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很抱歉,不能。”小托马斯绕过了他,“这是很复杂的事,可能有一天我会把它告诉别人,也有可能我会把这个秘密带离世界。”
“如果有一天您需要的话,”阿尔弗雷德转身看向这个孩子,“您随时都可以找我。”
“……谢谢。”
担忧向来不是可以凭空产生的情绪。
随着小托马斯记忆里布鲁斯死去的日子逐渐靠近,蝙蝠侠的话又钻进他的脑海。
“你我都从地狱而来……”
小托马斯顺着他的话稍微推断一下。
已知蝙蝠侠遭受过某些恶性事件,并因此被重铸。
……已知夜枭的人生中,排得上号的恶性事件之一,就是布鲁斯的死。
所以正常宇宙的韦恩家族也有可能发生家人离世的惨剧。
于是小托马斯趁着布鲁斯上学不在家,弄来一块形状和重量都很合适的石头,用工具房里备用的砂纸和锉刀稍作打磨,然后练了好几天投掷石头。
……不然能怎样?难不成让年仅四岁的小托马斯从严格的老管家手里偷到一把枪,然后藏起来吗?
而且枪似乎也是蝙蝠侠人生悲剧的关键,要不然他大概也不会发誓不用枪,所以他尽量避免枪的出现。
要求一起去电影院则是其中最不费力的一步,只要小托马斯愿意,他可以轻易操纵任何人,更何况这个世界的玛莎和托马斯是一对开明的父母,从来不会拒绝孩子的合理要求。
他换上自己最方便行动、在黑暗中最不显眼的黑色运动服,突兀地拒绝了布鲁斯的请求。
回家的时候,他全程走在最后面,谨慎地提防有人从后方偷袭。
可那个劫匪是从前面来的,而走在最后面的小托马斯自然被护子心切的托马斯和玛莎牢牢挡在身后。
布鲁斯也被父母拢到小托马斯身边,呆愣愣的。
劫匪伸手抢了托马斯的钱,又伸手去抢玛莎的珍珠项链,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枪开了火。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另一个成人也打死了。
被扯断的珍珠就落在地上。
单手连开几枪,后坐力对劫匪的手伤害不小,因此四岁的小托马斯可以用巧劲把枪打下来。
后面的事情就是布鲁斯所见的那样。
现在巷子里的活人只剩下布鲁斯和小托马斯。
枪里还剩一发子弹。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个宇宙的韦恩夫妇还是死了。
夜枭或者蝙蝠侠必定要诞生吗?
小托马斯厌恶这些必然性。
正好,还差个孩子,地下还少了个孩子。
其实是死是活对小托马斯来说无所谓,但他还是再次举起枪,对准了自己。
为什么呢?其实原因并不重要,也许是他想真正掌控一次命运,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厌烦了世界。
结果也毫不意外,他被布鲁斯阻止了。
还向他承诺,只要布鲁斯需要,小托马斯就不会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逐渐带走他的体温。
身后的布鲁斯在哭,小托马斯可以轻易感受到他温热的身躯在颤/抖。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小托马斯并不在意,他只抬头看向哥谭的天空。
没有星光,今天的哥谭没有星光。
两人被阿尔弗雷德接回到韦恩庄园,接回到被割走一半的家。
布鲁斯是个真正的孩子,他刚失去了父母,差点失去弟弟,还要替弟弟在警察和记者面前为他遮掩,他的精神与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
他窝在沙发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抽噎,睡着了也不肯松开抓着小托马斯的手。
而小托马斯则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似乎没有任何悲伤与恐惧,仿佛世间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警察、记者、佣人对他的恐惧。
而他对自己的异常之处毫不掩饰,同往常一样冷淡地应付所有人。
阿尔弗雷德把佣人们支走,拿着医药箱想为小托马斯处理腿上的擦伤和脱臼的右手。
“现在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阿尔弗雷德剪下干在小托马斯身上的衣服,为他清洗伤口。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小托马斯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就算不说,阿尔弗雷德自己也要猜出来大概了。
而且他还需要阿尔弗雷德协助。
“我曾经历过他们的死亡。”
阿尔弗雷德手下的动作没有变化:“真凶是谁?”
