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弄月 下————蒙莎
蒙莎  发于:2009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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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汤全都泼在唇下以至于颌下的部位,烫得我几乎叫出来。

  然而我顾不上这个,那只手上狠狠一捏,五指错开夹住那人的手指,用尽积蓄了许久的力气狠狠一拧——伴着一个男子的哀嚎声,有骨头被喀啦拧断的声音。

  我一击得手,立刻松开手指,贴着地面滚得远远的。这才真正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穿土色布衫的年轻男子正托着他的手臂哇哇大叫,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哼,这还只算是小小的惩罚……

  有急促忙乱的脚步声靠近,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搞的?”

  先进来的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听他口气,似乎是刚才那人的上司。我撑住身子,靠着墙慢慢坐起。又有两三个人跟进来,被我拧断手臂那人指着我,大叫:“他——啊——拧——拧——啊——我的手——”

  我坐直,挑战地冲他们笑。

  我知道这笑脸必定难看得很。

  有人架着那个受伤的出去了。

  中年汉子走过来,在距我半丈远的地方停下,问后面的人:“他是谁——什么时候送来的?谁的命令?”

  有人答:“送他来的人,拿的是杨副帮主的手令,只说照样关起来,没别的交待。”

  呵,原来还是在丐帮的地盘。

  想想也对,他不想我死,应该不至于会把我交给江友松。

  只是不知道……沈千月现在怎样了。

  那个带头的中年汉子点点头,又看看我:“去找个人来,要在杨副帮主手下做过事的,来认认这是什么人。万一出差错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最靠近门口那人接令去了。我以为那汉子至少会上来给我点颜色瞧瞧,谁知他竟蹲了下来,问:“你是什么人?”

  我张嘴想说话,至少骂骂他们出口怨气,然后我自己被吓到了。

  如果我只是因为干渴而嗓子沙哑,至少……还能发出一点点咯咯声。

  可是,我现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哑了。

  在路上给我喂的汤里,那股腥臭……应该就是一种哑药的味道。

  沈千钧,真绝。

  我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不久就有人进来,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中年汉子问他:“胡万田,你来看看这个人,认得么?”

  胡万田……胡万田……胡万田?!

  和我一同在安庆混日子的小乞丐胡万田?!

  他……不应该是……失踪了么?

  我睁大眼睛仔细端详,是他,没错。虽然衣服发式都换过了,可他那个竹竿身材……到哪都是最显眼的!

  他听话地过来。他看我,我看他。

  完了。在他那里我应该还叫荆随,但是在丐帮邀集另外十一帮派审我之后,谁都知道了荆随其实就是曲水镜。

  在这里真实身份被捅出来,不知道后果如何。

  可是看看胡万田那副茫然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见过我!

  喂,就算你没听说荆随变成曲水镜了,可从前一起打架一起逃的伙伴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胡万田做事向来谨慎,他上下仔细端详过我的脸,最后摇摇头:“不认识。”

  不是吧?这,这才过了几个月啊?胡万田你给我看仔细点啊!我是荆随……你总该记得荆随吧?

  中年汉子一阵疑虑:“你确定你不认识他?”

  胡万田点点头,态度极肯定。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这些天实在是……太狼狈了,以至于他都认不出来了?

  ——可是我在丐帮的时候,就着这样一副狼狈相啊!

  胡万田看看中年人没别的事,就先起来走了。中年人叹口气:“你还真是狠……别人到了这,能留下条命就不错了!能听到我说话么?你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的?说不出就写给我看。”

  我是真想写给他看。可是我已经把全部力气都用来拧断那个人的手臂,现在已经接近虚脱了,不要说写字,就是抬抬手指也不能。

  他点头,对后面的人说:“看来杨副帮主送他来之前已经……给他施过法了。去给他拿个号牌,就让他和……三十五号住一起吧!”

  嗯?施什么法?让我变哑巴么?这里……还关着别的什么人么?

