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Ⅲ 飞汀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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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性地来到书房。这是天色已晚,四周光亮渐渐变暗。我走近,见书房并没点灯,便想子衿应该不在房中,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一阵沈笑传来。我慢慢靠近。
"你已经娶了闻香了,还有什麽不满?"子衿的声音冷冽如冰。
笑声尽处,一人说道:
"我娶闻香四弟只怕是求之不得吧。这样你不就可以和你的好朋友双宿双飞了吗?"
没有人应声。片刻啧啧声又起:"真想不到我们堂堂风流潇洒的四皇子居然会为了个男人痴情如此?心下一直觉得奇怪,我几次三番想劫持那西茨公主,都被你的严密防守挡下。那渚国皇帝为何一击就得手?实在让人费解。"
话声陡然变厉,"你身为成国皇子,却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国家安危!将联姻之国的公主拱手让人劫走,居然只为了让那个人对那聿华死心。哈哈,杜子衿啊杜子衿,你发疯了不是?"
潜意识里认为下面的话语我不应该继续往下听。我应该转身离开!而不是在这门外偷听。但脚下却像钉子钉住般半步不移。
"你什麽时候查到的?"
"对你根本不用查,光看你对尹悦的眉眼神情我就心里犯疑。前段他走後你失魂落魄那模样,连父皇那儿也不大去,我就更加确信不疑了。只是尹悦和那渚国皇帝的纠葛我近段才发现。哼,近段日子渚国六王驸马的叛乱与你有关吧?若我猜得不错,那成国老皇帝被鸩杀的内幕该是你透漏的。子衿,若是你把你的这些手段都用到治国安邦上,就是父皇要立你,那些臣子们也不会有反对之辞了。"
"即使父皇现在要立我,那几个老黔首又能怎样?"
"杜子衿,当年你娘占尽父皇恩宠,现在你也一样,我一定会连著我母妃当年的怨气一块儿好好送还给你的。"
我还保持著最开始时的姿态站在门边。成炫一拉门就看见了我。
我感觉他将目光投在我身上逡巡了几秒: "嘿嘿,原来是尹公子啊,这麽巧?"
成炫渐远的冷笑声里,子衿站到了面前。
"你站了多久了?"
"刚来,叫你吃饭的。快走吧,呆会儿饭菜都凉了。"
我提著恢复知觉的步子往回走。子衿抓住我胳膊往胸前一带:
"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没有。" 我的回答生硬。
"你说谎。我知道你全都听到了。"
我目光呆滞:"我什麽都没听到,我只知道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朋友。"
"尹悦,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先不要急,不要气,慢慢听我说好不好?"子衿的声音一贯的温柔。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全没入纯粹的黑暗之中:"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累......想睡......了。"
......
"我爱你。"
自古以来最动人心魄的三个字,却让我胸中泪流横涌。我的整颗心就在那滚滚波涛中挣扎,已精疲力竭,已快要缺氧窒息。
"我爱你,尹悦。"耳畔的声音已带上了深深的叹息。"我一直都爱你。却又不敢对你说出口。我的心仿佛日日都放在火上煎烤。每天看著你却只能做朋友般的亲近。我曾害怕过对你的这种情感,试著疏远你拿你当朋友看,却落得让自己的心更加沈沦......"
"为什麽?"我声音短促无力。
温暖的气息围了上来,柔软如玉的面颊贴上我早已僵硬的面部肌肉:"因为我想这样抱著你搂著你贴近你。这是朋友不能做的。"
"可是,你是我的朋友啊。"我从来不知自己哀求的语调是如此可怜。
"我知道你一下适应不过来。没关系,尹悦不讨厌我对吧?"语声还是一贯让我沈醉的温柔。
我机械地点头。
"那尹悦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我再次点头时,头已被轻轻抬起。吻无声无息地落下。我突然觉得这柔润的唇瓣有种熟悉的感觉。霎时间明白那曾经让我沈迷惆怅的梦中拥吻原来竟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我闭著眼如木偶般任凭吻如雨下。整个人却已止不住微微颤起来。
"也不讨厌我这样碰触你是吧?!"子衿压抑著轻喘曼声问道。
我答不出喜欢。可又如何让我对眼前之人说出一个"不"字来。
耳畔的呢喃轻忽,气息紊乱:"悦,我的悦,你可知我每日每夜都渴望这样吻你抱你......你不要拒绝......"
话声吞没在再次贴紧的唇瓣中。即使热吻也带著子衿独特的温柔气息。不知何时,吻已缓缓下移至我的脖颈、我的锁骨上徘徊。
身前紧拥住我的人、轻微的喘息、渐至探进衣内的纤长手指......这一切让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混沌......
那思维中唯一的一缕清明也被四周的黑暗染尽,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我想我是真的累了......所以我将意识隔离睡了去............
睁开眼来,正是清晨。
"殿下请安心,尹公子只是一时疲劳导致昏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我是昏过去了吗?不,我是累了才睡著了。
我只是累,累得心力交瘁。
"饿不饿?"