“你和我。”
阿尔弗雷德停下了:“Excuse me?”
原本阿尔弗雷德只觉得这个孩子有些不同寻常的经历,现在他居然也觉得小托马斯真的有点精神问题。
“你和我。”小托马斯重复,“小托马斯·韦恩和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作者有话说:
----------------------
黄豆粉年糕圣代真好吃。
第6章 忍人和奶牛猫和比格
作为优秀的老特工,阿尔弗雷德能看出来,小托马斯是认真的,至少主观上他没有说谎。
这让他的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哪怕在与人巷战的时候,他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么大),阿尔弗雷德的世界观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恐怕我不太能理解您的意思,我不可能对韦恩老爷和韦恩夫人下手。”
“当然。”小托马斯说,“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不同之处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
“……恐怕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不同了。”
比如韦恩夫妇是恶棍、布鲁斯死于非命、哥谭犯罪率极低、大多数人心脏长在右边、总统是个关心民生的大好人?
小托马斯没说出来,转而岔开话题。
“总之,由于一些我无法告诉你的原因,我在前几天突然发觉这件事依然可能发生,出于不信任,我决定独自行动。”
“您担心我会下手?”
“没错,因为不够完善的经验主义,我无法正确分辨两个世界的异同。”他低头看自己的伤口,提醒阿尔弗雷德,“明天记得买一把新的猎枪,那把旧枪被我动了点手脚,无法正常进弹,会卡膛。”
“……幸亏今天的厨房没进老鼠。”
“现在这件事情又发生了,而且远未结束。”小托马斯面无表情地复位脱臼的右手,强行把话题掰回来,“在我记忆中的那一天,布鲁斯也死了。”
“谁干的?”
“我。”小托马斯毫不掩饰,“我亲手杀了他。”
无论是不是故意的,地球三的布鲁斯的确死在他的手上。
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只有阿尔弗雷德替小托马斯缠绷带的声音,还有布鲁斯睡梦中带点鼻音的呼吸声。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阿尔弗雷德不愧是特工出身,一下子就能找到关键所在,“您依然不信任我,却把这些的事情告诉我?这些东西您不说,我完全不可能知道,而让我知道您曾杀害过另一个世界的布鲁斯少爷似乎对你我之间的合作毫无用处。”
“当然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解决。”小托马斯阴沉着脸,“而短时间内我死不了,人只要死不了就应该找点事做。”
“什么事情没有解决?”
小托马斯没有直接回答他:“哪怕两个世界间差距巨大,也总会有相似的事件发生,比如我那个世界的韦恩家族依然是哥谭富豪,而没有变成乞丐。”
“所以?”
“所以我依然担心布鲁斯会死,无论怎么想他都很危险。”
事态的失控让小托马斯稍显焦虑:“布鲁斯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这次凶杀案的真相,为此甘愿把自己往虎口里送,要是你和我拦着他,他肯定会自作主张、独自行动,然后把事态弄得更加危险。”
……这大概是今天晚上阿尔弗雷德最赞同的一句话,布鲁斯少爷有健康的身体、敏捷的头脑、坚定的信念、对父母的爱以及银行里的巨款,拦住他显然非常困难。
“要是布鲁斯没查出来什么还好,万一他真查出来了呢?会不会被灭口?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韦恩家族的财富,万一有人想影响他、利用他、绑架他……”
“您需要我做什么?”
