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在不引起他警惕的情况下困住它,把这件事搞清楚。’
那天在医院,松田阵平对降谷零这样说,于是有了之后的计划。
再加上Hagi忽然消失,松田阵平不确定他是不是就在自己的身体里,才有了这样一个证明萩原研二是萩原研二的副本。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松田阵平根据目前的情况,为当年的他和Administrator设定了剧本,顺便洗白一下戒指的问题……
松田阵平本意如此,但他看着眼前的画面,表情渐渐扭曲了,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剧本吗,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你叫什么不重要。”
钟表店内的‘松田阵平’嘲讽一句后,再没有半点虚与委蛇的耐心,直接对半长发青年下了逐客令,
“店打烊了。”
玩家们:?
半长发青年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店门直接在他们面前关上。
虽然门的存在毫无意义,但是这个行为已经足以让他们呆滞半晌。
一群玩家把脑袋挤进门里,却发现自己又猜错了,里边的氛围虽然不太好,却并非他们所想的剑拔弩张。
松田阵平站在那,任由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那些躁动的、压抑的情绪展露无余。
相较于他的情绪和神情,他说出口的话几乎可以说得上算是平和克制:
“如果下次再故意让我来赶人,我就把他带到警局,我不信他身上一点违禁品没有。”
“抱歉,我现在的身份不太方便。”
“……没人让你道歉。”
松田阵平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越过Administrator,往二楼走去。
但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玩家们按捺不住直接穿门进入房间从四面八方围观、连诸伏景光和伊达航都已经进来后,轮椅上的Administrator突然道:
“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找个理由死掉。”
松田阵平的脚步停下了,他似乎想转头,却在凌乱的黑色卷发刚刚摆动时猛然刹住。
最后只站在那里,仿佛暴风雨前极端压抑的、随时能迸发雷电的阴云,让旁边的玩家都战战兢兢屏住了呼吸。
一片沉默中,松田阵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气音,
“说得真轻松啊。”
“随便,尽快。”
哪怕是玩家, 都能感觉到松田阵平的本意与说出的话截然不同。
在感情上比较敏锐的岩崎介羽惊疑不定地打量两人,脑海中的猜测接着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松田阵平却不再说话, 沉默地上了楼。
所有人眼前一闪,在回过神来, 已经站在钟表店外面的街道上。
刚刚已经暗下去的天又重新亮了起来, 回到了傍晚。钟表店的门也从闭合变为敞开, Administrator坐在柜台后, 和之前一般无二。
玩家们恍然大悟, 刚才的场景没推动成功,读档了。
他们苦思, 很快有玩家发现了盲点,
“松田警官知道Administrator能复活吗,那应该早就知道我们能复活了,可他不是爆炸的时候才知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玩家们旁若无人地蹲在一起,激烈地讨论之后, 得出结论,现在是松田阵平失忆之前。
“一开始松田警官交给我们的那个调查通话记录!”
“现在松田警官悄悄和组织合作的时间!”
“等下,那按照那个通话,现在松田警官正在研究怎么制造……”
制造可以独立于身体存在的意识, 也就是玩家。
玩家大为震撼, “就在二楼?”
一群玩家蜂拥而上, 像蟑螂一样再次入侵钟表店。片刻后,又都悻悻地回来, 因为二楼有空气墙根本上不去。
得推剧情。
玩家们渴望的目光投向NPC们。
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站在一边,碍于身份问题,他们始终没有和彼此交流, 但都把玩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是故意放任玩家们尝试。
此刻,看他们失败,伊达航暂时留在原地没动,诸伏景光却看向了路灯下。
那里,半长发青年一言不发,目光却穿过昏昧的日光,始终落在Administrator身上。
诸伏景光向他走过去,结果刚才还扎堆的玩家像是忽然有了目标,一大半凑了过来,让诸伏景光一下子想起前段时间被他们围着的场面。
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主动打招呼,那他们必然会凑过来,但如果理都不理,直接去做自己的事,那他们反而耐心安静地跟着不主动打扰。
诸伏景光想不明白他们的脑回路,但却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行为逻辑。他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强行忽视他们,对半长发青年无奈笑笑: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半长发青年收回目光望向他,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显得越发透澈,也越发……非人。
可诸伏景光像是没发觉似的,依然微笑着等他的回答。
“萩原。”他甚至喊了那个名字,“你不去再和他聊聊吗?”
