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沉袖遇羽
沉袖遇羽  发于:200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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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头昏脑涨,还要闹得全世界都嗡嗡乱叫,不得安生。
朱厌才探了半个脑袋,鹿陆就冲了过来,把整张脸几乎都贴在朱厌鼻尖上大叫--怎么办怎么办朱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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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办?
萧琰被掐得直翻白眼,朱厌闪出房间,站在门口瞪住鹿陆,慢慢地说,花仙子爸爸,你是政府工作人员哎。
鹿陆手指一僵,又继续掐住萧琰,但是嘴里已经不再哀嚎了。
他盯住朱厌的眼神有些郁闷,朱厌觉得他肯定心想幸亏这个小孩不是自己的,不然自己一定搞不定。
于是鹿陆换上一副很公务的口吻。
朱厌同志,明天我没法陪你和萧琰去游乐场。
我没有说过想去游乐场啊--虽然来到现代社会不到半年,所有的东西已经学了个不差,为了给他良好的教育,萧琰坚持送朱厌上了个英华国际幼儿园,学了不少英语,也学了很多富家子弟的纨绔作风--所以有关游乐场,哈根达斯之类的事情了解殆尽。
不过那种小孩子的玩意,朱厌一直都很不屑的。
连幼儿园组织去游乐场那次,朱厌都推说拉肚子没有去,夏芜回来以后给朱厌带了一只米奇的面具,一直挂在屋子里的帽架上。
鹿陆面色又是一僵,不是你要去,是我们。
你们?
朱厌狐疑地盯住萧琰。
萧琰讪讪笑着说,啊,朱厌,你在里面上网啊,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明天是我生日,听见萧琰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厌在很愤懑地啃一只不知什么时候遗忘在冰箱里的梨--硕大的身躯已经开始变坏了,萧琰帮他小心地挖掉呈现出褐色的腐烂部分--他一直都不喜欢吃这种水果,总觉得吃到嘴里酸酸的,吃完心里酸酸的。
鹿陆坐在饭桌不远的沙发上,埋头发短信,可能是找他的顶头上司请假。
所以要去游乐场?朱厌忍住不让自己喷出来,他的萧琰爸爸和花仙子爸爸一直都是很浪漫没有错,但是也没想到情趣到这种地步。
忽然想起鹿陆曾经的一个梦境,他举着两只层层堆积的千层雪糕,上面坠满了红红绿绿的草莓樱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着谁。四周有草绿房顶的蘑菇屋子,有穿着巨大靴子的红鼻子小丑,还有各色戴着花哨面具的男女--他就径直走到一个男人面前,前面多啦A梦的假面掀开,露出萧琰亮晶晶的眸子。
阳光如画。
咽了一口口水,露出厌恶梨子的表情,爸爸你也真是的,家里什么也没有,干吗叫人吃夜宵啊?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个小孩子。
啊,你不喜欢吃梨子啊,那,那给我吃好了。
鹿陆忽然啪地一下把手机砸在玻璃桌面上,狠狠地说,不许分梨,朱厌,必须吃完。
看他面色不善,想必是在上司面前吃了骂。朱厌也露出狠狠地表情,对这梨子咬了一大口--党员同志花仙子,有时候比他这个一千年前的妖怪还要迷信。
分梨,分离,彩头果真如此重要么?
忽然想起法海说,自己出生的时候,整个宫殿都笼罩在惨绿色的迷雾里,所以他才知道有妖孽横空出世。
法海还说,圣君临世,天现赤霞。
接着斩钉截铁咬住--妖孽就是妖孽,命里注定,你是见则天下大兵的。
用力嚼下去,梨子有些烂的肉体在唇齿间路过,仿佛一千年来,黑暗中腐烂的肉身,浓重的血腥味在生命里挥之不去。
猛然就想起小甜甜君的话来--一千年的戾气,终究无法消除。
心底一寒,拼命把这种感觉咽下去。
可那些柔软的植物体,絮絮叨叨在喉头萦绕。
萧琰抬头望着鹿陆火山爆发一样的面孔,算了算了。
鹿陆终于把那条画着蓝色卡通机器猫脸的粉红色领带抓了下来,愤愤往地上一扔,顺便扔下一句话--我洗澡去,你给小孩子讲完故事就快来。
萧琰的脸忽然也像鹿陆一样红起来,朱厌几乎听见了他心底那句很主妇的话。
--该死的,干吗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终于还是笑了起来,可是脸上的肉仿佛僵僵的。
鹿陆冲进了浴室,一路上磬呤哐啷弄出许多巨大的影响。
当哗啦啦的流水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还爆出一句,奶奶的,谁把水调这么烫!!!
