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缇勒斯淡淡地笑着,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似乎他也意识到了,用「爱」做理由,成了不想被陆巡讨厌的挡箭牌。
但陆巡表现得并不意外,甚至说,他还是那样一脸的,不在乎。
“对不起。”艾缇勒斯垂下眼,接下来的一番话俨然已变成他的自白,“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但是计划顺利的话,这也不算是「欺骗」。「艾缇勒斯兰森」马上就会消失,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而「安缇亚格尼斯特」会永远、真实地活在你眼前。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你……”
艾缇勒斯一度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开口道:“……你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
陆巡低头盯着那半盘意面,一时有些兴致怏怏。
按理来说,他对一盘味道不错的意面的在意应该要超过在意一个人类,但是,他的情绪跟着艾缇勒斯走了。他不但理解艾缇勒斯的想法,甚至还共情了。
真是可怕。
陆巡皱起了眉,他竭力压住心底那崩裂的黑洞,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让他这辈子都要恨上芝士焗意面。
“……唔。”
陆巡抬手掩住嘴,干呕的声音从指缝溢出。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没有忍住冲动。
“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食材出问题了?”艾缇勒斯见他出现异样,顿时也紧张起来。
“没事。”
陆巡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之后算是比之前好多了。
“我们,”陆巡放下水杯,迟迟没有抬眼看艾缇勒斯,“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
艾缇勒斯望着他,出乎意料地没有鼻子一酸、没有红了眼眶,那滴泪就那么唐突地出现,从下眼睑滚落、滑过脸颊、最后在下巴尖上停留了一会儿,和随之而来的无数滴眼泪汇聚在一起,接连凄惨地往下坠。
“我可以成为你想让我成为的任何人,只要……”艾缇勒斯深深吸气,也顾不上抹开那些控制不住的泪,压着嗓子恳求道,“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抱歉,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陆巡远离了艾缇勒斯,他走向玄关,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也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他想,他也没有什么需要再善后的了。
他和艾缇勒斯、他和那些所谓的「反派」们的纠葛,全都应该在此时画上休止符。
他们都不需要为谁而存在,也不需要为此而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只要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他相信,凭艾缇勒斯的脑子应该是能听懂他的话。
自此之后,他会让自己消失。
最好里能离「艾缇勒斯」、离「他们」越远越好。
就算一切要他重来,他也无所谓。
深吸一口气后,李一手抓紧餐盘,另一手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但在门上监视器成功识别他的生物信息并解锁之后,李推门进屋没说两句话,就被匆匆打断了。
“放那儿吧。”
仰头靠在沙发里的金发男人紧锁眉头,气色看上去明显不是很好,那张英俊深沉的面庞缠绕着阴翳憔悴的乌云。
“……是。”
李迟疑了一秒,还是端着餐盘走到惯常会去的茶几旁,将送进来的餐食放下去,不过,他也下意识地瞥了眼手边,果不其然,桌上摆着的另一份餐点和之前一样,从他上次进来到现在仍是一点未动。
他抿紧唇角,默不作声地将上次送来的餐盘回收,与此同时,耳边接着飘来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找的怎么样了?”
