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夫郎打天下by喵驴大人
喵驴大人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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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周遭气氛瞬间绷紧。
就在这时,另一个看似小头目的人拉了刀疤脸一把,低声道:“算了,正事要紧,为口吃的不值当……”
刀疤脸借坡下驴,色厉内荏地瞪了景谡一眼,撂下句狠话:“哼!算你走运,今日不跟你计较!我们走!”
景谡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大抵能猜出,这几人是去吴县探查军情,为义军接下来攻陷吴县做准备。
若非虞军也是军纪涣散,一盘散沙,以这些人的嚣张行头,早被抓住了。
景谡收回了目光,继续扛着猎物回去。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枚玉佩和长剑可以换些银子,剑不能换,玉佩也不能随意换。
所幸这深山老林中,还有些猎物。
有了这头野猪,至少一个月不必担心粮食的问题。
思及此,景谡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院子里。
段令闻正背对着,心不在焉地拧着一件破旧的粗布衣衫,准备晾到竹竿上。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段令闻身形一僵,猛地转过身来,“谁?!”
景谡微微一诧,随即将猎物放在地上,声音放缓了些:“吓到你了?”
段令闻低头看向地上那头皮毛粗硬、獠牙狰狞的野猪,这才意识到,他没有离开,只是去打猎了。
看着段令闻的面色,景谡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段令闻又是一惊,还有些尴尬,可他向来不善掩饰,便僵硬地点了点头,“呃……嗯。”
景谡上前凑近了些,声音带着几分缱绻:“那下次,无论我去哪里,都和你先说一声。”
他的神色很认真,段令闻只觉得耳根发热,含糊道:“……随你。”
景谡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多言,转身去处理那头野猪。他动作极为利落,剥皮、分肉,手法娴熟得像一个屠夫。
段令闻站在一旁看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臂处,只见粗布衣袖已被鲜血浸透,暗红一片。
“你的手……”段令闻忍不住出声。
他是知道景谡手臂上有一处剑伤的,虽然说,养伤这些时日,伤口已经结疤,应该开始愈合了,可要制服这么凶猛的野猪,难保伤口没再裂开。
“嗯,好像是伤口裂开了。”景谡假装是才知道这件事。
段令闻抿了抿唇,转身进屋,翻找出仅剩的一点干净布条,又去院子后面,找了些止血的草药,将其碾碎。
随即他走到景谡身边,将东西放在一旁,“先止一下血吧。”
景谡身上的衣裳满是脏污的血迹,有野猪的,也有他自己的,索性,他将上衣脱掉,随手放在一旁。
日光下,他精壮的上身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身上覆着一层薄汗,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显而易见是常年习武的身体。
他用清水冲洗了身上的血污,旋即看向段令闻,开口道:“闻闻,你帮我一下,好不好?”
之前景谡动弹不得时,段令闻也给他处理过伤口,那时,他还能心无旁骛。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却不敢直视景谡。
段令闻垂下了眼帘,眼神不经意间瞥过他的腰腹下,下一刻,他又立即撇开了眼神,“嗯……好。”
景谡见他眸光四处乱瞥,就是不看他,不经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心头又像是被堵住了。
“闻闻……”他不自觉地轻唤道。
段令闻顺口应下:“怎么了?”
景谡沉吟许久,那些翻涌到唇边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道:“无事。”
段令闻也没有多问,只是专注地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清凉的草药敷上去,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
终于包扎妥当,段令闻迅速收回手,语气匆忙:“好了。”
景谡低声道:“多谢。”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段令闻霍然站起身来,“我、我去给你拿一件干净的衣裳。”
段令闻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进屋,翻找出一件自己的粗布上衣,递给他时眼神仍有些飘忽。
景谡接过,利落地穿上,空气中那点若有似无的紧绷感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些。
他看着地上处理过的野猪,开口道:“这些肉,还有野猪皮,你看着处置,需要换什么,或是留着自己吃,都由你决定。”
闻言,段令闻一怔,抬眼看向他,“这是你打回来的猎物,我不能要。”
深山老林,危机四伏。狩猎绝非易事,林间不仅有蛇虫鼠蚁,更不知会从哪扑出来凶猛的野兽。
景谡道:“我的命是你救的。若非那日你将我带回来,又悉心照料,我早已曝尸荒野,与性命相比,这些猎物又算得了什么?”