萧琰和朱厌满脸黑线,继续说下去。
明天--其实是我生日啦,萧琰的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但是甜得几乎把朱厌都埋没了--所以我们是要去游乐场的。
萧琰是普通的中学生物老师,而陆鹿是政府秘书,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两个人。
可是偏偏遇见,缠绵,一发不可收拾。
说起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几乎和陆鹿的梦境讲的是一样的故事,作为生物老师兼班主任的萧琰带着班上的四十二个学生去游乐园,这是个及其辛苦的差使,所以萧琰只能自我解嘲说,全当学生们为自己庆祝生日好了--原本要同萧琰一道分享这个下午的人过眼烟云一般地离开。
而作为政府工作人员的陆鹿则是为了团队建设所以和整个秘书组的同事一起去游乐园,说不上不乐意,也说不上多开心。
在某个明媚夏天午后。
炽热的空气里洋溢着一股汗腻腻的味道。
终于到了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间,秘书组的成员也各自单飞向游乐场七七八八的角落。
戴着多啦A梦面具的萧琰混杂在狂欢的人群里毫无目的地乱走。
鹿陆则在路边觊觎堆得高高的水果冰淇淋。
可是一个人逛游乐场看起来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去买冰淇淋的人貌似都是一对对的情侣,还有带着小朋友的年轻父母。
出于劣根性的鹿陆同志也很夸张地买了两支大大的冰淇淋,上面的水果堆得满满地,忽然发现一个人居然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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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四周有草绿房顶的蘑菇屋子,有穿着巨大靴子的红鼻子小丑,还有各色戴着花哨面具的男女--鹿陆自己也戴着一只,是办公室的女同事买给他的,蓝色眼睛大大的花仙子。
然后,和梦境里不一样的情节出现了。
如果按照朱厌在鹿陆梦里见到的那样,接下来鹿陆就应该像那个电视剧里的唐朝小公主一样,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四处观望,端着的冰淇淋一点点在太阳下融化,然后他站在了机器猫面前,面具被掀开,露出萧琰的脸。
接着两人在游乐场的阳光地下拥吻,肆无忌惮。
背景是不断不断上升的彩色气球,密密地织满了整张天幕。
冰淇淋落在地面上,变成两摊漂亮的图画。
然后机器猫和花仙子手拉着手,走向卖冰淇淋的大叔,花仙子给机器猫买了草莓味的,机器猫给花仙子买了樱桃味。

事实其实是这样的,说话的萧琰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
鹿陆的花仙子面具挂在后脑勺上,抓着两支冰淇淋,冰淇淋在不断地融化,滴滴答答的白色奶油顺着手指向下淌,一向有点小洁癖的鹿陆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偏偏此时旁边有个人毫无礼貌地冲了过来--哐当砸在鹿陆左边的手肘上。
接着,由于伟大的科学原理,地心引力加上惯性,鹿陆的身体向前,而冰淇淋软软地从蛋筒上跌了下来。
不是落在地面上,而是落在了鹿陆的胸口。
然后花仙子就暴怒了--奶奶的是谁!!!!!!
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张机器猫笑嘻嘻的面孔,失去了理智的共产党员已经忘记了"一切为了人民"的承诺,右手上剩下的冰淇淋就理所当然地挥向了机器猫的胸口。
事实证明鹿陆还是失策了,回家之后将那件范思哲送去干洗店的时候站店的小美眉难以置信的表情让鹿陆很是抽搐。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机器猫的蓝色t恤上画着班尼路傻乎乎的鲸鱼脑袋。
朱厌终于把梨子吃完,鹿陆也从洗手间里冲了出来,腰间围着一块画着机器猫的澡巾,路过饭桌的时候伸手在萧琰肩上掐了一把--怎么还没讲完,快点。
好了好了,朱厌站起来伸伸懒腰--后来是不是爸爸要向花仙子爸爸道歉,就请花仙子爸爸吃饭啊?
