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唐昀飞笑了,“你又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把老师吵醒了。”
“那算什么事。老师在这儿就是为了照顾你,让你作恶梦,是老师没有照顾好你,老师才该说对不起。”
陈丰没有回答,以他的阅历,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唐昀飞目光柔和地望着他:“老师陪你睡好不好,这样就不用害怕了!”
陈丰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老师的怀里,连忙挣扎着向旁边移动。
“怎么了,给老师一起睡不习惯吗?我看你平时好象都是和你哥哥一起睡的。”唐昀飞一边柔声说,一边轻轻按住陈丰的身子,止住了他的动作。他上次写生时因为出了事故,不得不借宿陈家,已经发现了陈丰陈不语住在一起的事情。
陈丰摇摇头:“不要,你不是哥哥。”
陈丰这个回答老实又直接,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却把唐昀飞听得大感挫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及恢复一惯的温和:“好,老师看你睡着了,就回客房去。小丰乖乖的,老师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怕,只要不害怕就不会再作恶梦。”
听了唐昀飞的话,陈丰突然想道:不对,和哥哥在一起,才什么也不用怕!
陈丰不知道,他和唐昀飞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两双眼睛的紧密注视下。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是哥哥’!”沉沉夜幕里,一个开朗中带着几分粗犷的声音边说边笑,却是只能闻声不能见人。
“我当然不是‘哥哥’,我是果果。”这是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任何人听了这个声音,只怕都会生出看一眼声音主人的强烈愿望。
十分开朗另加三分粗犷的声音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之中:“这个谢然,永远老老实实,偏偏时不时地总能说出点儿话把人气得半死,生生世世一个样,从来没有长进!”
清清淡淡的声音中有了一点怒气:“你还要在这儿看多久,到底去不去办正事?”
“果果,这你就不懂了,对亦尘来说,守好他的宝贝谢然,才是正事。”
“你想偷懒就早说,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你?不行,你小孩子一个,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谢然是亦尘的宝贝,你是我的宝贝!”开朗的声音中多了十足的理直气壮。
“柯、华!亦尘现在很危险,你还算不算他的好朋友?”清清淡淡的声音中恼怒成分更浓,“你的手在干什么,你放开手......”
“果果啊果果,我认识亦尘千多年了,那小子看上去纯良无比一副期文模样,其实冷漠到了骨子里,他要是真的发起脾气...... 哼,招惹亦尘,连我都不敢,宁暮远是日子过得太腻烦了!你又不是不认识暮远,他象是会伤害亦尘的样子吗?”
“可是亦尘受了重伤......”
“你听他的。再重伤也没有被人这样欺负的道理!再说那个走灵人也就七、八百年的功力,能把亦尘伤到什么地步?”
“我不管,我就知道亦尘受了重伤,连陆判都这么说。既然亦尘传讯求救,他肯定有危险。”
“随他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亦尘在玩花样,也不知这次他是在骗谁?!”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柯华,你倒是去不去?你算哪门子好朋友?亦尘于我有大恩,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反正我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喂,喂,果果,好果果,你一个人跑哪去...... 果果,不要发脾气,你信我一次,听我说,喂,喂......”
声音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第十三章 朋友
第二天,陈丰是被人唤醒的。
“小丰,来,把这碗药喝了。”
柔柔的声音,好熟悉...... 是...... 哥哥!
陈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睁眼去看,却觉得眼皮重逾千斤,象被谁用胶水给沾在了一起,过了半天好歹撑开一条缝 ---- 坐在床头端着药碗的不是哥哥又是谁!
陈不语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额头,轻轻说:“你看你,病成这样,想急死哥哥啊?”
陈丰把头埋在他怀里,哭了。哭声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痛哭。他这一哭,一直哭了二十来分钟,很难想象那么个一天到晚开开心心笑着的孩子,会有这么多眼泪。
陈不语一直紧紧搂着他,右手不停地顺着他的后背,任他眼泪鼻涕流满自己前胸。直到看他开始抽泣,才开口说话:“小丰,我们可说好了,现在哭够了,呆会儿不准再哭了。”
“偏要!”
陈不语一边拿了纸巾替他擦脸,一边含笑说:“难看死了,你还偏要呢!”
陈丰撅着嘴,过了半天,才闷闷的说:“哥哥,我怕你不回来了。”
经过刚才那一阵哭,他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现在沉着小脸撅着嘴,模样实在有点滑稽。陈不语觉得又是心痛又是好笑:“怎么会?小丰是哥哥的宝贝,哥哥怎么会扔下小丰不管?!”
