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十字团] 风雨夜归人 ————沙加
沙加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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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十字团] 风雨夜归人 ————沙加 
 
 
风雨夜归人。
睽违三年的归来,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里昂全身被淋得透湿,黑发黑眸在夜色中闪着微光,一如既往的显得神采奕奕。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小心闪了进去,但灌满了水的皮靴仍然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啪答声。
里昂皱了皱眉,挺直背望向客厅对面虚掩着露出微黄灯光的房门。只片刻,它就被打了开来,修长的身影依门而立,一言不发。即使在如此深夜也着装整齐,仿佛随时准备出行,毫无休息的打算。灯光投在他丰厚的金发上,荡漾出金色的波影。
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对面微微不悦的气息流动过来,片刻后,化成一声轻叹,似放心,又似愤怨,开口招呼道:“你回来了!”
里昂点点头,问道:“身体怎么样?”他凝视着渥夫,极是关心的样子。这三年他的身体毫无变化,渥夫呢?
渥夫偏着头,似乎又蹙起了眉,转身走到浴室取了条干毛巾出来扔在他身上,冷冷地道:“你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突然放大的声音在深夜的静谧里显得格外突兀,渥夫却恍然不觉,不悦地道:“只不过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生病!三年都不见人影,又不急在这一时回来!”
里昂笑了起来,走上前去拥抱住他,朗声道:“渥夫,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了!”说着,愉快似的眯起眼睛,等着他的反击,没想到突然一下子天旋地转,眼界倒转了过来。渥夫一把把他扛起,丢进浴缸,开了花洒当头冲下,冰冷的水冲在刚刚开始回暖的皮肤上,让里昂一下子蜷缩了起来,大声叫道:“渥夫!我真的要生病了!”
渥夫抱臂站在一边,冷哼一声,里昂只得自己爬起来开了热水,一件件地脱去从外湿到里的衣物,嘴里叽里咕噜地抱怨着。渥夫只当作没听见,也完全没打算避让地看着他。从衣物下解脱出来的深褐色皮肤带着炽热的阳光的气息,在热水的冲刷下愉悦地展开,匀称而强健的肌肉在身体的表面伸展起伏,如同栖息着的猛兽一样美丽。
水温调得太高,热气很快就弥漫了整间浴室,掩没了里昂的身影。渥夫不满地皱了皱眉,转身出去翻出了他的换洗衣服,放在浴篮里。里昂迅速地沐浴完毕出来了,看见渥夫,道:“渥夫,下次我回来前帮我准备一缸热水吧!”他摇摇头,“这样洗起来实在太不过瘾了!”
渥夫冷笑一声:“啊,如果你事先通知我的话,我会帮你准备好一缸冰水的!”
里昂大笑道:“渥夫渥夫,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刀子嘴豆腐心?望着他久违的朗然笑容,渥夫心想,总有一天,得让他瞧瞧商场上被称之为“恶狼男爵”的渥夫·富基的手段!
刚刚被里昂一抱,渥夫的衣着微乱,衬衣也湿了贴在身上。这个鲁莽的家伙……渥夫轻叹口气,嘴角却轻扬起来,转身弯下腰,把里昂脱下来随地乱扔的衣服收集到一起,脱下自己的衣服也准备冲个澡。
里昂在他身后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突然抬起头来,瞪着他瞧了一会,道:“渥夫,头发还能再留长吗?”
渥夫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短发不好吗?”
里昂有些郁闷地道:“我总觉得,你一剪短发,就显得老多了,也阴险多了……”
渥夫无言地看着他,转回头去。
里昂,这个并不是头发长短的问题啊!你在那四百年不断用新的记忆过新的人生,我在那四百年不断追寻探索你的踪迹。不断的重生与逐渐地死亡,里昂,头发能够剪断,然而那纠结着的命运的痕迹,我无法抹去,如你一般。
也罢,你既然不想知道,也不必要知道了。
渥夫挺直背,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再留长试试吧!”