当时还是个实习生的萧老师因为刚刚交过房租几乎身无分文,就很港片桥段地把鹿陆请回了家,亲自下厨。
鹿陆发现萧琰的做饭天赋就是那一天,萧琰发现鹿陆摘下面具也很像花仙子也是那一天。
总之,这顿饭宾主尽欢,还喝完了鹿陆带去的一瓶好红酒。
酒能乱性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所以不久之后萧琰就沦落成了花仙子的家庭主妇,两人在城郊找到了一套房子,然后理所当然地同居了。
惯例就是每年萧琰生日,花仙子和机器猫都会去游乐场。
虽然不可能像梦中那样在人流中旁若无人地亲吻,但是摩天轮的小小房间里,想必也留下了不少妙不可言的回忆吧。

萧琰把朱厌洗刷干净,抱上了床,盖上被子,伸手在他额角摸了一下。
温暖的感觉像是刚刚出世的那一日,和尚的手掌印在皮肤上。
然后萧琰在鹿陆怪声怪气的叫嚷声里进了浴缸,朱厌用力眯了眯眼睛,仿佛听见鹿陆热火朝天地也跟了进去。
掀开被子反锁上房门,朱厌爬上窗台,浴室里的旖旎风光当然会让萧琰和鹿陆忘记家里还有一个像朱厌这样没有热力的电灯泡。
回头仔细听了听哗啦啦的水声,朱厌扑地跳了下去。
轻飘飘落在街道上。
城市的街道,十二点还没过的时候仍然是亮澄澄的,桔黄色的路灯暖洋洋地罩在地面上。
但是四处并没有什么人,郊区的人民或多或少地保留着小农经济时的习性,不会像市区的动物一样到了十二点才亢奋起来。
朱厌睁大了眼,静悄悄的街道上,那些白日里躲藏起来的魂灵们,飘飘荡荡晃了出来。
鬼魂明显不如从前多了,自从法海住过来之后。
抬头望望法海的房间,粉红色的灯光暧昧地亮着--只有他的房间流露出一千年前的气息,当时的女子都在床上蒙一层银红色的软烟罗,烛光衬出来,迷楼里色不迷人人自迷,被闪闪绰绰的粉色光亮迷了心性。
糖罐子带在身边,可是还差一只。
妈妈......
如果和尚说得没有错,那就能见到她了。
一路走过住宅区,各色各样的梦境张着爪牙向朱厌叫嚣--看惯了别人的梦,终究梦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个,妈妈的手指冰凉,可是面孔究竟是什么样子?
浑身的眸子一瞬间打了个激灵,它们感觉得到悲伤的情绪。
气温还是很高,一点台风要来的迹象也没有。
一丝风也无,仿佛四周布帛飘动得像八爪鱼一样。
忽然想起法海说过的那个故事,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过了一千年了,朱厌伸出手指,前面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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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幸福的星期六。
鹿陆一早就迅速溜出了门,甩下萧琰从卧室一直砸到客厅门口的枕头一只,擦了把汗,才飞速下楼。心里还暗暗得意,昨晚折腾得萧琰追不出门来果然是明智的办法。
坐在车上就往家里拨了电话,朱厌接的。
叫你爸接。
他说叫你去死。
鹿陆无言,然后说,今天是真的不能去游乐场啊,朱厌你一定拦住他。
朱厌翻白眼,你也太相信我了吧。

结局证明朱厌的话是对的,他并不值得这样被信任。
朱厌站在空荡荡的游乐场感慨万千。
只见萧琰还是心旷神怡地站在空无一人暴雨倾盆的摩天轮下,微笑得仿佛艳阳高照。
台风天。
朱厌有些焦躁,一直生活在海滨城市的萧琰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朱厌以前并没有见过台风,还特地上网去搜索了一番。看起来虽然很可怕,但也算是高发灾难,事故影响也并没有大到如何如何的程度。而且这次台风警报说得很是轻描淡写,所以鹿陆才会没有太过坚持着不让萧琰出门。
可是--会这么简单么?
