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和翎,有着永远无法斩断的羁绊,原来他--是和翎骨血相连的手足。[自由自在]
无香终于明白,为何翎在最后一刻停止了动作。迦德罗的"青冥"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永远是不能容于世间的异类。
他永远无法拥有能和自己同行的灵魂。
因为,他--已触犯了命运的禁忌。
一股暖热的感觉忽然充斥着无香的全身。他俯下身来,亲吻着翎冰冷的额头,冰冷的眼睛,冰冷的嘴唇,他要用自己来温暖这已冰冻的灵魂,"我爱你",无香低声说着,"无论你是谁,我永远爱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能填补我生命空白的半身,真正的半身。"
如果他不能抵抗命运的车轮,那么便让他与他一起葬身在这巨大的轮轴下。
只要,你......不再寂寞......
无香没有听到迦德罗和灵的惊呼,只是一心一意对着翎说话。青色的火焰自他身周一点点蔓延,自模糊而清晰,慢慢吞噬着他和翎身边的一切。
"看到了吗?翎。我永远和你是同类,‘青冥'就是证明。翎,你永远不会是孤独的。"无香微笑着说完这句话,"青冥"的声势突然暴长,仿佛是以翎和无香的身躯作了动力,奋力地向外延伸。
迦德罗怔怔地看着两个孩子消失在火中,忽然笑了起来。他边笑,边转向了灵。"灵,你告诉我,究竟是我们在玩弄命运,还是命运在玩弄我们?"灵站起身来,望着几乎疯狂的爱人,缓缓摇头。
命运,喜怒无常的命运,谁能了解下一刻它将露出怎样的面容?谁又能驾驭这随心所欲的神秘轨迹?[自由自在]
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许只是在命运的掌心中愚蠢的起舞,直至它厌烦。
然而他们却自以为能主宰一切,轻易地践踏命运之神的尊严。
"灵,或者,错的一直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最后的道歉也消失于火中。灵却不再流泪--那么,是他们都错了。
是他们太天真,才以为能够寻回已不属于他们的幸福。
是他们太狂妄,才以为能够赐予他人所谓的幸福。
所以他们受到了惩罚。因为他们的狂妄与天真,因为他们所背负着的罪恶的欲望--渴求幸福的欲望。
她看着迦德罗的身躯被青色的火焰所吞没,然后,是她自己。也许,让所有的错误归于虚无,才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契机。
于是,一瞬间,火焰已布满了整个结界,将所有记忆的残骸埋葬在浩瀚的星海中......
尾声
"戈然,你看那片天空,好漂亮喔。"小敏靠在戈然的肩上,指向远方碧蓝得好象海水一样的青空。
"恩,真的很漂亮。小敏,你的家乡是在那片蓝天下吧。"
小敏嫣然一笑,家乡秀丽的风光陡地兜上心来。
已返回故乡的村民们可安好么?
"我们到你的故乡去,重建你们的村庄可好......"
......
暮色渐临,将两人的身影化成了一片模糊......
[自由自在]
完
Ex章
"......我还在那片黑暗中么?"
许久未曾再困扰无香的噩梦再次降临。他......一直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是自由,亦或是慰藉?他早已分辨不清了。
"如果我不曾拥有过另一个名字,如果我不需要背负那样的罪恶,是不是就可以称之为幸福了呢?"
--那么,一直隅隅独行的我却拥有了"他",是不是会奢侈得让神嫉妒呢?
即使在梦中,这样的恐惧也依然缠绕着无香,让他不安。
"大哥......?" 翎看着辗转不宁的无香,犹豫着该不该唤醒他。一直微笑着安抚他的大哥,也会在梦中露出痛苦的面容么?他猛然发现自己是如此不了解无香。他的大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有着不能说、不愿说的命运。那么,在梦中也攒眉千度的大哥,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保护着他呢?翎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仿佛将全身浸在了温柔的水中,而这种温柔甚至漫溢到他内心深处,让他有一种被充满得快要爆炸的感觉。
原来,被人所爱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大哥......" 翎叹息般地轻声喊着,伸手摇醒无香。
甫自噩梦中醒来,无香在一刹那间仍以为自己身处在那片黑暗中,直到看清眼前的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翎,是你呵。"
翎抬起手来,替无香擦去额上的冷汗,自然得仿佛两人已相处了几十年一般。无香却陡然一震,肌肤相接,令他生出无法言传的情愫。陌生的熟悉感,在肌肤相擦间传遍了无香的全身。"母亲,这就是你说的‘嵌合'的感觉么?"无香默默想着,忽然从心底绽出从未有过的欢喜与满足。
为何这少年竟会钩出他灵魂深处的震颤与感动,他不明白,也无意寻根究底,只要他能留住这刹那的幸福,即使要他付出所有为代价,他也再所不惜呵。[自由自在]
"翎......"无香低声呼唤着,已躺回自己床上的少年却听见了,他一骨碌翻过身来,无言地望着无香,月光从他背后透入,将他的表情隐入黑暗中,无香慌忙摇手,"对不起,翎,吵着你了。快睡吧,明早还要继续上路呢。" 翎似乎应了一声,又翻过身去了。无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象一个照拂弟弟的兄长,不禁好笑起来。带着微笑,无香陷入了梦乡之中。
当刺眼的阳光闯入了房间,无香才醒转过来。"天哪,翎!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最后一个字,在发现眼前空空如也的床铺时,突然消失。"翎!"无香忽然心慌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地升起--翎去哪儿了?