“……还在进展中。”李顿了顿,继而又夹带私人情绪补充道,“情况不是很明朗,上将,还请您做好准备。”
“哈,我就知道。”
艾缇勒斯不假思索地断言道,似乎早已料定了结局。
他苦笑一声,抬手搭在额头上,“他说不会再见面就真的不会再见面,想找也找不到的……他根本就不会允许我找到他。”
“……”
李垂头站在一旁,耳畔盘旋着艾缇勒斯近乎崩溃的低喃声,他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一天。
那天,在天空城港口见到艾缇勒斯,李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诧异过。明明出门前,长官还雀跃地充满希望,似乎他和那位的未来一片光明,但在去接回他的时候,一切都完全反转了,比预判的还要糟糕万分。
他从没见过那个傲慢又精明的男人会崩溃成那样,惨白的脸上挂着明显干涸的泪痕,他就那么不顾形象、红肿着眼睛坐在一艘星船的悬浮梯上,整个人就像失去灵魂的空洞木偶,完全丧失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傲气。
金说,那个样子的艾缇勒斯害得他做了一周的噩梦。
「没想到,那疯子崩坏的程度比预想得还要完蛋,哎……艾缇勒斯完了、军团也完了,李,咱们还是趁早准备好后路吧,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上联盟军事法庭!」
不过,金又说,这一天迟早也是会来的——
「那个倒霉的男人看着也不是个会玩弄人心的老手,还不如说他是个会惩恶扬善的烂好人……啊当然,单凭第一印象判定一个人是我们这行的大忌,但是怎么看,问题也和那位大概率无关,多数还是得归咎到那个疯子身上,对不对?」
李对此并没有像金那样过多评价,他只是一味地聆听,心里的想法也始终如一——他不相信那个残酷冷血的疯子会止步于此。
“您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这几天的餐食都没有动过,是府邸这边的用食不合您胃口、还是……”李斗胆在艾缇勒斯面前开口关切,不过他没有讲话说完,适当地进行留白。
“我怎么能吃得下呢?只要一看到食物,我就会想到那天,他吃了点东西、然后和我道别……”
艾缇勒斯依旧沉浸在那份绝望中无法脱身。
他垂下手,吸入肺中的氧气好像凝结出锋利的冰棱,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喉咙,让每一次呼吸都闷痛得恍如溺毙一般的窒息。
“这样也好。”艾缇勒斯忽然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式样繁复的天花板,“早在十年前,我就不该活着。”
“上将,请您三思。”
听出艾缇勒斯的话外之意,李急忙开口,“如果您死了,在属下看来……”
李握紧拳头,或许,他大概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最有效地阻止艾缇勒斯赴死——
“这对那位来说,会认为是您对他的报复,恐怕只会更讨厌您吧。”
“是啊,我不能让他讨厌我。”
艾缇勒斯垂眼扫视着这复古华丽的房间,陆巡也曾来过布莱迪星、来过这间会客室。
还记得陆巡当时说书架旁边的装饰画不好看,于是隔天,艾缇勒斯就让人连画带书架都一起扔了。
艾缇勒斯又闭上眼,细细咀嚼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回忆,“但我也不想忘了他。”
“……”
李很头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在这时想到了金,金的恋爱经验丰富,或许比他这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更能哄好失恋的长官。
“上将,既然您无法找到他,那么我们想办法让他来找您,如何?”李效仿着金,试图用金的思维给艾缇勒斯支招。
艾缇勒斯缓缓抬眼,那双碧绿眼眸泛着幽幽荧光。
“李,你和谁交往过吗?”艾缇勒斯直言道,谁都猜不透他此刻是何用意。
“没有。”李直接摇了摇头,并未有半点犹豫。
“那有喜欢的人吗?”
“也没有。”
“是吗?那还真意外。”
艾缇勒斯挑眉笑了笑,“我以为金会出手,这么看来,他很重视你。”
“……”
突然被艾缇勒斯这么揶揄了一句,李不由皱起眉,和他一点都不搭的情感话题为什么会跑到他身上?
“上将,属下不希望您有所误会,但属下向来公私分明,从不将个人私事掺杂在公务中。”李义正言辞道。
“无所谓,我向来不阻止内部消化,只不过,”艾缇勒斯坐直身子,伸手拿起桌上餐盘里的三明治,吃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口食物,“要是有一方战死了,那就会很麻烦。”
“……”
李不懂上将提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但看见上将突然打起精神进食,他也就不再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感情问题,一心只感到欣慰。
“大张旗鼓的调查可以不用再继续了。顺便也告诉金,持续关注第三世界的动态就好,有问题及时上报,不用再特意去找。”艾缇勒斯吩咐道,“他不喜欢我继续追下去,我差不多也该收手了。”
一瞬间,只是调侃了李几句后,艾缇勒斯就立刻重整心情,不再将那些脆弱暴露在人前。
“另外,尽快起草一份交给指挥部的辞呈。由头就是在ICU待久了,就连狗也要大彻大悟了。”艾缇勒斯自嘲一笑,“做了这么久的秀,是时候好好收个尾了。之后,你们是跟我走,还是留在军团?”