段令闻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他走到那野猪前,仔细估量着。
留下足够几人吃上一阵子的肉,其余的……
他想了想,道:“这猪油可以熬出来,这些肥瘦相间的,用盐腌了风干,能放得久。剩下的瘦肉和骨头,明日我拿一部分去镇上,去换些钱和盐回来,这张皮子……”
他摸了摸那坚硬粗粝的野猪皮,“这个,换给皮货铺子。”
这样,就有足够的钱给爷爷买药了。
段令闻条理清晰地说着安排,景谡只是安静地听着,末了,颔首笑道:“嗯,都依你。”
说罢两人便忙碌起来,生火熬油,切肉腌渍,动作麻利。
日头渐高时,大部分的肉都已处理妥当。段令闻看着屋檐下挂得满满当当的肉,轻轻吁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景谡递过来一碗清水。
段令闻微顿,接过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微微一颤,碗里的水晃了晃。
“谢谢。”他低声说,借着喝水掩去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景谡看着他,忽然开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镇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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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未大亮,晨间雾气氤氲。
段令闻早早起身,将准备换钱的野猪肉仔细分出一块,约莫五两重,用干净荷叶包好,去村头的段盼家换了一张路引。
要进城就需要路引。
之前在太平年间,或许还没那么严,可自从各地出现反虞的乱党后,各地盘查就变得尤为严厉。
景谡非吴县人,身上更没有什么路引,段令闻便用几两肉暂时借用一张路引。
“段武,年二十二,吴县段家村人。”景谡低声念道。
“嗯!”段令闻点了点头。段武是段盼的哥哥,好吃懒做,在村里是个流氓痞子,平日里很少进城,应当是没有多少人认出来。
景谡将路引收好,旋即抗起那捆沉甸甸的野猪肉和皮子,“走吧。”
“还是我来吧。”段令闻低声惊呼一声,担心他又扯开了伤口。
景谡用左臂扛着,并无大碍,“无妨,你方才不是说,村口的段大叔在等着了吗?”
段家村偏壤,要走路进城的话,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因而,村子里的人很少进城。一定要去的话,便坐着村口段大叔的牛车去,一来一回,只需五个铜钱。
段令闻见状,便不再多言,他回屋告别了爷爷。
二人快步朝着村头走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段大叔和他的老牛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段大叔是个哑巴,看到段令闻和景谡走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示意他们快上来。
段令闻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十枚铜钱,想要塞给段大叔。
段大叔一见,立刻收敛了笑容,用力地摆手摇头,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啊啊”声,坚决不肯收。
他指指段令闻,又指指自己心口,然后做出写字的动作。
段令闻明白他的意思。
早年段大叔的儿子参军离家,音信艰难,是段令闻的爷爷时常帮着段大叔读信、写信,一分不收。
这份情,段大叔一直记在心里。
可段大叔的生活也不容易,他不收铜钱,段令闻便将一块肉悄悄挂在他的牛车后。
几人乘着牛车朝着城里出发。
老牛迈着沉稳的步子,拉着吱呀作响的板车,缓缓行驶在蜿蜒的土路上。晨雾如同轻纱,尚未完全散去,缠绕在远处的山腰,将连绵的翠色晕染得朦胧。
道路两旁是起伏的田野,这个时节,庄稼刚挂上稻穗牙子,再过两个月,这稻子才成熟。
曾几何时,段令闻家里也有这样几亩良田。父母勤劳,精耕细作,每年的收成交了税后,除了温饱,还能略有盈余。
可也正是因为这田地产出太好,引来了祸端。
县里一个姓钱的地主,不知怎的就看上了他家那几块连成片的肥田。先是派人来“好言相商”,被父亲断然拒绝后,便露出了獠牙。
县衙的胥吏带着地主的家奴,拿着盖了官府印章的文书,趾高气扬地宣布,为了通渠灌溉,要征用他家的地开挖水渠。
而那所谓的“补偿”,只有市价的三成不到,简直是明抢。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据理力争,却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奴推搡在地,拳脚相加。
那顿毒打,彻底击垮了父亲的身体,从此落下了病根,阴雨天便浑身疼痛。为了凑钱买药,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官府征发徭役的牌子又送到了家门口。
病弱的父亲如何能承受那繁重的苦役?
