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予心----秋草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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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人觊觎这宝贝么?"
"皇甫洋一直对它垂涎三尺。"
"那咱们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三十六计喽!"
"哈哈哈!烬果然是能屈能伸的真英雄啊!"
"哼!你居然敢讽刺我?瞧我怎么整治你!"


拖了一段日子,蓝烬和严予心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蓝烬一直提防着皇甫洋会派人在路上搞鬼,所以他们处处乔装改扮,时时提高警惕。但令人不安的是京杭运河上风平浪静,竟然连一点被人追踪的端倪也没有。

一路平安地出了应天府来到山东境内,蓝烬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是皇甫世家的势力范围,就算皇甫洋要搞什么鬼也不会那么方便了。
顺着运河来到山东西南清河崖附近,便有一湖泊名为昭阳湖。一泓碧波随风荡漾,南连微山湖,北接南阳湖,三大湖泊相连,也颇有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之感。
"嗯,这里倒不比洞庭风光逊色呢!"蓝烬与严予心一同站在船头眺望。但见晴空一碧,暖日融融;清风徐来,绿水盈盈,胸中几天来的不安也被荡涤一空。
严予心指着湖的东岸说道:"烬,过了这湖水一直往东走,邹城那边有亚圣的孟庙哦!"
蓝烬轻轻地哼了一声,"孟子是我最讨厌的人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是吗?"严予心一怔,他的确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位老先生啊,是打碎的茶壶--光剩一张嘴,可惜说的全都是些混帐话。"蓝烬不屑地说道,"我最恨他那句什么‘无君无父,是禽兽矣',根本就是放屁!难道皇帝和老爹说了狗屁不通的话也要乖乖地听从不成?谁让他成天摆着一副天下救世主的脸孔,却什么好事也没做过;说服不了人的时候就破口大骂别人是禽兽,一点风度都没有。"

严予心绝倒--名垂千古的亚圣孟子在他的眼中竟是个如此不堪的人物!"烬,你......果然好刁钻的人物呀!"他哈哈笑着用双手圈住蓝烬的脖子,将头放在他的肩上续道:"说起来孟子的确是挺爱骂人呢!那孔子呢?他你也讨厌么?"

蓝烬好笑又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没办法,一进山东,只知道舞文弄墨诗曰子云的予心就会想到这些无聊的人。
"孔子嘛,倒还不怎么讨厌。挺可爱的一个老天真,不爱骂人,只不过像个老太婆似的,整天把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挂在嘴边碎碎念,一会儿我的子路怎样怎样,一会儿我的子贡又如何如何,说话跟聊家常一样,你说不是挺可爱么?"蓝烬笑眯眯地说道,还没听完,严予心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一阵狂笑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严予心仍旧忍不住地眉眼弯弯,他带着全心的爱意在蓝烬耳边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句:"烬,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句讲过几百遍了,还有没有新一点的啊?你不烦我都烦了。"蓝烬皱着眉头问。
"那......我想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烬呢?真是神奇呢!"轻拥着他,严予心不由得感谢上苍让自己和他这样不凡的人相识。
"因为世上有予心啊。"蓝烬回答得理所当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让易感的严予心又爱上了他一次。
十四、惊变
夜间的航船中,不知为何蓝烬始终辗转无法成眠。忽然他听到舱外一个极低的声音说道:"两个都在船上。"他大惊,顿时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三叔皇甫泽发出的。

皇甫泽平时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却是皇甫五兄弟中最不可捉摸的人物。相传他文武双全,不仅文章漂亮,更有一身惊人的外家功夫--如果他是皇甫洋派来找他们晦气的,蓝烬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胜算。

原来他们不在应天府对出手,而是一直跟踪到山东境内再发难,那自然是要自己放松警惕好乘虚而入了。自己也忒天真,竟然以为他们会放过那宝贝......霎时间蓝烬心念电转,想了七八个主意,却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让自己和严予心安全脱身的。

蓝烬立刻轻轻推醒身边的严予心,在他还没问出话来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将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别出声,我三叔追来了。先不要妄动,瞧瞧他想干什么。"因为对皇甫泽的心性蓝烬也拿捏不准,而这船舱又十分低小,避无可避,于是他决定暂时先按兵不动。

"皇甫蓝烬,你快快带着经书出来罢,我知道你未曾睡着。"皇甫泽以传音入密之术对蓝烬说道,他知道蓝烬的鬼点子甚多,生怕摸黑进入那船舱他会使什么鬼怪来暗算于人,因此将直接他叫出舱外查问。严予心随即看蓝烬怀抱着一团物事起身,虽然不解,却连忙也跟着起来尾随蓝烬走出舱门。

"拿来。"尽管见到蓝烬手中的东西,皇甫泽的脸色在身边两个随从手中的火把照映下,仍旧看不出喜怒。
蓝烬缓缓举起手中的包裹,皇甫泽正要伸手去接,下一秒却见蓝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它扔进了水中。想是两卷经书的重量竟自不轻,落在水中发出"噗"的一声,而眼下又是黑灯瞎火的夜晚,便是想去打捞,也无从下手。众人一见这意想不到的变故陡然发生,都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我就是将它毁了,也不会把它交给你。"蓝烬冷冷地睥睨着眼前的人,丝毫不害怕皇甫泽一脸的阴冷。
"哼,我不会抢人,难道还不会杀人不成?"皇甫泽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森然,让一边的严予心不自觉地感到胆战心惊,他当下不假思索地一闪身将蓝烬拉至身后。皇甫泽一见,冷笑一声道:"看来大哥所言不假,你二人果然做了苟且之事......严公子,你当真以为你的祖父和父亲,会放过皇甫蓝烬这个勾引你败坏门风的小畜生么?"

