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你不用这样吧。」萧临无辜状眨了眨眼,吓得柳树一瞬间逃开他三尺远,狂叫道:「俺告诉你萧临,咱们还不知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以后也不知道要吃些什么猪狗食,你……别想把俺肚子里剩下的这点好东西让俺呕出来,到时候不但俺难受,你也得闻着难闻的气味不是吗?」
萧临哈哈笑着:「这威胁倒有趣。」他张开双臂:「好了阿树,你过来吧,既然冷,就不要逞强了,一旦着了凉,要请医问药,花不少银子呢。」这句话一说完,效果就像是捏住了蛇的七寸,柳树在旁边皱眉瞪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的挪了过来。
没办法,虽然刚刚只有一会儿,但他也发觉萧临的身子的确是温暖无比,好似一个大暖炉一般,就如同他说的,一旦着凉伤风,就要看医生吃药,而且不是几文钱就能了事儿的。他蹲着慢慢向萧临那边蹭,最后蹭到他身边,下一刻,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萧临慢慢运转着体内的真气,虽然不能全部自如运转,但只是这一小部分,运转起来也足以发出令柳树惊叹的热量,而在这温暖包围下,柳树做了几次鸡啄米的点头运动后,干脆把头一低,再也不动了,不一会儿,甜美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萧临宠溺的看着他,朦胧月光下,柳树的脸上还泛着一抹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你啊你,倒是个心比天宽的主儿,这明天的光景还不知会如何,就睡得如此香甜,不过这样也好,不操心的人,都是很容易就满足幸福的。」
他又低下头,在柳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阿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可知这一辈子,我已认准了你吗?等我的功力恢复之后,我就要带着你和柳大娘一起回萧府,我要让你成为我正大光明的妻,你不是喜欢钱吗?我就天天让你数钱数到手软。」
他忽然又弯了嘴角,在柳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嗯,不,不行,我不能让你把力气都用在数钱上,你还得留下点力气,陪我做一些别的事情,呵呵,然后,就是像这样的夜晚,我们躺在帐子里,回忆这一刻的甘苦与共,嘿嘿……」他说着说着,就兀自又陷入美好的想象中,最后也倚着墙边,慢慢合上眼睛,找周公喝茶聊天去了。
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牢房的门便被打开了,之前的捕快走进来,看着相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嘴角边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上前踢了踢柳树道:「喂,起来了,县太爷升堂,要审你们呢。」只踢了一脚,下一刻,萧临忽然抱着柳树长身而起,对他怒目而视道:「谁准你踢他的?」
那捕快一怔,然后冷哂了一声:「你这公子哥儿管的还挺宽,我警告你,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最好给我老实点儿,我就踢他怎么了?」说完又要去踢柳树,不过他还是落空了,萧临的身形一闪,就到了他的背后,然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你给我记着,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我将来会全部讨回来。」声音冷的如千年寒冰,说完这句话,萧临看着怀抱中刚刚睁开眼睛的柳树,轻声道:「好了我们走吧,我倒要看看这里的县太爷凭什么如此霸道,他是不是长着三只眼睛?」
柳树拉了拉他的衣角:「萧临啊,细胳膊扭不过大腿,等一下你不要太逞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别被人家板子落到屁股上,才知道肉痛。」
萧临笑着点了点头,附在他耳边道:「阿树,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心疼我,呵呵……」不等说完,就被柳树狠狠瞪了一眼,脚上也被狠狠踩了一下,痛的他「嗷」的狼叫一声,跳起来半尺高,就那样单腿蹦着进了县衙。
堂上的县太爷就如同所有脑满肠肥的贪官一样,脸上的横肉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儿,见柳树和萧临二人就那样毫无形象可言的进了大堂,不由得把惊堂木狠狠一拍:「大胆刁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而且公堂之上,你们竟然做出奇形怪态,简直就是蔑视本官,蔑视公堂。」
萧临上下打量了那县官一眼,然后对柳树道:「阿树,我真的很奇怪,你说贪官贪钱,偷偷的贪也就罢了,为什么就像是生恐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把自己吃成这么个样子呢?就如咱们这位县太爷,你看看那肚子?能装得下咱们两个了,啧啧,这得多少生猛海鲜往那里填啊。」
柳树心里叫苦,心说这个萧临,看起来像是生怕不挨打啊,我都告诉他收敛一些了,敢情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对他根本没用。正焦急间,便听外面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而那县太爷则气得浑身乱颤,不停的拍着惊堂木,大叫道:「打,给本官往死里打,打死这个牙尖嘴利的刁民。」