母亲哭干了眼泪,求遍了亲戚邻里,才凑了些钱想为父亲免除徭役,可那胥吏收了钱,却依旧冷笑着将父亲的名字报了上去。
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沉重的劳役和早已垮掉的身体,最终将他彻底压垮。
段令闻望着那片稻田,眼神空洞,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为何勤恳善良的父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明白为何这世道竟能如此不公。
在这个世道,仅仅是活着,便已经很艰难了。
他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掩住眼底那片化不开的迷惘与哀凉。
景谡坐在一旁,忽而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他拿起一旁粗竹筒制成的水壶,拔开塞子,将水壶递到段令闻身前,“喝点水吧。”
声音打断了段令闻的思绪,他低声道谢,旋即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心头似乎也没那么烦闷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吴县的城门口。
城门洞开,但两侧拒马重重,守卫的兵卒比平日多了几倍。
“无路引者、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审问!敢有冲卡者,视为反贼乱党,格杀勿论!”一守卫大声喝道。
排队等候验查路引的人众多,虽有小声抗议,却也不敢违抗。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队伍缓慢地前行着,就在这时,一守卫频频朝这边投来目光,景谡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又在几人不注意的时候,斜睨着那守卫看去的方向。
这才发现,无怪守卫发现了异常,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那斜后方一人行为举止怪异,四处张望,他不像普通乡野村夫,可也不像世家子弟那般冷静从容。
这个人,很奇怪。
两名守卫大步上前,指着那人呵道:“你叫什么名字,路引呢!”
那人被守卫厉声喝问,顿时慌了手脚,眼神闪烁不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道:“我、我不进城!我就是路过,看看,就在外面看看……”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连原本小声抱怨的队伍都瞬间安静下来。
在这严查之时,守在城门口却说不进城,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问话的守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尖直指那人,“鬼鬼祟祟在此窥探城防,还说不是乱贼探子!来人,将他拿下!”
“我真不是什么探子!”那人瞬间慌了神,他刚想转身逃跑,刀刃冷不丁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两名兵卒立即扑上前来,一左一右扭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挣扎着,大声道:“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话音未落,一兵卒猛地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那人的叫嚷。力道之大,打得他头猛地一偏,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吵死了!”那动手的兵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老实点!”
这一巴掌彻底打掉了那人所有的气焰,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随即被守卫拖去关押嫌犯的地方。
经过景谡和段令闻身边时,那人涣散的目光无意中对上了景谡的目光,忽地,他瞪大了眼睛,手无力地朝着景谡的方向伸来,可还是被守卫无情拖走。
景谡眉头微蹙,这个人,似乎认识他。
忽地,一只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衫。
“快到我们了。”段令闻低声提醒。
两人的路引都没有什么问题,景谡只简单地说了一下籍贯与名字,守卫便将人放了进去。
两人先去了城里的皮货铺。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验看了野猪皮,成色颇好。可官府多次征粮,这生意不好做,几番压价下来,最后只能给个寻常一半的价钱。
段令闻虽然心疼换不了多少钱,可这皮自己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便答应了下来。
接着二人又将一部分瘦肉和骨头卖给肉铺,换了些铜钱和盐。
揣着剩下的钱,段令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轻快,“药铺就在前面,买了药,我们就回去吧……”
话音未落,前方街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厉声呵斥!
“闪开!都闪开!”
只见几名骑兵开道,马鞭挥舞,驱赶着街上的百姓。人群顿时一片惊慌混乱,向两旁拥挤推搡着。
景谡眼神一凛,迅速将段令闻拉向自己身侧,用身体护着他疾步退到街边一个卖杂货的摊位旁。
混乱中,一辆简陋的囚车被马匹拖着,吱呀作响地驶来。
木栅栏里,关着的是一个满面血污的男子,他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身上尽是被严刑拷打的伤痕。
押车的虞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街道两旁惊恐的百姓高声宣布:“此人,勾结反贼乱党,按律,押赴东市,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话落,百姓们面露惧色,纷纷低头,不敢多看那囚车一眼,更无人敢出声。
那囚车上的人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猛地抬起头,纵然满脸血污,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大笑出声,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呸!”
他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街上的嘈杂,“狗官!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朝廷腐朽不堪,贪官污吏横行乡里!赋税沉重,欺压良善,民不聊生!他们!何曾管过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押车的虞兵脸色大变,厉声呵斥:“住口!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说着便要挥鞭抽打。
那囚犯不顾伤痛,继续嘶声怒吼:“我是不是妖言,天下人自有公断!虞朝气数已尽!卢公举义旗,乃顺天应民!义军,必胜!”
