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传说 09

　　上川哲也叹了口气，虽然昨天花了很多时间跟查尔斯解释他为什麽不想回去，讲到两人差点吵起来才让查尔斯让步不逼着自己回家，但是下周还是得陪他去参加宴会，毕竟那是自己答应过的。

　　以行政官来说查尔斯位阶不低，而且相当受上司青睐。他工作出色的部份原因是因为他投入大量时间在做，也因此没什麽时间去找伴，所以从小上川哲也就经常陪着查尔斯出席各种宴会，他也从来没给查尔斯或是家人丢脸。

　　所以也不用说什麽答不答应，通常是查尔斯通知他就得去。只是这一次他实在不想参加，原因说穿了当然也只是他不想离开这里……

　　把弄好的早餐摆放在餐盘上，看着自己的成果上川哲也觉得很满意，注意到屋外的好天气，他决定到前院去解决今天的早餐。

　　还在想着要去叫狄奈特的时候，把餐盘摆放在白色桌上，一转头才发现竟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

　　「你、你是？这、这里是私人土地……」上川哲也被吓了一大跳，胡乱的说了半天才想起保全已经启动了，这人能站在这里如果不是狄奈特放进来的，就是他有经过身份辨识。「你是……狄……法肯先生的朋友吗？」

　　那个人上下打量他半晌，然後笑了起来，「吓死我了，我刚刚还以为我看到幻觉，要不是脸长的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朝前走近了一步，却仍然站在大门外，朝上川哲也微微弯下腰，「抱歉打扰您了，我叫安东尼．肯恩，我是狄的朋友，可以帮我传达一下吗？」

　　「狄的朋友……你是自己走上来的吗？」上川哲也呆了呆，狄奈特还没起床，这人到底是怎麽上来的。

　　「是的，好险盖娅还认得我。」东尼笑着伸手触碰着围墙上的装置，门啪地一声弹开来，但他还是站在外面不动。「虽然是这样，但我不想挨揍，我还是站在门外比较保险，可以请您帮我传达一下吗？就说他亲爱的东尼来找他了。」

　　上川哲也怔怔的望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大概还比狄奈特高上一个头，笑容温和明亮，看起来并不像是坏人，更何况狄奈特的保全认得他……

　　「请稍待一下，我去叫他。」上川哲也点点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又被东尼叫住。「请等一下。」

　　「是？」上川哲也回头望着他。

　　「还没有请教您的大名。」东尼笑着朝他伸出手。

　　「我叫上川哲也，您好。」上川哲也连忙微笑以对的握住他的手。

　　「叫我东尼就好，您是……狄的伴？」

　　「咦？我？不是不是，我只是借住这里而已，前屋主跟我是好朋友所以……」上川哲也慌张的解释了半天，这才发现东尼没有放手，只是笑望着他。

　　「所以？」

　　「所以……不、不是那种关系……」上川哲也缩了下手却抽不回来，不禁蹙起眉瞪着他，「可以请您放手吗？」

　　东尼却大笑了起来，「连反应都一模一样，到底是哪找来的呀？」

　　上川哲也正想发怒的时候，东尼却收了笑，又非常有礼的朝他鞠了一躬，「真抱歉我失礼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会，您等一下我去叫他。」上川哲也有些不甘愿的回答，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怪人。

　　「唉呀，那看起来好棒，是您做的吗？」东尼目光一扫看见桌上的早餐。

　　「嗯……」上川哲也点点头应了声。

　　「所以你每天都做饭给他？」东尼好笑的问。

　　「……我借住在这里，这点小事还可以做。」上川哲也迟疑了会儿才回答。

　　「喔？既然这样是不是晚上也……」东尼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枪响把上川哲也吓了一大跳。那一枪准确从东尼眼前十公分擦过。

