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边疆果然传来瓦剌大军进击的军情,于是,沈潇和江烈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战场,因为这一次毕竟是去征战,因此轻车简从,江烈只带了秀秀弱柳还有小方三个人随军伺候,其他的人都留在皇宫中,包括在他们出发前哭闹了整整三天的五岁小太子江枫。
一路急行军,就连江烈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帝都没有过喘息的机会,近万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二十天就赶到,三十万的骑兵,充分显示出龙图皇朝的强大富强,如果瓦剌看到这幅蔽日遮天的壮观景致,不用作战了,直接就能夹着尾巴逃回老家去。
常年驻守在边疆的军队同样是龙图皇朝的强锐之师,不过同样被这三十万的骑兵给震慑的目瞪口呆,刚开始在城楼负责警戒的士兵还以为是龙吸水(即龙卷风)来了呢,但想到这是边境,不是海边,哪里来的龙吸水,而且还伴着地动山摇的声音,等到三十万人齐刷刷在城门底下立住,散了半天的烟尘,这才知道是增援的兄弟们来了,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打开大门迎接。
三十万人啊,当务之急是立刻洗澡,这些日子在路上不停赶路,每次休息不过是吃饭喝水喂马睡觉,根本没有时间洗澡,一个个都成了泥人,脸上就露出俩鼻孔喘气了,江烈和小方沈潇等人也不例外,只把边疆士兵给感动的啊,心想咱们的皇帝真是好皇帝啊,明明可以不用吃灰尘的,却坚持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
一时间士气大涨,整个军营里都充满了高昂的斗志。
江烈住在守将的府邸里,小方正伺候他沐浴,洗完了秀秀给他把头发梳起,换上便服,立刻便又是一个英俊的帝王。
小方见他面露疲色,便出去到厨房传膳,刚走到花园,便见两个士兵抓着一个小孩子,大声叱喝道:「你是哪里的小鬼,这军营重地也是你能来的吗?」
说完就要将那孩子丢出去,但那孩子却说什么也不肯走,反而还打了那士兵两下,三人顿时扑打成一团。
小方自己从小是孤儿,心地又善良,格外看不得这种事,于是来到他们身旁,对那两个士兵道:「两位大哥,还只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呢,看看他这满脸的灰尘,应该只是……」
他蓦然再说不下去,因为忽然发现这个孩子脸上身上的尘土并不是常年流浪造成的,而是和自己与江烈一样,难道……难道这个小孩子竟然一路尾随着自己这支军队吗?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说不下去,那孩子却机灵得很,一步蹿上前去,巴在小方怀中就不肯放手了,一边抽抽噎噎道:「这位哥哥,你是好人,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饭了,赏口饭吃吧,给口水喝吧,呜呜呜呜……」
他说的可怜无比,但小方在他脸上和手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孩子绝不是流浪儿,流浪儿哪有这样细嫩的双手和清澈骄傲的眼神啊。
「嗯,那好,哥哥带你去吃饭吧。」小方沉吟了一下,心道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孩子给留住再说,江湖上最难防的便是孩子,有的人根本不是孩童,而是侏儒,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什么来要江烈性命的杀手呢?
见机行事好了。他因为对自己的功夫和江湖经验有自信,因此也不怕把这小孩带在身边。
到厨房传膳的时候,正好看见大锅里炖着大块肉,还有一大锅鱼汤,那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别看小方身体纤弱,但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北方人的吃法了,来到皇宫后,江烈对他虽然好,但御膳房的菜都太精致,每每总觉得少了一丝痛快的感觉,如今一看,哪还能忍得住,便厚着脸皮和那大师傅要了一大碗炖肉。
那厨房大师傅只从他的打扮便知道是宫里的人了,又听他刚才和那几位御厨说话,哪还敢怠慢,连忙一样盛了一大碗,肉碗里还装了几大块有着很厚的筋肉的骨头,塞给他六个白面大馒头。
只把小方高兴的,眼看着御膳还没有好,反正江烈也不着急,便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和那小孩一起吃了起来。
