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正泽低下头,吻他的眼。
潘小闲越发觉得一切的事都有点离奇。像是一个不断坠落的过程,不断接近荒诞。
他笑起来,像傻逼一样。
8
如果我有一双翅膀,我要带你一起飞翔。
那天的热闹还没完。回到东华大厦,车停下来,闵正泽开门出去。潘小闲坐在座位上端详他的后背腰身,正想着给他一脚。
"闵正泽你这个杀人犯!"忽然炸起一声大叫。有个穿着工装的人从柱子后面冲过来,一手拿着个玻璃瓶子迎头泼向闵正泽。开车门的保镖转身挡在闵正泽跟前,一整瓶硫酸泼在他背上,哧哧有声。保镖闷着惨叫了几声。
那个人另一手拿着把磨尖的平头起子,擦过倒下的保镖直捅闵正泽。闵正泽摩娑了一下拳头,一拳掏在下巴上,打翻在地下。闵肖义跟着上去,拽起那个人一只胳膊,脚上的硬头皮靴狠狠踢在肋骨上。
惨叫声凄厉的回响在地下车场的空旷里,是个女人。
潘小闲从车里跳下来,几步过去横撞开闵肖义,拽起地上的人就跑。一群人出其不意,竟然让他逃开了。田家炜拿出枪对着他后背,慢慢下移到腿上。闵正泽伸出手来,把枪口完全按下去。
潘小闲拽着人跑到停车场出口,几个大楼警卫堵在前面,正包抄过来。他左右看看,往电梯冲去。拉着那个人进了最快开门的一架梯,死命的按着关门键。险险赶在最先跑到的警卫面前合上了门,那个警卫一棍子锤在电梯上,砰的一声巨响。
潘小闲靠在墙上喘气,身边的人死死抱住他,又哭又笑的喊起来:"小闲,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这脸上怎么回事?谁打的?小闲,你知不知道我哥死了?就死在你们家门前那个巷子里!出了事之后你们家大排挡一直没开,隔壁说你们回乡下去了。我找不到你,我哥又死了,就是给东昌那个老大杀的!我想来给哥报仇的,结果又看见你了。小闲!"
潘小闲转头看着彪妹,她没有化妆,前突后翘的身材裹在一身青绿色工装里,罕见的清爽。潘小闲伸手摸摸她扎起的头发。彪妹更加搂紧他,把一脸的眼泪全抹在他身上。
"小闲,我哥死了。我只有你了。"
"董彪是我杀的。"潘小闲静静的说。
这架电梯是中层梯,只到20楼。潘小闲小心的开门,电梯间四架梯两架正上来,一架高层梯是下去的。他估计了一下,拉着彪妹进了楼梯间,才下去一层,就听见楼下有一叠急促的脚步声。不少人正赶上来。他立刻转头,拽着彪妹往高层爬。
听着楼下的动静,逐层分派了人手看住。潘小闲不停往上爬,像是处在来势汹涌的大水中,只能往高处逃,已经顾不上想出路。
顶楼两层的楼梯是封死的,整面的石灰墙。潘小闲骂了一句,隐约想起闵正泽那两层私人属地,楼体间的门似乎是在另一侧。他推开门探头出去,电梯间对面果然有另一扇门,上着铁链铜锁。他拽开墙上的消防箱,拿了灭火罐出来,用力砸下去。
彪妹站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
潘小闲砸松了门上下两道合页,起脚踹上去,门应声倒了。他一手提着罐子一手拽上彪妹,仍是往楼上爬。通天台的门也是锁着的,他如法炮制,站在倒下的门上,伸手来接彪妹。彪妹抬头看着他,泪花又糊了眼。
"小闲你不要骗我,你什么时候打赢过我哥了?我知道他从来不跟你单挑,可是他不是打不过你啊!你怎么可能杀他?你是骗我的吧,你是骗我的!"
潘小闲伸手把她硬拽上来,抱在怀里。彪妹用力打他,两个人都摔在地下。潘小闲拖着彪妹坐起来,躲到水箱后面。彪妹揽住他脖子,不停的哭。"你这个王八羔子,你杀了我哥!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啊!"
