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 (第二部) 飞汀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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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著粗气一力用自己那绝顶轻功闪躲。身上剑伤愈见增多。
我并不惊慌,是招就总有破绽!七星斩看似完美,那只是因为它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发现就已命丧黄泉。太狠!狠得一招就能摄住人心神胆战心惊。
可惜,翟与莫遇见的是我。
从开始到现在我都还未主动出招攻击。我身处其间却又拿局外之人的冷眼清明游离於战局之外静心旁观。
知己知彼是我一向奉行的行动准则。生死关头更是谨慎。不攻则已,一攻就须中!
我,已如潜伏丛林的猎豹,凝神屏息。
等待的,只是一个出手的最佳挈机。
正如............此时!!!
我剑如灵蛇陡长数分,一泻而下直刺翟与莫腰间破绽!翟与莫剑气已刺破我肩头,但我无惧!因为我知这看似要直穿肩胛来势凶猛的一招只是掩人耳目惑人心神的幌子。决不会打实!翟与莫这招真正的目标是我的心脏!
一虚一实,虚实相间,这才是七星斩的真正奥秘所在!!
招招夺命,其实却是前虚後实,引诱人保车而丢帅。珍惜自己的身体是人的本能,但偶尔还是有例外的。譬如我。看破这其间的奥秘,我牺牲了不少汗与血。
但七星斩快如闪电,即使有人临战意识到这个圈套,却也难於抓住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在刺进翟与莫腰腹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抓住了。毫厘未差!!
"你输了。"我手握剑柄看著他。
翟与莫有一瞬的惊诧,似乎不相信此刻自己的身体已被我长剑贯穿。但也只是一瞬间。
"你怎麽发现这个秘密的?"他问得极不甘心。
我叹了一口气:"七星斩的秘密其实不难发现。我只是比别人少怕痛些就是了。"
翟与莫怔了怔,然後苦笑:"好,好,不愧是我徒儿看中的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我有些悲哀地看著他:"你现在有後悔过当初的一切吗?"
"後悔?"翟与莫像是听到什麽不可思议的事睁大眼,"哈哈,怎麽会!他执意阻我和莲香的好事。还在众师兄弟面前辱我名声。我恨他入骨!"
"可那莲香并不爱你!你又为何逼她?"
翟与莫有些激动:"都是天鸣的错!若不是他这个哥哥在莲香耳边说我坏话,莲香又怎会不理我?"
我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来与他视线平齐:"那你就该淫人妻女,杀人全家?"
"那是他活该!哈─哈─"翟与莫笑得有些疯狂。可接触到他眼光的那一秒,我心头大震,心知不好,无奈离他太近又蹲著身子,已无法避过。
"小心!尹悦!!"聿华人随声至。将我扑到在地。我拿眼一瞧,那袖箭正钉在他手臂上方。
翟与莫笑得毛骨悚然:"嘿嘿,可惜可惜呀!我还想拉个人作伴呢。"
聿华脸色发青地一剑刺了过去。
"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徒儿!好皇上!呵─呵─"笑了几声後便没了声响。
"你臂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聿华把箭拔了出来。
"这箭上有毒?"我皱了皱眉看著那发黑的箭头。
"不碍事。"聿华不在意地笑著撕下衣袖一块裹好伤口。
我沈默了会儿,说:"谢谢你守信没有出手。" 不管是帮翟与莫还是我。
"我相信你。"
没有话说了。一片死寂中,只有臂上、肩头、胸上的伤血不断涌出。我默不作声地撕下本就已成布襟细条的衣袂替自己包裹。
大敌已除,心中责任已了,却陡觉得空虚发闷。
聿华近身来帮忙包扎,我侧身闪过。回头看了看身後不远处那凄厉不减的面容。耳边还回响著翟与莫临死前那夜枭般的笑声。
"我不会跟你说多谢。"
"我自愿的。"
"他是你的师父。"却想起此人连父亲也可以见死不救。区区一个师父又怎样?
"我会好好厚葬他。"
聿华突然惑然一笑:"尹悦,就算是为你背天叛地我也心甘情愿。"
"我不需要。"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翟与莫尸体前,犹豫了片刻,却见剑光一闪,聿华已斩下翟与莫头颅,扯下前襟包上递了过来。
"你是要这个吧。"
接著包袱的那一刻我胸中有一瞬翻涌,屏息压住。
聿华轻轻笑道:"尹悦,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麽?"
我手压住胸口脸色有些苍白地望向他。
"你太善良。"聿华挑眉一笑,"如果没我最後那一剑,你会带个活人回去见天鸣吧?"
我不否认,心中有一刻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聿华深深地注视著我,"你处处怜惜、每每不忍,却不是伤己就是伤人!"