"翎!"他大声喊着,却没有任何回音,只有窗外的麻雀,嘈杂着经过。无香忽然感到有些滑稽,也许翎只是买早点去了,他又何必如此紧张。他自嘲地笑着,翻身坐起。然而所有的自我安慰在看到桌上的留信时,不攻自破。
翎走得很匆忙,连信纸也是随手所拿,皱巴巴的纸上,只写着几个字:"大哥,谢谢。"
握着短笺,无香瞬间呆若木鸡。翎走了,他竟这样无声无息、不留丝毫痕迹地走了。一股怒气掠过,无香紧紧捏起拳头,然而下一刻,他却松开了手,任信纸飘到地上。
翎为什么要走?无香的心里忽然如一道闪电劈过,雪亮雪亮的,划开心中的迷雾。"笨蛋!"他恨恨地骂着,已经如风般飚出房门。
翎慢慢自床底爬出来,望着无香消失的方向,心好象被挖空了一样。"大哥......大哥......"他低声唤着,眼中却连一滴泪都没有。
是的,他已不懂如何流泪,如何悲伤了。他忘了,他是个"异类"不是吗?这样的他,怎能奢望生命中能有一个分享者。大哥救了他,照顾他,然而心中住了一个"魔"的他,又要怎样才能克服心底的恐惧:他怕呵,怕自己竟会伤害了他最爱的大哥呵。
"南宫翎,你这个命中注定的孤寂者,为何要违背命运,寻找同伴呢?"他自嘲着,空洞的眼神中已无半丝温度。
仿佛行尸走肉,翎转身踏出房门。
然后--如五雷轰顶,动弹不得。
衣冠不整的无香就站在门口:敞开着衣襟,散乱着头发,甚至赤着双足,履袜俱无。大哥狼狈的样子让翎想笑,然而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却涌上了眼眶。凉凉的,陌生的感觉在翎的脸上蔓延,翎反射性地伸手,却摸到一手的湿。
"我--流泪了?翎抬起头,傻傻地看着无香:"大哥,我流的--是眼泪么?我--也会有和大家一样的眼泪么?"
无香看着泪流满面的翎,心痛得好象被人绞紧了一样--这就是他的翎吗?一个以为自己不会流泪的少年?他铁青着脸,大步走到翎跟前,忽然就狠狠给了翎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后,少年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清晰的红印。
"如果你和我不一样,那么,来!剖开我的骨,我的肉,看看我是不是会流出和你一样的鲜血,挖出我的心脏,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和你一样在跳动!如果一样,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你划分开来!"仿佛沉睡在地底的火山爆发,无香不为人知甚至不为己知的浓烈情感猛然喷射出来,灼伤了自己,却也唤醒了翎沉眠的感觉。
"大哥......大哥!" 翎哽咽着,扑进无香怀中,闭锁了百年、千年的心灵,终于为一个人彻底打开。
缘起缘灭之番外--回忆之章
不知是第几次,翎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是谁在呻吟?那是--我吗?
咦?为什么我会这么小呢?好象回到山庄时那段时光一样......
"我好冷呵......莲姨,好冷。这里--是那里呀?"
"翎,可怜的翎。又在作噩梦了吗?"
好暖的手啊,好象妈妈的手,轻轻覆盖在翎的额头上。翎慢慢睁开眼睛,不,不是妈妈。他忘了--他没有妈妈。
"莲姨,我觉得身体好痛喔。" 翎挣扎着想投入莲的怀中,可是稍稍一动,四肢就好象被扯裂了一样。
"真是太过分了。对这么小的孩子......"莲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那班长老究竟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翎,乖乖地别动。让莲姨给你治伤。"莲轻轻地将药膏抹在伤口上。只是如羽毛拂过一样的力度,却仍然让翎缩起了小小的身子。"莲姨,好痛。"
"翎......"莲竭力忍住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莲姨?" 翎感受到莲涂药的手正在颤抖,他慌忙抬头,"莲姨,你怎么哭了?"
