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非宁,怎么不介绍下你这位朋友啊?"
反射性的抬头一看,只见众人正微笑着集体参观我,不由尴尬得抽了抽脸颊。"嗯......我......"
幸好姓夏的还有点人性,及时开口解了我的困,"我学弟,邵末。喂,你们有点为人前辈的精神,别吓着人家!"
这家伙......
其他人听了都信了,"那大家都是校友了""是啊,是啊。"--有人这么一嚷,气氛顿时活泼了起来。
我打着哈哈混了过场。
然后才晓得,这些都是夏非宁大学时的同学或朋友,他一毕业就去了国外,刚回来不久。正好乘着生日,大伙聚聚补个接风酒。我在一边听他们大学时的趣事,挺乐的。还发现其中几个,修过我们现任班主任的课,这下总算是接上了头,一来二去,立马改口成"师兄、师姐"的称呼起来,亲热了不少。
酒过三巡,一伙子人又冲去KTV飙歌,我心情不错就跟着他们继续闹。等到最后一摊结束,人走得就剩下我们两人时,已经是午夜一点半。
两人都有点醺醺然,蹲在路边吹冷风醒酒。不愧是十一月的天,半夜寒风走过一遭,顿时打着机灵头清脑爽了起来。
"起来吧,当心着凉了。"他双臂打着穷结站起身,顺便伸出蹄子轻踹着催我起身。
嗯......阿嚏!不争气的打了个喷嚏,立刻被夏非宁二话不说塞回了车内。
"当心着凉。"他一坐回驾驶座开口就说。我摇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
车厢内静静的,既不同于高朋欢聚的吵闹,也不同于冬夜街道的肃杀,是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氛流转着。
我想,他一定注视着我。心中雪亮般的确定。
良久,他叹气,然后指尖轻触上我发际,慢慢游走过整个面部。感觉不到情欲的味道,轻柔的动作几乎让人错解为怜惜......
指尖落下,落在了......我的掌心,摊开了手掌交握进去--他这是在干什么?这种恋人般的动作,他究竟要干什么?
我睁开眼,在接触到他视线的一刻,他苦笑了出来,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他低喃着,抬起另一手遮住我眼。
片刻后,收拾好了纷乱的心情,我冷静的抽回手,顺便把他的手拉了下去。直直看着他的双眸,问道:"夏非宁,我能问一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么?"
他眼眸闪了闪,不语。
从鼻腔哼笑了下,我自嘲的开口:"我这人是这样的,只要你情我愿,想要上床做爱你直接开口便是,不用耍这一套套的。再说,我也学不会娇羞诱人的那一手,你那些花花招数还是收回去用别人身上吧。"
妈的!想看老子脸红心跳的模样,就凭你还没这福气!
用力合了合眼,呼出胸中那口郁气,我冷冷回望,却被他垂眼哀伤的样子吓了跳。不及反应,他已淡淡笑着转头锁住我视线,"如果说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多了解你一点呢?"
5
明知道他只是在唬弄人,我居然还是迷茫了一瞬间......突然警醒过来,不禁有些动气,吼道:"我要回去了!"
"你不信。"无视我的怒气,他淡淡的陈述。
"对!我是不信啊!凭什么要信?就凭认识一天,外加上过一次床?靠!这样都行的话,那追着我跑的人早三宫六院装不下了。"
"邵末!"他提高了声音,顿了顿又放柔了调子,"你干嘛总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我......我只是想和你作朋友而已。"
这家伙......我在心下暗暗叹服。不敢夸海口,就算是现在的我,都有点被他迷惑了。要是早个一两年认识,怕是一早栽进去了。
幸好,如今已体会不了那种悸动的感觉。幸好......微热的心,渐渐凉了下去,原来我真的已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带着虚伪轻佻的笑容,说着冷硬的话:"我就直说吧,如果你想找我当床伴,那就不要再说什么了解啊、朋友啊之类的。我不喜欢和上床对象有过多的感情牵扯。本来大家就是玩玩而已,要是太熟悉了就不好意思玩了。我这人最讨厌纠缠不清,你大可放心,彼此玩得尽兴才是正道。这些规矩你要是不懂,那今天算告诉过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无畏的直视着他,我的眼中没有感情,只有玩世不恭的无所谓。冷冷看他伸手,指尖抚过我的眉眼--纹丝不动。
半晌他再度叹气,轻击了下方向盘,终于说出最终意图:"去我那里吧。"
哼,就知道。心下松了口气。
撇撇嘴,"对了,生日快乐。"
拥抱,炙烈得焚毁心魄的拥抱,谁能想像这样的拥抱只是发生在两个陌生人之间?
认不认识无所谓,反正名字也不过是个代号。路过纯洁闪亮的年月,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许无法填补的欲望沟壑。
在认识的第二天,我们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没有亲吻、没有感情,只是用彼此的身体,沉沦于相似的快感追逐中。
很久前我就习惯于无爱的肉欲满足,压抑着小小的微弱期盼,以为有人能将我拯救出去。
如今梦醒,那美梦已稀薄得近乎阳光下的泡沫,却发现身体依然可以沉溺于简单的情欲刺激。终于明白,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的借口。我不恨任何人,因为从未得到的事物,又如何被夺走?
