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祭(下)————红赝
红赝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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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刻,当东方颢看着屈平的表情,听着他这样的话语的时候,他却无法怪他。
他当然也能听出屈平隐藏在这番话后面的意思。
--若自己因此而失去性命的话,他又怎么会原谅他自己?
所以他如何会怪他?
东方颢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知道他的心意,自己此刻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对不起......』东方颢揽过了屈平,缓缓抵上了他的额,低语着。
屈平摇头,抬手捂上他的唇,掩去了他后面的话,『你不该道歉,都是我不好。』
东方颢握住了他在自己唇边的手,就这样轻轻吻了起来。
感受到东方颢唇畔的一缕温热,屈平不由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拥住了他。
他不敢用力,因为在东方颢的衣料下有层层纱布的触感。
『我以后都不会了,你放心,嗯?』东方颢低低说道。
屈平只是点头,却没有开口。
东方颢这时伸手回抱住了他。
他亦是了解屈平的,与他相处了十年之久,遇事他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几时见过像刚才那样的神情?
『记得你曾说过愿意为了我的爱而死,我又何尝不愿意?』东方颢闭眼在他耳畔低喃道。
得知是由于自己,他更加不能无动于衷,只因他的爱,他着实已等得太久了。
屈平听了他的话,不由松开手,摇头苦笑说道,『那时是我的话过重了。』
东方颢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忽地扬唇轻轻笑了,低语道,『我知道,以后我便为你好好活着,可好?』
屈平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缓缓抚过他的眉,抚过他那狭长的眼,抚过他深刻的脸线,抚过他的薄唇,然后拉过他来浅浅印上了一吻。
那吻经过他的额,又落在了他的眉上、眼角,一路向下,来到了他的唇畔。
气息近在咫尺,是熟悉却也是久违的。
屈平停了下来,他看着东方颢低垂的眼不语。
东方颢的视线落在了屈平的唇上。
于是,很自然的便吻了。
两年的思念化为了如今缠绵缱绻的唇舌纠缠,轻柔地舔吮着品尝着索求着,呼吸间均是彼此的味道。
一吻终了,两人的气息都乱了。
东方颢看着屈平此时仍显得有些湿润的唇,视线不禁变得炽热起来,他对他的欲望从未减少过,此际由于得知了他的心意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和渴望。
而且,除了他,他从不想碰任何人也从未碰过任何人,就连皇甫衾也是一样。
他一向都只要他一人。
只是此时却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只因他多日的奔波劳累,也因这帐外还有士兵巡逻把守。
其实屈平又怎会看不出来,此时他只是注视着东方颢的眼却不言语,只因为如果他想,自己断然不会拒绝,也因为他知道东方颢对自己向来都有分寸。
东方颢看了屈平一会儿忽然移开了视线,他抿了抿嘴说道,『母后一直都念着你,此番见你回宫她一定会很高兴。』
『太后......』听他提起李后,屈平开口问道,『......她的身体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东方颢耸肩回答道。
屈平听后不禁皱眉,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想到了自己和东方颢的关系,他不由怔了怔。
宫廷深帷禁忌重重,即便他是天子,只要不与人言,终究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对于李后,那个一向看重自己,对自己很疼爱的女人,同时也是东方颢的母亲,他不禁深觉愧疚。
『你在担心?』屈平的不语让东方颢察觉到了什么,他隐隐觉得屈平并不只是在担心自己母后的病况那么简单。
『一回到皇宫,我便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屈平点了点头,勉强笑笑说道。
东方颢看出他笑容里的勉强,停了片刻他突然说道,『你放心吧,母后不会怪你的,要怪她也只能怪我,是我先爱上你的。』
屈平听了这话不由又是一怔,这一刻的东方颢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个清晨,那个狼狈万分却笑着对自己说"我是来接你回宫"的二皇子。
『你真是--』屈平无奈看他。
眼前的人无论是二皇子也好是皇上也罢,始终都还是颢儿,对自己,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我怎么了?』东方颢促狭地笑。
屈平笑了,笑容中有着往常对于东方颢的那种宠溺。
--爱上他,也许早已注定。
屈平这样的笑容,看在东方颢的眼里是最觉温暖的,他又何尝不怀念他的笑容?
