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你也就什么?”我的语气不好,我听出来了。谁让我他妈的心里不痛快呢!我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跟托孤似的呢?他闭紧了嘴。
“说啊,哑巴了,你也就什么?”我冲他喊。他还是闭着嘴。
我的火蹭蹭蹭得上来了,把手里的苹果狠狠地扔在地上:“你他妈的说啊,你也就怎么了?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走就走,不用在这儿帮我张罗,我他妈的离了男人死不了,用你瞎操心,滚。”我指着大门冲他喊,他嘴巴闭得更紧,这下连正眼也不看我了,起身往门外走。妈的,倒真听话,让你滚,你就滚。
“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口一步,就别想再见我。”我这句话说出来哆嗦了。妈的,我拦他干什么?他要走就让他走呗,他一晚上了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要走了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果然站住了,站在我卧室的门边,背对着我。他站住了,我该说什么?我想了半天。“你,你还欠我钱呢。”我不知道为什么泄了气。他转过身来冲我笑笑,那笑还是不开心。我看看他说:“把你手里那半儿苹果给我。”他走过来递给我。我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把它想象成眼前这个死人的脸。
“三儿,我…我明天要走了。”他看着我说。我手里的苹果在嘴边儿停住了。我看他,终于说了不是吗?真的要走了!我反到冷静下来了。“三儿,我闯了祸出来的,快被人家找到了,家里人通知我了,如果我再不走只会连累你,我…”
“滚。”我躺下脸冲墙。他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一直在床边站着,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三儿,等我把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回来找你。”他说。你说得这么坚决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走,再回来?谁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样儿啊!我没说话,一声没吭,听见他一直站着,然后走出去,然后我的门关上,然后他的门打开关上。
我起来把电话线拔了,躺在床上身上难受,可心里更难受,难受了一夜,到底难受什么?有什么可难受的?快天亮的时候,我跟自己说,他一个小屁孩儿你留下他干什么?不就听话点儿,嘴甜点儿,心细点儿,脾气好点儿,长得干净点儿,有什么好的啊,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再说,我喜欢那种长得健壮的,技巧很好的,体力很好的,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笑起来好看的,他?他一个…等等,我刚才想什么来着?我喜欢?我想我喜欢什么样儿的来着?喜欢听话点儿的?嘴甜点儿的?心细点儿的?脾气好点儿的?长得干净点儿的?…我,我喜欢他吗?我喜欢小林子吗?听说他要走了,我这么难受是因为我喜欢他了吗?我喜欢他吗?我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我认真地想…车神接我去机场的那天,我在玻璃上看到他和车神说话猛地回头看我,我的心蹭得就跳了起来,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抓住了;看他垂着头回屋里我难受得要死;拍他的门他不出来,我很失望;在车上的时候,听车神说他说过得话,我想跳车来着…只要他哄我,我就…不是,这不是喜欢,这肯定不是喜欢,只是因为他在我身边我习惯了而已,只是习惯了而已。我这么想着,慢慢睡着了…
我一醒,就跳下床,可身体不舒服差点儿跌倒,直奔他的西厢房。“小林子!”我一推门,屋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那床都收拾好了。他的小桌子上放了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里头有一沓钱,还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
我说留给你的东西,会一直给你留着,只给你。
什么意思啊?!小林子!我愣愣的,你说过什么东西是要留给我的呀?我怎么想不起来呢?我忽然很困很困的,我上了他的床躺下,枕在他的枕头上,拉着他的毛巾被盖着,补我的觉,补得我的口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的。
(三十、)
