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生子)+番外 下————西伯利亚雪原
西伯利亚雪原  发于:200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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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还极有可能抻着脖子吧。”

  “嗯。”

  我无奈:“所以就只能用屁股了。”

  “哦!”川贝和黄芪恍然大悟。我钳钳太阳穴,“虽然他说没事,你们还是赶紧把他抬进屋里的好。虽然练武之人被人砸砸踹踹不会怎么样,但是也会疼的。我都听见他的哭声了。”

  川贝和黄芪七手八脚地把田七抬了下去。

  我整整衣服,走到静又书房门口。

  “都给我出去!”静又没有抬头,趴在案上,肩膀微颤。

  果然是一屋子的狼藉。我看了一圈,问道,“大罗丹那么难炼?”

  静又吓了一跳,做起来,见是我,冷笑:“谁准你进来的!”

  “没办法。除了我谁都不敢进来。”我说。

  “你大可放心,我凌静又一向说到做到。肯定在你死以前给你那个什么大罗丹。”

  我淡淡道:“如此,就多谢了。”

  “那可以出去了么?”静又一直门外,我却没动。我蹲下,收拾一地板的东西。

  “你干什么?”静又又要恼。

  “这都砸了半个月了凤凰门快被你砸光了。”我说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摞,“一不顺心就砸东西,你还真是没长大。”

  静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傻愣愣地笑。又是连着几天没睡觉,眼睛都是红的。

  “去休息一下吧。肝火不能总是这么旺盛。”

  静又还是不说话。他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我的脸上。我正在考虑应该作何反应,他手指一捻,刺啦一下撕下我的易容。我疼得一趔趄,感觉好像自己的皮被他给撕下来了。

  “你怎么……”

  烛火如豆。昏黄的光线下静又看起来脆弱不堪。眼神如水,盈盈而动。

  感觉他的手指微凉。在我的脸上轻轻划着。

  “要不,雷焕,咱们一起去死吧?嗯?死了就没烦恼了,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我的手指在他颈上轻轻一敲,他软倒在我怀里。抱起他,转身正撞上闯进来的几个小侍童。黄芪和鼻孔里塞着两大卷白布的田七傻了似的呆住,川贝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我身上飘。

  “不要闹了,你们家主子几天没睡觉实在是乏透了,赶紧的,收拾卧房。”

  川贝一听我的声音,惊醒一般:“你是雷哥?”

  我抱着静又走到院子里,奇道:“是啊,就是那个整天被你们耍得乱转的杂役。还废什么话?快点吧。”

  三个小子七手八脚地整理好床,我把静又放到上面,脱掉外衣鞋袜,盖上被子。起身,却发现衣角被静又攥得死紧。我拍拍他的手,“行了,别闹了。快睡吧。”

  小时候静又也是不肯睡觉的。怕黑。所以我总是呆在他的房门前。后来睡到他屋里的地板上。再后来不知怎么就和他睡一个床。想来应该是那次过年救了他之后。晚上他怕冷,手脚并用地缠在我身上,一动也不肯动。

  “雷焕是给静又暖床的!”小小的静又叉着腰,郑重其事地冲着很多人宣布。师父正在喝茶,喷了一地。我忙着搬药材,而且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是暖床的。

  想来,暖床的,就是暖被窝的意思吧。

  我掰开静又的手,轻道:“静又已经长大了,自己睡吧。”

  静又蠕动一下,没有撒手。口中不是嗫嚅着什么,手越攥越紧。有风进来,吹灭了烛火。

  月光清冷。静又的脸,苍白如陶瓷。眼角晶莹一闪。

  于是只好枯坐。门外窗底下几个小子唧唧喳喳窃窃私语,惟恐天下不乱。

  “我就说么,光看雷哥的身形,也不可能长成那个样子么!”川贝。

  “嗯嗯,雷哥真的好好看!”声音囔囔的,田七。

  “你们说,咱们门主不会是断袖吧?”黄芪。

  “啊?!”两声同起。

  “嘘,小声点!”黄芪,“你们看雷哥来的第一天,一句话都没有,倒在柴房里像死了似的,眼神都死得透透的,那个吓人……后来倒了一天,不就好了么?”

  “你还说!要不是你去捉弄他,咱们能被他修理得那么惨吗?”田七。

  “唉唉,讲正题!什么断袖?”川贝,声音好像很激动。可怜的孩子,在山里闷坏了。

  “据我分析,要不是咱们门主横刀夺爱,就是雷哥红杏出墙!”

  “哗——”两下惊叹。我忍无可忍,拆下床帐钩子,一指弹出去。铁钩打着转破窗而出,不知道敲到了谁的脑袋,哎哟两声被其他两个聪明的捂着嘴拖走了。

  远远的还有人在抱怨,然后又是哎哟的惊叫。

  屋中很黑。整个人像浸在夜里,不能自拔。

  原来如此。不是什么东西变了。而是,人长大了。

  可是物是人非?

