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上) 阿炸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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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明白爱是什麽,那样虚无缈缥的东西真的值得一个人如此为另一个人付出所有吗?包括生命?



那歌神色哀伤的看著竹塌上的脸色雪白昏迷不醒的青年男子,他的宗主,他的那默默爱了很多个日子的爱人,他说,睡吧,睡吧,醒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静静的站在他身後,忽然忆起某一天,乱忧泪流满面的抱著我,他温柔的说,睡吧,睡吧。立即有浅浅的疼痛,迅速从指尖漫延全身,抵达四肢百骸。然後,我看见了,有什麽透明的液体砸下来,滴在扎勒清瘦的脸上。



突然之间,想回到雪谷,那里至少没有爱。



那歌用他自己的方法迷晕了这个临时搭建的寨子中所有人,包括教他医术的师父。然後,他给了所有人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後,那些就会醒来,於是,他们就会发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那歌会不会死,“暗地妖娆”瞬间暴发的毒性,超过十倍的砒霜,那样强烈的毒性,“芳华”是不能控制的,是天下任何药物所有能控制的。所以,那歌绝对活不成了,活不成与死,还有著很大区别的。至少我这样认为。比如,流深,他没死,但是,也没活。



那无数的银针经过火苗的炙烧烤,泛著幽蓝色的光茫。那歌躺到了扎勒的身旁,他流著泪望著我,突然说到:“上邪,对不起!”



我只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他到底做了能对我说“对不起”的事。我的身体抖的冰冷一片。我说过,真的是很憎恶自己的直觉。我走过去,床上躺的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却要为他们交换身体内的毒。



手起,扎针,我恐惧著自己如此熟练的技能,也惊惶著如此熟悉人体的一切社会穴道。百汇,虎口……那昏迷的两个人十字相握,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深色的床单。



当我抽出那歌体内最後一根银针的时候,我知道,扎勒再也不会受病痛的折磨,付出的代价,仅仅是那个他所不知深爱著他的少年永远也不会醒来的事实。



无关公平与否,纯粹等价交换而已。我只是个旁观者,所以我比扎勒和那歌两个人都更加明白。那歌却误以为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扎勒就会喜欢上他。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回过头,看著桌上的檀香烟雾嫋嫋,沈迷的精神很快回复过来。我看著自己的双手,而後浑身一阵颤抖。我缩进角落里,安静的沈醒,三个时辰是如此的短暂,弹指尖一晃而过。



梦中是那歌那决绝的表情,固执得坚不可摧。黑暗中他举起了银针,狠狠的刺向自己的手心,我只是下意识的出手,然後,银针刺入了我的手指,我不觉得疼,却想起封隳将剑毫不留情刺入流深手掌的瞬间,流深,到底是在用什麽忍受那强烈的痛楚。那个伤口,现在在流深手上留下了一个尚未完全愈合并且极其丑陋的伤痕。



我知道,有什麽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了,我反复的想,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麽。



醒来却发现自己被送回了那歌的药房。房里有淡淡的药草香。我掀开被子,赤裸著双足走到药草架上,习惯性的随手摘了两片叶子送入口中,然後,我见到了药草中的一角白纸,扯出来抖了抖,然後那张纸就掉到了地上,我的眼前一阵恍惚,身体的冰冷快要冻结呼吸。



原来,那歌并不是苗疆的人,无父无母的他和很多孤儿一样在江湖那样血腥的地方卑贱的乞讨。过著猪狗不如的生活。直到,遇到了去往中原办事的扎勒,然後,他就被扎勒带了回来。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扎勒需要一条绝对服从并且仅仅听命於自己的忠诚的狗。他确实拥有了,因为他选中的是那歌,因为那歌是如此掏心挖肺的爱著他。



原来,扎勒是在中原中的毒,而下的毒与下毒的人皆不为人知,苗疆的宗主被人下毒,何等的大事!所以他们赶回苗疆,希望医术高明的医者依娜小姐能为他们伟大的宗主解毒,可是,那个被称为天神所赐予的人却在为宗主把脉後一语不发,并且把自己关在药房五天五夜,然後憔悴的她告诉他们的宗主和宗主的几个亲信,此毒,无药可解,无药可解,仅仅四个字,差点让那歌的天塌了下来。



原来,在我找出他药草中的“芳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我的医术,在他所见过的所有人之上。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把剧毒的药草放进口中咀嚼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对珍贵药草漠然的人。