艾缇勒斯将两难困境抛给李,李一时愣在原地。虽然知道艾缇勒斯一直有离开军团的打算,但他从未料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上将,这……”
“你们什么选择都无所谓,我只想尽量善始善终。”艾缇勒斯抬手制止了李继续开口,“我应该把这些因我而起的烂摊子都收拾了,然后再结束才对。这样谁都不会记得我,就像我早已死在十年前一样,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艾缇勒斯不会辜负陆巡的期望,他会做一个听话的乖狗狗。
他不会让陆巡伤心,也不会让陆巡内疚,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是,他真的甘心吗?
追寻了这么久,到最后,他和那些世界有什么区别?
在那里,「陆巡」被暴怒的顾盛昀捅死在婚礼现场,他杀了顾盛昀然后自杀了;同时在场的另一个他也记忆崩溃,抢走了保镖的配枪饮弹自尽;再后来,说好了解决南海的事他就会回来找他,但是陆地上的人类说,「陆巡」死了——研究所找到线索后,第一个处决的人就是他。
在艾缇勒斯的回忆中,他没有一次得偿所愿,也没有一次是孤独地活到老去。这样是不是也不错?
艾缇勒斯自嘲地、牵强地勾起嘴角,如果这次继续快速终结,那么下个世界……还会有下个世界吗?
可惜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知道他急于求成,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一开始没有欺骗的话,一眼……陆巡一眼都不会给他的。唯独只有「欺骗」才会给予他触碰他的机会。
既然真实的他不被接受,那么,能不能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崭新的、虚假的他呢?
不,这样不对。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艾缇勒斯又陷入死循环,他放下手里的食物,停留在舌尖的味道只剩下苦涩。
“上将,您如果辞去事物的话,指挥部那边恐怕……您没事吧?”
毫不留情的李还在努力劝阻艾缇勒斯,但话说到一半,他往前瞟了一眼就撞见艾缇勒斯面无表情地挂了一脸的眼泪。
李感到十分诧异又头痛,莫名其妙的,艾缇勒斯又崩溃了。
“我没事。”
艾缇勒斯并不急着去擦拭遮掩什么。是生是死、亦或是要脸面尊严,他都不在乎,唯一能打垮他的只有那个人。
“就按我说的办。本来就该很早解决的,但是,怪我太急了。所以,最后,也是时候全部结束了。”
艾缇勒斯没头没尾地说着,似乎用不了多久,在那些人眼里,他就真的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诶你们听说了吗?艾缇勒斯那疯子竟然要主动离开帝国军团?!现在军团里头乱成一片了!”
“但我从帝国内部打听到,指挥部把这事给压下来了,又给那疯子批了一段时间的长假。”
“这样吗?可我听说,艾缇勒斯已经什么都不干了,昭明舰清空停在军港、所有前线相关人员全部撤离,不仅是他本人、就连他的两个左右手都不知所踪,哦甚至还有那个布莱迪星也开放全域还给帝国了……这么看来,他不会是发现什么、赶紧跑路了吧?”
“跑路?谈不上吧,我倒是没听说联盟最近有什么不太平的,反而更像是那疯子自己的问题。前不久不是说他遇袭进了ICU吗?大概是伤得太重受刺激了吧,而且,他不是要办婚礼也没办成嘛?好像是什么订婚的那位突然毁约和情夫私奔了,这不就雪上加霜、想不开了嘛!”
