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看了一眼，忽觉眼前一阵劲风袭来，柳萧下意识侧头避开，那东西越过他的肩头，正好砸中他身后的闻人潜。
闻人潜现在没有实体，凡人的东西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他却“嘶”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段。
“怎么了？”柳萧拧眉去看闻人潜，发现他胸口破开一个小洞，正在冒着黑烟。
柳萧从地上拾起那团纸球，摊开看了一眼，是一张驱鬼符，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几笔，墨迹未干。
“滚出去！”男孩尖叫，“这是我的地盘！”
“真够凶的，”闻人潜抬手一拂，胸口的伤消失不见，“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柳萧没回话，他扫了一眼男鬼身上那道恢复如初的伤，往后退了一步，竟是飞起一脚，直接踹在门口的那堆纸箱上。
那些纸箱本就没装什么太沉的东西，柳萧又是剑修，被他这么一踹，这座小小的堡垒向内倾倒下去，须臾四分五裂，打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闻人潜眯了眯眼。
柳萧没看见，他径自跨过那堆纸箱，男孩在角落无处可逃，震惊地瞪着眼睛看着柳萧。
“出来吧，”柳萧淡淡道，“去向他们道歉。”
男孩呆滞地看看柳萧，又望望自己转瞬之间毁于一旦的心血，嘴巴一咧，干嚎起来。
“不要！你才不是我的家人！我爸爸妈妈才不会毁掉我的城堡，他们对我可好可好了！”男孩揉着眼睛，嚎几句就偷偷打量柳萧一眼，试图从他脸上看见和这孤儿院里其他人一样的歉意。
但柳萧没有，他光是沉默地看着吴睿，甚至有些冷漠。
他为什么不愧疚呢？男孩想。
这个人应该上来哄他，像他的爸爸妈妈那样把他揽进怀里，承诺给他买一些新玩具，告诉他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像那个院长和眼镜仔做的那样。
男孩突然有些委屈了，他把脸埋进膝盖里，假哭渐渐成了真，豆大的泪珠颗颗坠下，他抹着眼泪抽泣起来。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他啜泣着问不知什么人，“我和你们这些有娘生没娘养的人不一样，我想回家……”
柳萧站在原地，冷淡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一只打翻了的箱子边。
他弯腰拾起那件印了花的小衣服，胸膛的位置是几个大字，“晓歌孤儿院”。
“院长应该给过你这件衣服，”柳萧半蹲下身，把那件T恤在男孩眼前抖了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穿过，不过……”
他看着男孩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把这几个字读了一遍，这才继续道：“恭喜你，正式成为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虫。”
此话一出，就连看热闹的闻人潜也愣了愣，他从那堆纸箱后望向柳萧，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后脑勺。
男孩也愣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柳萧，小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柳萧如他所愿地重复，面孔笼罩在储藏室的阴影中，像个恶魔，“欢迎你加入我们，可怜虫。除了这里，你已经无家可回了。”
在柳萧继续出声之前，男孩的嚎哭打断了他，吴睿一拳砸向柳萧，被他轻松避过。
这一下似乎耗尽了男孩的所有力气，他向后倒在地板上，拼命挥舞着手脚，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脸皱巴在一起，哭得像朵菊花：“我不是，不是可怜虫……”
男孩这下是真哭惨了，柳萧站起身，捂住耳朵，回头望向走廊，刚好看见关志文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柳哥，这怎么回事？”关志文打开储藏室的灯，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嚎哭不止的男孩，要不是吴睿看上去毫发无损，他真要以为柳萧把孩子给打了一顿。
柳萧没回话，他后退一步让关志文走进储藏室，这次，男孩一头扎进关志文怀里，扒着他的肩头哭得天昏地暗。
关志文有些惊讶吴睿竟没再攻击他，哄着孩子把他抱了出去。
他还没离开这条走廊，男孩便抬起了头，哑着嗓子问：“为什么？既然我们都是可怜虫，那为什么要活着？”
柳萧已经开始着手收拾储物间的狼藉，闻言他回过头来，遥遥望向男孩，语气同他的神情一样平淡。
