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突然被打开,一瞬间的放松竟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转身追上去时他已摘下墙上浸染圣水的神剑,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做什麽。
『你跑不了,即使是死。』
他阴沈的脸笑了笑,说不出的诡异爬满全身,就在我以为他要自刎时,他却剑峰一转,直向我刺来。
这完全出乎意料,但我还是稳稳躲过了这一击,反手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拧住他的肩膀死死按在墙上。
果然是最让我头痛的人,垂死挣扎都到了神志不清的程度。
恐怕他从很早以前就想杀我了吧,但是真正意识到杀气的存在也只有这一次。
我不明白,以前明明有机会却不对我下手,现在已经成为阶下囚,反而要致我於死地。
但是,不论他怎样反抗都是没用的,傀儡草早就吸光了他的恶魔之力,如果不是圣晶石制造著力量维持这个躯体,他早就化为灵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剑落地的声音像是在宣告死期来临,他突然没了力气,身体渐渐软下去。
悄无声息的对峙让我非常不自在,仔细看那张低下去的脸,才发现他竟然哭了。
眼泪,只属於低等生物──人类,不属於时刻充满荣耀感的天使,也不属於时刻充满邪恶感的恶魔。
我曾经听过,一个生物有了眼泪,就表示他有了感情,一旦不该拥有感情的种族拥有了感情,那麽他离死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我从没相信过这句话,虽然三界都有此类传说,但我今天亲眼看见了,却不知道眼前这个流著眼泪的魔物会不会死。
死……
多麽遥远的词语,我想让谁死他就必须得死,但是,如果我想让他活,就算他自己不愿意也要活!
双臂间的恶魔痛苦地哀求著我,让我杀死他,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他越说我便越生气,这股闷气无从消散,只能促使我顽固地贯彻我的原则。
直到很久以後我都不清楚那一天究竟为什麽会做出那种连自己都觉得“残酷”的事,当时的大脑仿佛被一股无明业火控制住,没有思想,没有缘由,一片空白,麻木地接受著乱七八糟的指令。
我把他拖回“鸟笼”,反锁上大门,毁掉所有障碍,光裸的身体竟然瞬间激起我的欲望,我摩挲著他的脖子、胸膛、腰、大腿,啃咬著胸口的乳珠,揉搓著敏感的下体。即便这样,下身却还不断催促著释放,甚至等不及他的呻吟,奋力撑开久违的菊穴狠劲抽插著,尽情发泄著,发泄那股闷气,发泄那种不快,发泄对眼前这个誓死干涉我完美计划的恶魔的不满,发泄莫名其妙久积於胸的郁闷……
总之,那天,我疯了。
10
我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
我从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什麽错误,甚至习惯做一切别人眼中“残酷”的事情,只要这对我的目的有帮助,包括这次逼海斯交出圣晶石的举动,我也从未後悔过。
但是,“欲望”这颗种子却悄悄埋进了我的身体。
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竭力否认,欲望,是只有恶魔才会拥有的东西,真正的天使是无欲无求的,博爱的精神让天使们没有办法专注於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谈何欲望?
一开始我也是这麽说服自己的,可久而久之,却发现有什麽东西不对劲。
我有其他天使所没有的特点──完全体,顾名思义,从一出生就全知全能,爱慕我的天使趋之若鹜,但从不会对任何一个有什麽想法,包括身体上的接触,再美丽再清纯再可爱再温柔的天使,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个普通货色而已,可当我真正和某人发生了关系,对於那种生理上的需求竟然被暗暗开启了,虽然那个人是恶魔,而且那种关系也是无奈之举。
天使也会有繁殖期,但真正让我觉得不正常,还是突然发觉我只对他有感觉。
这个结论让我有些恐慌,我曾经试图推翻这个不正常的推论,甚至迷惑一些天使来辨别我的真实想法,但对於我这样事事都进行客观分析的人来说,这个结论似乎无法推翻。
难道我被那个恶魔诱惑了?