“做我的代理人,替我出面干些事。”小托马斯坐直身体,“有些事情我显然不适合出面,比如收买议员、威胁报社、操纵黑/帮……”
阿尔弗雷德用锐利的视线逼退了他的话。
“我不会帮您干这些,我想这些对一个躯体年龄只有四岁的小孩子来说有点太超常了,而且会给这个家引来更多祸患。”
“好吧,那就不干。”
小托马斯很痛快地收回了这些任务,痛快到阿尔弗雷德觉得他说这些完全就是为了试探并降低自己的底线。
“我需要一个专业的实验室和独立的办公室,还需要你帮我成立一家科技公司和一家建筑公司。”
这听起来好接受多了,不难办,听着不算危险,科技公司和建筑公司大概也干不了什么。
只能说幸好小托马斯在这个时候就提出来了这个要求。要是再过几年,哥谭就会被各种科学怪人淹没,监狱和精神病院塞满了高学历罪犯。到了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绝对不会同意他的计划。
但现在的阿尔弗雷德也足够警觉:“请问我可以知道您要这些有什么目的吗?”
“当然可以。”小托马斯很爽快地告诉他,“建立实验室和成立科技公司都是因为我还记得一些另一个世界的科技前沿成果,想要提前注册专利;而我猜测未来几年的哥谭会有大量建筑物损毁,一家建筑公司有助于我参与哥谭重建,收获大量金钱。”
“要想保护布鲁斯,我需要在韦恩集团站稳脚跟,我要在哥谭站稳脚跟。”
实际上,除了保护布鲁斯那一句,剩下的都是假话。成立自己控股的科技公司是为了把核心专利完全握在自己手里,防止韦恩集团内部出现问题,顺便避人耳目地研究一些危险的东西。
建筑公司则是为了摸清楚哥谭的建筑物和猫头鹰法庭一类“隐藏地点”,同时也方便他在某些“关键处”做手脚,方便他掌握哥谭。
阿尔弗雷德对他的说法将信将疑,但布鲁斯没有把小托马斯在小巷里的所作所为告诉阿尔弗雷德,他也就没办法猜到小托马斯实际上是个自毁倾向相当严重的虚无主义者,发起疯来会把所有人拖下水。
所以他答应了。
“您居然相信我。”小托马斯似乎有些惊诧,“我向来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人。”
“我相信您对布鲁斯少爷的爱,小托马斯少爷。”这当然是真话,小托马斯的过去他无法见证,但他对布鲁斯超乎寻常的关心可是有目共睹,“更何况无论您过去如何,现在也是韦恩家族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小托马斯沉默了一小会儿,对此不置可否:“是么?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这一关小托马斯度过去了,但是阿尔弗雷德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托马斯,说:“那您打算如何牵制布鲁斯少爷?”
“没什么办法,又不能拦着他。只能由您和我一起看着他。”小托马斯叹口气。
总不能给布鲁斯拿点报纸让他撕着玩儿吧?布鲁斯又不是猫。
“基于您的演技,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小托马斯少爷。”阿尔弗雷德处理好小托马斯的伤口,站起身来,拿起晾好的热水和白毛巾,“我会告诉他您的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需要他陪着。”
阿尔弗雷德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从此以后这个家里要么是奶牛猫看着比格,要么是比格看着奶牛猫,反正忍人永远不亏。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阿尔弗雷德。在你的设想中,我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整天缠着布鲁斯。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小托马斯的表情比往常更加冷漠,这让阿尔弗雷德觉得这才是他卸下所有伪装的样子:“我只参与了布鲁斯人生的二分之一,父母却陪伴了他的全部。”
“所以说,您不认为布鲁斯少爷会选择您?为什么?”阿尔弗雷德有些诧异地问。
为什么小托马斯会这么想?在任何正常人眼里,活生生的家人都会比冷冰冰的真相更有分量,更何况是向来看重弟弟的布鲁斯。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选择,”小托马斯避开了这个话题,“但我相信布鲁斯很有可能趁着我不注意去调查真相。”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会代替他当这个侦探。”
