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表演
我又回到宴厅坐下,本想趁刚才的机会离席的,没想到竟碰上爹爹。呃,他,不会是专门出来找我的吧,我瞥了眼在主位上和客人谈笑的爹爹,嗯,应该不会。
“二哥,爹爹有没有传授你什么绝招?”我正在吃点心,翔宣忽然凑到我身边问道。
“呃?”我放下碟子,转身看向翔宣。
“你搬进主房了,虽然爹爹说的是怜你从小丧母。”翔宣说,带着一丝嘲弄。我眼微眯,他什么意思,我不关心爹爹给的什么借口,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借口,要真的是同情,不会等到现在。我还没来得急说话,翔宣就站起身,恭敬的对爹爹说,“孩儿愿舞剑祝爹爹身体健康。”
爹爹含笑点点头,赞许地说,“好,那就看看翔宣的剑术怎么样吧。”
翔宣在瞩目中走到大厅中央,众人的目光似阳光般照在他身上,翔宣笑得自信,像极了爹爹举剑时的神态,他也一如爹爹般英俊,是众人的焦点,如锋利的宝剑般折出夺目的光芒硬生生刺人眼。而自己,我垂下头,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擅长的剑术,唯一会的不过是逃命的轻功和迷惑人的催眠术,似是更适合隐藏在黑暗的角落。
如雷般的掌声唤回我的思绪,翔宣一曲已终,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抬起头,优雅的鞠躬。“其实,翔宣的剑术不算是最好的。”他眼神斜看向我,“二哥才是更受爹爹器重的,不如,也请二哥来给各位贵客展示一下。”
我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但听到他的话时,我还是怔了一下,明明知道我不会剑术,他打定注意要给我难堪的。
“真的么,三公子的剑术都如此高超了,不知二公子的剑术又到何种境界了。”一位客人兴致勃勃的说道。
“呵呵,沈家不愧为江湖名门,几位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真不简单啊!”
“这也不奇怪嘛,有沈家主这个剑术高手的教导。”
“是啊,是啊!”几位客人讨论开了,说道最后都不忘恭维爹爹几句,这就是所谓的礼节么,要是师傅在场,一定会斜觑嗤笑的。我想到师傅可能的表情,竟觉得好笑。冷眼看着大厅里众位客人的谈笑恭维,瞟了眼在主位的爹爹,他还是笑着,笑容也和平时一样,不知为何,但我可以感觉到,爹爹对他们的厌恶,很淡很淡,但确确实实的厌恶。即使厌恶,却也挂着笑脸,不露声色。
翔宣依旧站在大厅中央,众人渐渐忽略了他的存在,翔宣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脸上微微显出尴尬的神色。
“翔宣,你先回座位吧,”爹爹说,“有你的一舞就足够精彩了,剑术不错,下次我们好好比试看看。”
“谢爹爹。”
爹爹简单几句话,化解了翔宣的为难和对我的挑衅,不得不说他确实厉害,言辞讲究,这也就是在他的领导下,沈家发展壮大的原因吧。
该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爹爹看向我,在对上他眼神的一刻,我垂下头,眼中毫无波澜地看着手上的杯子,我不想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里写着什么,仁慈、恩惠、还是如往常般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
“三公子剑术精湛,那我再来为沈老爷献舞一曲,祝沈老爷万事如意。”血雁站起来,柔媚的欠欠身,如夜莺般清脆的嗓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我不着痕迹的皱皱眉,他怕是用了什么药物吧,改变了男子低沉的嗓音,很是做作。
爹爹欣许,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血雁翩翩起舞。不得不承认,他的舞着实漂亮,身子像无骨般的柔软,衣袖挥动在空中画出柔美的痕迹,腰身扭转如水蛇般灵活,莲步轻移裙摆悄无声息的绽放,他的舞姿优雅中带着淡淡的魅惑,像是猫抓轻挠,痒痒的让人难耐。看到他的舞蹈,我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奇怪的是,至始至终,他妩媚的面容都掩藏在飞舞的衣袖下,连一个眼神一丝笑容都没有透露。这也是他的伎俩么,以这种方式引起别人更多的好奇与注意。
我瞟向四周,众人都沉醉在他柔媚的肢体语言中,甚至露出迷恋的神色,这也难怪,光论舞姿,他确实是个佼佼者。我看了眼爹爹,他笑意甚浓,眼里流露出称赞和欣赏,但是没有迷恋,只是单纯的赞赏。