小孩一开始还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不过大概是饿了的关系,也顾不上了,在院子里的水塘里洗了手,和小方吃的不亦乐乎,不一会儿两大碗肉和鱼便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小方更加肯定这小孩子不是寻常人了,尤其不可能是流浪的小孩,流浪小孩哪有知道吃饭前要洗手的。不过他看这孩子的眼睛十分灵动可爱,又不忍心逼问他的来历,更不敢将他放出去随便跑,最后决定将这孩子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小方因为要伺候江烈,所以他的房间根本只是个摆设,守将张忠就把这房间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这军营里一下子人满为患,还要安排好皇帝和王爷的住处,反正这个太监是一直待在皇上身边的,房间远一点差一点也没关系。这是张守将的单纯想法,小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个小孩儿在房间里洗了澡,就爬到小方的床上睡着了,小方试了几遍,发现他确实是睡熟了,这才敢离开。
到了前面,只见御膳已经摆上了,江烈正等着他呢,脸上已露出担忧神色,见到他连忙问他怎么这么晚才来,小方也不敢说自己收留了个来历可疑的孩子,只好说自己贪吃,在外面吃了些炖菜,才算混过去。
第四章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江烈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小方,他喜欢和小方在一起时那种平静祥和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夜晚,两人相拥时,那股滋生出来的强烈保护欲和被需要的欣喜满足,但这是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是心中另一种全新的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短短几个时辰,便足够让他看待小方与看待其他人不同,并且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沉溺了。
虽然连日来的奔波已经很劳累了,不过江烈却还是兴致勃勃的召来沈潇和边关的守将,一起研究瓦剌这次突然袭击的动机,要如何部署,怎样才能将他的军队消灭,让他们心胆俱丧,从此后再不敢进犯天朝,一直研究了半天,月亮都升到树梢上了,江烈才又带着众将领巡了一遍城,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寝宫。
「小方你知道吗?这可是朕第一次御驾亲征呢。」
坐在龙椅上,江烈难掩兴奋,骄傲的满脸放光,看向小方:「如何?刚刚朕和那些大将的部署你看怎么样?啊,朕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将才啊,连沈卿都对朕深表佩服,嘿嘿,小方是不是崇拜朕都崇拜的不知该怎么表达了呢?我听你好长时间也没说过一句话。」
小方仍然沉默的低着头,半晌方道:「皇上,我不懂这些,想来皇上定是英明的。只不过我常听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运筹帷幄之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魂赴黄泉,更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不但是敌国士兵的,也包括咱们自己国家的士兵,所以……所以我心里难受得很。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扫了皇上的兴,皇上罚我吧。」
江烈怔了半晌,忽然深深的笑了,走过来搂住小方的肩膀,叹息道:「朕的小方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唉,若天下的帝王都能像小方这样想,何至于生灵涂炭战火不息。」
他的温柔让小方吃了一惊,不由的抬头惊讶道:「皇上,你……你不恼吗?不恼我扫了你的兴?」
他又低下头来,喃喃道:「我……其实我知道这都不怪皇上,是怪瓦剌的国主太贪心了,皇上英明神武,是我龙图皇朝之福,可我这嘴,我……我就是管不住它,我……」
江烈摇摇头,平静道:「一开始难免觉得有些难受,朕是皇上,难免有些忠言逆耳,不过想想小方的性子,朕也就释然了。小方能知道这不怪朕,朕已经很欣慰。没错,朕也是迫不得已啊,不消灭瓦剌的士兵,咱们龙图的士兵和百姓就要进地狱,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一战,而且还要一战成功,让那瓦剌从此后再不敢到我们的国土上撒野,这样才能减少战争的发生,关键的时刻,妇人之仁只能害了更多的人。」
他说着,忽然站起身来,凝望着窗外明月,一字一字道:「西汉陈汤曾说过,『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今日朕也是一样,犯龙图者,虽远……必诛。」后四个字,他格外加重了音调。
小方痴痴看着那抹在月光下尤其显得高大英伟的身影,这个时候的江烈,流露着自己从未看过的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霸气,原来他并不是没有帝王的气势,而只是不愿在人前流露。
再一次的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男人,为什么这样完美的人,自己却要杀掉他,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江烈。
在这一刻,小方再次迷茫了,他为了救那个小太监的性命,所以下定决心要杀江烈,可这真的对吗?
