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月云霜曙
月云霜曙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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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搭上,薛帆几乎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念怀悠的脉象汹涌,完全不似前几日虚浮无力,只怕筋脉承受不住这气流会被冲破,到时就筋脉尽断,轻者也会全身瘫痪,重则丧命!
念怀悠只是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
久久,那汹涌的气海似乎终于沉寂下去,念怀悠的脉象又恢复到初时的细微不易察觉。
"这种奇怪的脉象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薛帆喃喃自语道,顿了一下,复又抬头对念怀悠说:"你刚才干了些什么?"
念怀悠眼睑微垂:"不过练了会儿功罢了。"
"你每次练功都会这样?"薛帆继续道。
"哪能呢?偶尔如此。"
"第一次发作是在什么时候?"
念怀悠偏头想了想:"大概也就一个月以前。大约在一年前心率开始变慢,不过那时也没觉得怎样。一个月前,心率就极慢了,而且练功后便觉得有一股气在四肢百脉间冲激,却又把持不住。"
"你怎么不早对我说?"言语间竟似有些责备之意。
"我若说了,你会担心么?"念怀悠含笑看他,言辞间似是别有深意。
"我......"当然会!刚要想答,清流妩媚风流的脸浮现脑海中,舌尖一转,又说出了言不由衷之语:"你还需要我的担心么。"
念怀悠摇头笑笑:"你总是这样。凡事都为自己留三分退路,待人总不交出十分真心。有时候还真想看看若将你逼到无路可退时,你会怎样。"
他说得轻松,却让薛帆心中震荡,何时念怀悠竟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若真被他逼到无路可退,自己又将如何?想起当初与他对弈,念怀悠心思慎密,招招步步,精心设计,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若真到有一天,自己无路可退,又将如何?
薛帆看着眼前人低眉垂目,轻松惬意,笑语吟吟,又不禁心中暗喜以他对自己情意,将来应不致为敌,若是有他相助,何事不成?只是不知......他此刻心中是否还有一个薛帆?
一时间,竟也无语。
接下来,薛帆又问了些问题,仍没有头绪,只是疑心是否因练功而走火入魔,交待念怀悠近期不要再练功云云,也不细说。

接下来几日,薛帆一直寻思着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帮念怀悠,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有心情出门,每日都闭门苦思。而念怀悠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不见踪迹。
这日,薛帆也觉得累了,走出来想要放松一下心情。
走在繁花似锦的花园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薛帆也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当下决定多逛逛。可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不见念怀悠,心下觉得奇怪--他又去了哪里了?
正巧,看见有人坐在凉亭里歇着,于是决定去问问。走近一看,原来是清流,但此刻就算想走也不好走了。
"原来是薛公子,怎么,好几天不见了,这两天怎么闷在房里,也不出来走走?莫不是我们宫主不在,你心情不好?干脆由我陪你如何?"清流斜倚在石桌上,眼角眉梢,尽是撩人的风情。
"你们主仆一个样,尽会捉弄人。"薛帆坐下笑说,从容不迫,与他们相处久了,知道他们因自己貌美,常以此戏弄人,倒也不以为意,若是当初,一定非当真不可:"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当初为何那般捉弄我?"
清流脸上忽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神情:"你与宫主认识多久,竟敢说自己如何如何地了解他?你又与我相处多久,竟敢说自己又有多么地了解我?"
薛帆愕然,心底忽然冒出丝丝疑虑,像发丝一样,缠绕着思绪,不得开解。
"若是要问我当初为何要捉弄你--不过好玩而已,哪里有什么理由?"端起茶杯,朝他浅浅一笑,也是媚态横生。
薛帆不由感慨:"镜湖宫的人似乎都生就一副好皮囊。"
"也不算奇怪,我们所习的内功本就有养颜之效。"
"喔?"薛帆不由大奇:"这倒是没有听说过。"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奇怪,练武本就讲究的是气血通畅,气血一通,体内阴阳调和,人自然会显得神清气爽,若将一定的气脉、穴位以气血打通,自然能收到美容的功效。
薛帆戏谑道:"这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知道这密门,说不定还可以大赚一笔呢!"
"若你去求求宫主,他说不定也会教你喔。"清流打趣。
听他这样说起,薛帆倒想起一件事来:"你可知你们宫主在哪?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他去了哪里,我哪知呢?虽说我们是他近身侍从,可也不是每日跟着他,对他去向哪会清楚。"清流饮了口茶,缓缓说道。
薛帆一点不信:"你们可是跟着他近二十年了,又岂会不知?不过是瞒着我罢了。"
听了他的话,清流脸色变了变:"既是不信,我也不多说了,告退。"甩袖便要走。
知道真惹恼了他,薛帆也站了起来,想拉住他道歉。拉扯之下,不慎打翻了茶杯。
"你!"清流怒视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可真会欺负人!"
薛帆只能苦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见清流蹲下收拾茶杯碎片,他也蹲下想要帮忙。哪知却越帮越忙,一不小心划伤了清流的手。
"啊!"清流缩回手,想要含在口里。
"别!别含。"他拉住清流的手,从身上撕下一块衣料,替他包扎。
"你......"清流看着他为自己细心包扎的样子,想生气也生不出来了:"你待所有人都是这么亲切吗?"他轻声问道。
薛帆没有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
包扎好后,两人起身,清流看着地上的碎片,对薛帆说:"这些别管它了,待会自有人会来收拾。"说完,转身便走。薛帆也不好再留。
清流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薛帆笑笑,道:"宫主现在在长风居,你若有本事,便去找他吧。"
说完,施步离开。