从白天在定桥上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东方颢就一直觉得自己宛如处在梦境之中,此时见到了那异常熟悉的笑容,他不禁有些出神。
怔怔看了他半响之后,东方颢突然长长一声叹息,他握住屈平的手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太傅......』
他这一声"太傅"唤来着实让屈平也有一种恍然若梦之感,回想过往的成长,他自己的也好,东方颢的也好,都让他觉得感慨。
只因所有的牵扯羁绊都是因这"太傅"而起的。
那些过往的岁月虽然让人难忘,可是人生不能重来,只愿能好好把握将来的岁月,待将来的将来再回头看时,仍然会让人觉得值得,那样便足够了。
『若真是梦,也是一场好梦。』屈平低低说道。
『再好不过了......』东方颢闭眼。
能与他再见面,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东方颢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他不由抬头问道,『今日你会在定桥上出现,是否是因为蒙古军那边有什么不妥之处?』
屈平不料他会在此刻提起,怔了一下便说道,『的确......是有些许的不妥。』
『鄂尔本无意结盟,我早已料到,所以他要什么我都许给他,看他如何作抉择。』东方颢眸色深沉,缓缓言道。
屈平知道东方颢一定是有所打算的,他点了点头说道,『要不是四年前曾和鄂尔打过交道,我也不会贸然上桥,不然定会惹他生疑。』
『他生性本就多疑,不然又怎会在你拿出虎符之后这么快就答应那结盟之事。』东方颢
说着唇角扬起一抹笑,他注视着屈平又道,『他自然不知你我之事,也不知你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屈平看着他也是淡淡一笑,说道,『其实我上桥之后便觉安心了。』
东方颢一向胆识过人,扣下了使臣,又故意只让一万人马接驾,言语中也是不愠不怒,态度更是款款大方,以退为进,任鄂尔再精明再胆大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东方颢听着屈平的言词总觉得其中有一些闪烁,不由心中一动便问道,『你在桥下是否看见了什么?』
屈平看着他不语,只是略一点头。
东方颢垂眸回想之前的情形,忽地抬头看屈平,皱眉道,『你担心对岸的蒙古军会对我不利?莫非--』
屈平心知瞒不过他,于是又点头道,『不错,敌军军阵中的确暗藏了玄机,若我猜得没错,如果结盟之事不顺利,鄂尔便会有所行事。』
『难怪......』东方颢喃喃说道,忽然他的视线锁住了屈平说道,『原来你一直挡在我身前?』
这答案自然不用屈平说,东方颢也已然明了了。
他不禁苦笑着看屈平,当时的情势当然不容自己有什么动作,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免有些心惊。
『你......』东方颢不由轻轻叹息,看着屈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屈平只是淡淡一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我知道......』他低语道。
他知道,只因这种感觉他不久前才体会过。
幕七
第二日,东方颢便决定收军启程回京。
京城里自是闹闹哄哄,御驾亲征燕山大胜,蒙古鞑子如今已然退回了大漠,百姓对这位皇帝皆仰望俯首,只盼他能早日班师回京,好一睹龙颜。
皇甫衾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待御驾过了逐鹿一路往京城而来时,她这个贵妃在宫里再也坐不住,抓了身边的随侍丫头装扮一下就悄悄溜出宫去。
京城本就繁华,此时更是满街香案铺设,人声鼎沸,香烛鲜花无处不在,满目欢腾热闹之极。
皇甫衾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只盼能尽早见到那久未谋面日日思念之人。
十几万的大军班师回朝,场面自是浩荡,前面有五百名校尉开路,甩步整齐面色严整,之后便是一路仪仗摆开的一道道阵势。
皇甫衾不禁屏息以待。
果然隔着不远,便能看见东方颢端坐于马上,在千乘万骑的簇拥下凛然而来。
此时,皇甫衾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是他。
皇甫衾目不转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她知此刻的东方颢看不见自己,可当他渐渐走近的时候她仍然咬紧了下唇。
他好似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苍白,是否是受了伤?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还是存有期盼的。
两年了,东方颢对她不可谓是不好,也放任她留在身旁,可只有一点皇甫衾早就知晓,那便是没有情--一丁点也没有。
可她却还是无法死心,也许那日在琅邪殿内,东方颢的一曲《水龙吟》便已然将自己的心虏获了,虽然注定是满心伤痛无可奈何,不过若能天天注视着他,自己也定能满足了。
她又抬头。
东方颢的眸子黑漆漆的,神情还是冷峻,眼神也依旧懒散......不对,皇甫衾不禁睁大眼,她忽然觉得他有些什么地方改变了。
是了,他这样慵懒的神情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见过了。
自从那人离开了之后--
他的眼底早已冰封一片,又怎会有现在的温度?
难道--
皇甫衾的心无可抑制的跳动起来,不会的,怎么可能?
