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绝色美人的未婚夫by烧栗子
烧栗子  发于:2025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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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管家道:“老奴是府里的老人了,记性也算好,老奴记得景少爷不能吃鱼,一吃鱼就会起红斑,可上次接风宴景少爷不知怎的突觉鱼羹鲜美,脸上也白白净净,一点红斑都没起。”
云耕接着道:“方才我夹了鱼给这小子,你们仔细瞧瞧,看他脸上,身上有红斑吗?”
此话一出,白奇梅,云彻明,云关菱的目光皆在荀风脸上扫视,仔仔细细,一寸一寸,荀风呼吸一滞,只觉天旋地转,难不成今日是他荀风的祭日?
云耕拉开荀风的袖子,将他白皙的胳膊露出:“一点红斑都无!这厮是个骗子!”
沉默,寂静。
荀风深知多说多错,事态未明朗前,他还是闭嘴的好。
过了良久,白奇梅目光坚定:“难道这怪病就不兴好吗?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有变化也是寻常,隔街刘家的二姑娘小时不能吃梨,可后来吃得多了,反倒好了,我想景儿也是一样。”
“大嫂!”云耕痛心疾首道:“你为何偏袒这骗子?”
“景儿不是骗子,他有玉佩为证!”白奇梅大声反驳。
“谁知道他的玉佩是从哪来的,也许是他捡的,也许是他偷的,这不能证明什么。”云耕的两条胖胳膊狠狠锁住荀风的脖子,“你说,你从哪偷来的玉佩?”
荀风垂下眼帘,哑着嗓子道:“我没偷,这玉佩就是我的。”
云彻明站起身,走到云耕身旁,两指轻轻一捏,云耕只觉胳膊酸麻,不自主松开,荀风重新得了空气,眼皮轻抬,眼珠水润,他仰视云彻明,楚楚可怜:“表妹,你信我。”
“不能信!”云耕咬牙切齿道:“来历不明,不安好心,彻明,他分明另有所图,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骗!”
云彻明垂下眼帘,看见荀风眼皮上的红痣随着动作时隐时现,他弯腰,摘下荀风腰间的玉佩,又摘下自己腰间的,合二为一,“叔父,我只信这个。“
云耕退后一步,连连摇头:“糊涂,你们都糊涂啊!”
何管家适时出声:“夫人,您想想老爷的话,万万不可马虎啊。”
云关菱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又跟大伯扯上关系了?她只知道家主必须在二十岁之前嫁给命定人,难道其中还有别的渊源?
白奇梅表情僵滞,面露犹疑,荀风看得清楚,叹了一声:“原以为我还有亲人,看来是我无福,也罢,既然你们认为我不是白景,那我就不是好了,云夫人,云家主,这段时日在下叨扰了,对不住,平白惹出一场风波,云二爷,你说我是骗子,不若现在立刻将我送至官府,在下实在不愿看你们一家人争吵。”
“景儿!”白奇梅泪流满面,扑到荀风面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景儿!你就是我的景儿,你不能走!”
云耕目瞪口呆,“嫂子,你,你这是……”
云彻明嘴巴几乎绷成一道直线,“叔父,往日你胡闹也就罢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气,我念你是长辈,总是敬着你,可这回,太过分了。”
云耕只觉怒气冲脑,胸腔阵阵翻腾,恨不得上去打醒二人,可又不能,只好忍住,气得面皮发抖,“好,好,好,你们信骗子不信我是吧,嫂子你搞搞清楚,你是云家媳妇,不要胳膊肘往外拐!难不成你联合外人想吞没我云家家产?”
“叔父!”
“爹!”
云彻明面色倏然变得冷冽,云关菱也吓得不轻,“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伯母。”
“我想不通!”云耕喘着粗气道:“我还会害云家不成?”
白奇梅扯出一抹冷笑:“你赶走景儿不就是想彻明死吗!死了你就能名正言顺掌管云家了不是吗?”
云关菱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荀风暗自发笑,真是好一场大戏,精彩绝伦。
不知是不是戳中心思,云耕久久不能言语,顺了好半天的气才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好在我留了后手。”
云耕用浮肿又通红的眼睛盯着荀风,嘴角上扬,朗声道:“去请顾彦鐤顾大人来。”
荀风刚放回肚子里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怎么会?