虽然两人心知肚明,布鲁斯是不可能被拦住的。
布鲁斯拥有韦恩家族祖传的倔强,他倔得像只雪纳瑞,会想方设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至少此刻,他们对布鲁斯看管问题达成了共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请别这样看我,阿尔弗雷德。从八岁算起,我也只在四年前哭了那一次,已经要忘了该怎么哭了。”
阿尔弗雷德收回视线,从医药箱里拿出托马斯老爷的生理盐水。
“我总不可能永远靠生理盐水作弊。”小托马斯深吸一口气,“从临床心理学的角度讲,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可能会对情感刺/激的反应减弱,难以体验到强烈的情绪变化,表现出对依恋对象的过度依赖或害怕分离等类似于分离焦虑的症状,所以我的表演完全正确。而我们的剧本可以在明天正式出演,您可以找个心理医生作证。”
“我很高兴您过去的世界居然还有心理学研究,小托马斯少爷。”
“显然没有,阿尔弗雷德,至少我没见过那个世界里有哪个家伙有闲心研究心理学,在那个世界研究心理学的应该首先研究研究自己。这种人不是头一号的大傻瓜就是天下第一圣人,如果真的有这种伟人我向他隔宇宙致意。”小托马斯反驳,“这些知识是我在书房的医学著作里看到的。”
显然阿尔弗雷德只是在进行每日例行英式吐槽,但他没有想到小托马斯的世界这么……抽象。
于是他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安静地将手里的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把它拧干。
小托马斯则轻推布鲁斯:“醒醒,布鲁斯,擦擦身子,我们回卧室睡。”
布鲁斯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他一闭眼,就只有倒在地上的父母,还有脑袋炸开的小托马斯。
噩梦缠绕着他,他干脆爬下床,走在阴暗的韦恩庄园。
往日里温馨的家,此刻沉寂得像是坟茔,阴森可怖得像是鬼怪。
布鲁斯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好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了小托马斯的卧室。
他打开门,小声呼唤:“汤米,汤米?”
接着,布鲁斯看到同样睡不着觉的小托马斯站在窗前,回头看向他。
布鲁斯怒气冲冲地把他从窗边拽开:“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汤米?”
其实并没有想跳楼、只是失眠且难得多愁善感想看看月亮的小托马斯:“……记得。”
是死是活对小托马斯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又不是每天都要自寻短见玩。
“记得就好好睡觉!”布鲁斯想把小托马斯抱回到床上,随后发现他的儿童床有点小,睡不下两个人。
“我们可以去找阿尔弗雷德睡。”小托马斯提议。
布鲁斯正好也想要和阿尔弗雷德待在一起,于是他抱着小托马斯向阿尔弗雷德的房间走去。
“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不听话,汤米!”
“抱歉,布鲁斯,我让你担心了。”小托马斯挣/扎两下,却被布鲁斯箍紧,“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布鲁斯立刻反驳,“你的腿伤成这样,不能乱动。”
于是托马斯顺从地闭上了嘴。
就这样,因为担心两位韦恩少爷睡不着而出门的阿尔弗雷德,正好撞上了用抱着猫的姿势抱着小托马斯的布鲁斯。
三人就这样在布鲁斯的卧室前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
小托马斯起到的作用大概是……精神报纸?用自己抽象的行为和高超的演技消磨布鲁斯的精力。
写着写着感觉管家侠简直是究极忍人(目移),奶牛猫时刻准备跑出家门(小时候溜出去调查猫法还把自己关起来好久),比格时不时计划干坏事嘴里真真假假就没两句有用的话,拥有赏味期的外表、大魔王的灵魂!