我摇头道:"我没事,让我独自安静一会儿好吗?"
望著子衿掩门而出的背影,我的心顿时空洞起来。
这是怎麽了?
我忽然想起闻香的一句话来:她以为了十多年的爱情竟然不是爱情。
可我一直认为的友情也不是友情。它是爱情?!
哈哈,我在床上狂笑。好荒谬的事实,好荒唐的错位。
心内有如无数虫子在蠕动、在噬咬。我一挺身从床上腾起。
一阵风般地跃出高墙。早上的街道冷清,行人也不见几个。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我像幽魂一样转著脚步乱晃。好不容易找到看见一家敞开的大门。
我跨上前去,将身上的碎银子一股脑儿掏出来往柜台上一放:"给我拿坛酒来。"
那店家眼睛亮了亮随即应道:"公子要哪种酒。敝店有二十年的女儿红、四十年的竹叶青、还有上好的花雕......"
"随便,只要是酒就行。"
早上,林子里的泥土还有些湿润。我随意坐下,一掌拍开泥封拿起酒碗喝了起来。接连几碗,每每都是入口即干。
我心中自觉诧异,这酒并不难喝,为何以前喝得那麽难受?
喝著喝著,本就寂静的空间变得完全安静下来。静成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脑中也出现从未有过的空灵。
不知为何想起第一次和子衿喝酒的事来。
记起冷冽的风中,他提著一壶酒站在我门外,记起温暖的小屋内两个男人悄然对酌,记起微黄的烛光下他对我说:今日起杜子衿和尹悦便是不离不弃的朋友......
自此,尹悦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来这份友情名义下的一切。甚至把这份友情当作避风的港湾,当作寂寞时的倚靠。
子衿,想是我太自私,只顾安享著你的温柔,却从来都未注意过你温柔之下的隐忍晦莫。
我安享著自以为是的幸福友情,你却独自受著爱情的折磨。
没错,我是个自私冷酷的人。我是个罪人。
天使?我的天使?哈─哈─
我的笑声穿透林间最高处,直达那缥缈的天外云霄。
救赎我的天使都已经被我拖下,陷身泥沼不可自拔,如今还有谁来可以拯救我?
笑到後来却有如悲泣。只是,我该怎样面对你?
我在林中哭哭笑笑喝了大半坛。觉得有些累了。便靠著身後的树仰头睡了。
迷蒙中感觉有柔软之物在我脸上轻轻滑动。我睁开眼来看到的是子衿清亮的瞳孔中我自己的影像:脸上有些晶莹。难道是我睡著时哭了麽?
"你难道一直跟著我?"我含糊道。
"我不放心你。"他舔吮著我脸上的泪水,"悦,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我不逼你。你喜欢当我是朋友就当是朋友好不好?就当昨天是一场梦好了。"
我心内凄楚不堪:"子衿,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子衿听了一呆,接著猛地抱住我:"我可以当做什麽也没发生。就像以前那样,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悦,你不要离开我。我可以发誓,不再对你说爱你,不再对你做那些朋友不该做的事,只要你能让我天天看到你就行!"
颈间的冰凉水滴缓缓滴进我的衣襟,碰触到我的肌肤,引起一阵震颤。
我心中大痛,只低低叫了一声:"子衿"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被酒精快要浇灭的神智在子衿的体温下渐渐回复。我思绪翻滚。
终於伸出双臂慢慢回抱他。
"子衿,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努力适应过来。"我缓缓地说。
子衿一震,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麽?"
我用笑掩饰话语中的叹息,也掩饰住心底最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绝望的抽痛。
我将脸颊贴近他:"我是说以後我会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碰触。"
"悦?!"子衿捧著我的脸,表情激动兴奋,语气也不禁有些颤抖,"你不生气了?"
我叹息:"我永远都不可能生你的气。"
"那......你,你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沈默著。终於还是缓慢点头。
子衿,如果我的存在能让你幸福,
那这样的幸福大概就成了我今後努力的唯一目标。
而幸福於我,却早已经虚无飘渺。
至此以後,尹悦忘记曾经不该发生的一切,忘记不该记起的一切。专心致志地做你一个人的"悦"。
"悦,你进来看看,这处这样布置好不好?"子衿兴奋地指著早已移动修改过多次的花园转角处的假山位置和花卉摆设问我意见。
"嗯,就这样吧。"
"你喜欢吗?"
"喜欢。"
这一个多月里,我有种活在半空云雾里飘荡的不真实感。总觉得这样相处的我和子衿都很不真实。但我在努力适应著这一切。慢慢习惯他柔情蜜意地叫我"悦",习惯他紧紧的搂抱。
子衿还是那麽温柔,那麽玲珑剔透。有时我能感觉得到他想吻我,却又极力忍住。所以,我们的亲密止於为数不多的亲吻。
"悦,在看什麽?"
"看今天那些学生做的功课。"
"天晚了,明天再看吧。"子衿走过来要抽走我手中的纸。
"嗯,别动,再几张了就完了。"
等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子衿手臂从背後圈住我,头不停地在我背上磨蹭。
"悦?"
