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偶尔江远淮会收到陈越的短信,短信的内容亘古不变,"晚上想吃什么?"
每次江远淮都会流着哈喇子飞快的回信,"我想吃--日本的寿司,韩国的烤肉,美国的批萨,英国的牛排,俄罗斯的鱼子酱面包还有中国的满汉全席。"
陈越的回信更快,"你去啃石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江远淮愤愤的叨咕,我说要鲍鱼翅,结果吃到的是猪肉炖粉条,我说要燕窝,结果吃到的是清炖萝卜汤。
一生气,决定报复陈越,在联众申请了个网号,起名叫做"轻舞飞扬",性别当然是女,掐准时间,一上去就见陈越的"东方不输"坐在椅子上,"哥哥,来一盘?"江远淮挑战。陈越二话不说"开始游戏"。结果一路追逐战,从五子棋到跳棋,从拱猪到拖拉机,"东方不输"战绩辉煌,"轻舞飞扬"本就不多的分数输个精光。本想洗尽耻辱,结果遭遇滑铁卢,越输越想扳回劣势,缠着陈越又开始"俄罗斯方块"。才刚五六局,陈越就恕不奉陪了,"小子,当年我玩联众的时候你还没见过586呢......"转身进了"紫禁之颠",江远淮级别不够,站在外面干瞪眼。一抬头,正对上陈越忍着笑憋得通红的脸,"我说轻舞飞扬,下次别一边玩一边嘀咕,我想不知道都难。"漂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波光,黝黑的眼瞳里反射的亮光比半夜里的星星还要耀眼。
气得江远淮把电脑键盘当成钢琴键盘一顿狂咂,一门心思想要演奏一曲"命运交响曲"。
意识到自己的先天不足,江远淮决定苦练内功,奋起直追,从此以后,天天霸着"东方不输"以期得到高人指点,最好揩到一本武林秘籍。
当江远淮开始察觉最近某人淡出他的生活圈子并且为此庆幸时,那个让人头疼的小鬼自动出现了。[自由自在]
某天的下午,方凌胤在王同志再次的出卖下找到江远淮。
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精灵古怪的脾性,竟然红肿着双眼,眼神幽怨的看着他,一见到江远淮,立刻哭得花枝乱颤,不用怀疑,这个形容词没用错。
察觉到四周一直用余光观察自己的同事的犀利眼光,吓得江远淮赶紧拽着他离开办公室,直奔楼下的咖啡屋。
刚一落座,方凌胤就说,"我知道表哥爱着你,你也深爱着表哥,虽然不甘心,我也只有退步的份了......"
江远淮一口咖啡喷到了路过的服务生小姐身上,把方凌胤的话听得明明白白的服务生小姐惊得忘记了擦拭身上的污渍,刚发现一个难得的大帅哥和一个漂亮男孩,还没开始攻城略地的行动,就一盆冷水浇醒了梦。没办法,女性角色之于耽美作品就象伊藤忍之于展令扬,除非你同人,否则永远没门,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抽了抽鼻涕,方凌胤接着说,"在家里我只管陈越一个人叫哥,跟谁争我也不想和他争,以前我是以为他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所以我追你,现在看来表哥是动了真心了......"
"等等,"江远淮打断他的话,"你听谁说陈越喜欢我?"
"若是不喜欢你,干吗非要把你带回家?"
"我以为他耍着我玩。"[自由自在]
方凌胤翻了一记白眼,"大街上人那么多干吗非要耍你一个?"
"我以为我倒霉......"
"你真笨,"方凌胤说,"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哥是个很害羞的人,平时决不轻易把感情表露在外面,他爱你的方式是含蓄的......"
"......"
"我想你也听说过,表哥小的时候一直展转住在亲戚家,所以造成了他性格上的某些缺陷,他一直外冷内热,习惯于越是喜欢的东西或是人,就越冷淡。在我向你示爱以后,他就把你带到家里,就是证明他在吃醋,也是在防范着我,难道你没看出来?而你呢?如果对我哥没有感情,一个大男人能就那么乖的留下来?"