原来,当那歌得知扎勒爱上我的时候下了一个决定,他既然再也不能陪在扎勒的身边,那麽,他就必需给扎勒找一个真正的爱人,他选中的人,是我。



苗疆的巫蛊之术神秘莫测,并且诡谲异常。而巫者选取继承者必须要有严格的条件。我不知道那歌有什麽过人之处,然而,他却被苗疆最神圣强大的巫者选为了自己蛊术的继承者。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喜欢药草的柔弱少年,是怎样控制那样千奇百怪的虫子,甚至,钻进了我的身体里。是的,那歌对我下蛊。我突然忆起,那歌的银针刺穿了我的手背,有什麽东西侵入身体内。我的身体一片冰冷,我想,就这样把那条虫子冻死吧。



那歌,居然会下蛊呢!我低头看著自己雪白的肌肤上幽蓝色的脉络,我知道,现在,下面有条被控制的小虫子在游走,并且,蠢蠢欲动。



我想起了那歌流著泪说:“上邪,对不起。”原来如此。







第十九章



子母蛊,是众多巫蛊之术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可由母蛊随意控制子蛊,我身体内的小虫子是被控制的那一个,那麽母蛊在谁的身上?子母蛊虽然是蛊术中的泛泛之辈,可是,却是最难养的,并且选择母蛊寄者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首先,就要有浑厚的内力。突然想起那歌和扎勒身下那染血的被单,以及他们血脉相通的十指,我缩进了角落里,开始忘却很多事。



扎勒走了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扎勒,会来看我的人本就不多。我缩在药草堆里,神色一片木然。



扎勒靠过来,叹惜的道:“上邪,你也知道了吧,那歌他……依娜说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他从很久以前开始跟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很听话,这次,他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救我。”



他的口气里除了婉惜一无所有,因为除了那歌,会很少再找得到这样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的奴仆了。我仔细的看著扎勒,似乎看到有什麽狡黠的精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微微冷笑:“我一定会去中原,把那个下毒的人找出来,然後,碎尸万段!”



扎勒的武功深不可测,那麽,在中原,能对他在不知不觉中下毒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人,故意在中原给他下毒让他误以为原凶是中原人;第二种情况就是下毒之人是真正的使毒高手!眼前一片乌黑的桃花纷飞,恍然忆起那个妖媚得如同女子的男子,他的名字,叫做阮青羡。



“不过,在那之前,”扎勒掐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的视线与他相对,他笑了“我们得先回苗疆,毕竟苗疆的宗主娶宗主夫人这种大事情是不可以草草了之的!上邪,你说是不是?”



我的身体快要冻僵了,连颤抖都抑制住了。



“那歌告诉过我说,你的身体内有个可爱的小虫子。”扎勒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後高深莫测的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



我摘下离手最近的两枚叶子,看也不看的放入口中咀嚼,真是奇怪的药草啊,居然什麽味道也没有。



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歌迷晕了他们,仅仅是为了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他们伟大的宗主。因为那样的救人方法,他们前所未见,当满室的鲜红侵占他们的视线的时候,他们以为床上的两个人一同停止了呼吸。结果是,都没有。扎勒醒了过来,那歌却再也不会醒来,他将从此以後沈醒百年,在梦里渡过他一个人的苍海桑田。那是他最好的结局,如果那就是结局了的话。



只有那个高颧骨瘦得像根竹竿一样的高挑女人,会用她刀子一样的眼光一瞬不停的注视著我,似乎想从我的身上挖出点什麽来。她看不看得穿我,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歌已经睡过去,扎勒已经醒来,而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在漆黑的夜里,一阵响彻天际的锣钹声惊醒了无数的梦里人。我茫然的抬头。果然,在扎勒他们动身回苗疆的最後一天晚上,还是出事了,无数的流萤在我身边围绕,我开始渐渐的苏醒。



门被极为粗鲁的踹开,无数的男女蜂涌而入,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药房刹那灯火通明。冲前面的少女愤恨的望著我,喝到:“果然是妖人!说,你把冰莲藏到哪里去了。”



我摁死了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蚂蚁。z



依玛冷笑一声:“你别以为不吭声我们就不能耐你何!长得这麽漂亮果然都不是什麽好东西!我们苗疆的毒蝎绝对能让你开口说话,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毒蝎?是的,苗疆的毒蝎全是蜇伏在沙子底下的最厉害的蝎子,它不会让人尽快的死亡,但是够让你痛苦不堪痛不欲生後以极其丑陋的姿态死去。我看著依玛从她的口袋里捉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的蝎子,它居然是纯黑色的,而且还是双尾的!双尾的蝎子是很难得一见的极品!依娜却拉住了她说道:“等一等!”



这个女人直直的望著我,我看著满地的药草。她却没再说点什麽其他的,只是冷淡的重复:“等一等!”