“因为可怜虫并不可耻，”他道，“可耻的人才要去死。”
关志文抱着小睿下了楼，柳萧回头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储藏室，弯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角落里散落着几张驱鬼符，柳萧记得这是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回孤儿院探望，孩子们吵着要试试画符，柳萧便把驱鬼符留了几张在这儿。
他叹了口气，把那些驱鬼符收了起来。
“这些符纸……”闻人潜飘在柳萧头顶，似乎对这些黄色的纸片颇有兴趣，“你要带走吗？”
见闻人潜伸手要去碰，柳萧抬手拦住他：“这是驱鬼符，鬼不能碰。”
闻人潜扫了他一眼，似有些失望。
他的目光让柳萧如芒在背，只好道：“你要是想玩符纸，我回去给你一些就是了。”
虽说柳萧并不是符修，但捉鬼师多多少少会备一些符纸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承诺让闻人潜很满意，男鬼住了口，在储物室里飘来飘去。
这些箱子里大多都是孩子们天冷的时候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坏了的小玩具，有些说不定柳萧以前还用过。
“你喜欢这地方吗？”闻人潜问，“还是你更希望有一对父母？”
柳萧扫了他一眼，不知闻人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喜欢又怎样？这是没法改的东西。”
闻人潜幽幽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俯身把一件衣服捡了起来。
他愿意帮忙，柳萧也没拦，一人一鬼就这样在沉默中把储藏室收拾整齐。
“这样就好了。”柳萧长长吐出一口气，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储藏室没有空调和窗户，炎炎夏日，早晨还好些，现在临近正午，气温更是高得离谱。
他正准备离开，一只手便贴上了柳萧后颈，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走廊上刮起了一道诡异的风，将储藏室的门吹得砰一声关上，头顶的灯闪了闪，倏地灭了。
“……不要装神弄鬼的。”柳萧知道是闻人潜搞的鬼，他暗叹一声，抬腿就要出去。
“奖励，”闻人潜拉住他，在柳萧肩头一推，便把人按在了墙上，“我帮你找到了那小孩，还收拾了东西。不给我奖励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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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萧：你三岁小孩吗？
“我没求你帮我，”柳萧淡淡道，“放开，很热。”
闻人潜没放，反而上前一步靠进了柳萧怀里。
屋内气温降了下来，柳萧抬手一摸，墙面密密结了一层冰霜，险些把他的手指冻住。
“奖励。”闻人潜揪住柳萧的衣领，坚持。
柳萧知道要是不给这男鬼想要的东西，他怕是不会走了，只好道：“你想要什么？”
血红眼珠缓缓打量着柳萧，似乎在思考要索取什么。
“咬一口，”闻人潜最后道，“你的腺体，给我咬一口。”
不知不觉间，整个储藏室已经充斥着闻人潜的信香，柳萧垂眸与男鬼对视，在他眼里看见了毫不遮掩的欲|望。
“如果你想被标记，去找别的天乾吧，”柳萧叹了口气，道，“我养胃。”
闻人潜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柳萧，后者拗不过他，只好偏过头，用湿巾擦了擦自己的脖颈，解开衬衫的最上面一颗衣扣。
预想的疼痛没有立刻到来，柳萧感觉闻人潜微凉的鼻尖蹭着他的后颈，从左侧移到右边，像是试图从那块约等于摆设的腺体中嗅到些许属于柳萧的信息素，但闻人潜失败了。
这或许让闻人潜有些恼怒，因为而后柳萧便觉后颈一疼，齿尖刺入皮肤的感觉尤其清晰，几滴血液从体内淌出，又被舌尖轻轻卷入口中，像一次徒劳无功的标记。
柳萧拧眉，却没动。
他本以为咬一口就好了，没成想闻人潜松了口，却没立刻退开，反而再次从身后搂住他，轻轻啄吻他的后颈。
柳萧闭上双眼，任由闻人潜在自己脖子上又亲又舔，大约是周身温度降下来的缘故，燥热消散些许，男鬼的身躯贴着后背，像个冰凉的靠枕。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潜终于退了开，柳萧回过头去，刚好看见他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柳萧叹了口气，用湿巾擦了擦后颈，不出所料刺痛一片。
所幸柳萧的衬衫领子不算太低，他发尾又偏长，把衣扣整理整齐，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基本看不出什么痕迹。
柳萧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储藏室。
