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出书版)+番外 BY 梨花
  发于:2009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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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枫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我恨他杀父皇,可我……可我总想着他对我的那些情意,父皇你忘了吗?儿臣……儿臣就是他救下的啊,虽然现在看来,他救儿臣只是为了赢得父皇的信任,可儿臣……儿臣就是狠不下心盼着他死。」

  江烈紧紧的搂住儿子,叹口气道:「没错,龙龙不想他死,父皇也不想,唉,龙龙啊,你可知道我们俩现在是唯一不想让小方死的人,他的命……他的命不是你我就能说了算的啊。」

  「可父皇是皇上啊,父皇半生都是圣明天子,偶尔任性一回有什么关系?何况小方哥哥还有救我的这个功劳在。」江枫像个小大人似的给江烈分析着形势。

  一语未完,忽听外面有个内监的声音道:「回禀皇上,御花园中发现一具尸体,正是之前的寒芳宫大总管远魁,因他似乎涉及皇上被刺一案,所以奴才特来请旨定夺。」

  江烈的眉头更拧了起来,站起身沉声吩咐道:「走,我们去看看。」他挥手止住了儿子的脚步,温言道:「龙龙,死人你不必看,回去自己的书房读书吧。」

  谁知江枫却上来了倔性,听了他的话反而正色道:「父皇,我现在不见尸体,难道将来也不见吗?为帝王者,要能人所不能,见人所未见,听人所未听,要耳聪目明,这不都是你教育我的吗?这人既然涉及到刺杀父皇的案子,我是一定要去的。」

  江烈无奈,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只得随他去了,一行人来到御花园,此时正是初夏,尸体的腐臭味远远便传了过来,若非是这股味道,这尸体藏在树上,还真的难以发觉。

  江烈走上前,江枫也强忍腹中翻涌着的恶心感而跟了上去。

  那伤口在脖子上,薄薄的利刃割断了颈动脉和喉管,以至于这人的脖子已经断了一小半,江烈仔细看了看,忽然皱眉道:「锦鲤,你过来看看,这倒似乎是你的手法。」

  锦鲤闻言大惊,连忙上前,看了半晌,自己也奇怪道:「没错,这的确是我的功夫和招式,但……但我没杀过这个人啊,我根本都不认识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刺杀过皇上的人,在这件事上不必撒谎,所以江烈也信了他。

  「难道是……」江烈忽然想起小方,那个本名应该叫做无限的男子,想到沈潇说就是这大总管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任随侍太监,这远魁他倒见过几次,是个极稳妥的人,先帝在时便是先帝的随侍太监,后来先帝逝后,自己就委了他做寒芳宫总管,对他也算是信任有加了,但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难道他是复国教的人?那为什么无限要杀他?

  一连串的疑问在江烈脑海中浮现,他心中有了无数的猜测,这些猜测时而令他欣喜,时而令他忧愁,最后他站起身,眼睛定定的望向前方,淡淡道:「先把这尸体收敛埋葬了吧。」

  他回身就吩咐弱柳道:「给朕备辇车,朕要去刑部。」

  江枫本来也要去,不过江烈这回坚决阻止了他,有一些话,是只有他和小方能够说的,他盼着能给爱人一个翻身的机会,那样深的感情,那样幸福的朝夕相处的日子,他绝不轻易放弃。

  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无限猛然翻身坐起,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难道江烈来看他了吗?他……他恢复的这样快?

  眼泪一瞬间又要夺眶而出,但他很快的便收了回去,面上和目中重新布上一片冰冷之色,已经到这一步了,他不能功败垂成,他要用自己的命,换江烈后半生的安然幸福。

  「小方……」牢房门被打开了,低沉的颤抖的声音显示出主人激荡的心情。

  眼前披散着头发的人终于抬起头来,半个多月没见,他比以前消瘦多了,江烈在一瞬间再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可还不等他上前拥住那个瘦弱的人儿,对方眼中冰冷的视线便让他止住了步子,那是小方的眼睛吗?

  那样温柔如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冰冷的眼睛,尤其是他面对的是自己,是一个刻骨爱着他,也被他深爱着的人。

  「陛下,你还改不过来吗?」无限嘲弄的笑了一下,然后拨了拨头发,淡淡道:「那我亲口告诉你一遍好了,我叫无限,不叫小方,那个叫小方的太监,早已不在宫里了,刑部的人没有禀告你吗?我不是太监,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江烈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没错,是无限,唉,我总是想着那些叫你小方的日子,嗯,算了,无限是吧,从此后我就这么叫你了,不管小方还是无限,重要的是,你是我爱着的人。」