潘小闲扳过她的脸,狠狠亲上去。
一手抓着她头发,啃咬一样的亲吻;一手用力握住她的乳房,用力到偏离了情欲的范畴。只是想抱紧她,尽可能的抱紧她。
闵肖义领着人追上天台,正看见两个人抱做一堆,不停的啃。他骂了一句,"死靓仔活腻了!搞得这么大件事还敢蹲在这里偷腥!"
潘小闲拉着彪妹站起来,他的样子有些像在笑。闵肖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彪妹走到了天台边。他一跃上去,又拉了一把彪妹,两个人齐齐站在水泥围栏上。
"操!玩殉情啊!"闵肖义拔出一把刀砸在潘小闲脚底下的围栏上。"你要么自己下来,要么老子拽你下来再打爆你的卵蛋!"
"你们谁他妈往前走一步我就跳!"潘小闲吼起来,闵肖义站在原地跳脚,谁也没敢往前去。闵正泽是最后一个上来天台的,他显然没有听到潘小闲的威胁,一步不停的往围栏走去。
潘小闲站在32楼楼顶的最高处,执着彪妹的手。彪妹看着他,幸福的近乎惨烈。天台的风很大,潘小闲微眯着眼,大笑着喊起来:"董春艳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你!"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倒下去。
闵正泽跑起来,扑在围栏上,抱住潘小闲的腿。潘小闲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撞在墙面上。他倒挂着,撞得浑身发软,手里紧紧握着彪妹的手。下坠的冲力让彪妹的一只手脱出去,她拼命伸手,想抓牢潘小闲。
她的手小而滑腻,展开的时候像兰花一样,握着的时候就怎么也捉不住。
手腕,大指,而后是四个手指飞快的从潘小闲手心滑下去。她抬起头,惊恐万状的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在潘小闲眼前一点点变小,她的哭声也一路远去。
"小闲,小闲,小闲..."
9
谁的谁的永不岛--
"轻微脑震荡,想吐是正常的。"闵正泽居高临下的看着潘小闲,语气很平静,"你吐出来,我就让你原样吃进去。"
闵正泽的脸是一种平淡的好看,眉骨偏高,眼神跟着深邃起来。平常时候,整个人甚至是有点文气的。太过平静的时候,就显出渗人的阴狠。
潘小闲看了他一眼,异常疲惫。
那天闵正泽把他拖回天台,他张着手就掐闵正泽的脖子,两个人上来才掰开他的手。闵正泽把他踹翻之后,没见他爬起来。这才发现他撞到了头,后面头发已经被血浸得粘连一片。
纱布到现在还没拆,这让他的头发有点凌乱,一丝纤弱的性感。
闵正泽跪在床上,两手架着他的腿弯,阳具精神的挺立着。潘小闲看着那个裹着亮莹莹套子的东西,红褐色,勃起之后微微向上翘。
潘小闲躺了几天,胃里没什么东西可吐。于是他歪过头,往床上呕酸水。
闵正泽右眼下的肌肉抽动起来,他有轻微的洁癖。
停了几秒钟,他还是放弃先前的威胁,一语不发的拖着潘小闲摔下床。他出手很快,摔得潘小闲一阵发蒙。正撑着要起来,闵正泽俯身压住他,把他的双腿摁在胸口,挺身撞在他臀部,用力插进去。
"操!"潘小闲倒回地下,痛得厉害。
闵正泽慢慢抽出去,又狠狠顶进来。潘小闲的背蹭在地毯上,下身切实的感受着硬物的充塞,皮肉撞击的声音时时响起。他看着闵正泽,还是觉得荒诞。
在延续的律动中,潘小闲恍惚笑起来。
"插得你很爽?"闵正泽盯着他。
"跟便秘一样。"潘小闲用赞赏的语气对他说,"很大一条屎。"
闵正泽眯起眼,他眼窝略深,睫毛黑而浓,眯着的时候基本看不出是笑还是发怒。
"你拉得很爽?"
"你会把拉出来的屎再塞回去?"