顾彦鐤怎么会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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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应该不是吃多了就好,大家不要当真啊,文中是我瞎写的[抱拳]

第14章 骗过头了
“顾大人?” 白奇梅脸色铁青,声音里淬着冰:“先不论这位顾大人是谁,云耕,你这番行径究竟是何用意?非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才算给我们云家长脸吗?”
“嫂子,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云耕痛心疾首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泥足深陷。”
“分明是你将我们置于泥潭。”白奇梅气得发抖,摇摇欲坠,“云耕,看在你死去大哥的份上,看在我们亲戚一场,不要闹了。”
云耕觉得白奇梅没救了,堪称天字第一号糊涂人,他长吐出一口气,慢慢将自己塞进椅子里,“晚了,我早打点好顾大人,料来此刻已在途中。”
荀风闻言立马想跑,可众目睽睽下只能强装镇定,暗自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顾彦鐤他一定认不出来,淡定,淡定,不要露出破绽。
“好,我倒要看看这位顾大人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白奇梅恢复平静,朝荀风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必惊慌。
荀风回以一笑,朗声道:“姑姑说的是。真金不怕火炼,便是圣上亲临,我也无惧。说起来,还要多谢二爷今日之举,待真相大白,往后谁也不敢再置喙了,您说对吗,二爷?”
云耕冷哼一声:“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有你进监牢哭的时候!”
嘴上虽硬气,心里却早已打鼓。这厮未免太过坦然,难不成真是自己弄错了?还有那位顾大人,真能辨出真假吗?瞧着年纪轻轻,当真有这般能耐?先前在顾府,对方也未曾给出肯定答复…… 万一今日闹成一场大乌龙,自己往后该如何收场?这一回,可是结结实实把她们母女都得罪透了。
云耕暗暗盘算其中利弊,心头发紧,忍不住朝云彻明望去,只见她端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唯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扶手,那细微的声响落在云耕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他这个侄女可不好对付啊,打小就心思深沉,当年大哥去世,愣是一滴泪没掉,转头就把账房里的假账理得清清楚楚,今日这般沉得住气,莫非……
“爹。”云关菱扯云耕衣袖,小声道:“你这回在胡闹什么?怎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云耕正心烦意乱,被这声质问激得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别以为你在外经商有了几分薄面,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你还差得远呢!”
云关菱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背脊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荀风素来见不得美人落泪,当即嗤笑一声,“不知道的以为二爷在朝为官呢,好大的官威啊。”
云彻明叩击扶手的手指骤然一顿,视线先扫过白景,又落在云关菱脸上,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二人初见的场景,那日在花厅,白景笑盈盈地举着玉佩,云关菱又是嗔怒又是羞恼,瞧着十分登对,白景还错把他认成了云关菱。
“你个泼皮无赖!” 云耕被荀风的话激得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要去打他,众人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阻拦,正乱作一团之际忽听门外唱道:
——顾大人到!
荀风只觉汗毛根根竖起,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着,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跟着众人起身看向门外,那人刚从毒日头里进来,袍角还沾着些微金粉似的阳光,光线正好斜切过他的侧脸,将下颌线刻得愈发清瘦锋利,黑沉沉的眸子抬起掠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荀风身上。
“顾大人!”云耕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浑浊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疾走几步就要去扶顾彦鐤:“大人,麻烦您跑一趟了。”顾彦鐤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闲言少叙。”
“是是是。”云耕头如捣蒜,手一指荀风,“大人,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骗子,冒充我嫂子家内侄,哄骗我家侄女!”
顾彦鐤静静听着,同时漫不经心顺着云耕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向荀风,单是看,从上到下,眼中一点感情也没有,其实应该叫审视。
荀风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下意识朝对方弯了弯唇角,顾彦鐤表情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眸子里,竟慢悠悠浮起一丝探究,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云彻明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对时局十分敏感,早有耳闻顾彦鐤不日上任,于是打探底细,知晓顾彦鐤冷酷无情,公私分明,断不会为了寻常乡绅动用人脉。可今日他为何要帮素无交情的云耕?又为什么和白景看起来有些渊源?难道其中真的有他不知情的内幕?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云彻明的目光落在顾彦鐤冷峻的面庞上,而顾彦鐤依然在看荀风,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荀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擂鼓般狂跳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宽袖下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大人说笑了,我等小民哪有福分见大人这般的贵人。”
顾彦鐤忽然向前迈了半步,他盯着荀风的眼睛,补充了半句:“尤其是这双眼睛……”
荀风:“!”