不,这不可能。
为了能让他顺利将圣晶石排出体外,我不断对他施压施威,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而海斯,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对我所做的事也越来越冷漠,只会重复著一句话,没有爱不会有孩子。
我是那麽偏执,偏执地认为只要我想做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我又是那麽一意孤行,坚定地认为自己所采取的是最好的途径,也是最能贯彻神的意志的天使统领。
直到有一天,我走进天使之间,发现墙上断成两截的圣剑,监栏上被砍的痕迹,和刺鼻的血腥味,这种种迹象表明天使之间被入侵了。
我很清楚,入侵者就是海斯的跟班,误打误撞闯进天界,现在被隐居在伊甸的卡斐尔庇护起来的恶魔,洛。
有卡斐尔看著他,应该不会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来,但也难保那个鲁莽的小东西会不会一时冲动,到时候倒霉的可能不仅仅是他,还包括卡斐尔。我想,卡斐尔应该是一时兴起吧,觉得那个恶魔新奇有趣而已,像他那样的人,几乎不会和我之外的人讲话。
打开鸟笼,看见的是心平气和的海斯,他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再让我惊讶,就好像在他眼里我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会再让他惊讶一样。
『有什麽人拜访你了吗?』
『死之前能见到以前的同伴,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跟我说你要死的话。』
『即使你讨厌,也不能改变我要死的事实。』
『你现在是天界的囚犯,不会有什麽事情如你所愿。』
他轻蔑地笑了笑。
『魔族的生与死只会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魔族最起码的尊严。』
他的笑容像一道灼热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更不明白的是,已经被人踩在脚下的尊严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但他的笑容,仿佛是在坚定地告诉我这种尊严的价值,完全否定了我所有根深蒂固的逻辑,果然是我最痛恨的类型。
我被激怒了,不顾一切蹂躏著他的肉体,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妄图摧毁他那坚固的精神城墙,他一声不吭地忍受著,直到我筋疲力尽。看到浓稠的白液从他修长的两腿间流下来,酣畅淋漓的快感袭上心头,仿佛他已成为我的战利品,我的奴隶,任我胡作非为。
可是,理智告诉我,我做了与天使身份背道而驰的事,与恶魔无二,而且,在我产生愤怒这个感情时,我已经输了。
11
最後与他见面,已经是在天界的刑场上了。
海斯最终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这也难怪,每次都那麽抵触,不同种族之间就是这麽麻烦。
我只能将最後的砝码放在那个小恶魔身上。
海斯处刑之前卡斐尔找到我,说出了他这一生唯一一个乞求,而这乞求却是为了洛──那个一点都不懂规矩屡次闯祸的恶魔,我开始怀疑卡斐尔是不是动了真心,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洛与海斯情同手足,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到时候不论他做什麽都会引起骚乱,那麽处刑肯定会推迟,虽然不能有足够的把握,但是到如今只有这一种拖延的办法了。
我还真是心狠手辣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兄弟最重视的人,卡斐尔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我杀了吧?
这是一场赌局,谁赢谁输只有到最後才能揭晓。
大天使长冗长乏味的悼词一样的东西是这个刑场唯一飘荡的声音,真不明白这麽多字究竟有什麽用,这大概也是神“用心良苦”的旨意吧。
海斯静静地听著,我也静静地看著,静静地等著,看著他从容不迫高昂著头,维护那最後的尊严和骄傲,等著台上的小鬼坐不住爆发,我在等这些算计好的巧合汇流到一起。
大天使长的言词越来越激烈,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激烈,奇怪,我紧张什麽?是在紧张洛为什麽还不爆发吗?
就在赌局即将揭晓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其实,我早该想到,海斯不会这麽轻易接受自己的命运,他是那种不会向任何人任何力量低头的男人。
他开口打断大天使长的长篇累牍,刑场一片寂静,而我,听到了有史以来最令人震撼的话。
『我想在这最後的时间里,向某个人说出最後的话。那个人……是我一生中的最爱,我想告诉他,我从未後悔我所做过的任何决定,与他相遇、爱上他、为他无止境地付出哪怕牺牲自己,我都心甘情愿,不管他是否爱过我。』
干净的嗓音吐露著干净的表白,说著这些话的海斯,全然不像迎接死亡的恶魔,温柔的表情,恬淡的微笑,沈浸在甜蜜回忆中的海斯,我不得不承认,他更像一个天使,全身散发著无与伦比的幸福的光芒,那光芒竟使我自惭形秽。
突然一股强烈的妖气,当我反应过来时,海斯已经用尽所有圣晶石赐予他的恶魔之力,在周身筑起牢固的结界,一时之间竟完全不能靠近!