蛋糕上插着“22”的蜡烛,放在一堆鲜花中,服务生慢慢的推过来,身旁的小提琴拉出美妙的音乐,我看着蛋糕笑了。雷洛举着手中的红酒杯子对我说:“生日快乐!” “叮!”酒杯清脆的碰击声,我一仰脖干了。蛋糕摆上桌子,蜡烛上的光摇曳着,在我眼前闪动。“许个愿,吹蜡烛吧。”雷洛微笑着看我说。
今天又是六月一号儿童节了,是我身份证上的生日。时间过的真快。许愿?!该许个什么愿?!我看着蛋糕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把自己的嘴巴抵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我躺在小林子的床上,躺了两天两夜,没吃没喝,终于把口水流完了,我也睡醒了。我洗了个澡,洗得干干净净,虽然还发高烧,可我进了镇上最好的理发店,进门后,我说,把我的头发剪短了,只要别把我弄成秃子,有多短剪多短。镜子里的我,长到脖子的碎发被一下一下地咔嚓掉…推子在我头上转来转去,理成个青瓢儿。原先的脸遮遮挡挡得在头发里总是看不清…
过年的时候,大年二十七,武阳爸去世了,我守在武阳爸病床边,怀里抱着武阳妈,看着他走的。武阳从外地星夜赶回来的时候,他爸已经合眼了。镇上分局出面开了个小型追悼会,来了好多人,我陪着武阳跪在灵前。武阳跪在那儿一滴泪也没掉,一个字也没说,在灵前把头磕出血来了,磕的脑门子血肉模糊。我结结实实的哭了一回,把我没赶上的我爸的那回也一块儿哭了,哭的晕了过去…
武阳爸去世了,武阳也不用去外地了,趁他不在的时候我已经把饭店和音像店转到他名下了。雷洛在大门外头等我,我收拾好了东西出了门,在院子里头看了西厢房一眼,我进去了,还是整整齐齐的,我站了很久,把桌子上一个带把的陶瓷水杯放进包里,锁上大门上了雷洛的车。晚上看电视,雷洛看我喝水笑说,家里都给你新买的,干嘛还特地再带个喝水杯子过来。杯子上有个卡通番茄的图案。我笑笑,说,用惯了,顺手拿过来了…
有一天,车神带我去一个艺术沙龙看画展,这里是雷洛的。参观的人很多,有几个说是杂志社的,他们跟在我身边拍了好多照片,说我看上去有一种恍惚的美,说,想用在下一期杂志上,我把我的意思跟车神说了,车神带人砸了他们的照相机。这本杂志很有名的,如果发行了,会有很多人能看到…雷洛宠我宠上天了,这话是车神说的。我变了,变得不那么小屁孩儿,这话也是车神说的…
许什么心愿,今天根本不是我生日。不过我没告诉雷洛。我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冲雷洛笑笑。看他掏出个墨绿色的盒子来推到我眼前说:“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打开看,是一条很粗的白金手链,有一个黄金的正方形坠子,正方形的一个角上有一颗钻石。我拿出来,把左手伸到他眼前,手腕上还有他给的那串佛珠。“给我戴上。”
雷洛看着我笑,接过去,帮我戴在左手腕上,我瘦了很多,手腕挺细的,链子有点儿挂不住的感觉。“许的什么愿?能说给我听听吗?”他拉着我的手。
“我要环游世界。”我冲他眨眨眼。
“好,等我忙过这一阵子我陪你一起。”他紧了紧我的手。奶油蘑菇汤送上来了,我把手抽回来,喝了一小口…他越来越忙了,这大半年发生了很多事,不但是市里整个省里都暗潮汹涌,市委书记被双规后,陆续有很多领导被调查,其他市里也这样,据说证据确凿。黄赌毒各行收敛了很多,我经常看雷洛忙到深夜,我问他是不是对他影响挺大的,他笑说没事儿,他说他还有很多正行生意,就是有些事情办起来没那么方便了。
“不想吃这个吗?”雷洛看我一直在戳我盘子里的牛排。
“嘻嘻,你说如果我问他们要鱼香肉丝和糖醋里脊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啊?”我忽然很想试试。
“呵呵,估计主厨会拿着切牛排的刀子窜出来,呵呵。”雷洛大声笑了,他挺开心的。
…
晚上,我耍赖了。“不行,我还要。”
“不行,明天你就没力气这么嚷了。”雷洛握住我乱摸得手。
“哎,才三次,大叔。”
“再叫一声大叔你试试?再叫也没有了。”他很了解我耍完赖之后就开始用激将法了。
不上钩?不过我最近想了一招狠的。“唉,那算了,既然你喂不饱我,那我找别人帮…”话还没说完,雷洛就把我摁在床上,没有任何前戏,借着之前的润滑,深深的进入了。“嗯哼…”我呻吟一声。我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虽然疼可实实在在得。
“小狐狸,看你还敢不敢再有这个念头了。”他疯狂的深入着。
“不,敢了,嗯哼…不敢了。”我前后都被强烈的刺激着,我只好暂时认输了。
…
“你别不好好吃饭,看,瘦的,肩膀都没肉了。”雷洛从身后抱着我,摸着我的肩头说。“比我刚见你那会儿得瘦了十斤吧。”
“懂什么啊,这叫骨感。”我闭着眼睛说。
“硌人了。”他在我耳边轻笑。“为你自己你也多吃点儿东西,你看你今晚惹我吧,你又得病几天。”他摸我的脑袋,是短短的青茬儿。“第一次见你,李风跟陈强说,快看,那书店门口的小孩儿长得真好。李风还说,哎吆还是个男孩儿。你就走到我车外头挤眉弄眼的,我就想,这小孩儿挺好玩儿的。”
“你一见我就想上我吧。”我翻身过来脸冲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哎吆。”他拧我的腰。
“少臭美,其实我一开始没那个什么,你那会儿头发长,往那儿一站跟小姑娘似的…哎吆。” 换我拧他了。“现在绝对的男人,男人。”
“哼哼,还敢说对我没那个什么,那你现在干嘛呢这是?!”