一舞终尽,厅内鸦雀无声,依旧沉浸在血雁制造的柔媚中。血雁欠身退场,不期然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眸子漆黑的似是一潭深水,没有丝毫笑意,反倒是带着冷漠和嘲弄,我一惊,这才是真正的血雁么,眼神晶亮得似宝石般夺目。我想再看的仔细些,一眨眼,宝石般的光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勾人神智的妩媚,仿佛方才晶亮的眸子不过是我的幻觉,他眼神一直妩媚。呵呵,我微微笑起来,血雁,果然不简单啊。我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容,也就没有看到,从主位方向投来的复杂视线。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了,我们几个晚辈没有喝酒,翔宣唤来婢女上些热茶。婢女端来一壶热茶,壶嘴冒着白白的热气,为翔宣斟茶时,不知怎的,壶嘴一歪茶泼了出来,“啊,”我低声惊叫,热茶泼到我的胳膊上,如针刺般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婢女急忙跪下,连连磕头道歉。
“起来吧,”我冷声说道,斜瞟了眼翔宣,他脸上挂着假意的关切,我没有告辞,起身离开了大厅。
迅速回到扶风苑,打了一桶水,将手臂浸在水里,针刺的疼痛渐渐缓和,在药柜里翻找一阵,找到一些上次为苏雪配制的治烫伤的药膏。好在现在天气很冷,井水都冰的刺骨,很好的消去了热水的疼痛,深层的肌肤渐渐不痛了,表皮还有一些炽热感。
我做在院子台阶上,右手浸在水里,那个婢女的手不会无故抖动,该是翔宣有所动作,他是在嫉妒吧,嫉妒我得到爹爹更多的关注,想叫我难堪没有成功,就耍阴着。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心思,不知是好是坏呢。爹爹也是吧,心思深厚,他们都是一类人。忽然想到自己,呵呵,师傅曾经说过,我很单纯,没有什么复杂的心计,说难听点就是笨。记得当时,师傅一边敲着我的脑袋,一边抱怨,你简直就是单蠢嘛。这样的你,很容易被人暗算的,师傅说得担忧而严肃。我撇撇嘴,我会变得强大。唉,师傅叹气,你就是这个优点,有站到高处的决心和毅力,弥补了你单纯的心思,应该也不会吃太多亏吧。
等手臂不太痛了,我涂上药,近子时(十一点)才回到我在希霞苑的房间。
“怎么才回来?”
“啊!”推门而入,房内竟传出问话,倒下了我一跳,借着月光,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桌 边,“爹爹?”
“怎么才回来?”我点上蜡烛,爹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有些阴沉,“药味?”
“呃?”爹爹身上传来浓浓的酒气,我手臂上的药味显得不那么明显。
“你受伤了?”爹爹又问,眉头皱在一起,语气不善。
“烫到而已。”我简单回答。爹爹挑眉,眼睛微眯,显然不满意我的敷衍。
“婢女倒茶时,不小心烫到。”
“婢女?!”爹爹反问。
“不是她的错。”我含糊其辞。爹爹没有再说话,眼神显得深沉,烛光摇曳,我看不清。
爹爹一直看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眼睛看进我的灵魂般的深刻,我该避开的,但竟像受到蛊惑般,移不开视线,直直的看着他,看进他深邃的眼底。半晌,他终于又说,“早些休息。”走了出去,留我一人默默的站在原地。
22.翔裕
次日,我若无其事的来到练武场,懒散的坐在树下,看翔宣在一旁认真的练剑。午膳时,爹爹什么也没提,就好像昨晚在我房里的人不是他一样,他该是知道的,只是~~。
“翔云,”大哥忽然到我身边坐下,“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疑惑的看着大哥。
“呵呵,昨晚,翔宣做得事。”大哥示意不远处的翔宣,“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原来大哥也看到了么。
“那孩子,只是嫉妒你得到爹爹最多的关怀。”大哥看着翔宣解释道,“他很努力,一直都希望得到爹爹最多的关注。”
“大哥不希望么?”
“呵呵,怎么可能不希望,只是,”大哥看向我,“我还有娘亲的疼爱。”眼里是深深的关切。
“我不需要,爹爹的关注。”我撇开眼,如果说过多的关注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知道,你是很坚强的孩子呢。”大哥伸手抚上我的后脑,亲昵的揉弄我的头发,“照顾你的婆婆去世有五六年了吧。”
我一怔,转头看向大哥,他怎么会知道?
“呵呵,”大哥笑得无奈,“不要这么警惕,我没有恶意。在听说婆婆去世后,我到扶风苑去看过你,你不在。院子虽然杂乱,但还有人气,我猜你还在,就吩咐账房,不要遗漏你的月钱。只是,你自婆婆去世后就没有去领过月钱。”大哥看着我,眼神真诚,露出一丝同情。
“后来又想去看你,到了扶风苑,只看见你在房里忙碌的身影,你在门前下了毒,我没有打扰你就离开了。”
我愣愣的看着大哥,还以为没有人知道婆婆的去世,没有人知道我的艰苦。心里悄然生出一丝暖意,我张了张了最,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呀,”大哥敲敲我的额头。
痛,我摸摸被大哥敲过的地方,瘪瘪嘴。
“呵呵,你呀,就是太坚强了,什么痛苦都自己一个人承受。”大哥怜惜的揉揉我的额头。
我微微笑起来。
“不要责怪翔宣,他还是个孩子。”大哥并肩坐在我身边,“但,你还是要小心些,你太单纯,没有他那么多心计,别和他正面冲突就好。”
“我没那么无聊。”我头靠在树干上。
“呵呵,我猜也是。”大哥笑出声,“所以很好奇,如此低调的你为什么会被爹爹注意到,或者说,为什么你会走到爹爹面前?”