他已经抱怀著必死的决心了吗?t
直到这一刻我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从一开始我的努力就注定是要白费的,他确实像他所说的,将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为什麽我会有心痛的感觉?为什麽我发了疯似的贴近那恶魔的结界试图把他拉出来?为什麽我就是那麽强烈地不想成全他呢?
隔著层似有似无的空间,他平静地掏出那把精致的匕首,对准心脏狠狠刺下去,这一下也仿佛刺在我身上似的,令我不自觉颤抖起来。
在这之前我所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没有这一次来的冲击,来的震撼,他竟剖开自己的胸膛亲手挖出圣晶石幻化的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血肉模糊的胸口,甚至那血穿过了结界溅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全身只有滚烫的感觉。
我惊呆了,确信没有哪个人会傻到做出这种事,但是偏偏眼前这个恶魔做了,为什麽?为了阻碍我的计划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他就那麽喜欢和我对立?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这是他的答案,也是我听到的最後的声音。
那流著泪的笑容,也是我瞥到的最後一眼。
12
他消失了,彻底分解成灵子消散在空中,好像从没出现过。
那个小恶魔终於爆发了,追逐著一阵黄色的光跑向远方,而我,只是原地站著。
某处在痛,这种痛瞬间侵染了整个身体,膝盖开始发抖,随时随地会跌倒在地。
我不知道为什麽自己的反应会这麽大,即便想要知道也只剩下空白一片,接著,那魔咒一样的声音束缚著自己,那痛便乘势占据了每一处角落,没有留下任何躲藏的地方。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捂住耳朵试图冷静下来,却无法做到,这声音已经不是在我耳中萦绕,而是在五脏六腑中徘徊。
我想要的是什麽?
那块石头?
还是他的命?
不,我只想让他活著,仅仅是活著而已……
原来毁掉这个计划的人是我自己啊……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我没去过人界,不晓得人间的一年是否也会像天界的一日那麽漫长。
卡斐尔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他的出现曾经引起过轰动。
我还真是应该感谢他,因为他的帮忙我变懒了许多。
以前忙忙碌碌的生活一去不复返,我竟然开始喜欢找没人的地方发呆,像个老头子。
圣晶石,完美无瑕,耀眼夺目,纯洁透明,有谁想过这会是一个恶魔的心脏。
自那天之後,我总觉得,他没有死,而是生活在某个地方。
天界开始向魔晶石转移注意力,抓到那个逃跑的小鬼变成了下一个任务。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卡斐尔比较好吧?
当我这麽告诉他的时候,他问我,『你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放弃什麽?』
『放弃大天使长的职位。』
『我从未说过我想要这个东西。』
他摇了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不了解我。』
『我确实不了解你,但是有一个人让我开始了解你了。』
『是谁?』
『海斯。』
海斯……多麽遥远的名字。
关於他的记忆仿佛被封印在一道门後,最顽强留在脑海中的,只有那句话。
卡斐尔看著我,叹了口气。
『他的灵魂漂浮在人界,转生成为一个叫海洋的男孩子。』
我的心平静如水,但那平静之下,是慢慢掀起的汹涌暗潮,而那道门,竟也重新打开了。
转身,迈开步伐,大踏步走出神殿。
奇怪,我竟对这里没有一丝留恋,自诩波澜不惊的我,耳畔竟响起轻松愉快的古典乐,像小提琴,又像单簧管,中间夹杂著钢琴,跳跃的琴键带给我跳跃的心情,眼前竟也明亮起来,仿佛这天堂从来都是漆黑一片。
我听见卡斐尔跟在身後的脚步声,也是如此的轻快,也是如此的跳跃,出生以来毫无默契的我们第一次这麽贴近这麽朝气蓬勃。
回头看了看他,那张严肃的脸有些松动,正如看到那个小恶魔时的神采飞扬,他还是这个样子自然些。
没有原因,没有说明,两个上位天使义无反顾地坠入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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