"莲姨,我不痛了,一点也不痛。真的!你别哭呀。你看,莲姨。" 翎勉强伸手抹去莲的眼泪,明明已经痛得眼前发黑,却仍然裂开嘴角。"你看,莲姨,我没事的。长老们今天已经很体谅我了。知道我这几天练习的辛苦,所以早早的就放课了。他们还说明天......我可以......休息一天呢......"很努力的说完这些话,翎终于还是被伤痛夺取了意识。
"我会更努力的。所以......别骂我是怪物......"即使沉溺在了黑暗中,翎仍然在呢喃着。
"翎,你不是怪物。你是‘灵'的孩子啊。"莲低语着,"灵,为什么--他要背负你的命运呢?"
包扎完翎所有的伤口,莲便直接找上山庄的长老们,如一团火焰般卷进了大厅。
"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莲一脸愤怒地质问着。
"孩子?这样的力量,你觉得他真的只是个孩子么?"长老们指着一片狼籍。她哑然,坚固的大厅早已呈现半毁状态,四面墙上都是裂纹,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自由自在]
"怎么会这样?是那孩子做的么?"
"没错,他用了‘青冥',只是轻轻一击,就变成了这样......"
沉默中,一个老人开口:"他有着恶魔的力量,这个孩子......是魔!"
"不是!他是灵的......"
"住口,不要再提那个背叛者的名字。"长老怒喝着。自从她离开后,这个名字就是山庄的禁忌,没有人敢提。
莲的眼中似要射出箭来:"她是叛徒么?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当初她又何必建这山庄?"
灵,她只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想将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狂徒。如果不是迦德罗偏离了当初的意愿,如果灵不是那样的爱着他,她根本不必如此折磨自己。创立幻影山庄,是为了拉回两人脱轨的命运,是灵为了他所下的最后的赌注。然而如今,山庄的人竟称她为--叛徒!
"莲,你不要偏离话题,我们现在在说的不是那个背叛者,而是翎。他的力量如果善加利用,一定可以消灭‘那里'。可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保证他不会背叛我们!"
"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让翎来做?他不该背负这样罪恶。你们--难道不能放过他么?"
"莲......"长老们轻叹,"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圣域'的存在对所有的生命而言都是一个灾难。可是要消灭它,我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如果,如果,她还在的话,或许还有胜算。可是如今,我们只能依靠翎,你懂吗?他--会是第二代的‘灵'!"
莲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她不懂,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灵和迦德罗,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抗争呢?还是这一切,只是命运之神的舞台,他们所有人,都在上面用生命来演出一场可笑的闹剧呢?
众人沉默了,谁也没发现,门外那小小的身影,正颤抖着离去。
"莲,别再胡思乱想了。和‘圣域'对抗,是神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不是吗?"
是么?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么?那么,‘圣域'又是什么?既然不能容忍脱轨,又为什么会有它的诞生?
然而莲也无法再与长老们抗争,因为‘圣域'正一天天强大起来。在迦德罗的统治下,‘圣域'的影响悄悄蔓延。强大的力量可以支配弱小者的命运,不知何时,这种可怕的理念已经侵蚀了‘圣域'以外的领域。
宇宙的规则,被颠覆了。
"莲姨,我为什么要战斗?"每次,与‘圣域'的人征战归来,翎都会黯然。重重的杀戮已经腐蚀了他的灵魂,他的"青冥"威力越来越大,杀的人也越来越多,然而每多伤一个人,众人看他的眼中便会多一份恐惧。
"魔鬼!"他几乎能听到山庄中人们心底的诅咒,"他是个魔鬼。他一定会给山庄带来灾难!"
"为什么,莲姨?我不是鬼,不是啊!"
看着翎用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失魂般地哀号。莲无言以对,只能将他温柔地搂进怀中,代替他的母亲,祈祷着,祈祷着,渴望他的灵魂能得到救赎。
这孩子--会毁灭,莲清清楚楚地知道。翎--正变成山庄的傀儡,"灵"的身份和"恶魔"的力量,如果翎不能放弃其中的一个,迟早会被这样的重负压垮。而自己就是阻碍那孩子奔向自由的最大的绊脚石。所以当她在战斗中身负重伤时,她几乎是微笑着欢迎死神的到来。
"翎,你自由了。去吧,去寻找你自己生命的意义。你不再是幻影山庄中的‘灵',也不再是众人眼中的魔。你--就是你!"
翎猛地自猛梦中醒来。
又看见了啊,莲姨。
他自虐似地狂笑出声。是的,你用生命换取了我的自由。可我,依旧是一个魔呵。
笑声不可抑止地涌出,他大笑着,甚至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动。一旁的戈然被惊醒了,他诧异地看着翎,看着他睁着干涩的双眼,不停地笑着。"翎......"戈然怜悯地搂住他,他知道,翎其实--是在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