“可是,可是,昨天晚上,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陈丰委屈极了。
陈不语哭笑不得:“傻小丰,你那是做梦啊。”
“做梦也不行!”很少看到陈丰这么不讲理的时候,大慨这是他哥一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好,好,做梦也不行,来,把药喝了,小丰乖。”
陈不语正要去端药,却被陈丰紧紧抓住了手:“哥哥,昨天那个人有没有对你做坏事?”
“宁暮远?他没有把哥哥怎么样。”陈不语亲了陈丰的小脸一下,“放心,你哥哥很厉害的,就算受了伤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到哥哥。”
陈丰瞪大了眼睛,可惜他现在再怎么瞪,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也漂亮不起来:“哥哥,陆判说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你到底是什么?”
“哥哥也不知道自己该算什么。”陈不语叹口气,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陈丰还小,有很多东西他无法理解。可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又逼得他不得不说,“说是人吧,哪有活了一千多年还不死的道理?鬼吧,你哥又真的从来没有死过,鬼也算不上。仙呢,你哥修真修了个半吊子,连个散仙都不够格...... 象哥哥这个样子的‘人’,世上虽不多却也有几个,最长用的说法,就是‘活在三界外’。”
陈丰听多了哥哥的鬼怪故事,知道三界指的是仙人冥三界。其实这句“活在三界外”,里面的名堂大老去了,可惜陈丰想不到那么远。他想了想,问出个孩子气十足的问题:“那妖呢?算不算妖?”
陈不语敲了敲他的脑袋,笑着说:“妖你个头,你哥哥爹妈都是人,怎会是妖?”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一成?”
“哥哥的本名是刘逸,字逸尘,跟师父修行之后,师父说我尘缘牵绊太深,修不成正果,干脆叫亦尘算了,取‘身在三界外,亦在红尘中’之意,所以大家都叫我亦尘。”
废话,知道他叫逸尘的那些人早已作古,连鬼都不知道已经作过多少回了!他的朋友也罢仇人也好,只要现在还活着的,都非常人,当然只知道他叫亦尘。
“原来是尘土的尘。”陈丰恍然大悟,接着又问了个问题,“哥哥,你几岁了?刚才你说你活了一千多年了。”
“打破沙锅问到底!哥哥活了千多年,你说哥哥有多少岁?”
陈丰倒吸口凉气:“真的有一千多岁?天呀,那可真够长的!”
“好了,今天问了这么多问题,该喝药了。”
其实陈丰一见陈不语病已经好了一大半,这会子不想吃药,开始丢耍起癞皮:“哥哥,再问一个问题,就一个问题。”
陈不语对陈丰从来板不起面孔,只得无可奈何的说:“最后一个了,问完就喝药。”
“我前世是不是叫谢然?我们是不是前世就认识了?”
“那是两个问题,你想我回答哪一个?”
“哥----哥-----”陈丰用起了无往而不利的法宝 ---- 撒娇。
“你以前是叫谢然,我既然知道你叫谢然,你说我们前世认不认识?现在喝药。”
陈丰当然不可能听出陈不语话中的模棱两可,苦着脸喝完药,撒娇的说:“哥哥,好苦!”
药有安神作用,陈丰吃了药很快又睡了过去,他昨夜没有睡好又还病着,陈不语想让他多睡一点。
乖孩子陈丰简直太好打发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哥除了告诉他刘逸这个名字外,其它内容其实都是他早已知道的。
陈不语换了件T恤来到楼下,楼下的气氛完全可以用温馨两个安来形容。宁暮远和柯华正在下棋,一个漂漂亮亮的大男孩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很难想象仅仅在十个小时前,发生过一桩劫持案。
见陈不语下来,宁暮远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然怎么样?”
“多话。有亦尘在,还会怎么样?专心下棋。”柯华抢在陈不语之前说话。
听他这一说,宁暮远索情把面前的棋子一推,一盘好好的棋就此乱了。柯华大怒,骂了起来:“死狐狸,说下棋的是你,捣乱的也是你,下不赢,你直接认输啊!”
宁暮远半躺进沙发靠背里,悠然道:“柯华,难怪你只能作个活死人,一点修为气度都没有,赢即是输,输即是赢,尘世间的输输赢赢,你看那么重作甚?”
柯华被他气得够呛,竟笑了起来:“好,好,宁暮深,你反正是出了名的常有理,从今以后,我再和你下棋,我就不姓柯!”