成也眼睛,败也眼睛,悔也!晚也!
正在此时,白奇梅冲上前来将荀风护在身后,“大人好眼力,景儿这双眼睛跟他娘一模一样,大人,此乃云家家事,实在不敢让您劳神。”
荀风望着拦在他前面瘦削矮小的背影,她好像过分信任自己了,傻,真是傻子,他是个骗子,一个没良心没人性的大骗子。
“何为父母官?”顾彦鐤微微一笑:“关怀民生、解决疾苦,此乃本官职责所在,既然你们各执一方,互不退让,不如本官先将这嫌犯带回衙门,细细审问一番。”
“大人说的对!”云耕激动道:“给这骗子上刑,不怕他不招!要是十八般武艺全过一遍还不改口那我就信了他。”
“如何使得?”白奇梅拦道:“景儿不是铁打的,这岂不是屈打成招?”
“咳……咳咳咳……”
“彻明,是不是又犯病了?”白奇梅担忧道:“这里人多杂乱,不然你先回去?”
云彻明执起素白帕子按在唇上,剧烈的咳嗽让他肩头不住震颤,指缝间渗出的血丝落在帕上,如寒梅缀雪,他缓缓直起脊背,泛着潮红的脸上虽带病容,眼神却清明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我没事。”云彻明摆摆手,将染血的帕子仔细叠好收入袖中,声音因咳喘略显沙哑,却字字掷地有声,他对顾彦鐤道:“顾大人,此事说来确是云府内宅的纠葛,本不该劳动大人亲临。” 他微微颔首,动作从容有礼,不见谄媚,“大人心系百姓、躬亲庶务的心意,云某与全府上下都看在眼里,也由衷敬佩,只是,”
一阵轻咳再次袭来,他抬手抚了抚胸口,气息稍匀后继续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古往今来的常情。大人掌管一方政务,肩头担子沉重,辖下万千百姓的生计福祉都系于一身,实在不必为我云家这点私事分神。”
“容我云家自行料理,待事情有了分晓,云某定会亲自登门向大人说明原委。今日,便请大人回衙,大人新官上任想必有许多公务急需处理。并非云家有意怠慢,实在是家事当由家人自了,才合情理。”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荀风对云彻明刮目相看,表妹果然不是寻常人。
顾彦鐤还未有反应,云耕倒先急了,顾大人若真被云彻明说动转身离去,他便没了依靠,云家母女俩联手对付他一个,自己孤掌难鸣,哪还有半分胜算?眼下他被逼上梁山,不管白景是不是骗子,这场戏必须唱到底。
“不行!” 云耕猛地往前蹿了半步,袖子扫过案几,带得茶盏 “哐当” 一声撞在桌面,“白景必须带回衙门盘问清楚,今日得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包庇。”
荀风垂下眼帘,浓密睫毛遮掩乱动的眼珠,暗暗盘算着退路,若是跟顾彦鐤去衙门有几分胜算?想来是没几分的,方才顾彦鐤那句 “尤其是这双眼睛”,分明是起了疑心,只是还没抓到确凿的把柄罢了。
顾彦鐤心细如发,心思敏锐,万万不可在他身上赌。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云彻明身上,若是顾彦鐤执意将自己带走,云彻明会保自己吗?她会为了相处不久的‘表哥’得罪顾彦鐤吗?
“云姑娘。”顾彦鐤目光扫过云彻明苍白的脸,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本官食的是朝廷俸禄,管的便是这辖境内的家长里短、是非曲直。”他向前半步,腰间玉带扣碰撞的轻响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凡事都以‘家务事’三字搪塞,那律法何用?官衙何设?”