说话的麻子脸男人振振有词地敲击着桌板,吵闹的声音和嘈杂的地下酒馆融成一片。
“别提那疯子了。了解那么多有什么用,咱们不也搞不定和他有关的任务吗?”坐在麻子脸对面的络腮胡男人豪迈地拎起酒杯,闷头将半杯啤酒喝了个干净。
“说得也是,咱可没有Cruise那个本事。”紧挨着麻子脸坐着的另一位男人戴了顶鸭舌帽,他唉声叹气了一句,随后也陪了一口酒。
“Cruise能有什么本事?缩头缩脑藏了十年,现在也就蹦跶了一下,连前十都排不上呢!”麻子脸说得极为不屑,好像那位曾经的业内神话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
接着,麻子脸又话锋一转,嗤之以鼻道:“不过啊,依我看,去布莱迪星取信的任务也不一定是他干的,说不准就是以前有什么任务恰额外结算了,才把他的排名往前送了送。”
“不是啊老哥,你没看论坛里的帖子吗?”鸭舌帽纠正道,“有神人估算了一下任务积分,刚好差不多就是从零涨到那个名次,而且同时期里,也没谁的积分忽然增加到那个地步,毕竟只要完成那个任务,名次靠前一点的分分钟跑到第一名不是问题!”
“可如果真是那家伙做的,照他的性格,会这么久都不再往前动一下吗?”麻子脸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谁不知道放以前,Cruise不到第一绝不停下,怎么可能会这样奇里奇怪地上来一下又躺下了?”
“嗯……这个嘛……”鸭舌帽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索性举起酒杯推了推麻子脸,“来吧喝酒、喝酒,那些个疯子的心思,咱们怎么摸得透?”
“就是说,我看那也不一定是Cruise……”
麻子脸嘀咕了一句,与此同时,酒馆的大门被人推开,走进店里的年轻男人一头利落干净的短黑发,面孔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个头瘦高板正,一身深色轻便的休闲装束衬得他很挺拔。
那位英俊清秀的东方男人身后紧跟着一位红发高马尾男人,和白皙的东方人相比,他皮肤偏黑,不过长相又和东方人有点相像,都有一双凌厉纤长的凤眼。
一进店里,他们就径直朝吧台走去,而一看见他们过来,吧台后面那位棕色波浪长发的靓丽女人立刻就笑了起来。
“哟,终于肯露面了啊。”
面对她的揶揄,陆巡稍显无奈,“好久不见,希拉。”
“是很久不见了,起码有十多年了吧?”
希拉爽朗地笑了起来,那张异域十足的艳丽脸庞上并未有多少惊讶。
早在他们来之前,希拉就已经知道陆巡、或是Cruise回归的消息。当时,梅帮陆巡在业内流传他回来的消息,有不少就是通过希拉这边传出去的。
这间地下酒馆算是他们业内的情报中心,希拉过去曾在这里打工,后来前任老板到了年纪选择去环星际旅游,就将酒馆和那些灰色业务都转交给希拉处理。现在,希拉就是这里的新任老板。
他们和希拉之间也算关系匪浅,除了以前一起出生入死做过任务之外,梅和希拉也有一点沾亲带故——梅的亲弟弟是希拉的亡夫。梅和希拉的家人都死在了祖星覆灭的那场战争里,他们是彼此仅剩的家人。
“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来见你。”陆巡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巴拉罕星特产的红钻石,我一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
“太贵重了吧。”希拉客气了一句,随后撩起长发,将后颈转向陆巡,“帮我戴起来看看。”
希拉一向爽快,从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她若是真心喜欢,就会像这样直接用行动展示她的青睐。
“旧的我先摘了?”陆巡看见她脖子上还戴着一串项链,便很自然地问道。
“行。”
得到希拉的允许后,陆巡摘下原先的项链,随后梅拾起那串镶嵌冰蓝云母石的珠链,仔细摆弄了一阵。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购入的?”梅问道。
“白送我的,前段时间帮了他一个忙。”希拉边回着,边点开智脑的镜像功能,左右端详着陆巡送她的新饰品。
“哦。他的品味提高了很多,竟然没送你比手掌还大的什么……由象牙打磨的‘珍珠’?”梅笑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揶揄着并不在场的人。
“听说是有卢西弗帮他参考。”希拉关闭智能,对陆巡展颜一笑,极为灿烂,“当然,他们的眼光可都比不上陆。”
“呵,情人眼里出西施。卢西弗可是个大讲究人。”
梅嘲弄了几句,但希拉对此并不介怀。
希拉顺着梅的话说道:“可谈不上什么情人,是我‘一厢情愿’呢。”
说完,希拉又对陆巡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陆你现在,还接受姐弟恋吗?”
