脚下运劲,掠开,堪堪躲过迎面而来的“暗器”。

  “呀,好可爱的孩子。”浮捋肩边乌发,我笑,再略略侧过身去,那皮球也般大的琉璃球儿便是正正落在身后箫冢隐的掌间。

  “你……”白姝错愕,随即扬起眉梢,促狭浅笑,“缠绵完了?”

  “不得利而誓不休。”慢慢绾好衣袂,走上前来,我抬眼,便是正对着那水碧色的苍白少年,笑,“抱歉,我就是这样的怪物呢。”

  “耳听八方,以凡人之躯,委实难得。”抬眼,暄宁的声音淡淡的,“万药谷没有幻蝶之法……”稍顷,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而又附,“不,现在……有……”

  “什么?”

  不答,侧身在石凳上坐下,少年垂睫摆弄着黑白混杂的玉石棋子。

  纤细瘦长的手指,柔荑一般,慢条斯理,优雅如斯,高贵如斯。

  少顷,他侧首,看向白姝,“白姝,我想喝碧露萝。”

  “哦。”白姝应了,拽着白筱蝶离开。

  “陪我下棋罢。”少年说着伸手,满盛黑色玉石棋子的棋龛便已推至我面前,“陪我下完这盘棋,我便告诉你,幻蝶之法。”

  花香草香莲香弥漫,婆婆娑娑,落英缤纷,横艾摇曳。

  软风依依,“沙沙”轻响声绵延。

  “……铃……铃……铃铃……”,细细的,小小的,却是清脆的铃音。

  略略转身,我在箫冢隐耳边低语。见他会意地颔首,须臾掠身离去,方才走上前来,在石桌边坐下。

  “便依公子所言……”拈子于指,轻巧点下,我笑,“……下完这盘棋。”

  语馀百响入天籁,众奇引步轻翩翻。泉清石布博棋子,萝密鸟韵如簧言。

  @

  痕,我希望你活着。不是作为芳草护法,是作为沧痕,完完整整的沧痕,开心的活着。

  所以,我会送你可以保护自己的利器。

  请你……一定要……

  亘古空原也似的悲鸣声里,沉重的石门慢慢打开,一股子腥酸的霉气夹杂着细碎的迷烟扑面而来。

  沧痕狠狠怔愣,怔忪间竟不知如何言语,只错愕地看着面前堪堪转过身来的碧纱女子,“这是……”

  “万药谷的藏宝库罢。”浅笑依旧,伊昔转身,牵起他的手,慢慢踏入门内,“是你说,我从以前,便是最上手这些把戏。”

  “我……”再次怔愣,沧痕垂睫,只恍惚看着那牵着自己的手。

  纤细,柔长,白皙,真真一双弹琴的好手。

  第一次遇见她,便是被这样一双手,被这样一双美丽的手弹奏出的美丽的曲子所吸引。

  看见了,便记下了,记下了,便忘不掉了,便,爱上了……

  可是,为什么,要逃呢……

  为什么,要逃……要,离开呢……

  “我呢,会开锁,会偷东西,会笑着讨人欢心,会哭着惹人怜爱……痕,你觉得,为什么我会这些肮脏的把戏?”

  他默然,然后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忽然悄悄地疼起来。

  在听见“肮脏”这两个字被她自己说出来时,不是很厉害,却是真真切切的,疼。

  于是指间用力,想握住她,想握住她,“……啊,你说过,是为了生计……”

  “……不是。”跫音略伫,伊昔慢慢闭上眼,再慢慢睁开,握着的手,却愈发用力了,“那是,骗你的。”

  “什么……”

  握到了极致的手,感觉到了疼痛的手,蓦地,松开。

  碧纱的身影独自的,慢慢的,向前走。

  拉长的影子,潮湿的台阶,昏黄的烛火,腥酸的霉气,缓缓,缓缓的,氤氲成一幅黯淡而疲倦的画。

  “伊昔?”疑惑着,低唤一声,追上去。

  “我不叫伊昔。伊昔,是我在花降楼时的艺名,我是扶桑人。”

  “什么?”

  “……日出处,乱花飞舞,有神曰为樱……”再向前走几步,伊昔在一扇石门前停下。转身,伸手,掌心握起,“我是听琴,四魔人之听琴。”

  “什……?!”