　　「就说这把枪的准星歪了。」狄奈特拿着手上的枪边说边拆，向两人走了过来。

　　「你是这样对待兄弟的吗？」东尼瞪着狄奈特，刚刚装出来的气质教养霎时全不见了。

　　狄奈特瞪着他，随手把弹匣甩回原位。「谁准你走上来的？」

　　东尼耸耸肩，「自己走上来的呀，我可是很安份站在门口没进去喔。」

　　狄奈特回头看看似乎被枪声吓了一跳的上川哲也，「你先吃吧，我等会就回来。」

　　「嗯，是。」上川哲也点点头，正想着还是把早餐端进去好了的时候，又看见东尼对着他直笑。

　　「刚刚抱歉呀，我开个玩笑，我没见过这家伙跟人同居过所以有点好奇，你别介意呀。」东尼笑着朝他挥挥手。

　　上川哲也回以微笑表示不介意，转身端着早餐走回屋里，进屋的时候看见东尼伸手搭着狄奈特的肩，笑着不知在跟他说些什麽。

　　狄奈特虽然还是瞪着东尼，不过神情却比平时柔和很多，上川哲也心想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带着有点羡慕的心情，上川哲也端着餐盘默默进了屋。

　　东尼则是望着上川哲也离去的优雅背影，忍不住开口，「你哪里找来的呀？他实在有够像……」

　　虽然东尼很想把话说完，但是当冰冷的枪管抵在下颚的时候，还是不要乱说话来得好。

　　举起双手住了口，东尼的笑容一如从前那样带着点孩子气，几年也没有变。

　　狄奈特放下了枪，「你来干嘛？」

　　「欸？不会吧，我不能来看我最亲爱的兄弟吗？」东尼笑嘻嘻的把手搭回他肩上， 「你也别过河拆桥嘛，我至少帮你搞定了这块地。」

　　狄奈特睨了他一眼，「要来干嘛不把我的家伙带来？」

　　「别提你那些家伙了，光是过关有多麻烦你知道吗？」东尼苦笑起来，「早知道我就走阴的，那批重家伙要带出星联就是麻烦，更何况要进天仪，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仪政府对武器控管多严格。」

　　「我不想留下把柄，每一只都要从正常管道进来，少一只都不行。」狄奈特认真的盯着东尼。

　　「所以我不就在想办法了吗？说到这个……你下周三有空吗？」东尼用着闪亮亮的期待眼神望着他。

　　「没空。」毫不犹豫的回答。

　　「欸～别这样嘛，陪我一下嘛，我有个非去不可的宴会，很好玩的。」东尼耍赖似扯着他的衣角。

　　「……有什麽目的就直接说吧。」狄奈特嫌厌的瞪了他一眼。

　　「那有什麽目的呀，我说好玩就绝对好玩，来嘛～石田也在唷，他也说好想见见你，一个下午就好了，你肯去的话，你那批家伙我绝对在本周内就帮你弄进来。」东尼笑嘻嘻的整个人趴上他肩，「要是你不去的话，我可能会因为很郁闷不想动整天在床上滚，什麽事都不想做了。」

　　「……你滚到死好了。」

　　狄奈特一肘往後打了个空，在他变换动作准备踹人之前东尼灵巧闪开还藉机抛了个飞吻。「那就这麽说定了唷～下周三一早我会来接你，等我唷～」不等狄奈特规枪，东尼话一说完转身就逃。

　　「……这家伙怎麽一点都没变。」狄奈特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骂，无奈的嘀咕了两句，想起上川哲也似乎做了早餐，没想到走回屋里却只看见留在桌上的餐点，人已经不在了。

　　狄奈特心想上川哲也大概又去画画了吧，吃完早餐後走到花园，果然看见架好的画布，只是不见上川哲也的人影。有些好奇的走到画布前，离完成大概还有相当距离的画才刚上了颜色，一片晶莹剔透的银蓝。