念怀悠推开虚掩的竹门,朝床上望了一眼,对守护在床边的男子轻声道:"还没醒吗?"
男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出去吧。"
念怀悠于是与男子一起出了门,往西走去,直到一个清澈的湖边,才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最近他身体怎么样?"念怀悠望着湖水,问身边的人。
"还好,只是乏得很,睡得较多罢了。"男子淡淡道。
"是啊,最近来看他,也都是睡着的。"
"恐怕快要不行了。"男子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仍旧淡淡地陈述这个事实。
"不会的。"念怀悠皱着眉头:"只要再等等......"
"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男子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叫做多余的事!你就想悠然死吗?"他的话,让念怀悠不禁动了气。
"生又何欢,死又何苦。对悠然来说,活着也不一定比死了痛苦。"
"......那你呢?青冥,这十年来的相知陪伴,难道就可以这么简单地看着他死?"眼前男子平静淡然,从廿许年华的巍峨男儿到今日的风霜鬓角,这十多年的爱恋可有回报的一天?这其中的悲苦又有谁知?
青冥摇摇头:"他的心不在这里,强求又有何用?生死有命,他的命早在十年前就该断绝,强拖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留念他的身,留不住他的心。"
"一份情,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该尽了,我就不信你没有机会!"念怀悠为他不平。
青冥哀凄一笑:"若真如此,也不是悠然了。他虽淡然,却未必平凡。如今的淡然,是因为心已经死了,你未见当日他疯狂的模样,所以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念怀悠吟哼一声:"那种男人有什么好?胆小又自私,怎么配得上悠然!"
"爱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
两人观点不和,也一时无言。
"他若去了,你怎么办?"许久,念怀悠才问出这样的话来。
"陪他去找那个人吧。"青冥的声音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却让他心酸,当下,更坚定了自己的心思。
"......傻瓜。"
"是啊......真的是傻瓜一个。"

二人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直到听到房中的动静,知道悠然醒了,便一起进去了。
屋内,一道身影伏在床上,虽然看不到脸,但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男人。他修长的身躯呈现出优美的线条,长长的银色头发委蛇着披散到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散却发出柔和的如玉石般的光泽。
他缓缓撑起身子,听到"吱呀"的开门声,转过头来,对向门口,轻柔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优美的弧度,露出隐藏在长发下绝美的脸来,比起念怀悠,竟更多了些清逸出尘,只是面色白皙得令人发怵──如此美人竟是个白子。
"悠然!"念怀悠见到男子,叫着他的名字跑了过去。
"怀悠?"悠然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可灰白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神采:"你来了。"
"是啊,我来看你了。"念怀悠走到床边,将悠然搂在怀中:"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起来了。"
悠然搂着他的脖子:"没关系的。"他在念怀悠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青冥,去倒杯茶来好吗?"
"是的。"青冥欠一欠身,下去了。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悠然平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念怀悠一愣,便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才特意支开了青冥。心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那你的意思呢?青冥跟着你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从没动心过。"
悠然一笑:"心?这些年我可还有心?怀悠,你终究不比青冥了解我。"
"可这样,青冥不是太可怜了!"
"他若是只要我这身子,又有什么好怜惜的?只是他心高气傲,不屑要罢了。"
"可青冥他对你一往情深......"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可青冥要的我却给不了他。"
"......"
念怀悠看着他淡漠的脸,无喜无悲,波澜不惊,果真是冰雪做的人一般。
"我真不知他有何好的,竟让你为他如此痴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似在回忆与那人的点点滴滴,悠然的脸上浮现出如梦般的笑容:"怀悠,不要怪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
悠然虽然看不见,但听念怀悠不说话,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只得在心中轻叹:"这段时间,我常常梦见你父亲──他在梦中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我哭,哭得我好心痛。当年,我眼睛初瞎时,他也是这么抱着我哭。"
"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要治好你这眼睛。"念怀悠轻声说。
"其实眼睛瞎了,我倒不甚在意。这眼睛是因他而瞎,也是他欠我的情义──这让我觉得他始终在我身边。至于青冥,只注定我这一生是要负了他了。我能给的,他不屑要;而他要的,我却给不起。"
念怀悠无言。
"怀悠,我们就不要说这些了吧。"
念怀悠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开口答应了一声。
"怀悠,你功夫练得如何了?"悠然问道。
念怀悠知他在找话题,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都还顺利,已到了最后紧要关头。"
"如此甚好。"悠然轻叹:"你资质之佳,是我生平所仅见,若真是练成了残血凝碧第九重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修练此功凶险非常,你要小心。"
"我知道的。"
悠然笑道:"自一年前你练此功开始,我便时时担心,想来应该是我多虑了。以你之聪明机警,定不会如我一般。"
"悠然......"念怀悠正想说些安慰的话,青冥进了来,对二人道:"有人闯阵。"