  碧纱骤起,旋而翩跹。握起的掌心蓦地张开,五彩蝶刹那璇翅而出。

  红,黄,蓝,白,黑。红蝶催情,黄蝶桎梏,蓝蝶摧毁,白蝶纯心,黑蝶伪死。

  幻蝶之法。

  五色璘蝶交错相舞,振翅而摇,华璘灿然。碧色轻纱无风自杳,绵延恍如淡烟。

  而那张开掌心,任彩蝶起舞指间的女子,隐隐然便是谪仙一般,卓约超凡,脱俗高雅。

  “痕,坏掉的不是你,是我……”浅浅的笑,浅浅的话语。

  再在他的怔愣间,慢慢转过身去,慢慢推开那扇不大的石门。

  “咻”“咻”“咻”“咻”

  电光火石!

  四支巨大的石箭自屋内的四个角落射来,所指皆是那开门之人。

  只刹那间,箭透身躯,鲜血模糊了美丽如谪仙的脸庞,亦模糊了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却是从门外人的口中发出,悲彻寰宇。

  她却是挣扎着站起来,挣扎着向前走。

  鲜——血——淋——漓。

  每走一步,便是用生命,在地上画出鲜艳的红线。

  ……

  “……三弦宛韵转七音,夏暝长夜凄虫鸣。芙蓉泣露香兰笑,花封暗拆绘幽冥。”

  “是诗么?作得很好呢。”

  “我不太会这些个舞文弄墨的东西,无所谓好与不好,你喜欢便是最好。”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

  “伊昔……”

  “什么?”

  “……我……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一定会尽我的所能让你永远幸福和快乐。”

  “嗯,若能此生共比翼,惟羡天上人间……”

  ……

  “……总好过独守着一份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我是男人!不需要你们这些小儿女的藕断丝连缠绵悱恻!”

  “你怕了。”

  “什么?”

  “你在感情上,永远是一个弱者。你害怕付出,害怕等待,害怕接受……你什么都害怕,于是,便什么也不去做……”

  ……

  “傻瓜,不等待,你又怎知我不会回来?”

  ……

  “你听,即使吞食了琅环碧玉而舍弃人情,心,却依然是跳动的。你的心,是属于你自己的,除非是你自己不要它,弄坏了它,否则,它一定会恪尽职守地记得每一件过往,每一个,你曾经爱过或试图去爱的人……”

  ……

  “沧痕,痕……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爱我,还是不知道不爱我?”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最近,好像坏了……我会梦见你,会想起你,会很想很想见你……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说不许……不许梦见你,不许想起你,不许见你……我……应该是恨你的,应该是以平叛之名杀了你的……可是……可是……”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难受了。你原本,便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呢……”

  ……

  “小女子伊昔,见过公子。”

  “伊昔吗,好记的名字。我是武人,不兴这些公子不公子的规矩,叫我沧痕便好。”

  ……

  那一晚,潇湘馆的庆功宴上,无数双的眼眸,为何,竟独独记下了这一双……

  ……

  ……看见了,便记下了……记下了,便忘不掉了……便,爱上了……

  ……

  颤抖的,素白的手,握在鲜红滚烫的剑鞘。

  皮肉被灼伤又如何,血脉被尽毁又如何……终于,拿到手了……

  火炼精,火炼精,最强的利器。

  这样,你便可以保护自己了……便,不用再为必须听命于他人而痛苦了……

  痕,痕,痕……

  我最明白,我最明白,自己的命,定是要自己握在手心,定是要只属于自己……

  所以,所以,不要从属于任何人,不要听命于任何人,你啊,一定要……

  用力地将火炼精塞进他的手里,却无论如何亦无法让他握起。

  模糊的视线里,是他涣散的眼,涣散的,满是悲恸的眼。

  “……为什么……不拿……”

  “……我……”

  明明是吞食了琅环碧玉的,明明是想舍弃这段感情的,明明是最想让她死的……

  可是,眼睁睁看着那石箭将她贯穿,眼睁睁看着她拼了命的为自己取剑……那地上蜿蜒的血线,鲜血淋漓的血线,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心里,如此的痛……

  ……痛的,无法呼吸……无法言语……

  他不顾一切的冲进来,不顾一切的将她拥进怀里,拥紧在怀里。

  什么琅环碧玉什么叛馆之人,他统统不再明白,他只记得,怀中的女子,是他至爱之人……

  伊昔,伊昔,伊昔伊昔伊昔伊昔……

  为什么,在我明白时,你却要丢下我……

  恍然间,眼前彩蝶纷舞,黄若雏菊,白若初雪。

  怀中的女子伸了手来将它们引至唇边,再倾唇来,伸舌迫得自己吞下。

  潮湿的温暖,满是一股子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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