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龙劫
楔子
宋,乾德年间,天下国泰民安,一付祥和的太平盛世。
纷乱的江湖平静之下,依然暗波涌动,各种能人异士纷纷中崭露头角,随着新朝的来临,武林也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在此之中,有两号鼎鼎大名的人物。一是“闲世诡仙”红笑尘,此人年逾不惑,却依然玩世不恭,常居笑龙谷中,对五行奇门,文笔医术深有研究,且一身盖世武功也是鲜有对手。只是传闻他性子乖张,不喜与人来往,时常行踪成迷。
二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魔龙双煞”。这“魔龙双煞”顾名思义有两人,一白一黑,以龙珮为记,且无人知其真名,皆称“先生”。但凡“魔龙双煞”接的买卖,条件及苛刻,出价也不菲,却事事成功,绝无失手。只是此二人向来孤高隐世,且不联手做事,要找其踪迹,也非易事。
这两者看似无关,其实乃有师徒名分。
此时江湖上关于红笑尘练功走火入魔暴死一事正传说纷纭,对于他流落的宝物《神技一剑》秘籍与宝剑“狂鸣”去向也是各有说词,众门派为夺宝正虎视眈眈,而“魔龙双煞”自然也深入这场争斗以查真相。
而这之间有何变故,又有谁人能料?
第一章
俗话说风高放火天,像今天这般月黑的,自然就是杀人夜了。
偌大宅邸某处的书房中,烛火已息灭,屋子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却有一道寒光隐隐闪现,然后是轻轻的金属摩擦声,好像是长剑入鞘的声音。就在这一片黑暗中,还是可以分辨出一个突兀的挺拔人影。只见那黑影转身拉开门,飞快的消失了踪迹,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这个宅子花园的某一处,蹲在假山石间隐藏行迹的绝迎璧却丝毫不知另一边发生的这些异样。明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确定守卫的家丁已经过去,绝迎璧飞身跳上旁边的树木,如一只灵巧的猫般左穿右跳,很快就潜入了宅院的房屋间。
幸好今天天黑的一塌糊涂,他才能将自己藏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喜欢将自己的家造得越大越好是不是有钱人的通病啊,那个书房到底在哪个角里嘛,再这样盲目的找下去,只怕到天亮都找不着喽!绝迎璧暗暗抱怨着,却也没停止四处找寻。
这里是京城大商贾钱运的府邸。这钱运以暴利致富,而且跟官府也有勾结,所以偷他的东西也算是劫富济贫了。最重要的是,听说这奸商花重金定制了一只锍银金虎镇纸,上面还镶嵌了超名贵的珍珠和宝石,是特地要进贡给皇帝的玩物。这就是绝迎璧此行的主要目的——
这样的宝贝,才适合像我这样容貌一流品味一流技术一流的职业怪盗偷嘛!
就在自我陶醉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间屋子前种着一株桂花树,根据得来的情报判断,就是这里了!
绝迎璧轻盈的落在房前,仔细听了听动静,又在纸窗上戳开一个洞张望了一会儿。屋子里乌漆抹黑的,看来是没人。他正考虑着从窗口潜入,却发现门竟然半掩着,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于是绝迎璧轻轻的从虚掩的门里走进房间,好像没什么情况,大概是哪个糊涂虫忘记关门了吧。好黑!他咋了咋舌,不得不点亮了火折子。
借着昏暗的火光,他忙不迭的开始搜索行动。书桌、柜子、抽屉、到底在哪里?这时他发现放字画的书架有些古怪,立刻抽掉里面那些摆放并不自然的卷轴,果然看到一个上了锁的红漆木盒。呵,这也想难倒他?绝迎璧翘唇一笑,手指间便多了一根细长的铁丝,咯啦两下,那锁就宣告弃受阵地。打开盒子便看到了一只华贵的金镇纸。
到手了!他在心里愉快的吹了声口哨,收好东西,开始在屋里小心的走动,查看是否还有其他宝物。就在这时,脚下冷不防绊到了一个东西。绝迎璧倒抽一口气,低叫一声跌倒在地。
“好痛……那个暴发户有病啊,在地上堆那么多东西……”他喃喃骂着翻身爬起来,却借着手里火折子的微弱光线看到了绊倒他发庞然大物——竟、竟然是一具尸体!
“啊!……”绝迎璧差点因为突然的惊吓而出声尖叫,却马上敏捷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消音。
只见那尸体四十多岁年纪,一脸惊恐的表情,胸口全被血染红,大概是被人一击刺穿心脏,从新鲜的血来看应该死去不久。这个人难道就是钱运?绝迎璧顿时没了窃宝的心情。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
就在他踩息火折子从门口一越而出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提灯的丫鬟向这边走来。那丫鬟大概是看见了有人从门里出来,便叫了一声:“是谁?”
绝迎璧暗叫糟糕,赶紧提起轻功跳上屋梁逃走。随后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声惨叫,看来是尸体被发现了,还好自己跑得快没被看到面目……不过,这下整个宅院都骚动起来,想离开没那么容易了!