“你去哪儿？”闻人潜飘出来，问柳萧。
“看看孩子们，”柳萧在楼梯口找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一大袋东西，他想到什么，从里面掏出一袋水果糖来递给了闻人潜，“你别进去了，鬼气太重。”
“你鬼气也不少。”闻人潜幽幽道，但终于是接过了水果糖，没有跟上去。
柳萧在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男鬼在楼梯扶手上坐了，晃悠着腿撕开了水果糖的包装，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吃得倒是安静。
鬼应该不会得蛀牙吧？柳萧想。
彼时孩子们已经结束了菜园中的劳作，回到屋子里开始吃点心。
他们显然知道方才的小插曲，也看见那个大魔王哭着被关志文带了出来，看柳萧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崇敬。
“我就说柳哥特别厉害，”一个孩子冲空气挥了挥拳，语气满是骄傲，“他一来，就把小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你们都打不过他？”柳萧边把带来的糖果分给孩子们，问。
“是呀，他特别凶，还会咬人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领了糖和玩具倒是安静了，柳萧把东西分得七七八八了，扭头望了一圈，看见那个被吴睿打过的孩子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眼眶还是红的。
柳萧记得她叫小湘，几年前就来了这里，或许是因为左腿天生是跛的，个性有些沉默羞怯。
他走过去，在女孩面前蹲下，问她：“还疼吗？”
小湘看着柳萧走了过来，小声道：“志文哥给我痛痛飞了。”
柳萧便又摸了几颗糖出来，小湘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立刻吃下去，而是把糖收进口袋里放好了。
她舍不得吃，柳萧也没催，转身准备出去，忽觉衣角一紧，回头望去，是小湘拉住了他。
见柳萧回望过来，小湘忙缩回手，小声道：“柳哥……我好怕。”
柳萧环顾一圈，见孩子们都各玩各的，索性在小湘身边席地而坐。
“怕小睿打你？”他问。
“不是……哦，也怕，”小湘怯怯道，她往柳萧身边靠了靠，像这个难得回来却可靠的大哥哥能给她勇气似的，“但是院长说，很快我就要去上学了。我怕……怕被欺负。”
她仰头望向柳萧，不敢继续说下去。
柳萧没有立刻回话，两人头顶的窗半掩着，炽热的风从院子里吹进屋内，把窗帘拂得摇晃不止。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年纪到了，院长就送我去读书了，”柳萧语气淡淡，没有去看小湘，“我身上鬼气很重，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外号，僵尸，死人……”
小湘咽了口唾沫，开始想象那些同学会叫自己什么，瘸子？还是其他更难听的？
一个影子不知何时落在了窗台上，柳萧没有抬头，继续道：“我高中读的是修真学校，我没有信香，他们把我拖进厕所里，用烟头烫我的腺体。”
他扫了小湘一眼，女孩的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地望着他：“那你怎么样了？”
“我把他们反锁在了厕所里，”柳萧道，“我融化了门锁，往里面喷了一整瓶地坤的模拟信香。当老师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互殴。”
那群人中有天乾也有和仪，厕所里空间狭窄，天乾被诱导进了易感期，和仪自然就倒了霉。
据说当时破门而入的不止老师，还有一大群学生，那场面想必十分壮观，但柳萧不感兴趣。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小湘没听见，她不懂那些东西，只知道那些人要倒霉了，闻言不由得笑起来：“他们活该！”
“所以，要是有人欺负你，不要怕，”柳萧拍了拍小湘的发顶，道，“打回去就是了。”
小湘笑够了，又开始担心起来：“我怕我打不过。”
“没什么好怕的，”柳萧道，“你越怕，欺负你的人就越多。”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柳萧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接着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柳萧出去的时候，闻人潜已经回到了来时的位置上，他把那袋糖吃了大半，糖纸倒是一张张叠好捏在手上，没随地乱扔。
见到柳萧，闻人潜自然地把最后几颗糖丢进口中，完全没有方才偷听别人说话的心虚。
“那之后怎么了？”闻人潜问。
他没说是什么事，柳萧却莫名其妙理解了闻人潜在问什么。
他接过闻人潜手中的糖纸丢进垃圾桶，浑不在意道：“那群人的家长闹到学校来了，说是毁了他们孩子的名声，要我退学。不过那时候我在冲金丹期。”