  有两个人大步过来,突然掏出了一个黑袋子罩在我头上,顿时一片天昏地暗。我自己还是两腿发软,他们直接就架着我出去了。他们似乎是不想让我记住路线似的,每走几步就拐个弯,也许走了半天,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头上的布袋还没拿下来,手腕就给人抓住了,一线冰冷的金属物贴着肌肤在小臂上绕了一圈,然后合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

  终于黑袋子被拿掉了。那人给我拿掉黑袋子的同时,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立刻扑到在……一张还算软的草床上。

  这算什么呢?从一个牢房转移到另外一个牢房?

  门“哐”地关上了。那是扇沉重的铁门,门上有个方形的小洞,于是从洞内穿过再落在地上的光,也是方方正正的一片。

  抬起手腕看看,原来他们给我套上了一个铁环,环扣的地方好像是临时绞上的,手一动就会有尖锐的刺痛感。铁环上用细铁丝挂了个拇指宽的木牌,牌上只有白漆写的一个数字: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好数字。

  忍不住冷笑,在流烟楼的时候,是二百一十六,到了这里是八十一,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跟什么数字扯上关系?

  对面那张床也是一堆稻草上面铺了条草席,草席上只有一个草枕和一条薄被,没有人。

  可是刚才那个中年人说的好像是……让我和什么三十五住一起。难道那个三十五出去了?可关在牢里的人还能出去遛达么?难道……那人刚刚死掉被“处理”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沈千月还不知道要给他哥哥怎么折腾……我得想办法逃走……

  话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在古墓里失踪的丐帮弟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别的那些人呢?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门上一阵响,又打开了。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进去。”

  我赶紧倒下装睡着,眯着眼睛看走在前面进来的年轻人。他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四五岁,张着一张南方人才会有的小而匀致的脸,面色苍白,步履蹒跚——那姿态中,却隐约有一种密而不露的贵气。

  可是当他走近,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就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两颗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神采。他的目光没有集中在任何地方,空洞得像是眼珠子已经被挖去了一样。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步态会如此笨拙。那是因为他的心神根本就已经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门口的女人等他走到床前,才说:“上床。睡觉。”

  等等,这声音……我想看看那个女人的脸,可是背着光,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个轮廓……好面熟,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那个年轻人——我实在不愿意叫他三十五号——果然老老实实爬到草床上,躺下,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动作有如牵线木偶。

  女人关了门,走了。

  她是谁……怎么我就是想不起来……

  我照着那年轻人的样子盖被子躺好。反正身上冷得很。我不想他们看出我有什么反常——如果刚才那个中年汉子说的“施法术”是把一个人变成对面那个年轻人的样子,那么我就是条漏网之鱼。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在做什么。

  像那个年轻人那样练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那样就……太可怕了。

  沈千钧曾说,他是因为有某种别人不会的能力,才被提拔为副帮主的,难道说的是这种摄人心神的妖术?

  那么,假设是沈千钧帮助赵舜控制了这些人……那么赵舜又想干什么呢?

  打破脑袋我也想不出来……

  昏沉中睡了过去,不知多久之后被开门声吵醒,跟着就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了:“三十五——三十五——”我偏头一看,那年轻人居然又坐了起来,动作仍像是只提线木偶。那个女人进来了,在地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上面……我一看几乎晕过去,他爷爷,是两碗汤!

  女人放好托盘,才说:“三十五,喝汤。”年轻人自己走过去,端起碗就一口气咕隆隆喝光了,又把碗放回托盘里。

  那女人说:“三十五,睡觉。”我晕,那年轻人又老老实实上床睡了!

  我在心里暗暗跟沈千钧说:“佩服,佩服!”

  突然有只手掀开了我的被子。我赶紧死死闭眼,挺尸装死人。手腕上的铁环动了动,大概是那个女人想看我的号牌。果然她叫我了:“八十一,八十一?”

  刚才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做的?嗯,先爬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学得像不像,总之她没有半点怀疑的神色。又接着说:“八十一,喝汤。”

  好吧,我一口喝光……哇,这是牛肉汤啊……味道还凑和,怎么就没有了?

  我恨不能舔一舔那只碗。

  那女人继续指挥:“八十一,睡觉。”

  好,睡觉。爬回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留着一条缝,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脸。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简娘。

  在“金银客栈”里,带沈千月和我去见玉夫人的那个简娘!