趁一阵慌乱之时他飞身躲进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里,刚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停稳,一转身脸就撞到一个有弹性的东西。好奇怪,这质感好像是布料,暖暖的,似乎还听见呼吸和心跳……绝迎璧纵使脑子再混乱也知道这不是树干,于是他胆怯怯的将头贴着那陌生的躯干向上微微抬起——
“哇!……”这哇字才喊出半个音就被一只大掌闷住了嘴生生堵了回去,然后他就被强行困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加上树枝间地方窄小,简直是动弹不得。
“唔……”可是他还是不甘心的动了两动。天啊,他今天究竟是倒了什么霉?先是夜屋遇尸,然后被围捕追杀,现在还被一个不知是善类匪类的给劫持了。真想哭啊,想他绝迎璧活泼可爱,正值花样二八年华,难道注定要在这没花没月的鬼地方没情调的香消玉陨?!
“嘘……”身后的人突然低低的在他耳边提醒的吹气。呜……好痒,怎么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就在这时,一对搜查的家丁就从树下大叫着跑过。
好容易感到嘴上的封制减轻了,绝迎璧勉强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放手……我不会叫,你这样……我喘不过气……”
那人看来是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绝迎璧狠狠的吸了口气,回头看去。因为外面抓贼而点了很亮的灯,所以借着透过枝叶的光,他看到是一个戴着半副银面具黑衣男人,虽然看不仔细,但还是可以注意到他的容貌与中原人些不同,特别是那双从面具里露出的眸子,呈现着奇异的冰蓝色,漂亮得像宝石一样。
面前这个少年有一张秀丽的脸,一双圆润水灵的大眼睛正充满诧异的盯着自己,看来这场妨碍他撤退计划的骚乱就是他引起的。被观察很久的龙熙烈无奈的撇撇嘴:“你看完了吗?”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绝迎璧立即跟这个敌友未知的人物保持距离,虽然在这树干上他也退不到哪儿去。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小心翼翼的质问。
“那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龙熙烈也不客气的反问回去。
“这里的主人刚刚被杀了,难道是你干的?”绝迎璧怀疑的眯起眼睛。
“我还听到说什么宝贝镇纸被偷了,那贼莫非你?”龙熙烈倒是饶有兴趣的跟他斗嘴。
白了这个没有危机意识的家伙一眼,绝迎璧稍稍拨开树叶查看外面的情况。只听得有人在大叫报官,看来是再不能逗留了。于是他回头对龙熙烈道:“看你也有几分功夫的样子,喂,你要不要跟我合作逃走?”
“哦?你有办法?”
“嗯……我看这树离西厢房不远。一会儿我往东去引开注意力,你就潜入西厢制造动静,反正西厢靠围墙,做好事情你应该可以马上翻墙逃走,等他们分散注意的时候我就有机会逃脱了。”
“听起来是不错。”龙熙烈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你就不怕我过河拆桥?”
绝迎璧却轻轻一笑:“反正这样下去迟早也是死,不如赌一把啰!”
说罢他转手亮出一把小刀,从龙熙烈的外套上割下一大块衣角,蒙住自己的脸,叫一声“我去了”便跳出树荫。
然后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叫“有人!”“在东边,快追!”本来围绕在大树周围的响声渐渐远去了。龙熙烈才跳起身来,嗖的窜进夜色中,那一身全黑的装束仿佛将他完全隐没于黑暗之中。
2
怎么还没好?那家伙不会真的过河拆桥那么没良心吧!被一大队追兵追得气喘吁吁的绝迎璧开始暗暗叫苦。长时间的剧烈活动让他体力消耗过大,再不能像先前那样活蹦乱跳。好容易翻上一个屋顶,才喘口气,就发现屋下已被团团包围,而下一个屋顶的距离以现在的状态根本跳不过去,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东西——完了完了,到底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关键时刻所托非人,天亡我也!他绝迎璧虽然是个小贼,但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偷人钱财也谨守职业道德不跟穷人伸手,怎么就该有这样不公的报应咧?!
横竖一死!绝迎璧也不逃了,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屋顶上,对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就开始大骂:“那个谁谁谁,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啊!本少爷真是为衰,好撞不撞偏偏撞到你这个一身丧气装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你尽管逃,本少爷要是活着你就等死吧!要是我死了,做鬼也要拖你一起下阎王殿……”
就在所有人被他自言自语的破口大骂弄得一愣愣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大叫:
“西厢失火了!”
绝迎璧忙回头一看,西厢那边果然燃起熊熊火光!几乎是同时,在南边的屋子里也传出了惊天动地暴动声,然后是那些婢女们带哭腔的惨叫:“不好了!夫人冲出屋子去了!”“救命啊!六姨太疯了!”等等之类。
屋子下的包围圈终于开始动摇了。整个宅子简直是乱上加乱,堪比热锅上的蚂蚁。一头雾水的绝迎璧还来不及反应,只感到身边猛的落下一道风,接着就被人一把架起来。随着对方低喝一声“走!”顿时带着他凌空腾起。当那些应接不暇的家丁慌张大叫“犯人逃跑了!”的时候,他们已稳稳的跃出围墙,踏着晚风远去了。
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停住脚步,安静的夜里只听得两人交杂着虫鸣的急促呼吸。绝迎璧呼哧呼哧喘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胸安心道:“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随后他就没好气的瞪了龙熙烈一眼:“你要死啊,怎么这么久才来?”