此时街上众人见驾皆跪拜于那飞扬尘土之中,只剩皇甫衾一人独自站立于偏远之处。
『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连绵不绝于耳,可皇甫衾听不见,她忽然之间就变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是呆呆地盯着东方颢身侧那人。
她的脸骤然间变白了,仿佛见到了一个鬼魂。
东方颢很少勾起的嘴角此时也有了一个弧度,他正转头和那人说着什么,那人微笑点头,眼底一派清明也一派温柔。
这个人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屈平。
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他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满心欢喜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打的她手脚冰凉,连站也站不稳了,只余下满心疮痍。
『娘娘,您怎么了?』一旁丫头赶忙扶住了她,低声问道。
震了震心神,皇甫衾方才开口,『我们......回宫......』
好不容易吐出了这句话,她堪堪闭目、转身,不再看那马上之人。
她转身时还是被屈平抬眼的一刹那给瞥见了。
『怎么了?』东方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皇甫衾的人影已然消失在了那灰白城墙之后。
『......没什么。』屈平低声说着。
他怎么忘了,不仅仅是太后,宫中还有一名痴心的女子一直守着皇上。
屈平闭眼,他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刚回到宫中,屈平还来不及细想皇甫衾的事,便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太后病危。
什么?
东方颢手中的茶碗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屈平亦惊起。
春华宫。
还未走近便能听见阵阵咳嗽的声音。
寝宫内帐幔飞起,药香扑鼻袭来,熏香袅绕。
屈平在门口站住了。
这景象一如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刻。
没发觉屈平的反应,东方颢心急如火燎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李太后的病榻前。
『母后,你......你怎么样?』东方颢低沉的声音有着颤抖。
李后病得厉害,双颊凹陷,眼角的皱纹深刻,可病中仍是有股柔韧之感。
她伸出瘦可见骨的手抓住了东方颢,露出一个笑容,虚弱地说道,『母后......终于等到颢儿了......』
『是我......颢儿回来了。』东方颢勉强露出笑容看着李后。
『好、好,让母后......好好看看你。』李后仍然笑着说。
人难免一死,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只是......她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东方颢了。
『可惜......』她喃喃道。
『可惜什么?』东方颢赶紧问道。
『可惜......你......屈太傅......他不在......』李后缓缓说道。
『他在。』东方颢想也没想便说道,『他在,他跟着颢儿一起回宫来了。』
『真的?』李后不敢相信地问。
『真的真的。』东方颢一阵点头,他转向仍呆立在门口的屈平,『屈......太傅,还不进来。』
屈平的心一紧,他快步走向前。
『太后......』看着李后的病容,他涩涩开口。
『屈太傅......真的是你......』李后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东方颢说道,『颢儿......母后有话......想单独和你太傅......说,你......先出去一下......』
东方颢虽然疑惑,可此时他也不想违逆母后的意思,于是摒退众人将寝宫的门关上了。
『屈太傅......』李后这时又看向屈平唤道。
屈平难忍心中悲痛,加之本又心有愧疚,便在李太后的病榻前缓缓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后睁眼看他,想伸手拉住屈平,可无奈躺在床上本就无力可使。
屈平只是垂眸缓缓摇了摇头。
『你......』李太后停下微微喘了口气,随后便是一声叹息。
『太后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屈平。』屈平仍旧垂着眼,他此时心中主意已定,无论太后说什么,他一定会竭力做到。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他做事向来对得起自己的心,可这时他却发现自己竟无法面对她。
『我不怪你......』缓缓地,李后慢慢说出这一句话。
这句话让屈平吃惊,他抬眼看着她。
李后看着他微微地笑了,『平儿,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屈平只觉心下酸楚,一时间没能开口,只是点头。
『我......真的不怪你......』李后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屈平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
『你为......颢儿......尽心尽力,我怎么......会怪你?』李后的话好似理所当然。
『可是......』屈平还是摇头,为他尽心自是当然,可自己却不该爱上他。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年......他是怎么过的......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却不能替他痛......』
『太后......』
『颢儿的执着......你也清楚,我自知......阻止不了,他做皇上......本就孤独,有你在身边......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
『太后......我......』
李后摇摇头,她缓缓抬手抚上屈平的脸又道,『平儿,你们的感情......确实不能容于天下,可我却是一步一步......看着你们的,虽不能感同身受......可我也是懂感情之人,你不要自责,不要内疚......我只希望把颢儿交给你......让他开心,这样我亦能走得放心......』
只这一句,让屈平眼眶里凝聚已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他点头面对李后缓缓说道,『太后请放心,皇上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他真的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他差点以为又要失去东方颢,到时他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屈平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用力地握紧了。
『傻孩子......你是该为自己多想......』李后似是看出了屈平此际的想法,微笑着替他抹去了泪水说道,『颢儿任性......可因为有你......很多事他才会愿意......不过在这宫廷之中......也难......』
屈平默然,他如何不清楚,可再难他也不想再离开他,即便他们的感情再见不得光,他也心甘情愿。
『屈平知道,屈平会小心行事的。』他点头承诺。
『那就好......』李后一脸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她着实太累了。
屈平心惊,『太后!』
东方颢一直就在门外,一听到屈平的惊呼就推开门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跪在床榻前的屈平,他一怔,随即快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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