有个高大的男人从人群让开的通路中走过来,温柔的望著我说到:“上邪,只要你告诉我冰莲哪里去了,这些人都是铁亲信,他们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我的身体一片冰冷,环住双腿的手更加的用力,然後,我垂下了头。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没了任何的动作。y



良久,是扎勒毫无任何温度的声音:“上邪,真的不说麽?”我抬头,看著那个高颧骨的女人,她的目光依然如刀子一般锐利,并且冷淡。我低著头,一根又一根的数著自己的脚趾头,冰冷的肌肤与冰凉的地板相遇,我却觉得,温暖在一点一点失去後逐渐回升。



“上邪,”扎勒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然後冷冷的下令,“押到祭坛上去!”我在离去这个祭坛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又再度回到了木架上。当我最讨厌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射过来的时候,我看清了周围的人。他们戴著面具,像是在等待一场仪式的开始。一场审判与惩罚的仪式。



冰莲不见了,果然不见了,我默然的抬头眼,见到了天边灿烂的朝霞与朝霞下延绵起伏的天山山脉。



有人拍打起了手鼓,有呜咽的号角吹响。那一个个戴著面具的人围著我走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的眼前一片眩晕的模糊。身体内仿佛有成千上百只虫子在一齐不停的噬咬。奇氧无比,疼痛难当。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一片,像是失去了最後一点血色。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沿著额际滑下。我的眼神平静的望向不远处的帐篷,里面正闭目坐著一个不停念动咒语的人,他的名字叫做扎勒。



原来一上小小的虫子,可以在身体里造成这样强大得难以隐忍的痛楚。我的身体无比冰冷,体内却像是一把火在狂烧,难受得就像快要死去!



一柄长剑寒光破空,直刺帐内而去,身体的异常抖然停止,我无力的垂下了头,困乏得想睡过去。



那个可以随意的使用任何一柄长剑的人青衫飘然,一如他素来的潇洒与卓尔不凡。我很多次的想,君涤尘到底为什麽可以如此温柔的笑看所有的前尘往事。曾经,他是否就这样笑著,离开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佳人。



扎勒的口角溢出了一丝殷红,他的毒性刚解,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这个时候催动体内的母蛊惩罚我,一定大伤元气。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迫不急待的要用这种方法使用我痛苦。他们苗疆,折磨人的方法多不胜数,这的确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君涤尘跃过周围的人,一剑挑开了绑著我的绳子,顷刻之间,我被拉进一个坚定温暖的怀抱。我想,只要在这个人的怀里,就没人能够伤害到我了。君涤尘温柔的说到:“上邪,你没事吧。”



我眨了眨眼睛,害怕自己就这样睡过去。b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冰莲的雄蕊按照你的方法给流深服下了。”君涤尘轻轻的说著,并且拍了拍我的背。



周围的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然後快速的布出一个怪异的阵型。君涤尘看著,突然皱起了眉头:“你是扎勒,苗疆的宗主。”



“君盟主果然好眼力啊!”扎勒缓缓的拭去嘴角的鲜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而你手中的,正是苗疆未来的宗主夫人,而君盟主,如果您还想我我们苗疆做个朋友的话,就请归还他。”



“归还?”君涤尘似笑未笑的看著扎勒,“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你们刚才明明就是在折磨他。贵族的巫蛊之术果然名不虚传,君某实在佩服。”



“哪里,一点小把戏而已。”扎勒皮笑肉不笑“君盟主可答应放开他了,”



“放开?”君涤尘轻笑:“我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放开他了!”在扎勒变脸的瞬间,一个看似温柔却是十分霸道的吻席卷而来。我眨了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脸,脑中一片空白。



扎勒阴沈著脸冷笑:“君盟主就不再考虑了吗?我们苗疆的捕捉防守的阵式可不是那麽简单的。”



“君某早就想领教领教苗疆的双星阵了。”君涤法笑了笑。扎勒的脸色却更加的阴沈。然而,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诧的错愕,我知道,在我和君涤尘看不到的背後一定发生了什麽事或是出现了什麽人,才使得连扎勒这样的人物也不免愣了一下。我没有回头,胸前遗忘已久的那把小小的银色剪刀忽然泛出更加强烈的冰冷,让我的身体也为之一片冰凉。



一抹黑色闪电般的掠过。地上裂出一条长长的狭沟。一个玄色衣服的年轻人手持冰剑,冷眼打量著小小的校场内。我想,我现在要是睡过去了,那不知道会有多麽好。



那是一个真正散发著无边冷气的人,已经不能用阴沈来形容了,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牢牢的锁定我。我更加的缩进了君涤尘的怀里。封隳的眼里透露出太多的不悦,我害怕落到他的手里还来不及挣扎就已经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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