与清流分手后,薛帆一路问人,也找到了长风居所在。看着隐露在淡淡粉红色桃花后的竹屋,薛帆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要逃离的欲望──似乎这里会是自己一生的伤心处。
使劲摇了摇头,他努力甩去这种奇异的想法,举步踏了进去。
走了一会儿,薛帆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竹屋离门口并不远,可为何却一直走不到的样子?于是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他也曾看过几本关于奇门遁甲的书,虽说不上精通,也是略有所知,这一看之下,倒让他看出了些门道。
"宫主现在在长风居,你若有本事,便去找他吧。"
想起清流对他所说的话,一边回忆自己所看的书上的内容,薛帆不禁好奇起来──这长风居究竟住着什么人?如此神秘?
"你来这做什么?"
薛帆听这声音,抬起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念怀悠竟已到他面前。
"我来找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薛帆呆愣了一下,才回答。
"竟已找到,那么就随我走吧。"念怀悠口气竟是说不出的冷漠。
薛帆见他转身走到前面去引路,背影疏离,转过了头,看向那竹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屋中究竟是谁?

竹屋内。
"怀悠动心了呢。"无神的眼睛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悠然微弯嘴角,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亲去引路?
"那你可以放下心了。你不是一直担心他会无情无爱一生么。"青冥掺着他,回答。
悠然摇头:"可是......仅是动心......还不够......"

念怀悠与薛帆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心中各有各的思量,竟是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念怀悠打破了这沉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的?"
"清流告诉我的。"
"那么你们感情倒是很好了?"连他的行踪也能随随便便泄露给他。
"哪及你们。"薛帆脑海中闪过二人亲密的模样,口气就不由得酸了起来。
念怀悠听了他的话,转过头来,盯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越笑越大声。薛帆见他笑得张狂,心中气了起来,口气也跟着不好:"你笑什么?"
念怀悠仍然只是笑,只是收敛了许多:"你自己猜猜看啊。"说完,又是一阵大笑,便转身离开,留下薛帆一个人在那儿莫名其妙。

薛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心思悠来转去怎么都离不了那个人──念怀悠。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究竟对自己是有情还是无意?
"你与宫主认识多久,竟敢说自己如何如何地了解他?"
清流的话转过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还是应该早点说清楚吧,自己的感情是这样,青鸿剑的事也是这样,一直没有机会说呢。每次想要说,却又不知为何轻易地兜转到其它地方。或许是自己不想说吧,害怕说了就该离开。想要呆在那人身边的心情虽然知道,却是怎么也不敢放任自己,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怀悠说得对,他对人总不交出十分真心。一直以来,自己便是如此,即便最后会后悔,也是如此,所以才会被那些意志坚定、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所吸引,红霏是如此,骆非祺是如此,陆平是如此,凌晟也是如此。而怀悠,他虽然外表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勇敢、坚定,自己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让他不能不心动,不能不倾慕。
可是,这样的怀悠,有时却让他感到害怕。
因为,人的心是软的。

迷迷糊糊想了半宿,第二日起床已是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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