　　画的是画架前方的金边蓝玫瑰，昨天还含苞的花今天已经张开了花瓣，应该到晚上就会完全盛开了吧。

　　盯着上川哲也的画，狄奈特虽然对艺术不是那麽了解，不过也多少分得出好坏，从画布上的线条就可以看出天份的差异。

　　以前那个人总是一笔一笔描绘出花朵的模样，再三斟酌而後落下的笔触呈现的泰半是绘者的努力；而上川哲也的线条既流畅又美丽，不论是简单的勾勒或繁复的叠绘，一朵朵不同风采的玫瑰便彷佛活生生的盛开在眼前。

　　低下头看见放在地上的几本素描簿，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画了三、四本簿子，随手拾起一本，翻过的纸页就像是活生生的花卉展一样滑过眼前。

　　狄奈特笑了笑，正想把手上的簿子放下却突然停下动作，原本以为翻到了尽头，没想到隔了几页空白之後纸张上竟有着完全出乎意料的速写。

　　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不太高兴的脸，居然还有笑着的神情，然後，是一个他想没过会在这张脸上看到的，十分温柔的神情。

　　狄奈特自己的脸。

　　连自己都不知道居然会有的神情，上川哲也是怎麽补捉到这种画面然後画下来的？

　　他不确定是自己真的露出了这种神情，还是上川哲也凭想像画出来的，只是那都不重要，他把素描簿放回原来的地方，当作从来没有看见过。

　　不管那上面画的是什麽，都是上川哲也的秘密，跟自己没有关系。

　　绕过画布走向前方，半开的金边蓝玫瑰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狄奈特皱起眉，忍住不要把这些花都剪光，更往前走了一阵子，意外的竟是在整座花园里唯一空下的花圃前发现蹲在地上发呆的上川哲也。

　　「你在干嘛？」

　　「你回来啦。」上川哲也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你朋友回去了吗？」

　　狄奈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画布不是架在後面？」

　　上川哲也想他的意思是问自己站在这里做什麽吧……

　　「我只是想四处看看还有什麽花开了，就发现这里有座空花圃，本来有种什麽吗？」上川哲也好奇的望着狄奈特。

　　狄奈特蹲在那个空花圃前，伸出手轻轻抚摸地上湿润的土，沉默了一阵子才回答，「本来有，不过我想大概开不了花，就没再种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上川哲也在狄奈特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他也常常用那种表情看着自己。他不确定狄奈特露出这种表情凝视自己时心里想的是什麽、想看见的又是什麽，可是那样明明专注却又遥远的目光，看起来更像是透过自己望向了什麽未知的地方。

　　上川哲也想起刚刚那位安东尼．肯恩所说的，他看着自己重覆了几次说自己好像什麽。

　　也许曾经有个人对狄奈特来说十分重要，也许他曾经用那种专注温柔的目光望着他，就像自己偶尔看见的温柔神情一样。

　　而自己……也许哪里像那个人吧。

　　「那一定……是很美的花。」上川哲也看着蹲在自己前方的狄奈特。

　　狄奈特却笑了起来，似乎连出口的回答都极度温柔，「那是我梦想中的花。」

　　那样温柔的侧脸并不是看着自己的，上川哲也却恨不得素描簿就在手上，他可以把那样温柔的感觉给画下来，那就像是自己也分到了一点温柔一样。

　　上川哲也怔怔的望着狄奈特，在狄奈特转过头来的瞬间才猛地回过神，狼狈的转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麽、可以说些什麽。胡乱想要找个话题，目光正好扫到他之前就注意到的那一株小花。

　　「啊、那个……」上川哲也伸手指向角落那株他一直就觉得看起来很奇特的花。这个花园里每一种花都在各自的花圃上排列出美丽的图案，只有这一株乍看不太起眼的小花独漏在图形之外。

