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那天,瑟凡决定了不问原因也不计后果地接过尼尔手中与斯派克有关的一切事宜后,他就不再刻意隐瞒什么了。
当然他告诉尼尔的事并不多,一般来讲,是根本不会想到要提起的。只是今天情比较特殊,明说了也无妨。
而听见他讲的这些,尼尔感到心脏抽紧,担心,慌张,自责,全涌了上来。
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那天斯派克来过的事,甚至没有勇气谈及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事,尼尔别无选择地转开了话题。
「前几天,我接到比利的电话,他要结婚了,邀我去参加婚礼。你呢?有没有接到电话?」
「接到了。」瑟凡说。
比利,是他们俩的中学同学,现在是机长,驾驶飞机。这些年比利一直跑国际航班,非常的忙,和同学间的联系不算很多。
在学校时,尼尔和比利的关系还不错,因为比利人很和善又亲切,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尼尔那动不动就结巴的毛病表示不耐烦。
而瑟凡是属于大众情人的类型,基本每个人都自觉跟他很亲密,尽管实际上并不然。至于他和比利,关系也还算可以,毕竟比利是个不错的人。
「那你准备去吗?」尼尔问。
「当然。」
「我也准备去。那我们就一起吧。」
「嗯。」
室内安静下来。
尼尔往瑟凡背上涂抹着药膏,手指感觉到伤口的形状,他的心再一次抽紧了,随即一阵阵地刺疼起来。
为什么瑟凡不肯安安分分做一位法官呢?尼尔弄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过那么危险的生活?找刺激吗?可是,他的刺激里,却带着别人的担忧啊……
然而担忧又不能说出来,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准确表达,另一方面是,知道不会被听进去。
瑟凡是个主张性极强的男人,他并不自我中心,但对于自己决定做的事,也不容得旁人指摘什么。
尼尔是透过这么些天来的接触,深深体认到了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他才会这么无奈,这么无能为力。
他紧蹙着眉,想得越多,心里开始颤抖,连带着手也轻颤了起来。
不能够再想下去了,他又扯了个话题,把这些只属庸人自扰的心思都赶走。
「对了,今天下午我去了海伦家,她母亲做了个超大的蛋糕招待我。我是觉得那蛋糕已经非常美味,可她母亲总是说还不行不行,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呵呵。」
「……」
瑟凡敛着眉头沉默着,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那个女警,以后如果没有必要,你尽量少跟她接触。更别提是到别人家去。」
「呃?为什么?」
「因为南茜。对你的事,南茜肯定多少有所耳闻,但她从没干涉过什么。虽然过去你一直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也还算有分寸,但是火玩多了,难免烧身。能够像南茜这样容忍你的女人,也许还有,但绝对不会包容到这种分上。何况她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假如失去了她,也许你会后悔一生。」
尼尔语塞了。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然而,他却根本就进不到状况内。
不管他以前是怎么生活,有多风流或者恶劣,那样活着的人都不是这个他!
同样,不管南茜有多好,多么值得珍惜,他不认识这个人就是不认识,根本产生不了丝毫的感觉。
噢不,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只是那感觉有点古怪……
「你,真的很关心南茜……」尼尔说,口气酸溜溜的,非常明显,冒着一股子浓烈的醋气。
瑟凡嗅出来了,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几声。
「还可以吧。」他说,「再怎么说,毕竟是差一点成为我女友的女人。」
「什么?」
尼尔大吃一惊,险些咬到舌头,「她跟你……」
「忘了吗?」
瑟凡反问着又笑起来,但还是冷冷淡淡的。
「大学的时候,南茜时不时跑到我就读的学校去找我,我也认为她不赖,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不怎么来找我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你追到了她。这也不奇怪,你们俩是同校,近水楼台。」
「我……不……」
尼尔支吾着,窘到了极点,「照你这样讲,那我不就是,抢了你的……」天!那个该死的「尼尔」,到底是个有多恶劣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没有你,我也未必会跟南茜在一起。」
「那你……你怪过我吗?」
「怪你?不,当然不。有什么可怪的?你能得到南茜,是你凭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我并没有为此努力过什么,得不到也是理所当然。」
「你也……没有遗憾过?」
「这个,应该是没有。基本上,我的心思不太放在这方面。包括凯瑟琳,她是我母亲推荐给我的。凯瑟琳很独立,不会缠着要人陪,这对我来说比较轻松,你知道我有多忙。所以,选择她是个不错的主意。」
「怎么?」尼尔困惑了,「你不是爱她才跟她在一起的?」
听到这个问题,瑟凡回过头,看着尼尔,脸上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色。
「尼尔……你还相信爱情?真是太让我吃惊了。」
「……」尼尔茫然地回视着瑟凡的眼睛,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不怎么听得懂那两句话里面的含义。
不相信爱情?为什么不信?