想想也有道理,再想想又有点不是那么回事,越想越乱,越乱就越想理出头绪,越想理出头绪,结果就越没了方向。
啜了一口咖啡,方凌胤继续说,"我希望表哥幸福,也希望你幸福,我想你们两个是彼此的幸福,所以,我决定放手,请不要让我失望,"放下咖啡杯,方凌胤起身,眼角含着清泪,"我想说的就这些,看清自己的心态,不要等到迟了才后悔。"
下午的暖阳照射在已然石化的江远淮身上,半晌,方才回转心神,端起杯子,品着香浓的西洋饮料,"他妈的,宰人啊?一杯咖啡居然要四十块钱,换成雀巢够我喝一年的了。"
方凌胤一走出咖啡屋的的大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跟了上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个人问。
方凌胤回头,眼角依然是泪,嘴角挂的却是狡猾的笑,"吓我一跳,原来是蓝熙啊,呵呵~~~~我在当第三者啊~~~~~"
蓝熙皱眉。[自由自在]
方凌胤笑,"爱情需要第三者,言情剧没了横刀夺爱者就演不下去,这是约定俗成,这两个人的发展太慢了,没点刺激永远没有未来,所以我自我牺牲的扮演了这一角色,怎么样?我够伟大吧?"
"我从来不知道你和陈越的关系那么好......"
"谁说我和他关系好来着?"方凌胤磨着牙齿说,"我快要恨死他了,明明他是他来我家寄居,结果仗者爸妈疼他疼的不得了,总是欺负我,害我当了好几年的灰姑娘,还有,竟然敢比我长得还好看,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敢笑我是同性恋~~~~~气死我了,我要让他也落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尝尝这其中的滋味,我要看他在男人身下扭动身躯,婉转承欢,苦苦哀求,我要让他知道小受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知道,我知道,"蓝熙慌张的劝他,"我知道你的痛苦,可是,先下来再说啊,不要爬电线杆子,哎呀,爬树也不行~~~~~大家都在看,小胤,不是所有的宣誓都要往高处站的啊~~~~~~~~还有,你就那么不爽和我的关系?我都说了,耽美界的小受没那么容易反攻的~~~~~~~"
方凌胤的鞋落到了他的头上。
回过头来说江远淮,回了陈越的别墅,吃过晚饭那,竟一反常态的窝在房间里,没嚷嚷着找"东方不输"决战紫禁城。陈越倒也不过问,任由他去。
趴在床上,越来越觉得方凌胤的话有几分道理,尤其是那句"如果对我哥没有感情,一个大男人能就那么乖的留下来?"最让他耿耿于怀,也是啊,那一大堆的证件存折的早就还回自己的手里了,其实也没什么太特殊的理由留在这个鬼地方。
迅速将自己的东西打包成行囊,江远淮做好离开的准备,哎呀,不行,我走了,冰箱里的菜怎么办?陈越肯定不会做,坏了就浪费了,要不,等我做了它再走?对了,水池子里还有没刷的碗,陈越肯定等周日的家政工人来再刷,那不臭了,还是先去刷碗吧,还要告诉陈越,别因为卖盒饭的老板心情好就多要那么多的饭,吃不了浪费......
胡思乱想了一大阵子,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弄得他的牵挂是越来越多,最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走了。
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正面朝上,走,背面朝上,不走。"
抛出,硬币在空中画着漂亮的银色弧线,达到制高点,落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正贫民江远淮心疼的扑到了地上,"一块钱啊,等于一次公汽,两个茶蛋,三个包子啊~~~~~"
撅着屁股,满屋子的寻钱千百度。
"江远淮,搞什么鬼呢?"陈越一声喊,推门而入,正正把蹲在门口的江远淮推倒在了地上。[自由自在]
陈越一看见地上的江远淮和他脚边已经打了包的行李,脸色开始发青,"江远淮,听说今天小胤找过你啊?想走?快滚~~~~~"
蓦然回首,脸帖在地上的江远淮终于看到滚到柜子底下的硬币,那枚硬币卡在柜腿与墙之间,朝上的是它的脊梁骨。
江远淮被陈越踢出了门外,手提箱旋即被丢到他的身上。
"喂,你先别着急啊~~~~~"江远淮站在门外,罗嗦着,"冰箱里的芹菜都要蔫了,快点吃了它,别浪费,厕所里那袋包装挺好看的小豆子不是糖,是我昨天买的除臭剂,你别看它长的好看就想吃它,没解药的~~~~~明天停水,别忘了存点水,对了,还要停电,也不知道物业那些人干什么吃的,这个月都停两次了......啊~~~~电脑先放你这,有空我再弄回去......还有,浴室正数第二个抽屉里是洗脸的香皂,洗手的让我放在第四个抽屉里了......"