江烈说的没错,妇人之仁,有时候只会害了更多的人,有江烈在,龙图皇朝就会繁荣富强,无人敢侮,一旦江烈死掉,那这天下的百姓们会怎样,是不是到那时,一场更大的灾难就会产生,只为了一个小太监的性命,这值得吗?但是,不杀能行吗?自己不杀,总会有别的杀手过来,甚至教主亲自驾到的话……
不敢再想下去,小方激灵的打了个冷颤,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绝了教主等人杀江烈的心,只不过,这个做法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是……
为了这个男人,这个第一次让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奋不顾身的男人,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好了小方,过来睡觉吧。」江烈转回身来,又放柔了语气:「连日奔波劳累,今晚总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明天早上朕特许你不用起来伺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好不好?」
他过来攀住小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笑道:「说实话,朕委实不敢相信你这样柔弱的身体,竟然能一直跟着朕万里奔波,还挺了下来,在路上,朕都有些后悔这一次带你出来了。」
小方连忙挺直了背脊,不悦道:「我不过是瘦一些,年轻时也习过点武艺的,怎么就柔弱了,柔弱是形容女子才用的词,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他话音刚落,猛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太监的身份,不算男人,不由得红了脸,呐呐道:「虽然……虽然不算是男人了,不过也绝不是女人。」
江烈注目看了他半晌,忽然搂他入怀,动情道:「朕只是心疼你,不必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唉,男人,女人,若你是女人,朕就毫不犹豫的立刻封你为……」
他忽然停了口,不过话里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即便小方的定力再强,此时也不禁心跳的厉害,心道他这是在说喜欢我吗?他承认他对我也有爱意吗?这……这是真的吗?怎么办?我……我到底该说些什么?说我也喜欢你吗?不不不,这……这和女人有什么两样,何况我将来,总会伤他的。
他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心里百味杂陈,只是痴痴的靠着江烈,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已是三更,一弯新月挂在半空,窗外有虫儿低低的鸣叫,两人静静相拥着,只觉这世界无比美好,拥抱着的那个人更是美好,恨不得便这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烈才放开小方,此时这清丽人儿的脸孔已经红的要滴血了,若非大战一触即发,江烈真想现在就要了他。
不过……唉,他叹了口气,心想一是时间场地不适合,二者虽然自己和小方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但随着相处时间日长,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想珍视他,把他当作宝贝一般拥有一辈子。
既然如此,将来是一定要给他封衔的,甚至,最珍视的人自然是要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那除了皇后,不用做他想了,那自己和小方的第一次,当然要留在新婚之夜,如果现在就要了他,不但显得自己急色,也会伤了小方的心,以为自己只是贪恋他的肉体和容貌,就体会不到自己珍视他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除了乖乖上床睡觉,也不用做别的了。
于是江烈在小方的服侍下上了床,或许实在是太累的缘故,头一挨上枕头便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听到脚步声响,似乎是小方走了出去,他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暗道怎么回事?小方要去哪里?
嗯,没事儿,反正有影卫跟着呢。想到这里,便再次睡过去,心中还在想着一旦那个食人鱼杀手过来刺杀,自己大概是爬不起来了,就让影卫招呼他吧。
小方离开江烈的卧房,绕着曲径回廊走了小半刻钟,就来到自己那所偏僻的小房子,进去一看,只见那个小孩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
他松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的胆子不小,这屋里连油灯都没点一盏,一般的孩子早吓哭了,嗯,冲着这个胆量,我倒有些相信他是流浪的孤儿了。
他走近前,细细端详着那孩子的脸庞,方发现这个小孩儿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嵌着一双飞扬着的细细剑眉,长长的睫毛,小而挺直的鼻子,薄薄得鲜红的嘴唇儿。俊美无俦的小脸蛋隐隐透出一股坚毅的味道,虽然只是一个孩子,却让人有一种面对成熟大人的感觉。
小方的心神恍惚了一下,这个孩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刚刚自己才和他相拥过的男人。他的脑袋「嗡」的一声,暗道坏了,难道……难道这就是小太子吗?江烈唯一的儿子?那个刚出生母妃就难产去世了的孩子吗?
不……不对,太子怎么可能过来这里,他只是五岁啊,怎么可能跟得上这一路急行军,他……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
小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他没有看见过太子,倒不是因为江烈平日里和儿子的感情生疏,相反的,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小方之所以没见过太子,是因为之前他一直在护国寺中吃斋,江烈说他这个儿子太顽劣了,又没有定性,因此让他去护国寺里修身养性。
在决定御驾亲征之后,太子方回来,可那时小方忙着收拾采买东西,江烈又怕儿子缠着他跟他一起出征,所以刻意没见他,因此阴差阳错,小方竟到现在也没见过太子的面儿。
他看着床上的那个孩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天色太晚,不如等明天带江烈来看看,若真是太子,可万万不能放在这屋里了。
刚想到此处,忽听一个刻意压低了的童稚声音喝问道:「是谁?」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扑面。小方下意识的闪躲开去,然而那攻势竟是接二连三连绵不绝。
小方只闪了一下便不敢再躲了,一旦这小孩真是太子,那自己辛苦隐瞒着的身份也就暴露了,而他现在还不想让江烈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是自欺也好,他还想……还想享受他给予的温暖,哪怕只多一刻也是好的。
「扑通」一声,小方假装被那小孩拍中一掌,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下一刻,胸口踏上了一只小脚,一个冷冽清脆的声音道:「说,你到底是谁?咦?是……是小方哥哥吗?」
这句话一说完,那只小脚连忙抬起放了下去,小孩儿弯腰扶起小方,小方也便装着很艰难的站起来,因为他刚才已经发现这小孩的内力和招式很有些火候,普通人很难禁受的。
「废……废话,不是我还会有谁。」小方假装艰难的站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那小娃娃知道自己打错了人,也不敢答话,只嘻嘻的笑着。
小方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你到底是谁?竟然还会武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混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若不从实招来,我就喊兵士们将你逮住拷问,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呢,小方哥哥是大好人,不会真这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