从古至今，十几岁结丹都是少有的天才，柳萧是他们高中的唯一一个，当时同样也有几所名牌大学看中了他，校长怕自家现成的招牌被砸了，硬是不肯松口，事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闻人潜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一直……天赋很高。”
柳萧没附和，眼前的男鬼容貌大约十七八岁，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就是容貌一直停留在结丹时分，活着的时候想必也是个天之骄子。
约莫旁人听了他的死讯，都会觉得可惜。
柳萧走出这座房子，不远处的炼丹房还在往外冒着烟，院长约莫还在炼丹。
关志文不知去了哪里，柳萧一时半会儿没事情做，索性扭头上了山。
“你去哪？”闻人潜跟在柳萧身后，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灵草园，他多看了几眼，发现有几块地的灵草收得杂乱，还有些被连根拔起。
“鬼室，”柳萧头也不回道，“带几只鬼走。”
捉鬼师一般都会饲养一些小鬼，在工作的时候能做探路之用，柳萧做上一个委托的时候也带了几只，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鬼巢，养的小鬼在这两天也死得差不多了。
柳萧的鬼室设在孤儿院，其一是他现在的出租屋空间太小，没地方养鬼，另一个原因是，柳萧回孤儿院的频率不高，有他养的鬼在这里守着，柳萧也能放心些。
从孤儿院到鬼室不过十分钟，只是现在正是盛夏，刚出门就能晒得人汗流浃背，更别提柳萧还是个火灵根。
柳萧走了没几步，身上的衬衫便被汗湿了，衣料本就不是什么很好的材质，现在更是贴在了皮肤上，隐隐透出修长的身形。
闻人潜眯了眯眼，不知想起什么，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后颈，眸光暗沉。
柳萧走着走着，忽觉头顶洒下一片阴凉，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闻人潜飘在他的头顶，正低头看着他。
“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闻人潜道。
柳萧脚步一顿，知道男鬼指的大概是别人用烟头烫他腺体那件事，难得不知道怎么回话，于是选择不说了。
男鬼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发梢一下下碰着柳萧的鼻尖，他随手拨开，继续往山上走。
阳光依然洒落身侧，热度却被阻挡在外，只余一片幽幽的阴凉。
鬼室在一个小山洞里，门口装了一扇贴着符纸的木门，柳萧开了锁，推门而入。
山洞内空间狭小，墙壁上挖了数十个凹陷，其中小半都摆着贴了符纸的罐子，两侧插着蜡烛。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四壁上点的蜡烛一支接一支亮起，在洞穴之外吹来的风中摇晃不止。
待闻人潜跟了进来，柳萧随手关上门，在墙壁前转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罐子，揭下符纸打了开。
一只巴掌大小的鬼魂晃晃悠悠飘了出来，绕着柳萧打转。
“你去守着小湘，”柳萧命令，“出了什么事过来告诉我。”
鬼魂下去了，柳萧又取了几只罐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只做工精巧的葫芦，把鬼魂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柳萧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闻人潜盯着那些罐子，眼神像极了看见猎物的恶狼。
“柳萧，”闻人潜的目光缓缓下移，颇为遗憾地在某个部位停留一瞬，最后落在了捉鬼师的嘴唇上，“我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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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潜：你要么下面给我吃，要么下鬼给我吃。
柳萧：……
第11章 傻子男鬼
柳萧移开视线，虽说喂饱闻人潜并不是他的责任，但他已经因为生理原因拒绝了闻人潜一次，现在他手头也饲养了鬼，再拒绝似乎说不过去？
柳萧叹了口气，为了避免闻人潜饿急了把他那东西咬下来，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只养来给其他鬼魂补充能量的鬼。
那鬼魂体格精瘦，一出来就神神叨叨地在鬼室里飘来飘去，闻人潜随手一抓，把那只鬼三两下捏成了一团压缩饼干似的鬼气，接着塞进了嘴里。
“鬼气挺足。”闻人潜“咕咚”咽了下去，评价。