我静静地垂下眼帘听著,没有反驳。或许他说的确实如此。可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不愿看见鲜血,不想看见人死。仅此而已。
聿华走过拉握住我的手臂:"你怜悯也好、不忍也好,敌人就是敌人,这是不可改变的。"
我幽幽地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太过心软,不然此刻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那一剑就该杀了你。"
手突然被用力握紧,聿华咬著牙恨声道:"尹悦,你真是个无情之人。你对人人都仁慈,却为何独独对我如此?!"
没有答案给他。我只是将手缓缓抽回,或许是我回答不出。
我反问:"那你说我要如何对你才算不无情?温言笑语还是投怀送抱?"
聿华狠狠地盯著我,不置一词。
我视若无睹地自顾一笑:"剩下的还请皇帝陛下亲自处理。尹悦先走一步。"
说罢我朝林外迈开大步走了去。
快要出林时,聿华高声叫道:"尹悦,你先别走!"............
"............我有事求你!"
我脚下缓了缓,却未停下。又听聿华接著大声说:"尹悦,无论怎样,今日我也算有助於你。难道连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你都不答应?!原来你也是这等不讲情理不顾恩义之人!"
我停住脚站在原地,转身时聿华已追了上来。
"你不配说我!"我看著他缓缓说。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聿华的眼神里有些许恳求的之色。
"聿华,若是苦肉计缓兵之计一类的,劝你不要多费唇舌。"
聿华不理我的讥讽:"尹悦, 我......很想吃冬猎那次的汉堡。你能为我再做一次吗?"
没想到他会是要求这个。我愣住。半晌才缓缓应道:
"聿华,有些东西丢弃了,就不可能再拾回了。你何苦做这些无益之举!"
聿华笑得有些凄凉:"你果然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呵呵,我何苦......何苦"他一连两声"何苦"哽在喉头,慢慢转过身去。
我静静地看著,一步......两步......十步............
"我答应你。"我不知我究竟为何会鬼使神差地会答应。只是隐隐心里有些难过。人终究还是感情的动物。不否认我对聿华有情,或许早在恨开始时情已埋下。但,又如何?

返回驻扎处,众人惊呼剧变。皇上遇刺受伤,国师护驾身亡。祭天也临时取消待另选吉日举行。回到宫中,聿华马上拟旨追封翟与莫镇国公。按王爷典制厚葬。
"你生火?"我和著面团问一旁站著无所事事的聿华。
偌大的厨房就我和他两个人,怎麽说也空旷了点。
"还是叫个人来?"这样我也有个帮手,做起来快些。我看了看他一脸难色重新提议。
"不用,我来烧好了。"他说著就行动起来。
我冷言看著............
"先放小的碎木屑,点燃後再慢慢往上加大的木棍。"我面无表情地一旁提醒。为自己没预先叫个烧火工过来後悔不已。像他这般烧法这汉堡做到天亮还不知有没有。
我耐著性子等。
偏生他本人还极沈得住气,一脸肃穆,看不出有丝毫不耐。火折子打了五六次,灶里的火燃了熄、熄了燃。不过毕竟他不笨,反复几次後有了经验,火终归还是给他生起来了。
一直紧抿的嘴角向两旁拉开,轻松自信的笑意在红红的火光掩映下浮上。让人难以不著迷。
我及时收回目光继续专注於自己手中的工作。
感觉好像比以前和弄雪那次时长了不少时间。实际上不是真多了时间,而是气氛太沈!和弄雪时两人我们两个有说有笑,时间流失而不觉。而和聿华,从开始到现在完工,除了必要时说几句,基本上都是在沈闷中度过。两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忙活,一言不发,实在算不得好受。
"做好了。"我将做成的汉堡放到桌上,推到聿华面前,掸了掸衣襟说,"你慢慢吃吧,我告辞了。"
还未转身,就被聿华拉住手腕:"你陪我吃完再走不行吗?"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很不像他嘴里说出来的。
"行,"我将剑往桌上一搁,从善如流。"吃吧。"
他反倒不吃了,一双眼怔怔地看著我,语声怨对:"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麽做的。"
我斜眼瞄他一下,懒懒地道:"只是劣质石头一块。比不上你金刚石坚硬又高贵。"不过也是石头。
"你不吃?"我眼光落到那个未少半点的汉堡上。
聿华低著眼幽幽叹息一声:"我的心若真是石头做的,那也好了。"
他不理汉堡,反而站起身到我面前来,一手解开自己的衣襟,光滑结实的胸膛上赫然有一伤口深及心脏。我呆了一呆,他拉起我的手贴上那已渐渐生出新肌的狭长伤疤。轻轻按住,摩娑。
"感觉得到吗?现在这颗心是为你跳动的。以前的那颗已经烂掉,扔了,死了。"他一只手轻拥我,说得动情。
"尹悦,我们重新开始!"
我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回,放在眼底看了看淡淡一笑:"不错,的确有些温度,比以前多了些人情味。"
我转身向外走去,临了,回过头来看著他悠悠说道:"全才的皇帝陛下,下次演戏可别挑错对象了,如此情意绵绵的好戏若不留给你那些後妃佳丽实在是暴殄天物。哦,你不是还掳了那西茨公主来吗?如此情话必能打动美人芳心,届时翁婿联手,天下谁敢匹敌!"