围观的百姓一时怔然。
骑在马上的虞兵脸色铁青,他抬起长刀,手起刀落。霎时间,一颗头颅落下,鲜血飞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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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特意加了很多心理描写,会不会有些视角混乱(小声问问)

义军……
这是段令闻第二回听到这个称呼,上一次,是义军杀了欺行霸市的地主,而这一回,那囚犯所言,虽惊世骇俗,字字句句却振聋发聩。
这些义军,到底是什么人?
官府将其视为反贼、乱党,是祸乱天下太平之人。
可这天下,早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段令闻怔愣住,似乎是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坏了。见状,景谡连忙牵起他的手,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可方才那囚犯所言,无疑是煽动了人心。
这个时候,官兵立即封锁了出路,为首者高声喝道:“我怀疑有乱党藏匿在你们之间,现在!一个个盘查路引,若有可疑者,即刻拿下!”
然而,光是严查似乎还不够,那官兵目光阴鸷地扫过惊惶的百姓,而后,又义正言辞道:“那些所谓的什么‘义军’,不过是一群杀人劫掠、无恶不作的暴民流匪!”
他挥刀指向地上那颗人头,继续道:“看看!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朝廷剿贼,乃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从今往后,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有可疑之人,即刻上报官府,朝廷有赏!若是敢包庇隐匿……哼,就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话落,周遭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生怕被安个乱党罪名。
景谡将段令闻的手攥得更紧,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段令闻抬头看他,心中的惊疑暂时压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挣脱开景谡的手。
就在这时,盘查的官兵已经逼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名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兵卒停在他们面前,微眯着眼睛盯着二人,“打哪来的?”
景谡将二人的路引递上前来,回道:“吴县,段家村人。”
那兵卒没有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段令闻,命他抬起头来。
段令闻猛地心头一紧,不过他并非什么乱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便缓缓抬起头来。
那兵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二人的路引,见无异常,便转身要走。
段令闻刚松了一口气,那兵卒忽地又回过头来,问他:“左眼怎么了?”
他的左眼被碎发遮住,若不刻意去看,很难发现异常。
段令闻一怔,低声回应:“我这眼睛,从小就落了毛病,怕光……”
说到底,他这异瞳只在段家村流传开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时遭人指指点点。
若是被当众发现,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即使,他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可越是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眼看那兵卒要上手,景谡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一边拿出所剩不多的铜钱,一边对那兵卒道:“他天生胆子小,您行个方便。”
那兵卒收了钱,掂量了一下,虽不算多,但也抵得上几日酒钱。下一刻,他立即变了个嘴脸,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办完了事赶紧离开,少在城里晃悠。”
段令闻死死地攥着掌心,那是爷爷的买药钱……
可此时,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吃下哑巴亏。
然而,为首的官兵还是发现了这里的动静,骑着高头大马便走了过来,手上的长刀还在滴着鲜血,厉喝一声:“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收了钱的兵卒脸色微变,他连忙收起铜钱,挺直腰板,指着段令闻抢先回道:“禀都头!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小子眼睛好像有点毛病,遮遮掩掩的,属下多盘问了两句。”
为首官兵眼神多疑,他居高临下,瞥了眼景谡,最后落在被他半护在身后、低着头的段令闻身上。
他抬起刀尖,指向段令闻,“抬起头来,让老子看看,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毛病。”
杀气混着刀尖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恰在此时,人群中忽地传来异动,几道矫健的身影猛地拔出长剑,便朝着围堵的虞兵刺去,其中一人冲上前去,夺走地上的头颅,朝着虞兵怒吼道:“狗杂碎!”
“是反贼!抓住他们!”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百姓尖叫推搡,拼命向四周逃散。
混乱之中,景谡拉着段令闻朝着城门方向奔逃而去。此时,城中已有义军混了进去,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城门必然关闭,到时候,一个人都出不去。
两人连续穿过几条小巷,段令闻边跑边道:“已经离得远了……”
他身上还有所剩不多的铜钱,还能给爷爷抓一两剂药。
景谡没有放开他的手,沉声道:“相信我。”
“可是……”段令闻还想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瞥向药铺的方向。
景谡明白他的心思,可现在时间紧迫,“闻闻,你听我说,药的事情,以后另想办法,城门若是关了,我们就再难出去了。”
段令闻虽不明白,他为何那么笃定城门会关,可看着景谡凝重的神色,还是不由地点了点头,“好。”
城门处,尚未被方才的动乱波及到,二人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
可就在此时,城内街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吼叫:“都尉有令,关城门!”