"嗯?"
"你爱我吗?"
"......"
唇开始在我脖颈上来回啃吮。
"悦,让我抱你好不好?"
"......"
无声无息里,灵动的手指探进我的衣内,开始四处摩娑。接著腰带被解上衣褪下,我整个上身已裸露在空气中。吻一直延续至背脊。
我猛地抓住已缓缓伸至腰间的手,向前跨开半步:"子衿,让我慢慢习惯过来好吗?"
过了许久,一声沈沈的叹息自他嘴中发出。
"好,我会等到那天的。你好好休息吧。"柔和的语声中有著不可忽视的坚定。
替我披上外衣,子衿掩门而去。
我低头坐在床边看著身上的吻痕发楞。
门被风吹开了。
我正要起身关上。却见一人自暗影中走出。
至光亮处,看清那人面容,我顿时如遭雷击。
"你来干什麽?"


第二十八章
"你来干什麽?"
我僵坐床边,呆然问道。
眼前之人黑衣黑衫。若皇袍加身的他让人觉得赫赫威严不敢逼视。那此刻的他就是玄冷如冰让人望而却步。
我怔怔地望著他。
他走进来将门关上,却站在门边一言不发。面色阴沈得可怕。
是刚才看见了吗?我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痛。嘴上却淡淡地说道:
"多事之秋,一国之君却潜到邻国,你不觉得有何不妥吗?"
他依旧不语,身形在缓缓前移,一步一步让我有山岳临於眼前的威压之感。
我拥住衣襟深深一叹:"聿华,你不该来的。"
你还来做什麽?
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开始忘记。
"是的,我是真的不该来。"他仰头一笑,声音不似往日般清亮圆滑,隐隐有些嘶哑,"我不该褪下战袍铠甲从那号角铮鸣的战场上下来,不该抛下我渚国万万百姓不顾独自潜进他国只为一人,更不该深夜站在窗外无聊地看著室内上演一出春宫好戏!"
心好似被针狠狠刺中,痛得我的手突地一颤。
他走上前来将我披在身上的外衣扯下扔在远处地上。
脖颈锁骨的深浅吻痕以及上身毫无遮掩的暴露让我难堪已极。我只有闭上自己的眼睛。
"看著我!!"
他抓住我的下颌用力抬起,让我对著他的眼睛。那目光刺得我太痛,我将头扭到一边。
"你就这麽不喜欢看到我?这麽讨厌我?刚才不是任人玩弄亲吻的吗?这会儿装贞洁了!我有什麽比不上那杜子衿?我也可以让你很快乐......"
他将我猛地推倒床上重重压了下来。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也不顾及他自己的。只是狠命地啃咬。
"为什麽要让别人那样触摸你?!要让别人那样吻你?!"
我扭动著挣扎,却被他死死压在上面。
"怎麽?又不是没被人压过,何必反应这麽强烈,你还想为他守节不成?" 他开始撕扯我的裤子。
是啊,又不是没被人压过。
我本想运力将他推开。突然间心懒意灰不想再抵抗。何况这也算是我欠他的。
"既然你要我这副身体,我就给你好了。也算是我那一次欠你的。"我放松身体心平气和地说道。
探向我腿间的双手猛然止住。不只手,压在我身上的所有动作都一下子停止,变得静寂无声。
突然我的身子被提到地上,还未站稳,就觉胸口已挨了重重的一掌,我毫无预警地被生生震落在墙角处。"砰"地一声里我的头一时分不清是何时何地。
耳畔听得一声:"尹悦,我宁可当初被你一剑刺死,也胜过现在。"
等我睁开眼时,已不见了人影。
胸口气血翻涌,两眼直发花。身上衣物也已所剩无几。想著自己这样子有些不堪入目,我试著挪动,一用力便觉吼间一甜,血滴到腹部让久已暴露在外的皮肤一阵温热。
我努力调好焦距向下望去,却发现胸口一片殷红。用手触摸,原来是先前被啃咬成这般血肉模糊的。
我静静地伏在冰冷的墙角,一动也不动。
嘴角却还挂著一丝不知何谓的笑意。
这样算是曲终了吧?应该是了!

我浑浑噩噩地不知在墙角躺了多久。意识清醒时,远处有隐约的鸡鸣传来。高亢的鸣声在静寂的夜空里让人精神一凛。
难怪古人说"闻鸡起舞"啊。果然有些道理。
我挣扎著爬起来,胸口嘴角的血都早已凝干。打了桶水将自己身上的血迹细细擦净。水是冷水,不过擦在我同样冰凉的身上已没了任何感觉。
大幅度的动作已让我痛得胸口没了感觉。穿好衣服我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气。
这一掌虽未使出十成力道,却也有个六七成。我可以感觉出自己的胸腔骨骼已然受损。
不顾胸腔肋骨断裂处的抽痛,我鼻子里逸出声声嗤笑。
聿华,你为何不干脆一掌打死我?
我觉得我是被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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