严予心一听,脸色大变。难道祖父和父亲知道了些什么,要对烬不利吗?究竟是谁去向他们胡说八道的?!他原本已经打算好,短时间内绝不让祖父和父亲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见不得人,而是他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能力绝对无法和父辈抗争,如果形成那样的状况,只会让烬陷入危险之中,他本来是想......

"严公子,"皇甫泽打断了他的思索,继续说道:"你将这小畜生交给皇甫家发落,皇甫家上下定然感激不尽。若是他落入你祖父之手,下场恐怕还要不堪,公子是聪明人,自会明白在下的意思。"他瞧着神色不定的严予心,却发现他抓住蓝烬的双手握得更紧,神情戒备地瞧着自己。

皇甫泽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严公子定要怙恶不悛,那皇甫泽受你祖父、父亲之命,只好越俎代庖,得罪了!"说完这个"了"字,他双手突然箕张,猛地袭向严予心的面门。
其实皇甫泽只是佯装袭击严予心,目的是要吓吓他,好乘他闪避之时从他身后抓住蓝烬。但谁知严予心拼了命要护着蓝烬,铁了心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赌皇甫泽不敢向他动手。皇甫泽始料不及,只得急忙凌空硬生生地变招,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随从的肩头上中了极重的一抓,"扑通"一声倒在船板上。

皇甫泽心头大怒,当下再也不留情,抢上前去抓住严予心的胳膊,使出分筋错骨手。只听"喀啦喀啦"两声,严予心两手登时多处脱臼,痛得他白皙的脸庞微微泛青,他闷哼一声松开了拉着蓝烬的手,人却仍旧站在蓝烬身前。

"严相爷说过,如果你敢不听话,让我代他责罚于你。"皇甫泽得手后退开一步,阴恻恻地说道。此时蓝烬终于从严予心的背后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淡淡地说:"你就是杀了我们二人,也是绝对拿不到经书的。"

"哼!你以为我会上你这小畜生的当?刚才掉进湖中的,只怕是船舱中的压舱石罢。你道世上只有你的脑子动得快,旁人都是呆子不成。"皇甫泽耳力敏锐,早已听出那东西落水的声音沉重,完全不似书册,是以刚才他并不着急。

蓝烬一听,脸上变色,不禁往自己的怀中看了一看。
皇甫泽见状,头向身边的随从一扬。那随从会意,抢上前去靠近蓝烬就要搜身。
忽然他软软地倒在了蓝烬的身上,就此再无声息。蓝烬一脚踹开他,那人仰天倒在船板上,皇甫泽一看,他竟已被蓝烬贴身一刀刺死。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个皇甫蓝烬,我倒是小瞧你了!罢罢罢,那经书我也不要了,今日我就不信这个邪!"皇甫泽狂怒之下,大笑着猱身而上,一招龙爪手直取蓝烬的脑门。
电光火石之间严予心用肩头死命地一撞,身旁的蓝烬立刻被他狠狠地弹开,"噗"的一声皇甫泽的左手抓在了严予心的左肩,右掌也顺势拍在了他的后心,严予心口中立刻鲜血狂喷。

"予心!!"蓝烬一声悲鸣,双手接住中爪后摇摇欲坠的严予心,一双凤目此时已然血红,只见他慢慢腾出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皇甫泽狂笑道:"怎么,你要为他报仇?"说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准备抓住蓝烬拷问那经书的下落。

"不许动。"蓝烬将匕首放在严予心的胸口,面带着诡异的微笑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这样的话你回去禀报的时候,严嵩或许会嘉奖你办事得力也说不定。"

皇甫泽一听怒不可遏。想不到皇甫蓝烬这小畜生如此狡猾,居然以严予心的性命来要挟自己。这种状况是他万万没料到的,可恨的是他竟然无计可施。严予心中了自己一抓一掌,伤虽然重,性命却大致无碍,可那小畜生心狠手辣,为了自己能逃生,说不定真的会不顾严予心的死活......