就这样,奶牛猫、比格犬还有忍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bushi)。
心理学部分是上网搜的,用自己名下的科技公司控制核心专利好像是麻花腾干的?忘了从哪里看到的这个案例,反正我就这么搬过来,果然神操作还是要看三次元人。
期末周灵感真的强(目移),一想到要复习我连码字都有动力了。高数和英语都要挂了,而我在搜“有创伤性应激障碍的西方文学形象有哪些”……结果到最后都没找到合适的好让小托马斯演两句。
感觉靠这个文审签不可能了,雷踩了个遍,好心焦[心碎]明后天大概就是最终判决了,还要换梗写新文,还要考试,好难受[爆哭]
“我怀疑布鲁斯真的有创伤性应激障碍,而我不适合安抚他。”
趁着布鲁斯在洗漱,小托马斯坐在餐桌旁,小声提醒阿尔弗雷德。
“他明显有闯入性再体验症状。”
阿尔弗雷德微微点头:“我已经请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师。”
其实阿尔弗雷德并不需要提醒,他非常了解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症状。
他见过不少被这种病逼入绝路的人,这种病将他的许多战友折磨得生不如死,甚至他自己也曾被不请自来的旧日影像所困扰。
两人简短而迅速地交换了意见,在布鲁斯冲进餐厅前停下沟通。
“早上好,阿尔弗雷德。早上好,汤米。”
他在努力将自己伪装得若无其事,身为哥哥,他认为自己应该避免在小托马斯面前露出负面情绪,应该尽早成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但是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有些太难了。
“你的脸没洗干净,布鲁斯。”小托马斯看着他,“右鬓角,有肥皂沫。”
阿尔弗雷德默默走过去,用毛巾将布鲁斯的脸擦干净。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布鲁斯若无其事地坐到小托马斯身边,“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他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三明治,布鲁斯少爷。”
今天是阿尔弗雷德准备的早饭,其他人被暂时请回家了。
他认为多嘴的外人对这两个孩子的心理状态没有益处。
“谢谢,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机械地咬了一口三明治,让自己不去想父母,不去想如果他们还活着会干什么……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不想呢?
托马斯应该快活地笑话他沾着肥皂泡的鬓角,玛莎会用手肘撞自己丈夫的肋骨,让他照顾照顾小男孩的自尊。
随后他们几个会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主要内容应该是昨天的电影。
布鲁斯几乎能够看到,看到托马斯和玛莎坐在桌子前的样子。
托马斯会问他是不是又被蝙蝠吓得睡不着觉,玛莎笑着瞪了他一眼,随后会说:“你要多注意睡眠,不然以后只能和你爸爸一样高,布鲁斯……”
“布鲁斯?”
他回过神来,而小托马斯和阿尔弗雷德正担忧地站在他身边。
“怎么了?”布鲁斯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我们叫了你好几次。”小托马斯说,“而你一直在发呆。”
“抱歉,汤米。”布鲁斯云淡风轻地回答他,“我想我应该是昨天没睡好觉。”
“我想也是,因为我刚才其实只叫了你一次。”
阿尔弗雷德将手搭在布鲁斯的肩膀上:“今天的早饭不合胃口吗,布鲁斯少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花园走走?”
布鲁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哪怕再多待一会,他都有可能要哭出来。
所以他松了一口气,将三明治放回盘子里:“我很荣幸,阿尔弗雷德。”
小托马斯不适合安慰布鲁斯。
抛开他领先哥谭平均水平一百个大都会的精神状态、耳机线一样扭曲到打结的善恶观念还有并不靠谱的心理学水平不谈(真的抛得开吗?嗯?),光是他的身份就不适合安慰布鲁斯。
至少现在不适合。
布鲁斯向来崇拜他们的父亲。而这个宇宙的托马斯几乎是这个时代社会所定义的优秀人类最佳范本。
他头脑聪颖、举止成熟而稳重、热爱生活、善良正直、富有同理心、无论是对家庭还是社会都有高度责任感……
显然布鲁斯同样具备这些优秀的品质,并且打算接过玛莎和托马斯的职责,想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隐瞒自己的负面情绪,而不愿意让弟弟也跟着担忧。
所以他的安慰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会让布鲁斯误以为自己还没有弟弟成熟稳重,加大他的心理压力。
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他的手死死扣住了桌沿,将目光投向窗外。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阿尔弗雷德。估计是为了让小托马斯安心,他故意没有走远。
而阿尔弗雷德也向窗内扫了一眼,随后摸了摸布鲁斯的头。
布鲁斯把脸埋在他的腰间,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您不需要压抑自我的,何况您还是个孩子。”
“可我该长大了。”布鲁斯的声音有点闷:“我是哥哥,汤米才四岁……他需要我。”
阿尔弗雷德叹口气。
他不太喜欢社会中默认大一些的孩子就要承担起责任的观念。
但这种观念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轻易扭转的。
而且总不可能告诉他,虽然小托马斯表面上只有四岁,但是实际年龄不知道有多大吧?