大哥观察果然细致,很快就抓住重点,如果不是苏雪,我不会走到爹爹面前的吧。嘴角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不想说就算了。从你在门口下的毒,就明显看出你用毒的能力远在我们之上,而且你轻功很好,你的能力远不如此吧。”大哥状似无意的说着。
我心里一紧,大哥方才的态度让我觉得亲切,但现在,他是无意还是刻意,我分不清。嘴角的笑容隐去,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吧。
半晌,大哥站起来,站到我面前,“你啊,唉”无奈地叹了口气,练剑去了。看着他远离的身影,我没有表情,却微微有些落寞。
“你的手。”不知何时沈汐到我面前,他指指我的胳膊。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
“他?”沈汐指向翔宣。
我点头。
沈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说话,显出无所谓的样子,他忽然转身想着翔宣走去。不一会,就看见他和翔宣交手。翔宣的剑术再好都是沈汐教的,更何况,他没有沈汐的经验,是远不如沈汐的。几招过后,翔宣就渐渐开始吃力抵抗,一个不防,翔宣狠狠的摔在地上,扬起沙土一片。
我不自觉笑出来,沈汐是在帮我出气么,看不出来,一向沉着的沈汐会有如此幼稚的举动。沈汐扶起翔宣,抱拳道歉,翔宣摆摆手,揉着腿一跛一跛的走开了。而此时,大哥停下手中的剑看了看翔宣,终又看向我。我敛了笑意,避开他的视线,也起身走了。
谢谢了,沈汐。我微微笑着,果然,只有你会帮我。
休息了几天,胳膊上的烫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药效不错,几乎没有伤痕,要是留下疤痕被师傅看到,指不准他会拆了沈庄呢。呵呵,想着师傅的冲动,我笑出声,打破了药房的宁静。
下午,我拿着刚配制好的药丸到瑞雪苑。
“二少爷,好久不见了。”小原看见我,高兴的拉着我坐下,倒上茶。
我对她点点头,有很久么,不过十来日吧,怎么小原对我这么热情了。我有点疑惑,但心里也不自觉有些高兴,苏雪也会想见到我么。
“翔云,”苏雪从房里出来,一身鹅黄,配上我送她的衣服珍珠耳环,殷红的朱唇勾出笑容,如兰花绽放,漂亮得让我移不开眼。
“夫人这身好看吧。”小原在一旁炫耀。
“好看,”我几乎舍不得收回视线,但看到苏雪脸颊隐约有些尴尬的红晕,我强迫自己低下头。
“我弹琴可好,”苏雪柔声询问。
我点点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素手纤纤,琴声流转,但淡雅的曲子,一如其人。我捧着茶,侧耳倾听。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懒懒的,时光在指尖流走,我多么希望琴声永远不停,此刻可以永恒。
琴声渐弱,终而淡定。一时间,院子里只剩间或的鸟鸣。“很好听。”我真心赞叹。
“是么,”苏雪笑着,神情有一丝拘促。
“怎么?”我问道。她没有说话,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
“二少爷,留下来用晚膳可好?”小原突然出声询问。
我微怔,苏雪极少留我用膳的,好像规规矩矩用膳也就只有爹爹在的那一次。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小原现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翔云留下用膳吧。”苏雪柔柔的开口。我直觉的想要点头。
“把老爷也请来一同用膳吧。”小原说道,“二少爷不是一直都和老爷一同用膳的嘛。”
我愣住,这才是苏雪留我的目的么?心,蓦然的刺痛,痛到我放弃呼吸,也无法缓和。那么,见到我时的高兴,刚才的琴声,都只是为了由我请来爹爹的铺垫么?
“可以么?”苏雪显出不安的眼色,笑容渐渐僵在唇边。
我点点头,“当然好。”她听到我的话,笑了出来,明媚的笑容远胜过阳光的光彩。我唇边也隐约有了笑意,她开心就好,只为她的笑容没有阴影,我可以付出一切。在渐斜的阳光下,在苏雪真心的笑容下,我心痛着,却微笑着。
不一会,脆依到瑞雪苑来了,“请问,二少爷在么?”
“嗯,在呢。”小原急忙说道,一面将脆依引进院子。
“二少爷,”脆依对着我行礼。
我点点头,余光瞟见小原的眼色和苏雪担忧的神情,“我今晚留在这用膳,你去请老爷过来一同用膳吧。”
“呃,是。”脆依稍一怔,随即欠身离去。
“老爷,会来么?”苏雪担忧的呢喃。
我看着她,却无从安慰,她的眼里没有我。
爹爹来了,在苏雪的明媚笑容中走进瑞雪苑。我该是移开视线的,避开让我心痛的一幕,却又舍不得遗漏苏雪的任何表情,哪怕一丝笑容。
“老爷,”苏雪欠欠身,迎了上去,扶着爹爹坐下,斟茶,“老爷先坐会,妾身已经准备好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