话音刚落,顾彦鐤眼底的平静骤然碎裂,锐利的目光如出鞘的刀,直直射向荀风:“近来衙门接到报案,有江湖骗子屡屡在江南一带作案,涉案金额庞大,若这位白景不是真的……”言外之意一目了然。
“所以请云姑娘让开,若真如你所说只是家务事,审明之后自会送他回来,可若有半分牵涉诈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便是圣上来说情,本官也断不会徇私。”
打鹰的被鹰啄了眼。
荀风后悔不已,早知不该招惹顾彦鐤,谁能料到他那么小气,不就是被骗了一下,至于如此斤斤计较?贬官可以再升,他命没了可就真没了,由此可见,顾彦鐤这厮好没风度。
白奇梅慌了神:“什么江湖骗子,景儿只是我的侄子,顾大人,民妇愿以性命担保……”
“慢。”顾彦鐤有些不耐:“不管是不是真的,带回去一审便知。”说着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卫上前就要去押荀风。
荀风看着云彻明,柔声道:“表妹,不必为我担心,照顾好姑姑,还有你也要珍重。”云彻明嘴巴张了张,似要说话,但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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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非浪得虚名的骗子
“彻明!彻明你不要吓娘!”白奇梅扑至云彻明跟前,见他双目紧闭,唇色苍白,面泛青色便知他又犯病了,手指探鼻息,只有微弱的呼吸,白奇梅连连掐云彻明的人中,毫无反应,于是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银蕊,快去请杜郎中来,菱儿你先去行止居打点,盯着人熬药,绿萼,去找担架来,快散开,不要围着彻明。”
荀风走南闯北见过许多风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人怎说晕就晕?至此,他对云彻明的病弱终于有了实感。
趁云家乱作一团,顾彦鐤当机立断,捆住荀风双手,强行塞入马车。
车夫见状,不禁犹豫起来,嗫嚅着问:“大人,这是要去衙门,还是?” 眼前的情形实在古怪,让他捉摸不透,要说这位俏郎君是嫌犯可又不像,哪有嫌犯跟大人一起坐马车的道理?可若说不是,他的手又分明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顾彦鐤眼皮未抬:“回府。”
车夫应下,扬鞭驱车,径直往顾府赶去。
车内,荀风姿态悠闲地倚在车壁上,挑眉问道:“顾大人这是想动用私刑?”
顾彦鐤闭上眼,凝神细听他的声音,试图捕捉熟悉的韵味,结果却只换来满心失望,白景的声线,与记忆中的霍焚川毫无相似之处。
霍焚川,潇洒神秘的江湖侠客。
当初他们一见如故,他欣赏他的性情,向往他的生活,他们曾彻夜长谈,默契无间,堪称知己。可就是这样的霍焚川,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利用他的身份诈骗钱财,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他堂堂顾彦鐤,何曾受此辱?
那狡狡霍蟊贼,定要碎其身!
“大人?顾大人?”荀风好奇问:“你睡着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慌。”顾彦鐤睁开眼,将翻涌情绪隐藏。
“身正不怕影子斜,慌什么呢?” 荀风唇角噙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挑,语气里带着笃定,好似全然信赖:“况且我相信顾大人,我知道您一定会秉公执法,断不会轻信小人谗言,有您这样的好官在,我何慌之有?”
顾彦鐤点评:“巧舌如簧。”
“不是巧言令色就成,毕竟我是实打实的相信顾大人。”
话音刚落,顾彦鐤忽然伸手用力扣住他的下颌,荀风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震,却没躲,反而偏过头,睫毛轻颤着,语气里浮起一丝无辜的疑惑:“怎么,顾大人是想看看我的巧舌?”
顾彦鐤不答话,拇指先在他颊边摩挲片刻,触手温软细腻,像揉着块上好的暖玉,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戳了戳,肌肤微微弹起,不似易容的假面,指腹猛地在荀风脸上狠狠揩了一把,指尖空空如也,连半分脂粉痕迹都没沾到。
“大人这是做什么?” 荀风佯装无知。
顾彦鐤充耳不闻,手又探向他耳后,捏住那点软肉使劲一揪。
“哎呦。” 荀风疼得倒抽口气。
顾彦鐤收回手,再次闭上眼假寐,不是,白景没有易容。
荀风心中得意,就算怀疑又如何,没有实证,终究是白费力气。
“大人,到了。”
顾彦鐤亲自押着荀风踏入顾府,麻绳在荀风腕间勒出浅红印痕,他却半分没有嫌犯的局促,反而像逛园子般打量顾府:“顾大人,贵府和您一个性子,花木修得没半分旁逸斜出,连石子路铺得横平竖直,处处规整,倒省了我迷路。”
顾彦鐤将荀风扔进大厅:“白景,将你的过往经历一一道来。”
“恕难从命。”荀风站得笔直:“大人不妨先想想,此刻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话?若以官身,咱们该在府衙的公堂对质,而非您这雕梁画栋的私宅,若以主人,”他晃了晃手腕,麻绳摩擦的轻响在大厅里格外清晰,“总没捆着客人问话的道理吧?”