沉默,无语,良久,伫立在傍晚寒风中的江远淮放低语气,略带哽咽的声音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说,"其实,说了这么多,我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我丢在桌脚的那枚硬币被你弄出来了,一定要还我啊,一元可是目前通用人民币里最大面额的硬币啊~~~"
门里伸出陈越的纤纤玉臂,一个物件正飞到了江远淮的脸上。
江远淮把它从脸上剥下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是四天前换下来忘了洗,后来就莫名失踪的内裤,"啊~~~~你从哪找到的,我都找了它四天了......"
然后,冷漠的门再也没有敞开它的心扉。
打车?不是江远淮的风格。
算了算公里数,乘了一下出租车的单价,江远淮一咬牙,心向党,学红军,甩开11线向目的地挺进。
一路之上,江远淮如脱僵的野马,撒欢的野兔,穿车海越人群,充分体现了二万五千里时革命老前辈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勇往直前,决不气馁。撞到了人,也不生气,倒是很和蔼的关心了对方的身体状况--您长眼睛了吗?
穿过七条街,越过八条巷,趟过十二三个胡同口,气喘吁吁的江远淮终于瘫软在了江桥上。
江远淮把行李箱靠在脚边,倚在桥上的护拦上,舒开两条长腿,冲着脚下一江春水狂喊三声,"老子自由了~~~~"
喊过叫过发泄过,回报给他的只是江水泛着寒光波鳞。
宽广的江面,在浅夜里,水流黝黑平静,仿佛高深不可测的幽滩。江远淮把身体稍微探出护拦,远眺着江面,惊然发现河两岸原本是十分熟悉的林立高楼竟然幻彩霓虹,在夜色灯火辉煌的映衬之下竟如海市蜃楼般美丽的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在他看来,一生中最不切实际的恐怕就要数和陈越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日子吧。
也不知道那混球小子在做什么,恐怕是在玩游戏,虽然他人挺讨人厌,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技术实在够高明。每天死缠着他对决,竟也让自己的功力提高了好几成;哎,英语有什么好学的,崇洋,晚上也不知道早一点睡觉,人是铁饭是钢睡觉是不锈钢,以后要以他为反面教材教育我儿子;呀,刚才忘了告诉他,据说最近他家附近有色狼出没,应该让他小心点,天黑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凭他那副模样,比较容易被误认为是色狼,电话,打个电话给他,耶?~~~~没电了~~~[自由自在]
被月亮照亮半面的天鹅绒般的天空里游移着大朵的雨云,仿佛有人在哭。江风夹带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在江远淮的身上,舒服,可心里却好似那荡着波光的江面一样起了变化,牵挂,依恋,空莫,乃至于失落,许多种不同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直逼到他的心窝,可将这种情绪拆开咀嚼,又不知道这种变化的由来,到底牵挂什么,依恋什么,为何空莫,为何失落......。
看起来我的配置不够先进呢,江远淮想,好象不具备处理复杂情绪的功能。
长腿一伸,江远淮搂着江桥上石狮子的脖子与之一起并肩跨坐在江桥上。
各种情绪填满了心窝,却填不满心头的空虚,严重两极分化的现象让江远淮的心仿若被撕裂般生疼,怀里抱着石狮子,把头抵在它的身上,鼻子一酸,两行清鼻涕顺着人中一泻千里。