夏非宁的俊脸在眼前那么清晰,我微笑看着他,然后在他被诱惑般的将吻上我唇的瞬间,别开了头。那抹笑依然凝在我脸上。
他顿了顿,最后唇落在了我额头。
天才半亮时,夏非宁见我整理着准备起身回去来了句,我送你回去。根本不听我回答,径直下了床。
收拾干净,站在他家的大客厅时,他居然从厨房探出了脑袋:"早饭马上好,你等个三分钟!"说完又缩了回去。
考虑过不告而别的可能性后,我犹豫半天摸进了厨房。
煤气灶上平底煎锅冒着油烟,"你在做什么东西?"
他闻言回头,不意外的笑了下:"煎荷包蛋啊。对了,你要几成熟的?"
几成熟......又不是牛排,我抽了抽嘴角回答:"蛋黄生点好了。嗯......你油放这么多啊。"微微皱眉,看着油腻腻的就没啥胃口了。
"这个是我的。"说完,夏非宁把一锅子蛋和油倒进碗里,另外拿了个鸡蛋出来。看着他单手敲鸡蛋的熟练手法,我不由心下赞叹,这家伙还挺能干的嘛。
"味道怎么样啊?"
咬破蛋白,那浓稠的蛋黄一下子流进嘴里,嗯......"很好吃。"
听见我坦率的夸奖,他笑得更乐了,又露出那副似真似假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贤惠啊?这么好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哦。"
这家伙......果然只配被打击的命。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6
夏某人坚持发扬风度送我到家,耸耸肩,我不置可否,成全他当免费司机的心愿。
所谓的"家"早就名存实亡,在那人虚伪的温柔笑容下,勉强维持着。对于杨理来说,我其实就是屋里一活动家具而已,会说会笑,有需要时还能解决床上问题。不过现在最后一项功能也几乎不使用了,我们最后一次肢体接触是在两个月前。大家都是男人,怎么回事心知肚明,我也不会固执得勉强彼此,但又狠不下心彻底斩断。
到楼下时,太阳已经升起。脚踏实地,清晨阳光直射双眼,对于我等夜行性动物而言,有点强烈得吃不消。
眼角突然瞟见个身影,回身的时候显然他也看见了我,杨理......看见这时候归来的他,心下顿时明白,呵......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邵末?"杨理的惊奇眼光,很大部分来自我身后。一看,果然!
夏非宁这混蛋要死不死跟着下了车,以玩味的眼神挑眉看着我和杨理。
三人对峙的场景实在诡异,我从未料到有一天会遭遇这种境况,尤其掺合进来的又是夏非宁。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段数,我有些应付不了。这家伙出牌不按常理,又话里有话,真真假假叫人分辨不清。只见他用拇指搔了搔下巴,双眼"噌"的一亮,明显对眼下的场景产生了非同寻常的兴趣。啊啊......忍不住想哀嚎,他的兴趣,就是我的灾难......突然怨恨起了自己当初的不长眼,钓凯子钓了这么个大麻烦上身。
"你是......"杨理疑惑的看着夏非宁,那纯洁不带鄙夷的神色,简直让我羞愧得想落泪。
"杨理,怎么已经不认识我了,呵呵?"
啥?
下一秒杨理换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几乎叫了出来:"啊......夏学长!"
惊到飞起!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然后的然后,我俨然成了个局外人,听夏非宁和杨理在那攀故论交,半天才理出了头绪。杨理比我高一届,夏非宁则是比他高两届的同社团长辈,有那么些小交情在那。
"你们毕业后,就一直没见过了,实在是太巧了。"杨理对谁都是一副温温和和老好人的样子,就算心里明白我和夏非宁那点破事,照样心平气和的废话连篇。
"两年多吧。昨天我还和白科群他们几个还留在本地的聚了聚,呵,要是早知道就把你一起叫上了。"
你不是明明早知道了么--真是虚伪啊......我在心里忍不住感叹。
"哦,下次吧,既然回来了那以后见面机会有的是,我也挺想你们几个的。可是一直没机会聚聚,唉......"
啊啊,你刚才分明连人都认不出了嘛!--嗯,这边厢也虚伪得很是了得,佩服佩服。
这两人你晃一刀、我挡一剑来来去去几个回合,晃得我都有点头昏眼花的当口,终于打出了"剧终"字样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以后有机会好好叙叙。"夏非宁笑眯眯回过头,视线终于扫过存在感单薄得像四月清晨薄暮的区区不才在下身上,"小末你也快上去吧,穿这么薄当心着凉。"
我讪讪得随着杨理向"学长"告别,僵硬着转身打算上楼。
刚踏上一阶台阶,颈中猛的被一勒,发不出声音的向后倒去。脑中"不妙"二字才浮现了一半,背部就靠上了一个坚实的所在。
这么半靠在夏非宁的胸口,他的呼吸自后喷洒在我耳际,热乎乎的直钻耳窝,附赠一句轻声但清晰的"我喜欢你"。
脑中"轰"的一炸,未及反应已经被轻扶着站稳了身。背后热量尽失,回眸只见那扰乱我心神的罪恶之源已经遥遥甩手走开,那潇洒无拘的姿势根本不像是刚做过一次秘密告白。暴......这个混蛋!