原来这县太爷好大喜功,平日里审一件鸡毛蒜皮的案子,也要昭告乡里,让大家都过来观看,用他的话说,就是要让那些「刁民」见识见识他的官威,以后好安分守己,没有银子引路,就少到公堂上来。
因此今日,他自然也不肯例外。外面照旧挤满了前来听审的百姓,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野村民,哪里听过想萧临这样的妙语如珠,不由得一起发笑,却惹恼了县太爷,当即便有两个捕快扑了上来,拉了萧临就要拖出去打。
柳树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那些官差,高叫道:「要打就打俺,一切的事情都是俺引起的。」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奶奶的俺真是倒了大楣,捡了个白吃饱不会干活不说,还就会惹是生非,你说俺到底救他干什么?俺为啥要冲上来替他挨打啊,就让他们打死了他岂不干净。」只不过心里这么想着,那挡在萧临身前的躯体却没有半份儿移动。
「一起打。」县太爷冷笑:「他们既然有情有义,本官就成全了他们。」
一语未完,忽听堂下响起了一个清冷而沉着的声音:「狗官,你看看这是什么,再说大话也不迟。」随着话音,萧临的手里举起了一样明晃晃的物事。
县太爷眨巴眨巴他那眯成了一道细缝的眼睛,等到看清了萧临手中拿着的那粒明珠,只吓得他一个肥胖的身子立刻缩成了一团,呈皮球状滚下了那张大椅子。然后他旋风般冲到萧临面前,又仔细的看了看那粒明珠,脸上便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看来,县太爷是很想哭的,但他却拼命的挤出笑容,谄媚的对萧临道:「天啊,原来是萧公子驾到,本县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未做迎接,不,是未做远迎,哎呀,失礼,真是失礼,我……我在这里给公子赔罪了。」说完竟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萧临冷冷道:「狗官,你若只在这个小小地方贪赃枉法横行霸道,我倒也无心管你,便是请我来管,也不能够,但你偏偏要招惹到我头上,你手下那两个狗衙差更是对阿树锁链加身,如今看来,于公于私,我不管你都是不行的。」
原来萧临出身贵族,他的爷爷是先皇钦封的扫北王爷,父亲被封为一等侯,更是当今皇上十分倚重的左丞相,主掌全国的刑法司狱,当日萧临下山,随父亲一起见驾的时候,皇上喜他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曾赐他潇洒谷史之称,可以说,他走到哪里都对当地的官员具有生杀大权,而且他的生意做的又大,许多地方都是要靠他吃饭的,因此倒比他父亲爷爷的名头还大。
因萧临颈间总带着一粒绝世的夜明珠,所以人们背地里都称他为明珠公子。再因他极少在众官员面前露脸,所以官员们多不识他庐山真面目,于是便有见过他的人将他颈间明珠绘出,全国的官员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明珠公子颈间的明珠给看熟记下,以免将来遇到真身的时候,闹出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之类的事情来。
然而萧临此次因为在到波斯的途中遭到师姐寒芳仙子的暗算,以至于他的明珠被柳树给搜刮去了,他一开始只是逗弄柳树玩儿,并没有打算真给柳树,开玩笑,那明珠不单单是价值的问题,而是现在它已经成为自己的身份象征。
到了后来,他一点点确定自己对柳树的心意,便没有再要回那粒明珠,因为想着将来自己恢复功力,要回红衣派或者萧家的时候,是一定要把柳树也带走的,明珠在柳树手里还是在自己手里都一样。也因此,这倒霉的贪官就撞在枪口上了。
情势急转直下,一连串比戏剧还戏剧的情景在柳树和那些衙役以及外面百姓们的面前上演,触目所及,全部是张大的可以装鸡蛋的嘴巴,比起这壮观景象,县太爷都快抱住萧临大腿的情景倒还没有那么震撼人心了。
不过县太老爷的霉运是注定了的,即便他已经顺着萧临的大腿都抱到他的腰了,也没有逃过被一脚踢开的命运。
萧临仔细思索了一回,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高调的亮了相,那么不到三天,明珠公子就在柳树屯金源村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他是可以杀掉狗官灭口,但众多的衙役,还有那些来看堂审的乡亲呢?他不可能将他们一一杀掉,更何况柳树还在身边。既如此,不如索性大干一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寒芳仙子此时早已经离开了落凤城,她听说凤九天在落凤城里和一个土包子打得火热,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去选人制定歹毒计划了。
萧临在没有了顾忌的情况下,果断的撤了这县太爷的职位,让他到县衙牢房里去体验生活了。然后他在当地颇有声望的举人中选了一个德才兼备的,让他做代县令,若做得好,来日回京奏报皇上,那人便可以去掉代字了。
这一举动深得民心,当下百姓们热烈欢呼,纷纷邀请萧临和柳树去自己家里吃压惊宴。这若在平时,柳树非得一蹦三尺高,眉开眼笑去占这个便宜不可。然而他现在却只是傻愣愣的看着萧临,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和语言能力。
「阿树,我长出两个脑袋了吗?」从热情的人群中突围而出,萧临雇了辆马车,一路上柳树仍是这副表情,这让他的一腔兴奋全部化成了忧心忡忡。暗道你说这事儿弄的,我本来是想英雄救美一下,来赢得阿树的芳心,进而到柳大娘面前表表功,再赢得她的好感,可是现在呢,我的步骤是成功完成了,但阿树却因为这惊喜太过巨大而变成痴呆了。
想到柳大娘的拳脚,萧临身上打了个冷颤,他抓着柳树,就问出了那句话,因为柳树一直在盯着他的脑袋瞧,瞧得他心里都有些发毛了。
「没有。」柳树仍然盯着萧临的头,木然回答。