“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些。”陆巡话锋一转道,“再说了,还是手上干净的家伙更适合你。”
“哈哈,你这话真中听,不过,”希拉笑了笑,“这种‘祝福’我可奢求不来。在这边,随便玩玩就算了。”
在他们的世界里,真心的感情,那可真是幼稚又荒唐的笑话了。
“既然有陆送你了,那这旧的就给我吧。”梅冲希拉晃了晃那串珠链,“刚好这种云母石可以作导流能源。”
“随便你。”希拉满不在乎道,反正她也只是戴着玩玩。
“帮大忙了。”
梅边说着边将珠链收进口袋,他们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稍早时候,陆巡的终端收到一条指定的特殊任务。本来这种事他也是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为了测试Cruise是否存在,一堆好事之人向他发来价值不菲指定任务,但是这次的任务却又有些不同,任务目标竟然是希拉。
发送邀请的雇主声称希拉脖子上的项链含有放射性物质,而知道他本人和希拉的关系、还特地以希拉为饵钓他出来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按理来说,陆巡可以不用冒风险、亲自出面换下希拉的项链,但他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动坐实那些传闻,特别是亲自告诉那些疯子——他回来了。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离开希拉的酒馆,梅亲昵地揽过陆巡的肩膀,三分之一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举手投足间无不在对外明示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那上面可没有什么狗屁放射物,说到底,都是卢西弗那疯子想引你出来。”
从希拉那里他们大致清楚主谋就是卢西弗那家伙。白还不至于蠢到会去利用希拉,希拉也同样清楚才会毫无防备地接受白的回礼,到最后两人都被卢西弗那疯子摆了一道。
之前,梅在各渠道为陆巡造势的时候,卢西弗那边一直动静不大,听说是在军团对他们家族管制中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开身来对付陆巡的事,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终于得空来找陆巡“玩一玩”了。
“这段时间有艾缇勒斯的事一闹,军团上头没人、全部都乱套了,这不就便宜了卢西弗那小子嘛。没了对里奥纳瓦多的军火交易管制,那小子就是撒了欢的野狗,非要追过来找你撒泼。”
梅笑了笑,明明是很棘手的麻烦即将逼近,但他的表现却一点也不着急,神色轻松悠哉,好像正在谈论的是别人家的倒霉事。
“嗯,差不多也快了。”陆巡沉吟着,并没有推开梅的重压,他习惯了这样的亲近和伪装。
“有机会早点解决掉也好,那家伙可是个大隐患。”梅点头附和着,“我可没见过还有谁比他追你追得还要紧。”
“……”
梅这话说得陆巡不敢苟同。他也是不走运,恰好不久前刚碰上过那么一个比卢西弗还要有病的疯子。
“咳咳。”陆巡轻咳两声后说道,“卢西弗只是看中了我身上的价值,他就是个讨不到玩具的小孩。”
“是,他以前是幼稚,但现在,基本上是疯了。”梅笑得无奈,“这几年家族内斗下来,他不会再想利用你帮他爬上去了,他要的,更多了。”
“那他还真是看得起我。”陆巡轻笑一声,仍就没有把卢西弗的事放在心上。
梅瞥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便说道:“对你来说,也无所谓不是吗?没有谁能强迫你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我对你从来都不担心,我只是……”
梅忽然不再往下说,最近的日子不太平,他竟然目睹了陆巡太多的变化。他那像机器一样的搭档被那个男人输入了错误的指令。
“我没事。”陆巡知道梅想说什么,早在当时他把星船交给梅转卖的时候、早在他将结果告诉梅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应付一切的准备了。
“我知道,但是,”梅见他脸色骤冷,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说出口,“这次是希拉,下次,卢西弗会不会利用那小子威胁你?”