之后,杨理没有过问我和夏非宁相识的过程,甚至连他名字都没提起过。
我相信他还是在意的。如果真的还不在乎,那大可摊开来说清楚。忍不住,心里有点小小的喜悦。
我知道这种想法非常之一厢情愿,但就是遏制不住的往这方面联想。甚至,我还胡思乱想,和杨理之间是否有回到过去的可能性。
7
我和杨理相识早于相恋。
刚进大学时,我还装模作样正经念了几天书,没过一个月就原形毕露,发现宿舍的床比教室的桌椅更吸引人。其实也不能怪我,实在是鄙人也有鄙人的苦衷。
我念的专业是商务英语,这外院本就是男女性别超不平衡之地,随便马路上拉一正常性向男士,置身这环肥燕瘦各色美女云集的环境,怕是一早幸福得脑充血了,只可惜这等"幸福"给了我,简直是平方之后添个负号。
想我也长得一表人才,刚开始很荣幸的成为众多女同胞打发寂寞生活的希望所在。但最终,我无耻的辜负了一众姐妹的殷殷期待,并且不厚道的转身成为她们的竞争者。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境遇之悲惨,这外院男生本就少,和我一样是GAY外加彼此看顺眼的几率,可说无限趋近于--零。
我邵某人,从来不是自哀自怜的料,很快就找到了希望的光明。大一下半学年开始混GAY圈的我,没多久就混出了小小名气。日子过得很是惬意,但始终心里感觉缺了一角。无论如何故意去忽视,有些根深蒂固的渴求,根本无法压抑。
升上二年级后,我继续空虚着我的空虚,寂寞着我的寂寞。就在这当口,结识了高一届的学长,杨理。
照理说我这类游离于校园边缘的种族,基本没啥结识其他系别学友的机会。那次也真叫是天作弄,被室友拜托了去他老乡学长那里还CD,就这么认识了杨理,然后两句话发现彼此音乐爱好近似,一聊聊了个相见恨晚。
大概是同类的直觉吧,认识不久,我就发觉杨理和他宿舍那个石康成关系不简单。留心观察了两回,这两人一直没啥根本性进展,尤其石康成的态度更是比较消极。当时我心思简单,看石康成连着换了两任女友,以为他们之间是杨理单方面主动,石康成没动心。
杨理长相很清秀,不过我一开始还真没产生啥不良念头,尤其晓得他心有所属更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但后来才明白,有些事并非自己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的。
就在半年后某天,我一个不巧撞上了个黯然神伤的杨理。
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那天我临时有事没去杨理他们宿舍,之后的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总之那天我还是去了他宿舍,还是看见了那惹人心怜的他。于是,就这么慢慢陷下去了。
可能从一开始,我就对他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吧,因此在亲口听他说,他与石康成之间永远永远的不可能后,心中的小小期待顿时冒出了头。
我看着他为情所困,看着他慢慢振作,看着他开始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等自己意识到时,早已移不开眼了。
爱情迟迟的降临了,可来势凶猛,我无力抵挡,溃不成军。
大概一辈子,我都忘不了开口告白的那瞬间吧。
不是不想忘,而是无法忘。
对于男男情事早就不陌生的我,那一刻居然会紧张得微微颤抖。
只记得,那时的桂花很香,绵长的香味沁人心脾。
被路灯拖长的影子,纤细得仿佛随时欲折。
然后他说,好啊,我也很喜欢你。
我以为自己想疯了才会听到这回答,于是问了第二遍。
他还是说,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那几度梦中出现的情景,居然成真。
太幸福了,幸福的看不清其他。
他说,我永远爱你。
我相信那一刻,他的确是真心的吧。直到不远不近的后来,才发现,他说的不是--我永远只爱你。
搬出学校同居后,一开始言笑间,我们还会开玩笑的提起石康成。当时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味,我相信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我享受着爱情,享受着被呵护的感觉,享受着温柔得无可挑剔的恋人。
紧接着就是杨理毕业、找工作,那时看他每天忙忙碌碌的,我也不忍去多打扰。最后一次从他那里听到石康成的名字,是得知他们俩进了同一家公司。
是直觉吧,在听到的那瞬间我愣了愣,三秒后才调整好表情,状作大度的说,这很好啊。
此后,杨理再也没提起过这名字。可是那之后,一切开始缓缓的变化,犹如向着一个既定要发生的目标走去,我虽心焦但无力挽回。
杨理的态度始终那么温柔,温柔得仿佛这世上最深情的爱人,温柔得与向我许诺"永远"的时候毫无二致。
这才发现,原来一直被蒙蔽了双眼的人,是自己。
他一直如此温柔,温柔得残酷--却又让我无法痛恨。
8
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再度游荡于各色男人之间。然后绝望的发现,杨理居然还能笑得犹如三月里和煦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