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见我心情不好便安慰道:"你要是这麽舍不得杜子衿,那以後我和你一起去成国看他就是了。"
以後?以後会怎样?我真的要呆在这里了吗?一辈子?............小青,我真的就这样被你逼得死死的,再也动不了吗............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躺倒床上,将眼睛闭上......等待睡梦的来临。
我和小青吃午饭的时候,葛云来了。他神色为难,几次想开口却瞥见小青脸色不善而打住。我心中明白,对他一笑替他解决了难题:"小青,你这几天一直在这儿,宫里的事可能也积了不少了吧。你还是跟葛先生回蓼天苑吧。"这几天他手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我想和老师多呆在一起啊。"
"你回那边处理事情方便些。想来我这儿什麽时候都可以来。"
葛云也乘著机会说:"宫主,您已经......十几天没......宫里现在积了一大堆事务等著宫主亲自过问呢。"
小青皱著眉犹豫了会儿,看了看我然後说:"老师,那我明天再来陪你好了。你身体还没好,要好好休息啊。"
我朝他点点头。他磨磨蹭蹭又拖了好一会儿才走。
我一个人靠著软软的睡椅上晒著太阳。早春的气息已浓。先前出来时,我看见墙角边上已经冒出嫩牙了。再过阵子应该可以听见鸟叫了吧。
我静静地躺著,突然想起以前在慕容家时,山庄里有很多不知名的鸟儿。我初听到鸟叫很是惊喜,便拉著弄雪问这问那。硬是要她将那些鸟的名字查了个清清楚楚。现在想著,那些都好像电影片断般慢慢在我脑中流过、褪色、变得灰白、也没了声息。不只弄雪,就是聿华、闻兰、还有那座皇宫里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来都会让我觉得不太真实了。
......好遥远啊......远得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难道病人都容易感伤?我苦恼地摇了摇头。这几天虽然胸闷、头痛不是很厉害,但却觉得精神越来越有些恍惚了。
我盯著桌上放著的那碗药。最後还是没有喝。只是感冒而已,不喝也不会死人的。躺在被子实在无聊。虽然早已习惯了这个古代的一无所有。但在这种极端无聊的时候还是不免会想著,要是我现在能上网聊聊该多好、就是一个人看看电视也不错啊。当然,这只是幻想。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後迷迷糊糊中还想起後天子衿就要离开了吧。那明天......去看他好了......
醒来时,我觉得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头好沈!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或者睡太多了?怎麽这麽难受!
我挣扎著坐起来。听得门吱的一响。我有些奇怪,难道我昨晚没关门吗?刚想看清是谁,就听得门砰地一声又合上了,紧接著一声大喊吓我一跳:"啊......尹公子醒了。"
咦?怪了,我醒了很不正常吗?干嘛这麽大呼小叫的。
接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又砰地被撞开了。进来的大队人马让我有些错愕。
"老师,你终於醒了。"
我更加错愕:"我睡了很久吗?"
小青面沈如水:"整整两天。"
"两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怎麽可能!"
小青看著我缓缓地道:"你不是睡,是昏迷了两天!"
"究竟怎麽回事?"我抬头看见了子衿、还有前阵子见过的好几个医生。
"我那天来看你,却发现快过晌午了,你还没起床,拍门也半天没人应。把门撞开後,你居然还没醒,"小青抓住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我......我,"他一连说了两个我字。我知道他一定吓得不轻。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说著看向旁边的子衿,有些奇怪他怎麽不像往常那样过来急著问这问那了。只是一个人拢著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静静地伸出手腕。看著眼前把脉的手换了一只又一只。心里却起了阵小小的涌动。我原来是昏迷了两天。可为什麽无缘无故会这样呢?
"宫主,属下驽钝,实在查不出尹公子的脉象有何异兆。"
小青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冰:"没有异兆!上次你们也这样说,居然还说是受寒所致,现在又说没有异兆?你们莫不是老糊涂了?!"
那些医生个个苦脸相对。还是上次那个资深老前辈打头:"宫主请恕罪。属下行医四十余年,手下历过病人无数。这两番切诊,实在没有发现公子脉象有任何异常。可若说公子无病状又显然不合常理。这只能怪属下无能,实在找不出病因了。"说罢,满脸愧色。
我心里感叹著,要是能拿到X光下照一照,肿瘤、结石......不就什麽都清楚了。不知道是个什麽,该不会是什麽癌症晚期了吧。我的头皮发麻起来。
"你们......"小青怒眉一竖,想是要发飙,却被突然开口的子衿打断:
"蓼宫主,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我现在想和尹悦单独说几句话。你让他们先下去吧。"子衿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小青见他神色不对,便叫一众属下退了出去。
"四殿下有什麽问题请讲。"小青难得的客气。
子衿神色有些为难:"可否请蓼宫主也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问尹悦。"
"不行。若你说的与老师病情有关,我怎能不听?"小青毫不客气的拒绝。
"但有些话实在不方便旁人听去。"子衿的话韧劲十足。丝毫不让。
小青冷声一笑:"哼,旁人?老师都答应留在我身边了,我会是旁人麽!"