“确实很足，”柳萧道，“这只鬼是个死刑犯，生前杀了几十个人，在刑场徘徊了好几年，新的亡魂都进了他的肚子。顺带一提，我之前捉他的时候，他躲进了厕所里。”
闻人潜：……
直到柳萧锁上鬼室的门，闻人潜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真的进了茅坑？”闻人潜趴在柳萧头顶，不死心地问。
柳萧抬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假的。”
“真的？他没进？”
“你这么一问，好像真进了。”
头顶一轻，柳萧回头一看，男鬼嗖地飞下了山，连背影都带着几分怒气冲冲的意味。
哦，生气了。
遮阳伞没了，柳萧却也不显得郁闷，反而脚步轻快地下了山。
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往上扬了几毫米。
柳萧没在院子里找到闻人潜，却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关志文。
“柳哥！我还以为你走了。”关志文迎上前来，他方才的伤已经处理过，贴了创可贴。
柳萧“嗯”了一声，道：“小睿那边没事了？”
“哭睡着了，”提到这个，关志文不由得面露惊奇，“我还是第一次见柳哥把孩子说哭。”
“是吗？”柳萧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炼丹房，“院长休息了？”
关志文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发愁：“应该在办公室。这些日子她情绪一直不太好。她不让我来烦你，但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实际上，孤儿院种的高等灵草被不知什么人偷了……孩子们知道了哭了好久。”
“高等灵草？”柳萧知道院长擅长培育灵草，高等灵草从播种到成熟少说要四五年，院长会烦心也是当然的。
院长很少对孩子们发火，虽说小睿皮了些，但也不至于让她掉眼泪，现在想来，怕是那高等灵草被人偷了不少。
“是啊，院长都把要炼的丹药列好了，没想到来了这出，”关志文叹了口气，道，“其实近几年来，陆陆续续也有其他草药被偷，院长都瞒着不告诉你，但现在……”
“报警了吗？”柳萧问。
“小偷大概是修士，凡人的警察怎么都抓不住。管理局又不管这事，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柳萧沉吟片刻，道：“我想想办法。”
他从葫芦里放出一只小鬼，低声叮嘱了几句什么，那小鬼便晃晃悠悠地去了。
关志文看不到鬼，他只见柳萧掏出葫芦之后对空气说了什么，知道他大概是在和鬼说话，一时有些紧张。
“柳哥，你把鬼放出来了吗？”关志文小心翼翼地问。
柳萧知道他怕鬼，也没解释，只是道：“之后又有这种情况告诉我。这些日子看着点孩子们，晚上别让他们出门。”
夜间正是鬼魂活跃的时间点，鬼气也重，要是被孩子们撞见，胆子小的指不定会被吓出什么好歹来。
“我去看看院长。”柳萧抛下一句，转身往屋里走。
院长的办公室在三楼，柳萧登上阶梯，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在他身后，柳萧没回头。
“你有事情找她？”闻人潜冷不丁问。
柳萧“嗯”了一声，道：“院长说我魂魄残缺，我一直没深究。或许她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比她更多，”闻人潜不快地按住柳萧肩头，冰冷的鼻尖蹭着他的耳廓，“为什么不问我？”
柳萧叹了口气，闻人潜认识的那个“柳萧”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人，怕是问不到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问：“那你知道什么？”
闻人潜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人有三魂七魄，但你只有二魂一魄，维系生命的胎光，保持智慧的爽灵，掌管消化的伏矢，以维持你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前两天回来的魂魄是除秽，能清理你体内的鬼气，一定程度上防止你被鬼上身。缺失的一魂五魄是主欲望的幽精，主呼吸的臭肺，影响生育的雀阴……等等，影响生育……那岂不是……”
闻人潜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幽幽地望向柳萧，不知怎地低低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没有信香，不能生育，是因为缺失了雀阴。待雀阴回归……”
男鬼又开始喃喃自语，柳萧关注的却是别的东西。
“我缺失了臭肺？那我怎么呼吸？”柳萧问。
他自然知道人有三魂七魄，若闻人潜说的是真的，现在他体内只有胎光、爽灵二魂，以及伏矢、除秽二魄。
可现在，闻人潜说他没有臭肺……
果然。柳萧想。