  第36章

  夜色浓重。秋风凛冽,星霜满天。

  灯火昏暗,一丝儿风进来,烛影便摇了几摇。大凛冠缨大将军若迫北放下手中的文牒,揉了揉高挺的鼻梁,一脸疲惫。

  情况不好。非常地不好。

  大凛国内战事刚平,加之之前的梁关小朝廷昏庸无度,国库空虚,边防脆弱。皇上现在非常难,四面的国家虎视眈眈地围着,一群野狼似的伺机而动。短时间之内大凛恐怕无法经历大规模的战事。那几个国家肯定会趁虚而入——最最关键,国内目前人心不稳,朝中官员龙蛇混杂,忠奸难辨。若迫北真的想摔东西……

  黑影一闪,若迫北微微一愣,刹那间翻身越过案台,寒光一闪,清流剑龙吟一声,破空而出。冠缨大将军邪邪一笑——刚好心情不好,就给他送上门了。

  “小北,一点没变么。”

  柔和,沉稳,谦逊……若迫北连忙撤招,一脸惊愕:“你是……十三少将军!”

  颀长的身影走进书房,身形依旧矫健,但不知怎么,却有些微晃。

  “年纪都一大把了,哪还有什么十三少将军!”声音里有笑意,温温的,“都是该抱孙子的年纪了。”即使蒙着面,若迫北还是能认出他,当年天降传奇一般的十三少将军。

  “孙子?哼,我是不指望了。”若迫北冷哼一声:“那死小子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随他去吧,我才没那个闲心呢!”

  那影子似乎笑了笑。“清儿我看过了,那眼神和你当年一样,一般嚣张。说回来——即使现在,你看人的样子还是那么欠揍……”

  “少将军!”若迫北咬牙切齿:“少将军这是又想切磋了?”

  影子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房间布置得大气典雅,兵戎之气很浓。不过细看之下——书橱上有用名贵的“入木香墨”乱画之后费力清除掉的痕迹;几本善本典藏被修补得有点惨;水晶屏风的底座上明显被乱涂乱刻过。当然,年代都有点久远了。

  “这些都是我家的臭小子小时候没事干弄的。”若迫北有点不好意思,“小时候没少给我惹事。”

  “不是很好么。”影子笑笑,眼神却分外苍凉,甚至,还有明显的羡慕。他转过身,定定地望着若迫北:“小北,我这次是来求你的。求你让清儿帮帮我儿子。”

  若迫北震了震。

  “当年我跪在太祖皇帝陵前发毒誓今生不再踏进歌阳一步,否则万箭穿心不得好死。可是我还是来了,我希望你帮帮我儿子。他一个人很难……”

  “少将军,我……”若迫北一听当年那件事,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变,手不知不觉攥紧。

  影子看了只是笑。他一撩前襟,就那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吓得若迫北连着倒退,失声道:“少将军,您这是干什么!”

  影子却是沉默。半晌,幽幽道:“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离开,先帝的计划不会失败,更不会惨死……全都是我的错……这一生我糊里糊涂地造孽太多,报应已经来了,你知道么?已经开始报应了。这是我唯一能为我儿子做的,希望你一定要答应……”

  若迫北的眼神动了动。“当年的事……最有资格原谅你的人已经不在了。”

  影子一颤。

  “如果让那孩子知道你是谁,你儿子又是谁,我们就是有心也无力了……那孩子苦,你儿子苦,我儿子也苦,真他妈怪了。”若迫北苦笑:“真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你不用担心。照着我的话去告诉那孩子,他一定会同意的。柳国现在虽然内乱,但大局未乱。柳国国王虽昏庸,但是柳国的国师虔是个人物,不可小觑。荣华公主虽然暴毙,她儿子还在,兴风作浪终是一大隐患。等到他要联合武林复国,楚国势必得利。柳国素称物产丰富,何不以帮助之名恩威并施,派军常驻,然后调集柳国的物产……大凛的国库现在见没见底,你刚才已经知道了吧。”

  若迫北脸上的颜色随着影子平静地诉说换来换去变了几变。到最后,不由长叹道:“到底是十三少将军。”说着瞄了瞄他,“连救儿子都能找出这么充分而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伸手扶影子起来:“少将军……这是?!”感到手上一阵湿意,收回一看,满手鲜血。底头一瞧,地上滴滴答答一片黑红的血。