听到这带足挑衅的话,子衿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眼底竟隐隐有怒气腾起,整个人一下子凌厉得有如脱鞘之剑。我怕两人越闹越僵,便伸手拉了拉子衿的衣袖:"子衿,你知道我的病因吗?"
果然子衿一听我提到病因,马上转过头看我了。
"尹悦,你现在有什麽感觉?"
我闭著眼呼吸了片刻,再睁开来说:"有点头痛、前阵子还时不时的出现耳鸣、胸闷。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有没有觉得整个人恍恍忽忽的?"子衿问得语气急切。
我连忙点头:"嗯,对,我最近好几天都觉得精神有些恍惚。是不是睡多了?"
子衿听我这麽一说,神色惨变。呆然而立。
我正准备问他是不是知道什麽了。小青早已急吼出声:"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说啊!"
我看著子衿这样子也觉得情况一定很糟糕。不免也心里惊慌。
"子衿?"
子衿眼神直直的盯著我,神情却有些呆滞:"尹悦,你和闻兰发生过什麽?"
我和闻兰......
我否认:"没发生过什麽,怎麽了?"即使有什麽我也不愿再提起。
"不可能,你老老实实说,"子衿咬著牙,"你和他做过什麽?"
我看著子衿缓缓地道:"我和闻兰什麽也没做过!"我有些气恼,子衿竟然认为我和闻兰有染。这从何说起!
子衿看我语气慎重,停了几秒,目光一闪:"那你说闻兰和你之间发生了什麽事?不要说谎!!"
我看了看他,然後吸了口气说:"他在我茶里下药。"
子衿倒没有了先前的惊慌失措,只是静静地看著我问:"什麽药?"
"......春药。"我轻声吐出这两个字。房里的两个人反应形成绝大的反差。
子衿缓缓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将背对著我,不再说话了。
小青却是毛发直竖:"那个闻兰这麽阴狠,居然使这等卑劣手段害你。要不是他早死了,我一定要他身不如死!"
我平静地看著小青一个人愤怒。好像他此刻的愤怒与我毫不相关。我自己都不恨闻兰,为何小青会恨得这麽咬牙切齿?为何聿华会恨得那麽糟蹋他?难道别人天生就要比我情感来得激烈?还是他们天生就比别人疯狂?
小青突然脸上青筋突起:"老师,那中药之後又怎麽了?是......是和谁?"
"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宫女。"我答得迅速流畅,完全没有一点心虚。仿佛事实真是如此。
小青手在衣袖下握成一拳,隐隐有筋脉迸现。
"尹悦。"子衿突然叫我,语气有些怪。
"嗯?"
子衿缓缓转过身来,一脸的悲绝。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子衿你怎麽了?"
"是我害了你。"他目光呆滞,压根眼里就没看到我。"呵呵,是我害了你......"
看著子衿脸上的悲戚转为绝望。我的心也开始渐渐下沈............春药......
"你是说......"
"雨谢。尹悦,你中了雨谢。你竟然中了雨谢。"子衿仰头狂笑起来,"哈─哈─我千辛万苦费尽心力找到的剧毒竟然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子衿现在心里非常难受。我竟然中了雨谢。子衿当初拿它来报复聿庆,没想到也把自己最好的朋友牵连了进去。心中讥笑命运,如果我死了,算不算得上冤鬼一个?
"你骗人,你怎麽知道老师中了这种毒?"小青红著双眼冲子衿大吼。
"我试过药。"
"那......解药呢?"小青尾声发颤。
"当初进宫时全交给了闻兰。"
一小阵沈寂後,小青蓦地起身往门外冲去。
"小青,回来!"我叫住了他。
小青在门口停住:"老师,我去闻兰住的地方看看,解药一定还有留下的,或许被藏在哪儿也说不定。"
我惨然一笑:"没用的。如果解药全在闻兰那儿,那一定没有了。"
"为什麽?"
我长叹了口气:"因为他一定会毁了个干净。一颗都会不留。"
或许,闻兰是不恨我,但如果有机会他还是会杀死我。因为在他心里,我是聿华最爱的人。要让聿华痛苦,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次我忍不住连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看来我不想做冤鬼都不成了。不仅冤得要背上子衿深重的自责,还要替聿华背上一段切齿锥心的情恨。冤!真冤!!
小青回身走到子衿面前,狠狠地道:"解药没了,还可以再配是不是?!!"
