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男————悠雨
悠雨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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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望著卓文靖捻熄了烟头。
  卓文靖突然拉过卓新的胳膊,把他扯到自己怀里,低声说:「她中午就到,真是黏人的女人。」
  这时,卓新才知道卓文靖说的『那个女人』指的就是他的养母何茜,也就是何事集团董事长的女儿,一手将卓文靖托上现在这个地位的女人。
  「本以为来普罗旺斯就可以不用见她,结果……」卓文靖紧紧蹙眉,手指轻轻绕著卓新耳边的发丝,「你最好不要和她见面,知道吗?尽量避开她。」
  卓新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他和何茜的关系一直不好,虽然名义上是母子,但三年来两人说过话不超过十句。
  刚被领养的时候,何茜对卓新也很好,但是後来,随著卓文靖和卓新的关系逐渐亲密,让何茜感到一种莫名的怨恨和恐慌,她渐渐把对卓文靖的失望和愤怒,转而发泄到卓新身上。
  虽然她从未对卓新做出什麽实质性的伤害,但眼神中那种嫉妒和怨恨,却比任何打骂更加让卓新感到恐惧。
  面对何茜,卓新也总是抬不起头。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卓文靖之间的肉体关系,是对何茜的讽刺和伤害。
  卓文靖不爱何茜,但何茜却以为她可以令他爱她。她给了卓文靖地位、名望、金钱,以及绝对的自由,让他一夜之间成为人人羡慕的名门金婿。甚至当卓文靖提出领养卓新这个已经十三岁的孤儿当养子的时候,她也顺著他,没有提出半点反对意见。
  但是,就在亲子关系确定以後,何茜才发现自己犯下一个可怕的错误,她把一个妖怪引入自己家中。那个拥有紫色眼瞳的人,甚至要把她的丈夫从身边抢走。
  何茜的工作很繁忙,不像卓文靖当画家这麽清闲自由。就在何茜和卓新的关系恶化到根本不能同住一屋的时候,卓文靖才以观赏薰衣草为由,带卓新来到法国。
  这也就是他们比花期提前了大半年来普罗旺斯的原因。
  但是没想到,今天卓文靖却接到电话,说何茜即将来普罗旺斯。
  「她要在这里留几天?」卓新轻声问。从卓文靖怀里逃了出来,默默穿好衣服。
  「不知道,」卓文靖又点了一只烟说,「不过应该不长。她没有时间在这里久留,因为她的工作很忙。大概也就一两天。」
  卓新点了点头,说:「那麽,我这一两天就不回来了……」
  卓文靖沈默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只好说:「好吧,不过你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卓新说:「在我打工的那间糕点屋就可以。老板是很好的人,老板娘也很亲切。我求求他们的话,应该能让我住上几天。」
  「我会尽快接你回来。」卓文靖在卓新的额前留下一吻。
  从声音中可以听出他的焦躁和不满,他显然不愿让卓新住到别的地方去,但又没有其它办法。毕竟,如果让何茜和卓新再次面对面碰上的话,更加难以收场。
  「你想对我说什麽吗?」卓文靖发现卓新正欲言又止地望著自己。
  卓新低下了头,「对她好一点吧……」顿了顿,又说,「……爸爸。」
  卓文靖因为最後两个字而呆住的时候,卓新却已经悄然离开。
  他爱他,但却只想把他当成父亲来爱。
当卓新赶到糕点屋时,叶真和杰拉德已经开工了一段时间。
  清晨正好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但由於卓新住得太远,以前通常都只是杰拉德一个人在张罗而已(安莉喜欢睡懒觉,很少帮忙),但现在多了一个叶真。望著忙忙碌碌的两人,卓新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多余,但他不明白,为什麽杰拉德一直不提炒他鱿鱼?