话音一落,周遭一片混乱,争着吵着要出去。
那官兵高举长刀,立在城门前,怒喝道:“谁敢闯,杀无赦!”
段令闻身形一僵,他侧首看向景谡,小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景谡捏了捏他的掌心,沉声道:“城中混入了义军,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身后的嘈杂声未停,二人加快了脚步,总算是到了和段大叔约定的地方。
然而,约定之地空空如也,既没有段大叔的身影,连那牛车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段大叔?”段令闻心中一紧,四下张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的心头越发惊慌,一种不详的预感攫取了他的心神。
景谡眉头紧蹙,目光扫过四周。忽然,他蹲下身来,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泥土上面,赫然裹挟着几滴血迹。
见状,段令闻的心猛地一沉,顺着血迹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断断续续的血滴延伸向另一条路的深草丛中。
草丛茂密,尤为明显的是一处凹下去的痕迹。
段令闻拨开草丛,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只见段大叔倒在杂草上,额头破裂,鲜血糊了半张脸,一只手死死地朝着那条路上的方向伸去,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段大叔!”段令闻踉跄地扑到段大叔身边,四肢百骸犹如被灌入冬日的河水,寒意直直涌上心头。
段大叔已是奄奄一息,胸口只剩微弱的起伏,他似乎听到了段令闻的声音,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啊啊”声,颤抖地动着手指,示意他们快走。
景谡看向路上的几道脚印,还有牛车的辙痕,便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他沿着踪迹跟了上去,不远处,三个穿着粗衫的流寇正拼命拉扯着老牛的缰绳。
那老牛的鼻子已经被粗糙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任凭那三个贼寇如何踢打、拽拉,竟是倔强地不肯挪动半步。
它扭头看向这边,发出哀戚的哞叫。
景谡快步上前,冷冷地扫过那三个贼寇,“人,是你们伤的?”
听到声音,那几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望过来,不过只看到景谡一人,脸上顿时露出狞笑。
“哟,又来了一个送死的?”为首那人抽出腰间的砍刀,呵斥道:“识相的赶紧滚!这牛和车,我们爷几个要了!”
景谡眼神一寒,不退反进。
那贼寇呸了一声,恶狠狠地提着砍刀劈来。
景谡脚步越发加快,就在砍刀落下之际,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便精准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
那贼寇一刀劈空,身体因失重而向前踉跄。
刹那间,景谡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脚踢中他的手臂,在他手腕脱力之时,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砍刀。
只见寒光一闪,锈迹的刀刃被鲜血染红。
“呃啊!”那贼寇惨叫一声,眼睛瞪大,随即缓缓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两名贼寇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骇,二人被他这眼中的杀气和利落的身手震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开牛绳,连滚带爬地逃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景谡没有去追,这些贼寇死不足惜,只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
他拉起牛车,赶着牛朝着段大叔倒地的方向返回。
老牛走回到段大叔身旁,用鼻尖轻轻拱了拱。
段大叔似乎也感知到了老牛回来了,肿胀的眼缝里流出一行清泪,与脸上的血污融合,化作血泪落下。
此时,离得最近的是城里的医馆,可此时,城里已禁止出入。
“段大叔,我、我带你回家……”段令闻慌了神,村里还有个老郎中,平日里多是治些跌打损伤,若段大叔只是外伤还好。
他小心地将奄奄一息的段大叔背起,稳稳地放到铺着干草的板车上。
而后,他拉起牛车,沿着来时路,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段家村的方向赶回。
回去的路上,牛车微一颠簸,段大叔嘴角便不住地呕出黑血来。
景谡扒开他的衣衫,果然,段大叔的胸口处好几处淤黑的脚印,伤及肺腑,可见那几人是下了死手。
段大叔艰难地抬起手,喉里吐出几道气音。
听到声音,段令闻连忙将牛车停了下来,他来到段大叔身旁,哑声道:“段大叔,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们很快就回到了。”
段大叔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他极其缓慢地比划着。
可下一刻,又一口污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圆睁着双眼,瞳孔渐渐涣散,最终……那只一直颤抖着、努力比划着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车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一切的挣扎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归于死寂。
段令闻身形僵硬,瞳孔紧缩,他死死地盯着段大叔灰败的面容,几欲出声喊他,可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一直拖着板车走动的老牛,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它缓缓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戚的哀鸣。
段令闻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喉间终于迸出几个字来:“段、段大叔……”
无人回应。
“段大叔!”段令闻颤抖着、嘶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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