  他一句话就险些让拼命冷着心肠说话的无限泪落,如果不是常年的训练锻炼出非同一般的定力和对江烈后半生幸福的执着,无限相信自己一定会哭出来的。

  江烈走到无限的身边坐下,替他拨了拨散落在面颊的发,就那么深情的注视着他,半晌方喃喃道:「瘦了,瘦了好多,牢房毕竟不比宫里啊。」

  他握住无限被上了枷锁的手,正色道:「还记得吗小……无限,朕说过,不会让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误会,不会让我们的幸福毁在误会上面,朕是能够说到做到的,无限,朕相信你不是真心刺杀朕,如今朕挨了一剑,你总该把那些苦衷都说出来吧。」

  「没有苦衷,我不想杀你,但你在位一天,复国教就不可能复国,江烈,你对我的恩情我知道,可和教主的救命培养之恩比起来,我只能选择后者,如果你一定认为我有苦衷,那么这个就算是吧。」

  无限抽回手,口气是淡淡的,他不傻,知道说的太绝情,江烈是不会相信的,反而这种两难之下的选择,才更容易取信于他。

  果然,江烈面上露出不信与痛心的神色,颤抖着声音问道:「无限,你……你就因为要替一个邪教复国,便……便舍了朕对你的一番深情,下手杀朕吗?」他确实不信,这答案太残酷了,他接受不了。

  无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朕不信。」江烈忽然站了起来,大叫道:「你胡说,朕知道,七大杀手里,无限是心肠最软的杀手,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不可能在知道朕是什么样的皇帝后,还能狠下心下手杀朕,你是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愿意看见生灵涂炭,怎么可能……」

  他还不等说完,无限就笑了一下,然后淡淡打断他道:「没错,我的确心软,我也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但我没有选择,哪个帝王的手上没有鲜血,江烈,你敢说你没有吗?但你……真的是个好主人,可我救了你的儿子,也算是还了你的知遇之恩。至于爱情……」

  他忽然仰天哈哈笑起来,似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盯着江烈笑道:「你竟然会相信我对你的一腔深情,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江烈,你也算是一个睿智的帝王,竟然还会相信一个杀手会有爱情这种东西,没错江烈,我是个心软的杀手,我只杀大奸大恶之人,我也承认我杀你其实或许是不应该的,但我为了报恩,别无选择。可是爱情……唉,我明白告诉你吧,我只是杀人机器,没有那种东西的,杀了我吧,别陷在你自己一往情深的幻想里,成者王侯败者贼,我认命。」

  「不……不可能……」江烈来之前做好了所有的打算,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任何的后果,然而,当他亲眼看到无限睁着一双冰冷的眼,残酷的说他根本不爱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捂住胸口倒退了两步,腔子里的那颗心痛的绞成一团,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无限说的都是真的。

  他踉跄着退到了栅栏前,借着栅栏的阻挡,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嘶声大吼道:「不,不可能,明明你刺了我一剑后,那样绝望的喊我的名字,你以为我可能会死,所以才会那样的悲伤绝望,你说你对我没有情,没有情的话,我死你不正应该高兴吗?」

  无限明显怔了一下,然后他回过头去,让自己的表情在一瞬间放松下来,否则他怕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他在心里不停地哭叫着:不要逼我了,烈,你不要再逼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多么痛苦,我快装不下去了,走吧,你快走吧。

  可是下一刻,他仍是冷冷的回过头,淡淡道:「不是因为对你有情,只是当初我还怕你不死,所以留下一条后路,江烈,我记着你的话呢,所以一旦你不死,我还可以用误会的理由回到你身边。不过……不过……」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摇头道:「唉,心软就是有这个坏处啊,看到你那样的痛苦,我实在……实在是下不了那个狠心。」

  他看着江烈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去,似乎满腹羞愧的样子,事实上他已经忍不住泪水,只好用低沉缓慢的声音来掩饰那快要逸出喉咙的哽咽:「你走吧,我没杀成你,但复国教不会放弃的,你以后好自为之,总算相交一场,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吧。」

  「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着我?难道看着我……你就说不出这么绝情的话了吗?」江烈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抓着栅栏,才能维持住自己发抖的身子,又缓过了一口气,才慢慢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这些话,才是真正对我致命的伤害。」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那也是被剑刺伤的地方:「这里,比当日挨那一剑还要痛,那个时候,我总在想着,是误会,我们之间是有误会的,是误会……」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又一把拭去,然后他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字道:「这是朕第一次为一个人落泪,也是最后一次,小方,朕……朕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救了龙龙一命,又险些要了朕的命,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纠缠。」

  他说完便转身而去,踉跄着的步子在走廊里回响,没人陪伴着的君王,背影是那样孤单。

  无限的身子簌簌颤抖着,待那背影一消失在黑暗处,他就猛扑了过去,两只手紧紧抓着栅栏,口内狂乱的喃喃道:「烈,烈……看一眼,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回过头来好吗?我只要一眼……」

  他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下,一道道爬满了憔悴的面孔。生离死别断肠时,正是刻骨锥心滋味啊。