  看到卓新呆在门口,杰拉德急忙招呼他快点进来帮忙。
  卓新应了一声,换衣服去了。
  当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前厅已经坐满了人,点餐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卓新只负责把饮料送到指定座位而已。小小的一间糕点屋,挤了二十多个人,不停有人进来,也不停有人出去。卓新端著荡来漾去的饮料更难行走,但好歹没出什麽差错。
  大概忙了半个小时左右,客人总算逐渐少了。
  这时卓新不由放松警惕,脑袋里面全是关於卓文靖和何茜的事情。何茜究竟什麽时候来?她来干什麽?发现自己不在以後她会怎样想?她又会对卓文靖说什麽?越想越心烦,脚步也越乱,甚至没看清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直直撞了上去。
  直到听到头顶传来『啊』的一声,卓新才意识到他把咖啡泼在了客人身上。
  一边用英文道歉,一边慌忙地用袖子去擦,谁知手腕却被一把揪起,向前扯了一步。
  卓新抬起头来,却被对方可怕的目光吓得垂下头去,连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咽了咽口水。对方足足比他高出十公分,而且看打扮就知道不是好市民,而是那种骑摩托车一定会去掉排气管的消音器、制造出一百二十分贝以上噪音的玩命一族。
  对方叽里呱啦慷慨激昂讲了一大堆,但卓新什麽也听不懂。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总算有人出面相救。
  叶真把卓新拉到身後,给那人道歉。
  但那人却坚持要求赔偿,可他说出的价钱明显就是敲诈。
  当然,卓新不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麽,只看到那人推开叶真,又向自己走来,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服,向两边扯开。
  「不要!」卓新吓得尖叫。
  杰拉德也赶过来拉住那个法国人,就在这时,叶真突然脱了衣服向那法国人甩去,大吼了几句什麽话後,那个法国人竟然走了。直到看到那个可怕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卓新才回过神来,望著叶真和杰拉德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已经没事了,」叶真蹲下来,帮卓新把被扯开的扣子扣上说,「刚才他说要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当赔偿。」
  所以刚才叶真才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向那人甩去,并且说:『他的衣服就算给你也穿不下,想要的话就拿我的。』
  「可是这只是工作服而已呀。」卓新看不出来这件衣服有什麽值钱的地方。
  杰拉德和叶真对视了一眼,什麽话也没说。
  「怎麽了?」卓新更加奇怪。
  这时,叶真才终於有了反应,有些尴尬地对卓新说:「其实……昨天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很想提醒你,你的脸和身材都特别吸引……同性恋。」
  同……性恋……
  卓新不由呆了。
  「所以呢,以後也要小心一点。绝对不要走同性恋聚集的小巷子,会被轮奸哦。」
  叶真用低沈的声音吓唬卓新,但卓新真的信了似的捏紧衣领,低头不语。
  『无论脸和身材都特别吸引同性恋』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样在卓新脑海中盘旋,令他想起卓文靖。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卓文靖从来就没有以一个父亲的立场看待过自己,而是以一个同性恋的立场占有著自己。
中午清闲的时候,卓新向杰拉德谈了想暂时住在店里几天的想法。不过他没有说出实情,只说父亲要到临镇取材,家里只留他一个人非常害怕,所以很容易就得到杰拉德的批准。不过据杰拉德说,惟一多出来的一间客房已经被叶真住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只能和他挤一挤。
  卓新急忙摇头说不介意。
  因为现在这糕点屋是惟一可以收留他的地方,就算没有房间睡地板也可以。
  「但是老板……」卓新终於忍不住问出来,「我会给你添很多麻烦吗?」
  「完全不会。」杰拉德吃惊地望著卓新,不明白他为什麽这样问。
  「可是……」卓新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我不懂法语,今天又惹恼了客人……还麻烦你收留我住……」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烁著不解的光芒,鼓起勇气问,「老板,店里明明不缺人,你为什麽雇用我?」
  「这个……」杰拉德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卓新。
  「老板,究竟为什麽?」
  在卓新的一再追问下,杰拉德才终於说出:「因为那天看到你望著橱窗发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也是那样望著薰衣草制品店的橱窗发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陷入回忆,「拼命存钱想买一只刻著薰衣草的戒指送给喜欢的女孩,但还没有把钱存够,那个女孩就搬家离开了。那个时候望著橱窗的你,就像当时的我一样……所以我猜,你打工一定是为了买什麽东西吧?」
  杰拉德面带微笑地望著卓新,卓新只是吃惊地看著他,也算默认了他的猜测。
  「所以啦,」杰拉德摸摸卓新的头,起身离开,「在你赚够钱买礼物之前,我是不会炒你鱿鱼的,放心好了。」
  『也就是说……存够钱之後就会炒我鱿鱼?……』
  卓新望著杰拉德背影,琢磨著他话里的意思,不禁笑了起来。能在这家店里打工实在太好了,因为老板是这样亲切的人。
  「对了,老板,」卓新叫住了杰拉德问,「那个女孩搬家後怎麽样了?」
  杰拉德回头神秘地一笑说:「後来又搬回来了,而且还成了孕妇,每天光明正大地睡懒觉,要我端茶送水伺候……唉,真怀念小时候像公主一样的她呀……」叹了声气,走远了。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安莉。
  卓新这才明白。
  ◆◇◆◇◆◇◆◇◆◇
  夜晚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卓新第一次在糕点屋呆到这麽晚。望著落地窗外的行人和车辆,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橘色的灯光倒映在罗纳河上,波光荡漾异常美丽。
  何茜和卓文靖应该已经见面了吧?他们现在在干什麽呢?当然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望著罗纳河的灯光……他们会说话吗?会吵架吗?