里昂没有回话,门咔答一响,似乎是他走了出去。渥夫有些失神,打开热水龙头,看着水柱冲击在浴缸里,看着它激起的小小漩涡发着呆,一向坚定的眼神在水汽中变得有些迷茫。
又过了整整一百年了啊……时间之于他们,好像全无意义一样,只是在身边默默地流过。时代的洪流不断向前,他们似乎也跟着向前,但又似乎停留在原地,茫然寻不着归处。
这一百年来,里昂由着性子四海奔走,每隔几年回来一次。而他,渥夫男爵的称号在外人的心中已经过了几代呢?
不知不觉放满了一盆,他回过神来,关了龙头,脱下内衣滑了进去。
他身体侧转,眼角余光瞟见一个人影,惊了一下,目光随即沉了下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里昂怔了一怔,搔了搔头发道:“没什么,不想出去,想跟你说说话。”
渥夫在热水里自在地伸展着四肢,信口问道:“跑船的生活,还是那样开心么?”刚刚里昂一进门,他就从他身上闻到了雨水无法冲去的海水气息,就知道这几年来,他还是在他最中意的大海的怀抱里流连徜徉。闭上眼睛,回忆起曾经看到过的坐在高高桅杆上,头发被风吹得扬起的里昂,渥夫微笑了起来。他还是最适合那种无拘的自然呀!
里昂在浴缸边缘坐下,盘起一条腿,仿佛感受到海风吹拂一般眯着眼睛怀念地道:“嗯,是啊,非常开心。有时候站在桅杆上,看着海天一际的时候,就仿佛能够感受到雷碧丝的存在一样。”
说到雷碧丝,里昂的表情显得又是幸福,又是感伤。渥夫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到里昂的声音:“不过,现在的大海,也渐渐地变了……”
从里昂的身上传来些微的怒气,渥夫睁开眼睛望向他。里昂的眼睛仿佛直视着远方,眼角吊得高高的,脸孔绷得僵硬,道:“渥夫,你知道吗?人的生命是来自于大海的。可是,人类却在残杀着大海!”他的怒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嘲讽,“人类,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明明只是宇宙的分子,明明只能沿循世界的公理,却总想着超越一切,获得一切,把自己置于一切之上……”
他闪亮的眼睛里沉淀着满满的阴鹜,无力、无奈。即使看到了一切,也无能为力,即使拥有再漫长的寿命也是一样。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冥冥中不停转动的巨轮,人类狂笑着、悲泣着,不停地被巨轮卷动进去,辗成粉末。
渥夫有些恍惚。隐约想起了数百年前,里昂把贤者之石递到他面前时,把永生的诱惑递到他面前时,那一瞬间的恐惧。
亲人永逝的悲哀,孑孑独行的孤单,面对时间与命运的长久无力,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被里昂热情的目光完全忽视的黑暗。
而现在,又过了多少年了呢?即使是里昂,也注意到了这黑暗的存在吗?
他的沉默引起了里昂的注意,他弯下腰,正对着他的脸,轻声问道:“渥夫?”
渥夫抬起眼睛望了他一眼,道:“里昂,你还记得一百年前,我们在老师墓前说的话吗?”
里昂点点头,耳边响起当初的许愿,那至今也是他的愿望。
——愿生命重归轮回,愿此身如常人般慢慢变老,归于尘土。
渥夫抬起一只手,一只仍然如壮年般年青而充满活力的手,道:“又过了一百年了,我们俩一点变化也没有。”
里昂默然,只听得渥夫的声音静静地道:“我最近时常在想,即使是我们,也有死亡的方法的吧?”