所以这件事只能先放一放,阿尔弗雷德抱着他说:“我请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她下午就会来。”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能够感受到布鲁斯有些抗拒地绷紧了身子。
他抢在布鲁斯拒绝之前补充:“您有没有发现小托马斯少爷的状态有些不对?”
此话一出,布鲁斯放松了不少:“你也发现了吗,阿尔弗雷德?”
“当然,”阿尔弗雷德很坚定的反问,“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患者可能会对情感刺/激的反应减弱,而小托马斯少爷昨天……”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拍拍布鲁斯的后背。
布鲁斯抱着阿尔弗雷德的动作又用力了一点,阿尔弗雷德猜测应该是小托马斯少爷在昨天布鲁斯少爷面前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我也许应该劝小托马斯少爷多少装得更像个孩子一点。
“小托马斯少爷年龄太小了,还有一点自闭倾向,抗拒与陌生人沟通。”
“而我要给他做个榜样。”布鲁斯说,“我会先去看医生,然后告诉汤米医生不可怕。”
不,你不需要做任何人的榜样,做个孩子就好。
阿尔弗雷德突然有些忧心,连带着开始质疑“小托马斯有分离焦虑”的计划是否正确。
显然布鲁斯正在不断给自己施压,如果告诉他小托马斯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也不利于他的精神状态(虽然小托马斯似乎确实有精神问题)。
“布鲁斯少爷,我知道你想一下子成为能够让小托马斯少爷依靠的大人。”
阿尔弗雷德摸着布鲁斯的头发,轻声对他说:“但至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布鲁斯少爷。”
“我将永远是你的后盾。”
布鲁斯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医生来了。随行的有一辆卡车,几个人从车里搬出来一堆沙盘之类东西,听从阿尔弗雷德的指挥,把东西放在他所指定的屋子里。
她是个很随和的人。阿尔弗雷德说她是一位优秀的儿童心理学专家,致力于治疗那些被阴影笼罩的孩子。
哪怕是小托马斯这么多疑的人,都没能从她身上挑出什么危险之处来。
所以小托马斯暂时假定她是安全而无威胁的。
布鲁斯攥着衣角,视死如归地站起身,率先走进被阿尔弗雷德暂时划为诊室的房间。
出于布鲁斯的强烈要求,阿尔弗雷德只好和小托马斯一起待在外面。
“这位医生非常善解人意。”阿尔弗雷德率先开口,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如常地对待小托马斯,“她理解我们不愿意离开家的特殊情况,同意我请人把东西搬到韦恩庄园。”
“谁叫这些记者就像苍蝇一样烦人,如果他们都能把目光放在有用的地方,我们也不至于这样麻烦医生。”小托马斯直勾勾地看着其中一个累得气喘吁吁、非要扶着“诊室”门休息的家伙,“不是吗?”
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四岁孩子的目光,吓得对方嘴唇微颤,猛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我想是的,小托马斯少爷,居然这样也会有记者混进来。”阿尔弗雷德严肃地对记者说,“先生,请把录音设备留下,然后赶紧离开。韦恩庄园不欢迎心怀鬼胎的客人。”
那记者倒是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将录音笔掏出来,丢给阿尔弗雷德,拔腿就跑。
“我猜明天会有报纸头条是我,要不要赌五美元?”小托马斯似乎捡回了一点幽默感,“大概率是恶魔附体韦恩幼子,我还猜他想写的本来应该是韦恩长子患有心理疾病。”
“我猜也是。”阿尔弗雷德说,“所以我不赌。”
布鲁斯不知道外面的事。为了减轻小托马斯的心理压力,他尽量开心地走了出来。
“汤米,不要害怕,”他似乎想让自己的声音轻快一些,但这很难做到,“医生人很温柔,不像牙医,你只要回答她的话就好,而且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