闵正泽抽身起来,顺便帮他翻了个身。潘小闲还没醒过神,闵正泽已经跪在他腿弯上,手里提着解下来的皮带,干脆利落的抽下来。带铜扣的皮带,打上去就见血。闵正泽抽得很仔细,一条一条的血痕均匀呈现在整个脊背上。潘小闲两手掐着地毯,汗水攒在下巴尖,一滴滴往下掉。
半天没听见他吭声,闵正泽停手扳过他脸来。脸色白的发青,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他看着闵正泽,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
闵正泽发现他单纯热衷于幼稚的挑衅,哪怕承担不起后果。
"你有病吧?"闵正泽问。
"你他妈的才有病!"潘小闲呻吟一样说。
"正哥。"潘小闲卧在新换的床单里,声音从枕头间出来,轻轻的,很乖。
闵正泽坐在床边,一根手指挑着药膏擦他背上的伤口,指尖插进皮肉,背上肌肤细微的颤抖。他没有应声,等着潘小闲骂娘。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我说过我想跟你..."
"然后呢?"
"我是个大,傻,逼。"
潘小闲发表结论之后,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睡着了。
车子已经发动了很久,后座的两个人一直没说话。"正哥,去哪?"司机抬着眉头看看后视镜,小心的问。闵正泽想了想,转头去看潘小闲。他不能沾椅背,窝在座位上,拿后脑勺对着他。
"你家那个店叫什么名字?"
"合香居。"
闵正泽点点头。司机还是摸不着地方,想问又不敢问。
"深水区菜市场东街口大排挡。"潘小闲转过来,"你他妈想干吗?"
"去吧。"
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在夜间的大道上疾驰出去。
小巷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少了红色灯箱的招牌。三间店面也关着,夜里望过去,一片纵深的空旷。
往常到了这会儿,正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桌椅一路摆到巷口,全坐满了人。有成群光膀子的乡党凑着喝酒,有小情侣一对一对的剥虾吃粥,有一群女孩看着他们兄弟笑。角落里还会坐着一个穿皱巴巴西装的人。
出事之后,店子就收了。和兴的人上门闹过。潘建伟和潘明峥带着老爸躲去南海乡下,临行前到东华大厦找过潘小闲,在门卫那里被挡出来了。
潘小闲伸手开门,纹丝不动。
他抬脚就踹,下死劲踢门。闵正泽两手按住他肩背,把他的脸抵在窗玻璃上。视线被挤压的有点扭曲,他喘着气,背上火烧一样。
"你回不去。"闵正泽凑在他耳边说。像是小孩子用树枝划断蚂蚁的路线,简单,足够残忍。
与此同时,他们一起看见了从店子边门出来的人。瘦高,宽肩,带着斯文的眼镜。
潘明峥只是觉得巷口那辆车很面熟。他走过来,看不见车里面的情形,于是礼貌的敲了敲前窗。过了一会,车子动起来。路况很烂,车慢慢转弯。潘明峥加大了力气敲打,"停一下,麻烦停一下!"眼看转出巷子,潘明峥一脚踹上车前灯,哗啦碎响。"麻烦停一下!"
车终于停了,缓缓落下的是后窗。
"二哥,你回来了?"潘小闲探出半个头,笑起来还是很乖的样子。
"小闲!"潘明峥睁大眼,眼镜滑下来。"你怎么在车上?你看见我还走?我就是回来找你的,你下车说话。"
"不要了二哥,我还有事。"
潘小闲跟潘明峥聊天一样说着,撒娇的语气。闵正泽看着他后背,纱布匆忙扒下来,脑袋后面的伤口好像有点渗血。他伸手揪起粘在伤处的头发,一绺一绺理顺。潘小闲痛得头皮发麻,伸手掐住自己的腿。
"你有什么事?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跟着那帮人跑了,知不知道爸有多担心?你成天说混社团混社团,社团打生打死的是给你玩的吗?下车,跟我回南海去!"