里昂一惊,猛地抬头瞪他,大声道:“自杀者只能下地狱!”他大吼着,但眼中却突然迸出兴奋与恐惧的火花。死亡,未知的死亡,多么迷人的字眼……谁知道死后会遇到些什么?谁知道死亡永恒的黑暗中,隐藏着些什么?可是,他的神明言宣告,人类,绝对不允许放弃自己的生命。
“得了里昂。”渥夫微笑着,“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挑着眉,眼睛里闪着讥嘲坦然的光芒,俊美的面容被那光芒照得熠熠生辉。
没错,除了自己的追求以外什么都不信的渥夫,这正是他的坚强与魅力所在,可是……里昂凝视着他,轻声道:“可是,你答应过我,不会死在我的前面。”
“得了里昂。”渥夫笑得更是明朗,“从认识开始,你什么时候信任过我?”
没错…………!里昂咬着牙。自己有危险的时候,没有相信他会来救自己;自己背叛恩师的时候,没有相信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当年离开伦敦的时候,若不是他伸手,也不会带他一起走。可是……!
他一把掐住渥夫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好啊,你要跟我算总帐是不是?让我一下子掐死算了!总之还能死在我的手上!”
想要抛下我一个留在这漫长孤独的生活中?想都别想!可是,死亡是那么的诱人;可是,神是那么的庄严……
渥夫看见了他的动摇,但一下子被他捏住了气管,呛得咳嗽起来。他无力地推开里昂,里昂坐在缸缘上的屁股一滑,掉进了浴缸里,渥夫及时缩腿,避免了里昂把他的肠子压出来,却让他绊到了自己的膝盖,一个屁股被硌得几乎变成了两半,一个膝盖被压得几乎听见咯嚓一声,两人一起痛得哀哀叫唤起来,刚才稍有些险恶的气氛一扫而空。
里昂捂着屁股痛得流出了眼泪,却还是指着渥夫笑道:“一点点痛就叫得这么惊天动地,还说什么死不死的!”
渥夫恼羞成怒,一等膝盖缓和过来就一脚踹上他的肚子,喝道:“给我滚出去!屁大点浴缸怎么挤得下两个人!”
里昂一把抱住渥夫的脚,笑道:“这不是挤下了吗?刚刚没泡到热水,身上还发寒呢,现在正好再让我泡泡!”
渥夫站了起来,准备跨出浴缸,道:“你慢慢泡吧,我出去了。”
里昂拉住他的脚,用力一扯,大笑道:“你又没打算睡觉,跑那么快干嘛!”
由于水的浮力,渥夫本来就立脚不稳,被他一拉,整个身体倒了下来,后脑重重地砸在缸缘上,一时间眼前发黑,满天都是星星在闪。里昂忍笑,嘴里敷衍地道歉,趴到他身上去帮他揉。渥夫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眼前渐渐看得到东西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里昂放大的脸庞,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拳擂在他的眼睛上,砸了他一个熊猫眼。
里昂捂着眼身体向后靠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渥夫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余怒未消,又似乎觉得有趣,脸部肌肉一阵扭曲之后,轻哼一声,跨出浴缸,拿了条毛巾围住下半身。
里昂笑声渐止,却并没有阻拦他,渥夫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他仍然捂着眼睛,嘴角的线条绷得僵硬,微微地跳动着。他和衣躺在水中,动也不动。渥夫立了片刻,走了出去。
后脑还在隐隐作痛,里昂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这个任性的、懦弱的、自私的家伙。他向往死亡的神秘,却又害怕神的制裁,要留下自己也只是为了永生的孤独,明明知道,可是……
混帐的里昂,白痴的自己。
渥夫站在窗边,点燃一只烟。雨仍然下得很大,冲刷得玻璃窗发亮。这幢房子在一片别墅小区中,外面一片黑暗的沉寂,只有屋内的灯光反射着自己的身影照在窗上。
亮金色的头发,刀削一样深刻的轮廓,高挺修长的身体,不是自己自夸,受到女性好评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了。要去找个伴吗?