这傻子男鬼真的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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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志文：柳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那种语气）
第12章 前夫哥有异食癖
柳萧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闻人潜的话他也不能全信，还是再去问问院长更保险些。
闻人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柳萧没喊他，径自上了楼。
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柳萧轻轻推门进去，发现院长正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察觉到柳萧进来。
她还在用纸巾拭泪，柳萧在门口停留片刻，还是没有上前打扰。
下次再来问吧。
柳萧掩上门，又想起什么，在门边的柜子上留了一个小东西。
他下楼的时候闻人潜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表面上恢复了。
“问过了？”闻人潜跟在柳萧身后下楼，问。
“没，今天不方便。先回去吧。”
柳萧穿过一楼大堂，慢吞吞地往外走。
“不告别吗？”闻人潜跟在柳萧身后问。
柳萧并不在意这种形式，闻言道：“反正会回来的。”
闻人潜半晌没说话，最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吗……”
一人一鬼走上了下山的小路，他们没有看见，一人在院长办公室的阳台上目送他们离去。
秦晓歌本想送送柳萧，但当她回过神时，那孩子已经离开孤儿院了。
这时候秦晓歌才发现柳萧身边多了一只鬼魂，修为不低，长发宽袍，看上去来自几百年前。
秦晓歌双眼微微眯起，察觉到了什么：“那个是……”
她有些惊讶，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已经快到午餐时间，秦晓歌转身下楼，打算去看看孩子们。
就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几个褐色包装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几粒巧克力糖，秦晓歌最喜欢的口味，只是平日里孤儿院的生活拮据，她总舍不得买。
秦晓歌盯了那些糖许久，终于剥开一颗糖送入口中，一缕叹息溢出唇畔，消散在空气中。
“傻孩子。”
当徐俊打电话给柳萧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对方声音嘶哑，似乎已经有几天没能好好休息，用疲惫的语调低声下气地请求柳萧去一趟他的别墅。
柳萧早料到徐俊会找他，也没推辞，直接同意了。
他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望向面前的男鬼，指了指手机：“没法吃了，我要出门。”
餐桌上摆着几盘黑乎乎的菜，闻人潜刚做的。
不知抽了什么风，闻人潜突然问柳萧这里的灶头怎么用，自称自己能做饭。
柳萧想着让男鬼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也好，省得一天到晚缠着他，便教会了闻人潜。
大约是古代和现代的调味料差别太大，闻人潜刚用现代的厨房不大习惯，无论如何，在柳萧吃了第一口闻人潜做的菜之后，他就决定再也不试第二次，因为人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闻人潜盯着柳萧从桌边起身，眉头皱了起来：“吃不下？你以前很喜欢这个口味。”
看来男鬼的前夫有异食癖。
柳萧突然理解了这两人为什么能够情投意合，他摆了摆手，随便闻人潜怎么理解，带着包出了门。
闻人潜自然跟了上来，一路上看柳萧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怨念。
柳萧权当没看见，坐着公交车一路来到了徐俊住的别墅区。
约莫是徐俊提前知会过，这次门口的保安没有拦柳萧，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柳萧总觉得这保安看他的目光带了几分不屑。
这次别墅中的家具比上次柳萧来时更少了，一楼客厅里只剩下一套沙发。
徐俊坐在那儿，身上贴满符纸，命门黑气萦绕，两颊凹陷，整个人深陷在厚实柔软的沙发里，像具骷髅。明明是大夏天，他的领子却拉得很高，细看还能看见边缘细小的划痕。
“你赢了，”徐俊驮着背仰视柳萧，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把鬼赶走吧，钱我会付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