"二哥,你越来越罗嗦了。"潘小闲笑起来。
闵正泽的手隔着他背上衣服一条条描着伤痕,血迹在衣服的纹理中隐隐浮现。潘小闲控制不住的抖,他往前扑,按上关窗键。"我真有事,回头再找你啦。"
潘明峥用力敲车窗,喊着什么。
那个瘦高的身影在车后一点点远离,潘小闲并没有回头。闵正泽伸手捏他的下巴,吻他。潘小闲咬他的嘴唇,探出舌头,切实的纠缠。
我回不去。我不回去。
10
你是我的情人。
闵正泽其实是一个挺乏味的人,烟酒不沾,不赌不玩,基本没有什么爱好。他喜欢搞男人这挡事,说出去虽然没什么好听的,身边的人倒都觉得宽慰。
好歹让他有点人气。
丘律师是少有的看不惯闵正泽这一爱好的人。丘廷汝,政法大学高材生,留任导师十余年。半路出山跟着闵正泽的父亲打天下,洗白了他的钱和家底,一手搭建起东昌今天的局面。他的律师楼远离东昌的产业,设在华港新城靠环市的步行街上,上下五层的白色小楼,外立面已经有些残旧了。从这里往南,转出去就是区政府的大门。这让他觉得安心。
丘律师为人一直是守旧而严谨的,无论是闵正泽作为掌舵人这一事实本身还是闵正泽本人,都有点偏离他的界定。
他拿着眼镜腿,从镜架上方抬眼看看闵正泽和他身边的人。长方脸上竖着的皱纹被这一表情拉得更竖。潘小闲觉得他这副样子夸张得有点可爱,对着他笑。
"阿正,带着他干什么?"丘律师皱起眉毛。
"保镖。"闵正泽言简意赅。
简文经那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月,和兴那边因为翟世福的死又闹大了,一直在内讧。汪叔不肯出头,翟家的老人两天之内横死了三个。掌舵人至今没出来,也始终没有人找闵正泽麻烦。
闵正泽把潘小闲留在身边,成了纯粹的个人趣味。
社团事务以外的场合,他很少带着东昌的兄弟,只有随身的几个办事人。除了偶尔露面的闵肖义,各个衣着齐整。潘小闲还是穿着T恤仔裤,跟在他身边,随意的扎眼。至于保镖这一安排,似乎延续了一个过气的笑话--
"正哥,我想跟你。"
这笑话从闵正泽嘴里说出来,想笑的人就不多了。
闵正泽抬手让潘小闲出去。潘小闲对着丘律师歪歪嘴,贴到闵正泽身上,伸手抓他裤裆,张开胳膊搂住他脖子。一个有意表演,一个无意推开,很长的吻。
闵肖义憋不住要笑,田家炜瞟了他一眼。丘律师的脸拉得更长,阴气沿着皱纹堆在额头。他最终瞪的是闵肖义。
潘小闲带着被咬出血的嘴唇走出去,笑得发抖。
走廊不长,除了丘律师的办公室还有两扇门。两个正牌保镖分站在两头,潘小闲左右看看,笑脸落幕一样消失。他原地靠在墙上,蹲下来抽烟。
很静,静到可以听见吐烟的声息。
开门的声音突兀响起,两边的保镖探探身又站回去。潘小闲没有转头。有人从隔壁助理办公室出来,皮鞋踩在地毡上,暗哑着。步子很慢,近乎拘谨。后来,他在潘小闲跟前停住了。一双半旧的黑皮鞋、有点起皱的暗灰色西装裤子。
潘小闲抬起头,吐了一口烟。看见人,他笑起来。"我记得你,李先生是吧。"
李先生躲了躲迎面而来的烟,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
"你在这个律师楼工作?"
"啊,不是,我接这里的单,过来结一下尾款。"
潘小闲拍拍身边地面,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公文包垫在地下,坐到他旁边。坐下来之后裤脚往上跑,他伸手拽拽。
"最近改去哪里吃了?"
"附近有家快餐店。大排挡一直没开,是不是就不做了?"
"谁知道。"
潘小闲递给他一根烟,他连连摆手。潘小闲自己点上接着抽。李先生看着他的侧脸,低下眼睛,很快又转过头去。
"头发长了。"
"啊?"
"你的头发,"李先生用手指在自己眉毛上划了划,"长长了。"
"哈。"潘小闲笑得十分开心,笑脸看起来温暖而干净。他伸手揪着额头前的发梢,果然是,很久了。
和兴的人是从两边分头上来的。闵正泽的保镖手底下不弱,可惜对方人多。过来丘律师这里是不能放枪的,保镖只来得及大叫了半句,就被几个人缠住了。人陆续从两边楼梯上来,剩下的一股劲涌进走廊里,边走边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