朱厌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和仿佛要砸死人的雨,裤子鞋子袜子都湿搭搭地发黏,很不舒服。雨衣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雨帽更是被打得七倒八歪,前额的头发湿透了粘在脸上。
全身的眼睛随着焦灼的心境不安地跳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一路上后颈上能预知生死的那只眼,一直安稳地合着,纹丝不动。
可是法海说--这一次,你的饼干筒要满了。是什么意思。
朱厌愤愤地踢水,那死和尚,该出现的时候又形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嚏!
朱厌思来想去终于选了个办法扯回了萧琰驰骋的注意力,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之后萧琰果然手忙脚乱地奔过来说朱厌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啊?
嗯......头疼......朱厌声音微弱,细致的眉头皱起来。
萧琰有些愧疚,想着自己这么大的男人还跟个女人似的计较些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什么纪念日之类的,还连累了朱厌。乖,我们马上回家。
萧琰伸手抱起朱厌,往门外走去。这个小孩还是如第一次见到一样,漂亮得像个天使,轻得像根羽毛。细细的骨骼抱在手里的感觉像是稍微一用力就会断裂。他看了看朱厌一脸苍白的病容,心疼地叹气。
朱厌闭着眼睛躺在萧琰怀里,脸贴在湿漉漉的雨衣上,还能感觉到萧琰皮肤的温度,以及胸口心脏跳动的节奏。
爸爸。
朱厌的爸爸从来没有抱过他。连手指的触碰都没有过。
朱厌的妈妈经常抱着他,妈妈的胸口也有心脏安稳跳动的声音,妈妈的皮肤冰冷。
爸爸。朱厌睁开眼睛,对萧琰甜蜜地笑。
多么懂事的小孩,生病了还怕自己担心。萧琰的愧疚感横溢。
爸爸,花仙子爸爸是不是年年都会送礼物给你?
呃......是啊。
朱厌伸手从脖子后面解下隋珠,再把它系在萧琰颈上。淡淡紫色的珠子就摇曳在了萧琰的锁骨间。这是我给爸爸的礼物哦。
诶?萧琰吓了一跳,为什么?
朱厌笑得天真,因为珠子本来就是爸爸的啊。
隋珠,一千年以前,就是朱厌的爸爸的。
然后朱厌闭上眼,哼哼了几声说头疼脑热又肚子难受,萧琰也就无心问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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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天的街道纷乱得有些像千年前的乱世,鸡飞狗跳轰轰烈烈。萧琰抱着朱厌在街头站了很久,却怎么也拦不到出租车。游乐场这附近又找不到医院。
操!为人师表的萧琰也终于忍不住开口飙脏话。
看了看怀里睡得昏昏沉沉的朱厌,就自动把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理解成了发烧所致,一时心急如焚,偏生又找不到交通工具。
忽然想起前些天新闻中念叨的传说中的轻轨仿佛在这左近有站,于是连忙找人问路往轻轨站跑去。

朱厌醒来的时候萧琰正抱着他试图挤上轻轨,人多得可怕,在这种没有出租车且公车看起来又摇摇欲坠的时候,轻轨迎来了它有生以来最繁华的一天。
萧琰一手护住朱厌手指还要扯住车票,一手试图拉住两件都四面透雨的雨衣,还要拼命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脸上就显出一种恶狠狠的神色来。
朱厌不由得笑了,蹭地从萧琰怀里滑下来,握着他湿透却温热的手掌。再仰头朝萧琰无比灿烂一笑。
萧琰伸手就去掐他脖子。这小孩!骗死人都不偿命的。
朱厌缩了缩脖子,颈后的眼睛还是有些害怕别人的碰触,却没有以前那么瑟缩,只是轻轻一动,也就心安了。是爸爸的手指,不是别人。
上车了也是一样的挤,朱厌挤在一群腰臀大腿间,憋屈得透不过气。各人的雨衣或是被台风吹得破破烂烂的伞都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滴水。朱厌忽然就明白了热带雨林里的灌木有多可怜。
萧琰找到位子站稳了之后就一脸紧张地从裤兜里掏手机,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半天确定它还没被淹死之后开始拨鹿陆的电话。那家伙一上午打了N个电话过来,开始是生气故意不接,后来是大风大雨没办法接,上了车之后又开始怕他担心。
打过去却是那个女人万年不变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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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萧琰看着信号满满的手机声线就有点抖,朱厌,你说......鹿陆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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