他信。他不止信,他更想获得。只是,要怎么获得,从哪获得,从……
「不过说真的……」
瑟凡忽然转开了话题,手按在额头上,有些唏嘘的表情。
「我的确曾经质疑过,你之所以追求南茜的目的。一开始我并没有这种念头,不过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你似乎在有意无意当中针对我。当然那只是偶尔,毕竟找不出你有什么针对我的必要。只是,说实在的,你总是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而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你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强得甚至有点突兀,让我想不注意你都难,导致偶尔我会质疑你的动机。要说起来,尼尔,你还真是个叫人看不透的男人呢。」
「……」
尼尔无言以对,就只是呆呆凝视着瑟凡,凝视着那张漫不经心但又无可挑剔的完美侧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那张气质与瑟凡相似的照片,用瑟凡的生日作为密码的提款卡……
「也许……」
他低语着,不甚确定,而又似乎有所觉悟地,「也许我的确是针对你……」但目的,并不真的是为了恶意针对你。
「什么?」
瑟凡没有听清楚,侧了侧头,「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尼尔退让了,缄口。他不敢再涉入更深。
真相,有时候并不是那么讨喜的东西。
关键是,他觉得似乎触碰到了那个「自己」与这个「自己」有可能共通的部分。然而越是触碰了,就越是叫他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那个部分,似乎,很危险……
一转眼,比利婚礼的日子到了。
这时候的尼尔已经拆掉了脚上的石膏,尽管走起路来还是稍微有些不利落,好歹拐杖是可以扔了。否则,叫他拄着拐跛着腿,跑去参加旧同学的婚礼,那就太煞风景了。
当天下午,瑟凡特地提早下了班。回到家,看见尼尔正在镜子前面晃来晃去,反复整理着衣服的领口袖口,他不禁失笑。
「你只是宾客,不是新郎,用不着这么紧张兮兮。」瑟凡调侃了一句,放下公事包,走到尼尔面前。
随即他意外地发现,尽管尼尔西装整齐,仪容堂堂,却居然没有打领带。
「领带呢?」他指出了这个小瑕疵。
尼尔却被难住了,困扰地抓抓头发:「呃,我不会打领带……」
「你说什么?」瑟凡的表情不止是错愕。他简直就不能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不会?那以前你的领带都是谁给打的?活见鬼了?」
瑟凡无法理解地咕哝着,人却走到衣柜那,从中挑了一条适合尼尔身上西装颜色的领带出来。接着走回尼尔面前,把领带挂到他脖子上,并为他将领带打了起来。
当瑟凡做完这些后,发现尼尔的耳根红得像是烧熟了的螃蟹,他再一次感到无法理解。
「你怎么了?」
他摸了摸尼尔的额头,「昨晚着凉,发烧了?」
「不是,没有……」
尼尔心慌意乱,逃跑似的从瑟凡身边窜了过去,边往前走边说,「我们快出发吧,时间差不多了。」
瑟凡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古古怪怪,但也没有多问什么,跟了上去。
尼尔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那沉稳的脚步声,从而确定了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
只不过是脚步声,就让他感到这么的安心。
他深呼吸着,握紧了胸前的领带。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直打着这条领带,一辈子都不会取下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