荀风是很会揣度人心的,他清清楚楚明白顾彦鐤的不甘,顾彦鐤的愤怒,顾彦鐤的趣味,甚至连顾彦鐤未曾察觉的细微情绪都一清二楚。
原先他以为顾彦鐤会震怒,可自从他将自己带到私宅而不是府衙时他明白了——他恨霍焚川,可又不舍霍焚川。
这样矛盾的心态荀风最是乐见,说明他的小命能保住,说不定在他的斡旋下事情能发生转机。
荀风翘起嘴角:“大人,其实您心里清楚,云耕的证词错漏百出,仅凭幼时习性断然不可判案,可大人还是把我绑来了,我想,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顾彦鐤深深看了荀风一眼,心弦微颤,没想到白景如此聪慧敏锐,“继续说。”
荀风抬了抬手。
顾彦鐤沉默片刻,给荀风解绑。
“说起来,我倒听过些传闻,大人是从京城贬来松江府的?” 荀风的目光在顾彦鐤冷硬的侧脸游移,见他眉峰微动,慢悠悠添了句,“不知贬谪的缘由,会不会与那在江南一带流窜的骗子有关?大人是不是想抓住他戴罪立功?”
“我在外漂泊这些年,三教九流认识不少,消息灵通得很,说不定我能帮上大人的忙。”
顾彦鐤抬眼,眸色沉沉,只吐出两个字:“条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法眼,条件很简单。”荀风微微仰头,眼中的真挚透过浓密睫毛射向顾彦鐤:“我实在仰慕大人风姿,想跟您交个朋友罢了。”
顾彦鐤不由慌神,像,白景的眼睛很像霍焚川。
“是,像,像极了,彻明像极了女子。”白奇梅跪在佛前:“不不不,菩萨您睁开眼瞧瞧,彻明就是女子,不是男子,救苦救悲的观音菩萨,托生错胎不是彻明的错啊,您要罚就罚我,不要罚她!求求您让她醒来吧,彻明若平安,信女定为您盖寺庙,塑金身。”
“夫人,不好了夫人。”银蕊哭着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杜郎中,杜郎中说家主不行了!”
“什么?!”白奇梅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夫人,我们怎么办啊?”
白奇梅强撑着站起来,快步走进卧房,一屋子的丫鬟小厮低声啜泣,云彻明躺在床上状若死人,白奇梅险些晕倒,杜郎中长叹一口气:“夫人,云家主的病本就是不治之症,能活二十年已是侥幸,您不要太过伤怀了,云家主脉象时有时无,汤药无用,唉,准备后事罢。”
“狗屁!”白奇梅突然暴起,“我不信!彻明才二十岁,她不会死的!你在胡说八道!银蕊,快将这庸医赶出府去!”
杜郎中摇摇头,背起药箱走了。
云耕早已六神无主,完了完了完了,云彻明不会是被他气死的吧?心中惴惴不安,又见白奇梅状似疯子,嘴里尽说些疯言疯语,一会儿摸摸云彻明,一会儿跪在地上磕头,哭哭笑笑俨然神智不清,不行,他得溜。
“不许走!你不许走!”白奇梅一下子拽住云耕,直往他身上拳打脚踢:“都是你,都怪你,云耕,若是彻明活不过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嫂子,你冷静点,是彻明自己不争气,关我什么事?”云耕心虚道。
白奇梅恨不得将面前的云耕扒皮抽筋,五马分尸,她盯着他恶狠狠道:“彻明死,你死,不信走着瞧。”
云耕吓得一哆嗦:“嫂子,你可是我亲嫂子。”白奇梅冷冷横了他一眼,转身去看云彻明,她抚摸云彻明的脸颊,冰冷刺骨,她握住云彻明的手,发现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玉佩。
玉佩?玉佩!