说罢也不看他反应,自飞身回客栈了。
我不认为自己有多绝情。聿华爱我或许没错。但那又如何?
他依然会为强大自己的势力而将别人的未婚妻抢回策後封妃。
他的世界里,权势、皇位永远占据著中心地位。
爱情只能是他生活的调味品。就如这汉堡,闲暇时记起来了就会想要尝尝。
这样的爱情我不想要。不敢要。
聿华,你说得没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对你有情就是对我自己无情。
这句话於你,再适合不过。

我再次踏进夕风谷。没有太多的惊诧与悲痛,完全在意料之中,我见到的是座坟墓。一座我还未出谷时就已掘好的坟墓。墓碑也是出自那个可怜的老人自己之手。
我把包袱放在墓碑前一手抖开。露出那依然如生的头颅。
我跪下虔诚地叩拜:
"你要的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安息吧。"
出了谷口,我突然很想去青荷镇看看。很想再倚在那老柳树边垂钓一番。
别时杨柳依依,现在仍是杨柳依依。
这里还是那麽祥和安宁。我走在街上四下环顾,希望能见到熟悉的脸孔。大多却只是陌生。即使偶尔有些面孔似曾相识,却也叫不出名字。至於我,对於这里来说更是一个匆匆过客了。
我想起以前的那个小小的书院。不知现在是什麽人住在里面。或者里面又住了另一个先生夫子?
笑得意性阑珊。
走到大门口,迟疑了一下,我本不打算进去,但见门半掩著,便忍不住敲了敲门。半晌没人应,我轻轻推门而入。一边走一边心里惊奇不已。快两年了,这里居然与离去时没有什麽变化。院子东面的葡萄架、西面墙角那几盆吊兰水仙居然都还摆在同一位置。还有以前弄雪做来放置干柴的木架............
我站在中堂外向里屋看去。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有一条人影蹲著,似乎是在整理书架。
我缓缓走进,呆呆地看住。那人起身时看见了我。先也是一呆,而後脸上慢慢幻化出一抹春日骄阳的丽色:
"老师,你终於来了。"


第二十四章
"小青......"叫了一声,我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青用拂尘扫了扫桌面:"这个地方一直都有人看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这儿来住上几天。老师,你看我是不是把这儿打理得很好?都没什么变化吧?"小青一步步走近停在我面前。
他的眼光由始至终都没从我身上挪开半秒。
"我知道你会到这里来的。我一直在等你......一直......"他将头轻轻靠在我肩上。许久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不少。叹息声里,我伸手抚摸他的头。
"老师,你不问我原因吗?"小青将头动了动,接着整个身子靠了上来。
我沉默不语。当初确实想知道原因,只是现在那"为什么"三个字我对着他却难以出口。或许潜意识里有种感觉,问出了口,势必又要和他卷进更深一层的泥沼。
这当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不应该占据他的生活。这对我对他都有好处。
对我自己,若不在意,也就不会有黯然的心伤。
对他来说,没有拥有,也就不会有空空的失落。
既然我不能允他朝朝暮暮的厮守,那就置身亲密之外,找一种恬淡如水的疏离。
这才是我和小青的长久。
"老师,你为什么不像恨聿华那样恨我?"小青伏在我肩头幽幽地问。
我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你希望我恨你吗?"
"不。"小青将头抬起,正对上我的眼睛,"我只希望老师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苦笑。一言不发。
我将他身子挪开:"小青,陪我去塘边钓鱼怎样?"
小青欣然同意,高兴地说一定要比我钓得多。我只是笑。以前他就说他一定钓得比我的多比我的大。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拿着钓竿走到池边,仍旧是一汀蓼芷,满池荡漾着。
现在正是春涨鱼跃时节,水中隐隐波光鳞动。小青蹲坐着一本正经地盯着浮漂。像从前许多次那样,我拿着钓竿倚着柳树干闭着眼懒懒地靠着。
时间也如以往一样在我一个人的静谧中流失。
我脑中突然一觉:我这是做着什么?
一切早已经回不来了。
弄雪回不来了。以往的我也回不来了。那样敬我如师的小青也回不来了。
我对聿华说弃掉的东西不可能拾回,那失去的东西又能重新拥有吗?我做的何尝不是与他毫无二致的无益之举?!
一时间只觉心情慵懒已极,连钓竿也扔在一旁去了。
"动了,老师。"小青呼声一起人已跑了过来拿着我钓竿一提,一条尺长的银鲤自粼粼波光中被提起,在空中划了个长长的弧线,手法极准地落到我脚边的桶中。
"今晚的菜就是它了!"小青提着桶兴致勃勃地逗弄着。
我也跟着笑笑:"回去吧。"
小青有些奇怪地问:"老师不钓了?"
我指着桶对他噜噜嘴:"这不是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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