“行啊,你改姓宁得了,我去求大姐,我们宁家肯定收留你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倒霉蛋。”宁暮远,或者宁暮深,嘻皮笑脸的说。
他的外表与宁暮远一模一样,但只要呆上一点时间,不难发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 宁暮远严肃有余,开朗不足;宁暮深言辞间多了调侃洒脱,却少了宁暮远举指间的强势决断。
陈不语似是见惯了他二人斗嘴,直接进了厨房。
原本在厨房里的漂亮男孩见他们停止下棋,从厨房窜了出来,跃到柯华膝上坐好:“狐狸,你们下完棋了,这下总该告诉我昨天的事了吧?”说完话,一本正经地看着宁暮深,一副等着听故事的神情。
向厨房里瞄了两眼,宁暮深叹口气,向两位听众悄声说:“你们二位行行好,不要再提那挡子事了。”
漂亮男孩调皮的一笑,然后清清淡淡的道:“你弟弟害得我惊吓过度,让我不提也行,你得告诉我昨夜亦尘和他都做了些什么。”他音质很特别,清清淡淡的,只听声音,只怕十人中有九个半都会以为是个清心淡泊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哪知道却是个孩子气十足的调皮大男孩,好在人长得很漂亮醒目,倒也养眼。
柯华搂住男孩,马上附和:“就是,你那个神经病弟弟害得我家果果差点跟我翻脸,罪不可恕,最好老老实实地从实招来。”
宁暮深英挺的眉头拧成了一根麻花,苦着脸说:“有什么好交待的,他什么事都没有做。”
“靠,他还能做什么事?我关心的是亦尘做了什么!”
宁暮深为难不已,一张老脸竟变成了苦瓜状。
柯华故作吃惊的道:“呀,你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宁暮深摆摆手:“你们知道暮远那个认死理的家伙,这次的事他肯定恨死我了,如果今天我在这儿胡说八道,让他知道,他可不会讲什么兄弟情深。”
顿一顿,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想把亦尘带走。我猜他的真实用意大慨只是想把亦尘和谢然分开一段时间,等谢然另外找个意中人,好让亦尘死心。”
柯华摇头:“异想天开!亦尘当年找了谢然四百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劫后重逢,他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他就是那种死脑筋,真是有损我们狐族的花心美名。”
柯华“哧”的一声笑了,挤兑他:“宁大公子才是狐族花名的正宗传人,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谁人不知你宁大公子红颜知己满天下?”
“那是自然,是真男儿就应该留连花丛里,片叶不沾身。岂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宁暮深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柯华怀中的漂亮男孩一眼。
“宁暮深,你不要打岔,马上把事情讲出来,我和果果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说,果果,你说,我们怎么办?”柯华视线看向膝上的男孩。
男孩子想了想:“我们告诉陆判宁暮远......”
柯华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不待他说完,便道:“不错,不错,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等我们下次见到宁暮远的时候,对他讲他哥哥说......”
宁暮深举手投降:“我说,我说,服了你们!”
他扫了二人一眼:“亦尘身上有锦云索,下面的事,你们二位就自己想吧。”
柯华与果果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柯华沉吟道:“‘锦云索,锦云索,锁神锁鬼锁妖魔’,没想到在亦尘手上!暮远多半着了亦尘的道,被锁住了一身功力。不对,如果那样的话,暮远应该感谢你啊 ---- 以亦尘的脾气,岂有吃这种大亏的道理,还不知道暮远会被他修理到何种地步!你这不是救了他吗?”
“暮远那么骄傲的人,你以为他想我救他啊?再说,他总觉得亦尘现在功力大损,他即便被锁,也还有机会,现在让我把他交给大姐关上几年,一切全完了。还不恨我如骨!”说这番话的时候,宁暮深露出了少见的萧索意味。
果果见故事讲完,对二人的对话再无兴趣,立即跳下柯华膝盖,到厨房找陈不语去了。
柯华俯过身,拍拍宁暮深的肩头:“暮远终有一日会明白你的苦心。亦尘和谢然的牵绊这样深,怎可能移情?他若执迷不悟也只能是自寻烦恼,若得解脱,没准还能修成正果。”
“你还不知道他,他管什么正果,他满脑子想的都是...... ”说到这儿,宁暮深突然邪邪地笑笑,“得了,柯华,你我都不要提什么正果了,我们这些人也好,妖也好,不死不活的活死人也好,哪一个修得成正果?又哪一个想修成正果?”
柯华深有同感:“妈的,只要想一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到上界去装孙子,我就恶心!”
“冲你这句话,柯老鬼,狐狸我今天陪你喝三大杯!”宁暮深哈哈大笑。
不说二人这厢谈笑论道,却说果果潜进厨房,悄声问正在准备午饭的陈不语:“亦尘,锦云索真的在你身上?”
陈不语看了他一眼:“一个人若是活到我这个年纪,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借我用一用,好不好?”
陈不语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兴起了一丝微波:“你想干嘛?”
果果无辜地眨眨他漂亮的大眼睛:“我不会用它做坏事,我保证。”
陈不语露出个了然的淡淡笑意,悄声道:“你想锁柯华?”
果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算是默认了。陈不语几乎大笑起来:“好,我借给你,不过只借两个时辰,而且我要在隔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