糟糕,半夜吹江风感冒了,江远淮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一打子被人硬塞给他的宣传单,抽出一张,揉软了硬度,放在鼻子上用力一擤,折过来再擦,纸被完美的揉成了一团。顺手把纸团丢在江里,白色的纸随着黑色的江水随波逐流着。飘飘悠悠的白正应了江远淮不定的心,他把一堆纸放到腿上,挨着张的擤、揉、扔、欣赏。
纸扔完了,心情也放飞够了,自然觉得一身的轻松,江远淮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觉得气氛变得紧张,一回头,正见几个老年妇女一脸忧虑的抬头看自己,瞅她们的装束,似乎是外出锻炼身体。
吆,糟了,江远淮吃了一惊,让大娘们误会了,开口解释,"没事没事,我不是想自杀,只是吹个晚风而已。"
其中一个大娘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胳膊箍,边往手臂上套边说,"我说小伙子,你乱丢垃圾,破坏卫生,照规章要罚款,每张纸5块钱,我刚才数了一下,你一共扔了一十八张纸,打你一个八折,算你45块。"
另外一个大娘情深意切的向江远淮讲授爱国主义教育,"想当年造这桥的时候还没你爷爷呢,这桥早就被政府列为保护文物,你竟然搂着狮子坐上去,就你抱着的那狮子,卖了换成苹果够你嚼一辈子的,罚款,没的说......"
"......"
"......"
江远淮的泪随着桥下滚滚江水淘浪东去,"大妈,我没带那么多钱,你看,要不我跳下去怎么样?"
革命信念不容质疑,事实面前不容狡辩,江远淮乖乖的缴了罚款,必恭必敬的送走了几位时刻不忘阶级斗争的革命老前辈。心疼的直滴血,我半个月的伙食费啊~~~~~~
江远淮在房款到期前的最后一天,迅速占领了没被陈越带走前租的房子。义正严词的告诉房东,我有优先租赁权,赶跑了前来看房子的下任房客,气的房东跳脚直骂。江远淮扯开嗓子喊,我容易吗我,说个来就来了,说个走就走了,我招谁若谁了我,就受这折磨,你当我愿意啊~~~~~
原本气焰高涨的房东看见江远淮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反倒是没了话,反正租给谁不是租啊,收了钱就走人了。
江远淮一转身笑容灿烂的开始打扫卫生,原来苦肉计真的好使啊~~~~
生活恢复了以前的日子,每天上班下班,和同事闲聊,和朋友胡闹,对着美女胡乱放电,每天很充实的空虚着。[自由自在]
自从离开陈越家,江远淮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是真的没机会,还是谁在刻意回避着谁。但总之,停车场和总裁办公室是江远淮绝对不会接近的地方。
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公司里的一群八卦女开始发光发热,充分体现着她们的价值,其中的首领人物张小菲同志直接找上江远淮进行了深刻的谈话以及思想教育工作,把江远淮归类为始乱终弃的典型,并且凭借中文系毕业的优势向江远淮列举了古今中外负心汉的下场,说的江远淮一身的冷汗,险些连自己都把自己当作是陈世美。
生活恢复了从前的日子,可许多习惯却怎么也改不了了,比如说早餐,一向是外卖族的江远淮开始宁可早起做上一堆的菜,吃不了就捐献给动物慈善事业;晚饭是盒饭,无论大小,吃一半,留一半;大半夜不睡觉,窝在床上看电视。
一天深夜,了无睡意的江远淮爬在床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把频道换来换去,无意识中,频道固定在了一档女性节目上,是一档深夜谈话节目,主题是独眠的夜晚,厚厚的幕帘后若隐若现的晃出一个女性窈窕的身影,女人深情款款的对主持人说,"一个人在家的夜晚,最渴望门铃骤然响起,然后,猫眼里印出一张亲切的笑脸和大捧的艳丽玫瑰:我带了上好的香槟和一点熟食,你家有微波炉吗?然后,让男人的指间滑过冰凉的肌肤,让我不再孤单,不再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