“刚开始真没有,不过你摸了链子锁冲上去后,我看了几眼就喜欢你了。陈强和李风直嚷着要下去帮你们,我没答应。”
“哦?切,用不着你们帮忙,我和小…哦~~闹半天你就为了我手黑你才喜欢我的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靠,怪不得你这么暴力呢。”我说完了,把嘴凑上去亲他,狠狠地亲。“别聊了,我睁不开眼了。”我把头埋在他怀里。
“好,不聊了,你睡吧,明天哪也别去了,在家养着,千万别烧起来哈。”
“嗯。”我答应,眼睛亮亮的。
第二天,我去了雷洛办公室,一推门就看见雷洛和陈通达两个人,一个脸色铁青,一个脸红脖子粗,像斗鸡似的,见我进门,陈通达脖子还粗着,脸还红着就冲我笑。“呵呵,云迟来了,行,你来得正好,反正我在这儿碍眼,我呀,还是出去吧。”从我身边擦过去,“砰”把门甩上。
我看看门,看看雷洛,他冲我笑笑,脸色慢慢缓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吗?怎么又出来了?”他摸摸我的头。
“没事儿,出来转转,今天天好。”我每次都往外跑,晚上越做得凶,白天越往外窜,这样每次都难受得厉害,病好几天,这样才能保持骨感不是嘛。“达叔怎么了,你俩怎么又跟斗鸡似的,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呵呵,做生意哪能没分歧啊,正常。你自己别乱跑,去哪儿让陈强和你一块儿。”雷洛给我倒水喝。
“你最近都让车神干嘛去了,他怎么那么忙啊,我好几次找他,他说他赶不回来。”
“他车开得快,有些急事就让他去办了,你今天找他吗?”
“哦,不用了,别耽误你的事儿,你得跟他说说,开车小心点儿,他就听你的。”
“好,我跟他说。”
…
天越来越冷了,那些个双规的领导都倒台了,老百姓拍手称快,电视里整天播,加大力度反腐、集中力量整顿、全力以赴打黑什么的。这一次波及好几个省份,老百姓高兴的同时,有些人人心惶惶。
我在家里发高烧,雷洛看着我吃了药走了,没一会儿我就爬起来,出来转了一圈儿就到雷洛办公室里找他。一上楼,他秘书正好拿着一份文件出去,没看见我,我穿过秘书室,他的门虚掩着开了条缝儿,里头声音挺大的。我手放在门上刚要推开…
“…告诉你,揪不出那个人来,早晚我们都得死,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抖搂出来谁也跑不了。”陈通达的声音,是在和雷洛说话嘛?没有人回答他。“你说怎么办吧,你有什么好办法,说给我听听也行,咱们几个人跟锅底似的,再刷也就这样了,他们把话交待下来了,不光你和我,多少人都在找,现在谁先找到,就是谁的功劳。”还是没人说话。
“能不能平安过去,还得靠他们,你说你都快把人得罪光了,给钱?他们缺钱吗?谁手里不是捞足了的?给东西?你给的还少吗?他不就看上那孩子了嘛,你给他不就行了!这一年他跟你明说暗说多少次了?你怎么想得,啊?”我站在门外,手放下了。
“你什么时候变情圣了?你玩儿也玩儿过了,你还真要捂着他一辈子…” “啪!”一样东西狠狠地砸在门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把耳朵贴在门上。
“你不用帮他说话了,还有,这句话我也警告你,你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雷洛说得出做得到,云迟,我不会给他的。人,我会给他找,我放出话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错过一个,让他们等着吧。”雷洛的声音斩钉截铁的。
“你,你,好,好,很好,这么些年了,我还真没想到,好,好,很好…”脚步声逼近门口。我闪身藏到秘书的桌子底下。门打开,“砰”地门又甩上,脚步声出去了。屋里头静悄悄得。我抱膝缩在桌子底下,看着眼前的地毯,禀着气很久没有呼吸。
过了很久,外头有人开门进来了,我钻出来站起来。雷洛的秘书冲我笑着打招呼问我在那儿干嘛呢?我举着拿在手里头的手链说,甩着玩儿,甩桌子底下去了。我看看雷洛的门,推门进去。雷洛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看窗外,椅背上露出他半个脑袋。“不是说不准进来嘛。”他的声音有些生气。
我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亲他的脸颊。“我要进来谁敢拦我啊。”
他转过来,冲我笑笑,摸摸我的额头,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我一下。“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还穿这么少?帽子也不带?”他皱着眉头打量我。
“嘻嘻,穿多了不帅嘛。”我把他拽起来,坐在他的椅子上。“很饿啊,不知道怎么搞得,今天忽然胃口很好,想吃东西。”
“行,我今天也没事了,走,想吃什么?”他看我,我嘴一张,“行了,那两样我知道了,再说点儿其它的。”
“呵呵,其它的你看着办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我笑。
“真的?我点什么你吃什么?”雷洛挺奇怪的,“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啊。”
“嗯,嘻嘻。”
我看着面前一桌子青菜和海鲜,后悔了。“不准把嘴巴撅起来。”他说。我把嘴凑上去。“亲我也没用。”他用手挡住我的嘴,用筷子指指面前的几个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