其实,梅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处在状况之外。他摸不准陆巡对那个男人的态度。
一个月前,陆巡突然冒出来让他处理一艘星船,废弃的理由只因为安缇亚格尼斯特曾登上过。梅当时旁敲侧击问了一句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陆巡只说结束了,对方不是条件合适的人。
「对我来说,他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标签」而已。谁都可以是‘安缇亚格尼斯特’,但‘安缇亚格尼斯特’唯独不能是……一个不符合我期望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巡面无表情的,像是没有感情地在念稿一样。
梅当时也不好深究下去,最后也只是顺水推舟收留了卖掉星船无处可去的陆巡。而在共同相处的日子里,陆巡看着也像个没事人,除了不接任务之外,一切都和以前躺平的时候没什么分别,成天就是吃饭、睡觉、刷智脑。
“你放心,梅。”陆巡听出梅的顾虑,直言道,“卢西弗找不到他的。”
“?”梅微微抬眉,一脸困惑,“为什么?”
“这不有你在吗?”陆巡不假思索道,表现得很自然。
他并不打算告诉梅,安缇亚格尼斯特就是艾缇勒斯兰森,是卢西弗无法抗衡的怪物。这毒咒一般的秘密就该和那家伙的存在一起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有你出手,卢西弗找得到他就奇怪了。”陆巡笑了笑,然后推开了搭在他身上的梅,转而拍了拍梅的肩膀。之前卖船的时候,除了让梅更改他的行踪之外,他也嘱托梅帮忙消除了他和那家伙的关联。
“可是,就算是我也无法万无一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陆。”梅认真地看着陆巡,将被他偏移的话题又转回正轨上,似乎势必要他在此刻作出表态。
“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陆巡将问题抛回给了他。
“我……”梅垂下眼,一时有些丧气,“我不知道。”
陆巡看出梅在动摇,他索性说道:“那种事不会发生。因为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你和我的记忆里。”
他的潜台词很明确,不仅仅是他,梅也要一同忘记「安缇亚格尼斯特」的存在。
“我明白了。”梅说道,他大概自此之后都不会再提起那个名字了。
陆巡望着他,一开口话题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对了,关于希拉的事,我很抱歉。”
谈到卢西弗干的这些蠢事,避不可免地会联系到无辜的希拉。
疯子就是这样,为了逞一时之快,不会顾忌任何人权,竭尽所能利用可用的一切。
本来一开始,陆巡也不想拉梅一起过来,他一个人足以迅速了结这件事。但是,陆巡思来想去,梅还是有权利知道有人在对希拉下手。
“有什么好抱歉的,这又不关你的事,是卢西弗那疯子没有人性。”梅撇下嘴角,他都知道陆巡在想什么,“而且,你也算良心发现,肯提前通知我一声哈,不然我绝对会揍完卢西弗、再找你算账。”
“那还真是可惜,差一点就能让你欠我一个大人情了。”陆巡开了一句玩笑,原先沉重的语气瞬间变得轻松。
“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呢。”梅也一同打趣道,“别总想一个人逞能,有事不叫上我这个热爱冒险的搭档,说不过去吧?”
“真的吗?”陆巡眼里堆满促狭的笑意,“是谁总在我耳边说要安分点好、过日子就不需要太多刺激?”
“哎呀、人总是会变通的嘛!”梅又重新搭上陆巡的肩膀,故意施力压在他半边身子上,“不聊这么深奥的话题了,等会儿咱们去哪儿吃饭?刚刚在希拉那里,光是喝酒没点实的压肚子,胃都烧得难受!”
“我没什么忌口的,主要看你。”陆巡在吃这一方面,向来就很随意。对他来说,有得吃就好了。
“嗯,那让我想想啊,”梅寻思道,“这个星球的海鲜料理很知名,试试炭烤水母触手怎么样?加麻加辣、再撒一把粗粒孜然,香的嘞——让我拌鞋底都能配三大碗米饭!”
“好啊,我可以赤脚回去,把鞋底贡献到你的碗里。”陆巡眉飞色舞地笑着,已经开始想象梅吃鞋底的画面。
“想得美,等会儿我就去后厨偷偷给你加料!”梅扮了个鬼脸,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他们俩也不是没这么干过类似的混账事,以前玩的够疯的时候,就连生姜炒土豆丝、生姜鸡腿排这些地狱菜品也诱骗对方吃下过。
“吱呀——”
这时,两个幼稚鬼正打嘴仗,一辆敞篷越野车忽然横停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