他的回答让萧临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巨大变化,总算没有出现什么幻觉。」他十分庆幸得道,下一刻,他听见柳树喘了一口气,继续回答:「你明明是长了十个脑袋,为什么却说自己只长了两个呢?」
可怜的萧临险些一头栽下车去,他抱着柳树痛哭失声:「阿树,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醒,我……我承认是我不对,我昨晚应该跟你透露一些,让你做个心理准备的,可……可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啊,阿树……呜呜呜……」
柳树木然的任他抱着,一动也不动。萧临哭一阵,再看一阵柳树,再哭一阵,再看一阵,最后他终于绝望了,柳树是真的傻了。
温柔的将柳树拥进怀里,萧临吸吸鼻子,深情款款的道:「阿树,你……你不用怕,无论你变成痴呆也好,还是变成疯子也罢,我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抛下你,阿树,你就放心吧,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妻……」
一个「子」字还不待出口,胸膛上便猛挨了一记老拳,伴随着熟悉的怒吼声:「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才是疯子,你才是痴呆。」柳树一个高儿蹦起,在萧临身上狠揍了一顿,然后他蓦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气焰收敛了一些,吭吭哧哧的坐了下来。
萧临挨了打,竟然十分的高兴,因为柳树终于恢复正常了。他觉得自己真不是普通的犯贱,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腆着脸凑上前去,他嘻嘻的笑着拉柳树的手:「阿树啊,怎么不揍了?多揍两拳嘛,我挨得住。」
柳树又往后退了退,惊诧的看着他:「你……你疯了?竟然让俺揍你……」不等说完,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俺知道了,你是奔着俺多揍你几拳,然后你就可以去县衙验伤,说俺袭击朝廷大官,接着就可以把俺杀掉,从此后就没有人知道你曾经被人揍的经历了。」
他的面色忽然转为愤怒的红:「萧临,你太狠毒了,你……你不会想连俺娘也一起连坐吧?俺……俺可好歹救过你的命,虽然……虽然俺平时没少揍你,但……但俺也是为了你好……不就是想把你从一个浪荡纨绔子弟训练成一名勤劳的大好青年吗?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临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摊上这么个罪名:「阿树,你都乱想些什么呢?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柳树疑惑的看了看他:「不是吗?说书先生们说那些游侠小说,坏蛋都是这么干的。」
「可我不是坏蛋啊。」萧临服了,心想那些不负责任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毒害这些本性纯良的土包子青年啊,让他们连这种匪夷所思的情节都能幻想出来。他搂住了柳树:「你忘了,我们才是一路的啊,刚刚在县衙,我不是还救了你,惩罚了那个狗官吗?」
柳树立刻抛掉了之前的幻想,嘿嘿笑道:「是啊是啊,那狗官的脸色刚刚真好看,对了,你说他被关进牢房后,会有啥想法?他会不会被那些饱受冤枉的人揍成猪头啊?」
萧临忍着笑道:「嗯,会不会被群殴我就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后悔,早知如此,他在任上的时候,一定会把那牢房好好修葺一番,也省的自己住到里面时遭罪了。」
柳树被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笑到一半时,他却又变了面色,斜着眼睛看向萧临:「对了,俺记得,刚刚某人说过,应该在昨晚跟俺透露一下的,这么说,有一个混蛋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却故意瞒着俺的,你说对不对?」
萧临嘿嘿干笑了两声,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柳树眼睛开始冒火:「这么说就是真的了?」他犹如史前复活的暴龙一般,冲上前去对萧临又是一顿拳脚。只不过这时候的萧临,护体神功全面运转,早已经不惧怕他这挠痒痒般的拳脚了,反而一直看着气得双颊通红的柳树微笑。
柳树被他的表情吓得心里发毛,期期艾艾的就停了拳脚坐到一边,哼了一声:「不和你一般见识。」
真是好可爱啊。萧临心里赞叹着:难道所有的土包子都是这么可爱吗?他不禁回忆起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偶尔也会在田间埂上看到那挥舞着锄头的男子,粗壮的身体,肌肉虬结的胳膊。他猛然打了个冷颤,心想不对,土包子是土包子,阿树是阿树,阿树是可爱的土包子,但不代表土包子都像阿树这么可爱。哦,老天,我这都是在胡思乱想的什么东西啊。
马车到了金源村外,柳树怕村人们大惊小怪,便和萧临下了车,他与萧临达成了共识,暂时将他的身份隐瞒起来,萧临自然是怕寒芳寻来此地,以他现在的功夫,比起对方的功夫还是稍逊一筹。
但柳树除了为萧临的安危考虑之外,他还有自己的私心,想着只要萧临不暴露身份,自己还可以尽情的欺负他几天,一旦让娘亲知道了萧临是能让县官下跪,还能随意罢免官员的明珠公子,只怕以后挨揍的就不是他,而是自己了。
柳树实在是太过单纯,所以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种喜欢欺负萧临的心理代表着什么,也所以他还能兴高采烈的拉着萧临往那几间泥房里飞奔,一边大喊道:「娘,娘,俺和萧临回来了,俺们一点事儿也没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