皇甫泽只是奉了严嵩的命令要"收拾掉皇甫蓝烬",皇甫洋又吩咐他乘此机会夺回经书,但若是因此而让严府惟一的大少爷殒命,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脱不了干系,搞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偷鸡不成倒折把米,他自认冒不起这个险。不敢轻举妄动,他当下只能和蓝烬僵持着。

蓝烬拖着严予心一步步靠近船舷,尽量原离皇甫泽。朦胧的月光底下,身受重伤的严予心昏昏沉沉,只看见蓝烬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深深的怒意和仇恨。
"烬......不要生气......"他喃喃出声安慰着,只因为不想看见烬平时总是似笑非笑的妩媚凤眼中带上不该有的悲痛欲绝。他很想像平时那样伸手抚一抚蓝烬的脸颊,可是此时全身剧痛,双手脱臼,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嘘......别说话,听我说。"蓝烬单手抱住渐渐无力支撑的严予心,俯下头柔柔地吻住他漫溢鲜血的双唇。待他再度抬头的时候,丰润的嘴唇上红艳艳地沾满了严予心口中吐出的鲜血,他突然再度微笑起来。那光景在月白风清的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显得又是妖异,又是凄凉。

皇甫泽一时竟然不敢看他。
"那东西我没有带在身上,还在老地方,你以后要帮我小心收着;还有,帮我报仇。慢一点也没关系,只是,"他一字一顿地在严予心的耳朵边轻轻地说着,眼光缓缓地扫向皇甫泽,"一个也别放过。"

皇甫泽突地打了一个寒战。
严予心听了蓝烬说的话,心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心中大急,但苦于双手和身躯都无法自由挪动,一下子他气急攻心,"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喷得蓝烬半边脸颊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

蓝烬突然缓缓放下严予心,匕首一翻,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严予心看得真切,他大叫一声,"烬!"几乎要昏晕过去,然后蓝烬勉力支撑着纵身跳入湖中,转瞬之间已然不见踪影。
"蓝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此时一艘帆船缓缓驶近,船上两人急忙跳上严予心所在的船,赫然是卫天赐和卢若伽!
"我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卫天赐恼恨地说道,"你们快快下水去寻找皇甫蓝烬......皇甫泽老匹夫......"
严予心不知道卫天赐还说了些什么,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待严予心醒来,已是回到家的五六天之后。估计他伤大致痊愈,卫天赐和卢若伽来到心园看望他。
严予心正在书房里写字。他一袭白衫,身子明显地清减了,但精神却是十分饱满,见二人到来,他放下笔淡淡地笑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见他如此,卢若伽忍不住脱口说道:"表哥,你......"为什么表哥会如此地平静?!难道他不知道皇甫蓝烬已经......
当时是她去相府找严家的兰贞姐姐玩,却无意间听到有人在书房里向严爷爷报告表哥和蓝烬的事情,她觉得很好奇于是就听了一阵子,听后来才发现严爷爷竟然授意那个人去杀掉蓝烬!!

卢若伽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她知道表哥是不可能眼看着皇甫蓝烬丧命的,于是立刻找了卫天赐商量。卫天赐生怕出意外,当即带了人出门寻找严予心,谁知道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我甚好,这次的事劳烦你们挂心了,请坐罢。"三人坐在屋中,严予心慢慢为卢卫二人奉茶。他止水不波的样子越发让卫天赐心惊。
"予心,你不要太伤心,事情并不见得就绝望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人,他一定他逃上了岸还活着,只是一时不敢来见你罢了......"卫天赐艰难地安慰着严予心。其实他亲眼见蓝烬自戕投湖,很明白他一定凶多吉少。当时卫天赐也曾立刻派人下水打捞,但直到天明也没有发现蓝烬的踪影。

严予心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突然极温柔地笑了一笑。他缓缓地摇摇头说道:"烬......他是不会游泳的。"
卫天赐和卢若伽一听,脸上同时变色。
严予心无动于衷地站了起来,"你们坐罢,我要去读书了,秋试在即,可不能再虚度光阴。"说完他转身向书桌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只听严予心看着方才书写的纸幅轻轻地念道:"孤飞本欲去,得影更淹留。"
"表哥!"
"予心!!"
两人一起惊呼出声,那声音里,都充满着深切的不忍。


五个月后,经过殿试,当今天子钦点严予心为头名状元,授应天府、浙江、江西、福建等八府巡抚之职,不日便将离京上任。
新科状元自然是要打马逛御街,醉饮琼林宴,热热闹闹地大肆宣扬一番。严予心该做的全都做了。只是没有了身边的那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烬,你的愿望我一定会为你实现的。你好好地看着罢。可能我会让你害怕......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十五、葬心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
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
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梅花引》

他从来不知道江南的冬天,原来也是这么冷的。
在位于应天的府邸中,严予心隔着窗户望着一枝梅花。早开的嫩蕊已经迫不及待地吐露芬芳,衬着薄薄的轻雪,显得清清的,冷冷的。虽然不及北京心园中的梅树成林那么风韵楚楚,但病梅一枝横斜窗外,伴着昏黄的孤灯,又自是一番凄凉的光景。

距离他九月到应天府上任,已经三月有余。转眼间又是冬日,身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生动的、能够轻易勾起他七情六欲的奇妙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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