  满脑袋都是这样的事情,只有强迫自己不停工作,才能把那些杂乱的思想挤出头去。他把店里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又把明天要出的糕点标价介绍全部整理好。
  完工时,时间已经很晚。
  卓新走上卧室,推开门,发现叶真已经睡下了。
  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换下衣服,卓新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因为有叶真暖床,所以被子下面很暖和。但这是一张单人床,被子也只有一张。卓新怕把叶真吵醒,不敢靠得太近。
  正要闭眼的时候,才听到叶真说了一声:「靠过来一点啦……你这样漏风……」
  「哦。」卓新应了一声,这才发现两人之间距离太大,导致冷风从空隙里灌了进去,叶真龇牙打了几下哆嗦。
  於是卓新把身体向里移了移,两人的背靠在一起。
  「那个……」卓新很小声地问,「为什麽说我特别吸引同性恋?」
  「这时明摆著的事嘛。」叶真一动不动地回答。
  「可是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也喜欢过男人。」
  「……」没有回答。
  「你不吃惊吗?」叶真转头看了卓新的後脑勺一眼,他本以为他会立刻跳下床去,「我不是开玩笑哦。」
  然而卓新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能够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无论是男是女。」
  因为只是这样静静呆在你的身边,再焦躁不安的心都可以平静下来。卓文靖的事情已经不想再考虑了,只想这样静静地沈睡,什麽都不用想地沈睡下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很暖和,一点也不像冬季。
  隔著落地窗望出去,路上行人都缩著脖子,落叶在地上打著旋。
  大概是风变强了吧?卓新想。
  不过躲在贴满向日葵图案壁纸的金色糕点屋里,一点也没有冬季的实感。
  清晨最繁忙的时段已经过去,现在店里的生意清闲下来,杰拉德去里屋帮叶真研究假期糕点设计作业去了,留卓新一个人照顾店面。
  随手扯了一张报纸,卓新坐在靠门的一张小圆桌边,谁知还没把报纸打开,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心口仿佛被什麽东西压住了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通常会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人,就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卓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向传来那种沈闷感觉的地方望去。
  果然,在店外大概十步远的街角,一个穿著黑色长大衣的女人正望著他。
  ──果然是何茜!卓文靖的妻子,也是卓新的养母。
  卓新心口一紧,反射性地站了起来,身体竟有些发抖。
  他越来越怕她,从眼神到态度,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到深度恐惧。本来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避开和她见面,但谁知一天不到,她就主动找上门来!
  发现卓新注意到自己後,何茜慢慢向糕点屋走来。
  她穿著一件和季节稍微有些不合适的白色洋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风衣,下面是黑色的长统靴。笔直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际,衬上如奶油般白皙的皮肤。全身就是这样充满黑与白的对比,没有一点其它杂色,甚至连一点金银首饰也没有,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严肃感。但起路来的感觉,却一点也不亚於巴黎天桥上的名模。再加上家世背景,这样的女人──她的确有足够的能力、也应该有绝对的自信去征服男人的心。
  但是,何茜却输得一败涂地。
  当她推开玻璃门走进糕点屋的时候,卓新还吓怵在原地。仿佛求救似的向里屋望了一眼,看不见叶真、杰拉德任何一人的影子──没有人可以救他。
  这时,何茜已经挑了墙角里最安静的一个座位坐下,对卓新说:「一杯免费的冰水就行了,」顿一顿,带著轻蔑的笑容又补充道,「因为你们这里,大概不能刷卡吧?」
  卓新怔了几秒,听语气就知道来者不善,低声答道:「想喝什麽都可以,不用要钱。」
  「我还轮不到要你来请。」何茜带著和她尖酸语气完全不相称的甜美笑容,用下巴点了点对前的一张椅子,对卓新说,「过来坐吧,我们『母子』……也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吧?」
  卓新不敢动,再次向里屋望了几眼,还是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叶真和杰拉德都在隔著好几条走廊的房间里,根本不可能知道店里发生的事情和卓新面对的困境。
  「过来。」见卓新不动,何茜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她从不轻易重复说过的话,除非她的忍耐力已经濒临极点。
  卓新自然不敢惹怒这样的何茜,默默地走了过去,坐下,但却一直不敢抬头。对方那种比冰霜更加寒冷、比刀锋更加锐利的目光,令卓新抬不起头。
  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何茜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正面向下、背面向上,什麽也看不见。
  卓新不解地抬起头来,望著何茜。
  何茜面无表情,但突然对卓新笑了一下,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森寒。只见她慢慢掀开第一张照片……
  卓新的双瞳迅速收缩!在谜底揭晓的瞬间。
  「不……」
  低微的声音,无法抑制地从口中发出。好像被人迎头痛击一棒,头晕和眩晕同时袭来。
  因为出现在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他自己──还有卓文靖!地点是在卓文靖的那辆银色雷诺上,时间就是前天──卓文靖亲自开车接他回别墅的那天!
  他们在车上做的事情,清楚被记录在了这张照片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茜自言自语般轻轻念著这样的句子,毫无表情地一张张揭开照片,把那些罪证整整齐齐地排在桌面上,排在卓新眼前,轻声道,「不要以为你们到了法国就可以高枕无忧、肆无忌惮……其实,你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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