  “报应,报应来了。”影子抬头,微笑。烛火应着他英挺的轮廓,明明暗暗,亦真亦幻。眼中平静,却是那了无生趣的淡然,全然没了活气。若迫北看了,竟是一阵心凉。

  “别告诉我儿子是我来搬的救兵。什么都别让他知道。”

  “雷哥,早上好~”川贝笑嘻嘻地走过来,一双贼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边还啧啧嘴:“干嘛又贴上了?可惜了,见都见到了。”

  我抄起水瓢作势要砸,川贝笑嘻嘻地围着我打转,一边跑还一边尖叫。黄芪挽着袖子从炼丹房里走出来,累得七荤八素,见这阵势又精神了,上来扯着我的袖子来在我身上,要玩荡秋千。田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也挤了进来。三双小手乱挥,我一把薅起一个抱在怀里一看,是个子娇小些的田七。其他两个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田七搂着我的脖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底下的两个人。我托着田七的小身子,“都别闹了,我抱不起三个来。”

  “田七你小心着!”川贝抡着小拳头,冲着田七呲牙咧嘴。田七吐舌头做鬼脸,那边黄芪舀了一大瓢凉水泼向田七,但是准头太差,泼了我一头一脸。

  “你们几个小子!”我佯怒,田七扭着小身子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三个人尖叫着四散逃走。

  看着跑远的几个小身影,无奈地笑笑。混得还真惨,堂堂兰陵王给人带孩子来了……

  突然一阵晕眩。全身的骨头都像炸裂开来一般地疼痛。眼前一红,竟是淌下血珠来。口中亦是腥甜。

  七孔流血,就是到了最后的日子了。还有七天,我咬着手背,挪回柴房。插上门闩,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疼,真的好疼。娘,儿子好疼。娘,娘,娘……

  早在刚上山的时候,我就封死了穴道。我怕再失心疯,再次失控,就完了。

  缩小缩小,尽可能地缩小。抱着膝,冰凉的土地很硌人,比他的胸差远了。起码他的胸还是热的来着……哈哈……

  手背上血肉模糊。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我自嘲,七孔流血,真是难看的死法。

  老天保佑,死之前拿到大罗丹。

  然后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没什么动静。我走出柴房,用水洗了洗脸。扶着水缸,我定了定神。

  有人。静又的书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便悄无声息。有人在低低地说话。我屏住气息,潜到窗下。

  “你什么意思?”静又压低嗓音,怒道。

  “没什么意思,驸马爷,您是不是该启程了?”

  “去哪儿?”

  “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您最好还是快一点,柳国王室的婚礼,您想能没有新郎吗?”

  “过了这几天,我自会去!”

  “我的意思您还没明白么?不会缺了新郎!”

  哗啦。

  “您考虑一下吧。”

  我潜回柴房,一道黑影窜了出来。

  驸马爷。柳国。公主。过几日再走。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静又站在床边发呆,怀里抱着我的迫夜。他垂着头,用脸轻轻地在迫夜的剑柄上蹭。

  像在对着爱人撒娇。

  我走过去,他抬头,怔怔地看着我。

  说是让我当他的侍仆,其实他一直在躲着我。

  无话可说。一个在等死,另一个在看着对方等死。

  我突然玩心大起,“小美人儿,怎么呆了?看上大爷了么?”

  静又扁扁嘴,想笑,没成功。于是轻声细气地说,“是,奴家看上爷了……”

  “伺候的爷舒服,爷有赏……”

  “公子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奴家一见倾心,望公子爷成全……”

  “你公子爷我,心里有人了。”

  “不妨。”静又纤长浓密的睫毛就像一对正在扇阖翅膀的蝴蝶,脆弱而美丽。“奴家不贪了,奴家认了……”

  一声长叹。

  “什么时候走?”

  很安静。静又没看我,望着遥远的方向出了神。

  “后天吧。”

  “我偷喝了你两瓶镇魂散。应该能撑到你大婚。”我说。

  “嗯。”静又垂头站着,我一时之间,竟有种拥他入怀的冲动。伸出手,却只能保持一个尴尬的姿势。无法收回。

  静又退后一步,敛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面前。”

  第37章:番外·将军卸甲

  小时候有一次偷偷跑到爹爹的书房,看到了那幅字。

  那幅字对小小的他来说,太高了。他仰着头,怯怯地看着。他识字不多,只看得那字写得飞白嶙峋,力透纸背。纸色泛黄,沉重地阴郁在傍晚的昏黄中,活像年代久远的眼泪,渐渐消融。

  后来他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牙璋辞风阙,铁骑绕龙城。画角悲海月,旌旗卷天风。

  他叫尉迟云扬。在整个中原,复姓都是相当显赫的。平民百姓名前只有一个字,叫“氏”。贵族或者有功之臣被皇帝陛下赐姓,冠在氏前,叫“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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