“哼,我没独自落跑,还来救你脱险,你反倒理直气壮的骂我?”想起刚才他在屋顶上那些烂话,自己还真是好人没好报!
“算了算了。”绝迎璧摆了摆手,总算他也帮了忙,就不与计较了,“对了,放火我可以理解,那些婆娘的疯癫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往她们房里放了点‘痴人烟’,她们就什么丑态都出来喽!” 凡中 “痴人烟”者两个时辰内都会失去常态,举动如疯汉傻子般,可是整人一大法宝!
看着面前男子奸诈的笑容,绝迎璧怪怪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还是少认识为妙!于是他立马跳开两步:
“也罢,我们互帮一次,两不相欠,从此分道扬镳,后会无期!”
说完,他飞快的跑出巷子。龙熙烈也不追赶,望着他消失的巷子口,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小璧,起床了!”
耳边清脆的女声如雷乍响,绝迎璧连眼睛都懒得睁,皱起眉把头蒙进被窝里,嘴里还咕咕哝哝的抱怨着:
“吵死了……暮幽……再让我睡一下嘛……”
“你都睡到日上三竿啦!”殷暮幽双手叉腰立在他床前,硬是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快让开,今天难得天气好,我要晒铺盖了。”
绝迎璧终于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抓了抓一头乱蓬蓬的及腰黑发,肩好酸啊……都是昨天上蹦下跳的后遗症。这里是一间普通的小民居,位于城西,离闹市区也不远,是当初他刚来京城时和殷暮幽一起买下来的。殷暮幽也是个从外面来的女孩子,虽然娇俏美丽,却有一付古怪脾气。不过这两个年纪相仿,各有生世的鬼精灵凑在一起,相处得倒也十分融洽。
坐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东翻西找了一阵,转回身来的时候手里就捧了那只金镇纸。
“呼……幸好还在!”他得意的翻看着。雕功精美,黄金纯正,锍银细腻,各色珠宝也是顶级的,好宝贝!也不枉费他一夜的劳苦。
“咦,好漂亮啊!”殷暮幽一扬手从他手里抄走那只镇纸,放在眼前转了两圈,“你昨天累个半死就是为了这个吗?脱手卖掉一定能得很多钱哦!”
绝迎璧翻了个白眼,从她手里夺了回来:“我那么辛苦才偷到的,你可别动它的脑筋!”
说着,他跳下床,小心的把东西藏了起来。看着绝迎璧恢复了精神的走出房去,殷暮幽怀疑的歪了歪头。这小子,总觉得有点不一样,昨晚一定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有趣事吧……
“无聊啊无聊……”
坐在闹市的大街口,被春天下午暖洋洋的太阳晒得酥到骨头里,绝迎璧望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嘴里不停念叨着。
“老大!”
随着一声活力十足的叫声,绝迎璧抬头瞧见了一张虎头虎脑的笑脸。这个称他老大的男孩叫阿薪,是这里流浪的小混混头目,在三个月前被绝迎璧和殷暮幽收服之后,便五体投地的认了大哥大姐。
“老大,我看你都在这街口闲了一个时辰了,晒太阳哪?”
话音刚落,阿薪的头上就结结实实挨一掌,绝迎璧站起来骂道:“你笨啊,我晒太阳都晒到快出霉了!说点新鲜事给我听听!”
不明就里的阿薪揉着被打痛的头,嘟着嘴说:“老大你不知道啊,昨天夜里京城的钱大财主被杀了嘛,听说还有个什么要进贡的宝贝也被偷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官府正愁抓不到人呢。不过早上我听菜场的大婶说啊,搞不好是那个名震山东专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他正说得兴起,结果冷不防脑袋又被猛拍一下。阿薪龇牙咧嘴的瞟了一眼他的魔鬼老大,只见绝迎璧正眉头紧锁:“你几时变得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样啦?算了,帮我想想有什么地方可以消遣吧。”
“这个么……酒馆啊,戏院啊,要不去烟花柳巷走走啊,找个漂亮姑娘唱个曲儿什么的……”
“啪”阿薪的头上顿时响起第三个巴掌的声音,绝迎璧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脑袋里是浆糊啊?再想!”
“我本来就没老大你聪明嘛,你这么打我就更笨了!”阿薪委屈的小声嘀咕着,可还是被绝迎璧听到了。
“呵,你还敢顶嘴!?”
见老大嘴角抽动冷笑,阿薪不由打了个冷颤,一边本能的往后退一边强颜欢笑的提议:“嘿嘿,我开玩笑呢……老大,人说享受不外乎吃喝嫖赌,你要都不满意,那只有赌坊了……”说罢,他便做好防御兼逃走完全准备。
意外的是,这次绝迎璧煞有其事的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