可恶的里昂。
为了这家伙让自己陷入自怜情绪,未免太愚蠢啦!渥夫轻笑一声,把烟头弹到烟灰缸里,挺直背,展臂扩了扩胸,转过身去,正好看见里昂从浴室出来。虽然说是泡澡,但刚刚穿上的衣服根本没有脱下,湿淋淋地滴着水,一副狼狈的样子。他站定脚步,阴沉的目光从前发下射出,直视着渥夫。
渥夫微微一笑,拿了条浴巾丢给他,道:“擦一擦吧,不要弄得跟条落水狗似的!”
里昂目光闪动,终于还是接过了毛巾,朗然一笑道:“渥夫,你还真是秀色可餐哪!怎么样,现在有伴了吗?”他一边轻佻地问着,一边低头用力地擦着头发,黑发在他指间不驯地跳动,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
渥夫在靠椅上坐下,灯光照在他的胸膛上,肌肉在天鹅绒一样的皮肤下轻轻滚动着。他并没有跟随里昂的话题,若有所思地凝视他。可里昂晃动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什么都看不到。渥夫下颌的线条绷紧,然后又放松了下来,突然道:“里昂,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里昂停了头,猛地抬头,“到哪里去?”
渥夫随意做了个手势,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达的什么意思,可里昂却仿佛明了地笑了起来,道:“啊,出差啊,到哪里?”
渥夫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一丝怒意在眼中一闪而过,手掌在椅子旁边紧紧地握成了拳。但只片刻,他又微笑了起来,道:“嗯,先去瑞士,可能会逗留得比较久一点。”
里昂丢下毛巾,走上前来,向他伸出手道:“嘿,老伙计,一路平安!”
渥夫伸手与他相握,大声笑着:“提前说再见了,老朋友!”
窗外,东方已经发白,但天空灰蒙蒙的,阴晴未定。

第二天,里昂还在熟睡中时,渥夫就已经走了。而在渥夫离开三天后,里昂也离开了这间屋子。
以前,每当他隔几年后回来的时候,总会在这里休息两三个月,然后重新出发。但没有了渥夫的屋子,总显得空荡荡的,让人满不是滋味。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的!里昂愤愤地想着。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最长的一次相隔了八年,渥夫总是在他知道的地方等待着,即使搬了家,也会在固定的地方留下信息,让他在踏入家门时,首先看到他总是微带嘲讽的微笑,然后安心地烂睡如泥。
可是这次,居然是渥夫先离开!
提前出发并没有让他觉得好过一点。他万分烦恼地发现自己开始失眠了。他不断想到渥夫告诉他离开时的表情——热情的、兴奋的,带着一丝解脱,与仿佛等了很久后终于决定的迫不及待。无疑,这表情让他觉得不悦,也有些不安。
很快,更加麻烦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为此烦恼得要命,连大海宽广的胸怀也没办法安抚他分毫。
他开始发春了。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渥夫的身体……裸体。
总是隐藏在重重西装下的白皙细密的肌肤上满是细密的水珠,简直在引诱着他去触摸舔舐;宽阔的肩膀与结实的胸膛,却缓慢地收束成纤细优雅的腰部线条,越发凸现了那六块漂亮的腹肌;四肢笔直修长,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微微昂着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碧绿的眼睛发着幽暗的光芒,奇妙地同时混杂着温暖与冰冷。
那个时候,不小心让他跌倒的时候,自己与他贴得很近。呼吸相闻的距离。渥夫在他眼前痛苦地喘息着,一只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紧到让人觉得疼痛的程度,但格外让人觉得安心。他的下半身轻轻扭动,与自己相摩擦……
老天!
里昂沮丧地拉开满是盐腥味的薄被,又弄脏了!自己还真不是普通的欲求不满……
这是第几次了呢?里昂一边洗着内裤,一边郁闷地想着。
老实说,以前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性欲相当淡薄的家伙。五百年前,每周跟妻子苏菲准时一次。苏菲死后对雷碧丝迷恋至极的时候,除了接吻以外了没有任何越轨行为。即使是这一百年来四处漂泊的时候,中途也遇上了不少好女人,但从来没有逢场作戏的经历——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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