  最终江烈还是没有杀掉无限,他以无限救了龙龙一命为由,力压群臣将他发配到京城近郊的农庄为奴,这一回沈潇没有帮他,但依然没有人能够将无限送上断头台,在这件事情上,江烈比立他为后还要坚持,就连沈潇都毫无办法。

  第九章

  转眼间又是十几天过去,沈潇和谢桥终于得到了江烈的赐婚,婚期定在两个多月后的初八,朝廷里终于有了一件喜事,但江烈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对于好友那段多艰的爱情,他也是满怀祝福,可一看到沈潇春风得意的样子,对比起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就格外觉得凄凉寂寞。

  沈潇也知道他难,想着法儿的逗他开心,不过效果不佳,不但如此,小太子江枫也是闷闷不乐的,幸亏谢潇去与他为伴,两个同龄孩子说些话儿做些游戏,还能稍微的排解一下心里的难熬痛苦。

  转眼间两个月便过去了,已是夏末时分,今年正是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不过杂草也十分旺盛。京城郊外的农庄中,那些因为犯了各种罪名而被判刑的犯人们此时便在庄稼地里忙碌着。

  忙碌了一天,太阳下山了,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向回走,这里的犯人并不是很多,却也结成帮伙,新来的要认老大,不然就会受欺负,这已经成为这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一个挺拔修长的人走在这些犯人的最后,不同于那些人勾肩搭背,时而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脏话粗语满天乱飞的言谈举止,他整个人都是淡淡的感觉,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心上,他的衣服很干净,头发很飘扬,在这个专门为犯人建立的农庄里,他算是有史以来最干净的犯人了。

  正走着,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有的犯人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又转回头去。在这里待了许多年,不狠也得变狠,拳头硬才能活的更舒服,因此给新人下马威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运动,然而当这个叫无限的年轻人进来时,却没有人敢靠近他的身边。

  不要命了吗?听说这个年轻人把皇帝刺了一剑,皇帝啊,据说武功天下无敌的皇帝呢,他都能刺一剑,能是什么善渣儿啊。再者有一个老大知道点江湖的事情,无限和七大杀手的名声谁不知道,再经他一渲染,好嘛,无限整个就成了一杀神转世,别说惹他了,根本就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这种情景无限也不在意,他是一个伤心人,在遇到江烈之前,也从来都是孑然一身,如今只不过是少了那个人在身边而已,即便心碎,也要慢慢的习惯。

  残阳如血,腹中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流水般的步子再次踉跄了一下。

  无限停了步子,嘴角边慢慢堆起一个凄凉的笑容:终于要……走了吗?

  从此后和最爱的那个人阴阳相隔,再也看不到他的眼他的嘴他的发,他一切的一切,他荒诞的样子,他严肃的样子,他自信的样子,他沉稳的样子……那些都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也是解脱了吧,不必再每日每夜想着他,想的心都发疼,也不用夜夜辗转反侧,一旦发梦就是他中剑的那个场景,每每骇的一身冷汗的起床。无限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今日的残阳竟是这样的红,真如那流出来的鲜血一般。

  他向着天空缓缓舒展开双臂:走就走了吧,虽然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不过,自己会在地府里等他的,一直一直的等下去,等他一百年,然后亲自迎接他来一起喝那碗孟婆汤,天若有情,他们下一世里总还会相逢的吧。

  回到简陋木屋的时候,绞杀之毒已经开始发作了,无限知道自己只剩下三个时辰的时间,他强忍着那痛入骨髓的痛苦,打来一桶冷水把自己洗干净了,又把之前刺杀江烈时的白衣拿出来,这白衣到农庄时候被换下,他便洗干净了保存下来,其实已经很破烂了,但此时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合体飘逸。

  他慢慢的走到床上,以手轻轻抚摸着白衣上面陈旧的血迹,喃喃道:「烈,有你的血陪着我,什么苦都会熬过去的,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就怕你将来伤心,不过没关系,你不会知道真相的,你会很快的忘了我,会再找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烈,你配得上天下间最好的男人女人,无限何幸,得你这样垂青,这一生……知足了。」

  他一边说着,就小心取出压在枕下的一缕青丝,那是江烈的头发,他知道自己和江烈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给对方梳头时,总是悄悄将那些掉落的发丝收起,这段日子里,他将头发藏在自己发中,住所安定后便每晚取出来,放在指间缠绕,细细的抚摸着,就仿佛还是江烈在温柔的执着他的手。

  他再次把青丝缠绕在指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然后出手如风,点了自己周身的大穴,他保持着最恬静柔和的微笑表情,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只有他的右臂,此时却因为已经入骨的绞杀之毒而痛的扭曲了肌肉。

  无限的表情已经不能改变,他的右手徒劳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着,绞杀之毒的惨烈,比他想象的还要痛苦无比,他庆幸自己想出了这个办法,否则他的尸体一旦被江烈发现,一旦被他查出真相,他不敢想象对方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会熬过去的,烈,我会熬过去的,熬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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