子衿眼神空洞得不知望向何处:"这世上能配这解药的人已经死了。"
"你胡说!你怎麽就能肯定人已经死了。"小青怒吼,有如一只困兽在绝境里挣扎。
子衿无神地看了他一眼,语声缓慢:"因为是我亲手杀的。"
小青定定地站著,目光慢慢移向我,语气坚决:"老师,我一定会找人给你解毒的。我不信天下这麽大,就没人能解这雨谢之毒。"他抚了抚我的脸,柔声道:"你好好休息。等我去找遍那天下下毒配药的圣手,一定要把解药配出来。"
看著小青的身影消失门後。我哀叹如果我真的死了,这个少年会怎样?
子衿还呆呆地站在床边。我一把将他拉到我跟前,握住他的手说:"子衿,你不要自责,我中毒与你无关。我一点都不怨你。"
"可我恨!!"他真的恨得牙咬得直响,"我恨我自己恨得发疯!!"
他突然俯下神来紧紧抱住我:"尹悦,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子衿,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我想用力喊醒他。
子衿语带哭腔:"不是我的错又会是谁的错!"
我叹息道:"不是谁的错。谁也没有错。"可是我也没有错啊。为何要我死得这麽不明不白。看来老天是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让我重拾生命来到这个时空,可这第二次生命对我来说依旧短暂。不过,死过、生过,再死一次我也应该没什麽好遗憾的了。
耳边子衿的声音澄冷如水:"尹悦,你不用担心,即使你死了,我也会陪著你的。"
我脑袋一炸,气冲脑门:"子衿,你发什麽神经!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伤伤心,常去看看我就好了。怎麽能有这种想法。你脑袋是不是气糊涂了!你还有闻香啊!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啊。"
子衿抱得我更紧:"你不要动,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我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再做什麽动作。慢慢地,竟在子衿怀中睡了过去。
我的居所附近还是安静得一如以前。但我知道整座蓼天宫一定在沸腾。
开始几天我还能偶尔下床走动,慢慢地就只能躺在床上望著帐顶发呆了。
小青每天都来看我。嘴里总一遍遍地说著:"不会让我死"。但声音一次比一次无力。语气一次比一次绝望。我知道配药的事一定是没什麽希望。子衿说过那制雨谢的人是个药中圣手,解药也是一起制的。他把那人杀死显然就是将聿庆最後一条生路截断。
来看我的人不多。葛云来过。闻香也来过。我问闻香子衿在干什麽,为什麽不来看我。闻香痛苦地说他每天除了和那些配药的人讨论外,谁也不见。不出去也不说话。连她也不爱理睬。语气很是委屈。我安慰她子衿是因为对我心怀愧疚而心情不好。心里却有些责怪子衿太冷落闻香了。
我的精神越来越恍惚。有时连看人也有些模糊了。好像成天在梦里飘荡一样。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时我还真怕自己哪次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睡著了经常会做梦。大部分是梦到在以往的那个世界里的一些快乐的旧事。有一次居然是梦到自己在打联网游戏。笑得嘴直乐呵呵的。有时梦里会有弄雪,还有闻兰。居然都是很欢快的样子。也还偶尔梦到聿华,竟然也都是以前在一起一些开心的片断。梦里,所有的不快都仿佛离我远去。仇恨、欺骗都已变得如空气般稀薄。我惊奇,原来我是这麽向往快乐的。或许,人的本质就是追求快乐吧。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一双手在我脸上来回抚动。手指不算太滑,但指尖传出的热度让我觉得整个人都很温暖。动作轻柔缓慢,小心翼翼得让我觉得自己此时好像被当做至宝珍视著。很好的感觉。我想笑却觉得嘴角肌肉有些僵硬。是谁?小青?子衿?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你怎麽进来的?"突然我听到小青惊怒喝声从门外响起。不是小青,那是谁?
耳边听得一声冷哼:"你能潜进我的云霄殿,又何必再问我是怎麽进来的?"
声音清亮柔滑,悦耳却也有著说不出的冷傲。我快要麻木的神经顿时像触电般抖了一抖。
小青走了进来,沈喝道:"你来做什麽?"
突地小青又怒喝:"不要碰他。"
那人低笑几声,我感觉他的手又肆意抚上了我的脸:"如果我说只有我能救他,你还会说不要我碰吗?"
小青没说话,似乎在考虑他话的可信度。
後来似乎问了句什麽,我耳鸣发作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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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未痊愈,你居然还和他动手!不然药性绝对不会发作这麽快!如果我再迟来几天,恐怕见到的就是他的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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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恨我............你以为他知道真相後又会原谅............"
後面他说了些什麽我已经听不清了。我感觉我已嗅到死亡的气息............
第十九章
当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我脑中想到的竟是为何没见到期待已久似乎已在眼前的阎罗鬼殿。甚至我已经下定决心在见到传说中的鬼判时要好好申诉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