白奇梅眼睛大亮,“景儿,只有景儿能救彻明,快去把景儿找回来!云耕,你快去把景儿找来!”
云耕像无头苍蝇在府里乱转,“谁看见白景了?白景在哪?”
不知谁说了一声:“好像被顾大人带走了。”
云耕悔得肠子都青了,原先盼着白景被带走,如今他又得巴巴去请人回来,白奇梅已然恨毒了他,他必须将功折罪,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顾府,等不及通报,不顾小厮阻拦径直进了大门。
“顾大人?我不告了,您行行好放白景回去罢。”
顾彦鐤猛然回神,视线从荀风眼睛离开,转而看向不速之客。
云耕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顾大人,我不告了,您放白景回云府罢。”
荀风心中恻然,发生了何事?
“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彻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只有白景能救他,您就行行好将他放了吧,我……”
“嗯。”
没料到顾大人轻易松口,云耕不可置信,小心翼翼问:“真的,那我可将他带走了?”
顾彦鐤摆摆手:“带走罢。”
云耕喜不自胜,立即拉着荀风赶往云府,话都来不及说一句,直把荀风往行止居送,白奇梅在门口翘首以待,见荀风来了,眼含热泪,满怀期待道:“景儿,你救救彻明罢!”
荀风一指自己:“我?让我来救?”
“是,就是你,只有你。”白奇梅擦擦眼泪:“还记得吗,小时候彻明也发过病,可只要你陪着她就好了,你是她的命定人啊。”
荀风连退三步,这可如何是好,他是骗子!他救不了云彻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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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做好事的骗子
“景儿?景儿?” 白奇梅连唤两声,指尖带着几分急切,轻轻摇晃着荀风的手臂,“发什么呆呢?快过去啊。”
一旁的银蕊早已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一下下磕着,声音带着哭腔发颤:“景少爷,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家主。”
荀风硬着头皮一步一顿地挪到床边,待见清床上云彻明的模样后心头猛地一沉,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眉宇间的死气,分明是凶多吉少的征兆。
“姑姑,我该怎么做?”荀风在床边坐下,饶是素来无情凉薄,此刻瞧着往日鲜活的人成了这般模样,心底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红颜薄命,大抵便是如此了。
白奇梅将荀风的手轻轻覆在云彻明的手背上,“陪着她就好,多跟她接触接触,彻明需要清净,这里就托付给你了。”说罢便带着屋里的下人悄然退了出去。
荀风望着两人交叠的手默然无语。
荒唐,这一切都太荒唐了,他又不是小药人,怎么可能接触接触就会醒呢。
白奇梅一定被骗了,什么狗屁命定人,他才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可是,云彻明若是现在死了,自己能顺利拿到云家的财产吗?白奇梅还会信任他吗?
没有价值,谁会对他好呢?
荀风深吸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云彻明冰凉的手,柔声道:“表妹,快些好起来罢,我们还没去赏荷,莲蓬也没摘,难道你不想泛舟游湖吗。”
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
荀风虽早有预料,依旧难忍失望,他用另一只手为云彻明整理碎发,忽然瞥见枕边的半枚玉佩,“表妹似乎一直带着,形影不离。”荀风喃喃道:“按理说表妹命不该绝,她还未过二十岁生辰。”
没错,待成婚后云彻明再死,一切都合情合理,谁都不能挑出错来。荀风将玉佩放置一旁,站起身走到门外,问守在廊下的丫鬟:“家主可吃过药了?”
“吃是吃了,可吐了大半,灌不进去。”
荀风吩咐道:“再去熬一碗来,我来喂。”
“是。”丫鬟应声,匆匆退了下去。
荀风转身回屋,顺手将窗户推开一线,带着草木清气的风悄然涌入,吹散了屋里几分沉闷,他重新在床边坐下,垂眸望着云彻明苍白的容颜,心头却在反复琢磨白奇梅说的‘多接触接触’,究竟是怎么个接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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