  第三十七章 失踪者的秘密

  那个送汤的女人,竟然是简娘。

  咳咳,本来嘛,她的身材如此……出众,我应该一眼就认出来的……

  问题是——

  她,她就没认出我来?

  我明明在金银客栈里见过她,这才隔了没多久啊!

  难道他们全像沈千月那样给弄得不记得我了?没这个必要吧!

  古怪,太古怪了。

  简娘似乎没有半点防备。我躺下之后,她蹲下去,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空碗,直接背对着我们出去了。要知道,如果我和那个年轻人想偷袭她,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会得手的。

  然而我想等。等到我的体力恢复过来。等到我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等我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伴着铁门再次关上的声音,我的心一沉。

  还是先理一理现在知道的事情吧。胡万田在古墓里失踪,然后出现在这里。简娘跟随金老板和玉夫人,金银客栈被那个周府尹和邓淮捣了之后,据邓淮说金老板和玉夫人都不见了,难道他们来了这里?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们的老巢给一锅端了,也只能跟着旧主人混口饭吃。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邓淮曾说,周府尹他们之所以会盯上金老板,是因为有人在交易里失踪了。

  失踪。

  我转头看看那个年轻人。他平躺在草床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从没听到他翻过身……他,是不是在古墓中或者是在金老板收里不见了的人?

  天渐渐黑了,整间牢房里一片漆黑。过了许久,地上才又出现了一片方方正正的月光。

  我挣扎着爬起来,朝那年轻人床前走去。既然简娘能命令他,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拍拍他的脸,正想问他话,立刻就泄气了。

  我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哑巴。

  可是,如果能让他醒过来,至少可以问问他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不住了。

  我用力捏住他的脸颊,他没动静。

  我捏着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他没动静。

  我捏住他的脸颊用力拧——几乎都把他那点薄薄的肉都拧成麻花了,他还是没动静。

  我几乎晕死。要是眼前有盆冷水,我一定想都不想就全泼到他脸上去!

  可是照这个样子……恐怕就算我往他脸上泼开水他都不会醒的吧?

  想叫他,又发不出声音。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等等,刚才简娘只是随便叫了他一声,他就起来了。这说明,他对声音有反应……

  我后退,离他离得远些,然后在他的脸的正上方用力拍了几掌。

  他猛然坐起,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吓得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他又不动了。

  哈,果真是只对声音有反应!我换了个方向,试着再拍几掌,他的身子倾向我,似乎要追随声音传去的方向。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也没办法跟他交流……我在他枕边拍拍,他一头倒下,闭眼盖被,动作有如没有半点杂质的清水般干脆利索。

  算了。我也睡吧,明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来的不是简娘,却是一个全无印象的小姑娘。她用清脆的声音先叫对面的年轻人喝汤,等他喝完了,又叫我。

  我模仿着年轻人的动作起来喝汤。那小姑娘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去,突然像是吃了一惊。

  怎么,难道我认识的人都不认识我了,我不认识的人倒认出我来了?

  可看她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

  嗯,照说我这张脸,应该不至于吓人吧……

  难道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于是瞬间魂不守舍……

  我替沈千月扇自己一巴掌。

  嗯,脸上好像覆了层面具似的,没什么感觉。

  才懒得理她。喝汤。睡觉。这里的人除了这两件事就没别的事情做了么?

  难道要把我们当猪养肥了烫毛去骨做人肉叉烧包?!

  这……这也太……

  我不能睡。长胖了就麻烦了。还是赶紧起来伸伸胳膊压压腿,活动活动。

  我不常练拳脚,打了一套小时候打熟了的拳法,就觉得无聊。

  ——这些招式我都是临敌想都不用想就可以使出来的,现在特地去练,反而怪怪的。

  想练剑把,手边什么兵器都没有。

  一个字,闷。

  突然想起我和沈千月创的那套“水月神剑”,不由得一阵失落。要是现在有把剑在身边,练一练也是好的。想着想着,不由得伸直了手掌,并拢五指,把手掌当成是剑,一招招比划“水月神剑”的剑招。

  一遍比划下来,又觉得无聊了。这本来就是要两个人一起舞的剑法,现在用一边手掌模拟,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不如这样好了。我左手练我那一边的,右手练沈千月那一边的,不知道是不是会好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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