　　因为旁边的藕色牡丹过於显眼，所以一眼望去根本不会特别注意到旁边多出了这株小小的花，也许就是因为如此狄奈特才把它摆放在这里的。

　　花园里的每株花都有详细的说明跟标识，只要伸手轻触，自动投影装置就会在显示每一种花的资料，可是这一株花却什麽都有没标明。

　　「这是什麽花？」上川哲也走向那朵昨天才悄悄绽放的紫色小花，小小的星型花瓣每瓣都像树叶一样从根部向上爬出细细的纹路，看起来十分可爱。

　　狄奈特侧头瞥了一眼，「那不是刻意种的，之前手上有点种子，可能是在移动花盆的时候掉了，没多久就自己长出来，长都长了就顺手先移植在旁边了。」

　　「无意间长出来的呀……可是很可爱。」上川哲也蹲在那些紫色小花前，用食指轻轻的触摸那些花瓣，冰凉柔软的触感，外型看起来脆弱却意外拥有自己独立生长的坚强，上川哲也微微笑了起来。「真是坚强的小花。」

　　「坚强？」狄奈特停顿了会儿才笑了笑，「也许吧，那叫桔梗，天仪南边现在应该还有不少吧，是韧性很强的野花。」

　　「野花呀……」上川哲也又轻碰了碰叶子，然後听见狄奈特渐行渐远的声音传了回来。

　　「你如果想画那些金边蓝玫瑰就快，我晚上就想拔掉他们了。」

　　「咦？」上川哲也一回头才发现狄奈特已经走出了花园，心想狄奈特大概不是开玩笑的吧，可是明明那麽漂亮又香的花……

　　上川哲也不懂狄奈特讨厌金边蓝玫瑰哪里，不过既然狄奈特都这麽说了，他也只好还是乖乖的提起画笔，在画布上再抹上一层明艳的蓝。

　　乐园传说 10

　　狄奈特很少觉得累。

　　他一向充满了斗志而且精力十足去面对各种挑战，但是现在他却前有未有的感到疲倦而沮丧。

　　阴暗的控制室里只有萤幕闪着亮光，原本规律跳动的光点像是在嘲笑他一般的在萤幕上旋转起来，让人眼花了乱，他烦躁的关掉萤幕。

　　窄小的房间让狄奈特觉得窒息，他不记得自己待在房间里多久了，也许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了，他突然很想要根烟，於是起身走出主控室。

　　想着自己房里好像还藏了半包烟，他这几年已经很少抽烟，因为修不喜欢他抽烟，所以总是拿走自己想尽办法藏的烟，後来是懒得跟他抢就慢慢的不抽了，等到他真的不抽了修也没再去搜他藏起来的烟，这才留下那半包。

　　在想着回去拿烟的路上顺路弯到苍之慧星去看看他的植物们有没有问题，随意走过去一眼扫过正想离开的时候怔了怔地回头，原本小小的芽已经抽成三十多公分的植物，前几天自己没多去注意，他现在才看见那抹藏在翠绿叶片里的鲜红。

　　『……开花了……』狄奈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冲过去跪在那株植物面前，小心翼翼的拨开绿叶，然後那抹半开的鲜红是已经敞开的花苞。

　　『……火絮……开花了。』狄奈特没想到这株火絮能开花，原来浮动的情绪突然变得狂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那麽开心，转身就跑出了花园。

　　冲到了路雅的办公室，几乎等不及自动门敝开的侧身闪了进去，『路！』

　　路雅像是被吓了一跳，见到是狄奈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狄……』

　　『开花了！』狄奈特也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开心的冲到他桌前。

　　『……花？』路雅怔了怔，一时之间也没意会过来他在说什麽。

　　『你的火絮，开花了！』狄奈特笑了起来。

　　路雅很少看见狄奈特在笑，更何况是那麽开心的笑容，他愣了半晌才几乎跳了起来，『火絮开花了？！』

　　『我不就说了吗？快过来看。』狄奈特笑着，拉着他冲出了办公室，二个人直冲到花园去，一起蹲在火絮面前看着那朵还小小的半开花苞。

　　『真不敢相信……』路雅又是感叹又是惊喜，用手指轻轻的触碰着花苞。『我只看过一次火絮开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算在日星系火絮都快绝种了，仅有的种会开花的少到不能再少……这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