半长发青年一下子回过神,对他眨了眨眼,
“去,当然要去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这。”
玩家们兴奋起来,一起跟过去等待新的剧情。
但半长发青年走进钟表店,进去后却话也没说,直接走向二楼。
玩家们既迷惑,又激动。
钟表店的柜台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却合上了报纸,略微侧过头,“请停下,你不能上去。”
他的态度明明很客气,声音也不算冰冷,可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婉转的余地。
“为什么不能? ”半长发青年仿佛听不出来似的,讶异地反问,“不亲眼看一看,我要怎么回话,怎么确认松田阵平不是在骗首领?”
什么东西?玩家们的激动消失了,变成了纯然的迷惑。
“我已经确认过了。”轮椅上的年轻男人平静道,“你上去会惹他生气。”
半长发青年置若罔闻,继续往上走,一步,两步……他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开个玩笑而已。”他缓慢地举起手,转过头,却在和刚刚被伊达航和诸伏景光留在外面的前排玩家对视的瞬间,目光一凝,冷喝:
“动手。”
玩家们下意识冲了出来。
迎面,撞上了Administrator冷淡的目光。玩家们顿时瞪大眼睛,哎,不对,我们怎么能被看到了?
可这时候萩原研二已经再次开口了。
“我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悠悠道,“现在你还非要拦我吗,等下让他看见就不好了吧。”
Administrator略微抬起的手放下了,
“你想看就看,但请别弄乱上面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直在尝试突破通往二楼的空气墙的部分玩家身前的阻碍顿时消失。
玩家:?!
就这样开新场景了?
玩家一万个迷惑,但是半长发青年此刻却没有继续往上,反而转了回来。
“我上去了会怎么样?”
“会下来。”
“我的意思是,我上去的记忆是直接会消失还是被修改?”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终于抬头正眼看他,但神情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在说什么?”
毫无破绽。
但第一波玩家已经冲上楼又冲回来了。他们茫然的站在楼梯口:
“上面什么也没有啊,就是普通的空房间,我还被拍了照片……”
话没落下,Administrator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抬起,所有人眼前的景象收缩,突兀地又一次回到傍晚的钟表店门口。
这时候所有玩家都收到了同一条消息提醒。
【你的记忆已被修改。】
【你认为二楼是NPC[松田阵平]的实验室。】
【你失去线索[二楼照片]】
玩家们的记忆当然没被修改,所以这也只是几条任务记录。但这时候所有玩家都想起来了刚才萩原研二那句。
‘我的记忆是会被修改还是直接消失?’
为什么啊?!
岩崎介羽蹭到了伊达航旁边,替所有玩家问出口:
“伊达警官,我没看明白!”
伊达航摸了摸下巴,解释:
“你们没发现松田对……萩原的态度特别差吗?他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但是也从来不会随便对陌生人发火。所以我们猜测,萩原在松田眼里,应该有其他身份。”
“那这个身份是什么?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应该是经常来找Administrator,但Administrator又不好开口拒绝的人,所以他和Administrator很可能是同一个立场。而松田能直接让对方离开,说明松田的身份能压制对方或者对方身后的势力有求于他。”
“是渡鸦派来试探情况的人?”岩崎介羽恍然,“我们一开始被看不见是因为没有身份,刚才动手的时候有人行动了,就被默认为是萩原研二带来的渡鸦的人。”
“对。”伊达航的声音低了几分,“准确的说是上一任首领的人……”
Administrator的身体状况看上去不太好,过分苍白的皮肤也证明了对方很少外出,所以Administrator极有可能真的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是上任渡鸦为了得到那种特殊的能力而制造出的实验品。
但如果Administrator有能力死而复生和修改记忆,那绝不应该只有现在的地位,抑或者是被放出来。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Administrator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上任渡鸦首领。”半长发青年笑盈盈接话,“说到这儿你们还没明白吗?”
玩家们:……
半长发青年唇角的弧度不变,轻声细语,
“小阵平绝不可能为了让我醒来,和一个危险邪恶的地下势力合作,甚至放任他们多年来继续在暗处盘踞,操控日本。”
“所以,是他先从Administrator知道了他的特殊之处,知道他能制造出你们,才有了这个让我苏醒的借口。”
“你们看见的空荡荡的二楼就是证据。”
玩家们张目结舌,岩崎介羽语无伦次:“这个、这个借口有什么用……”
“用来保护Administrator呀。”他轻快地说,“他自己出面,用这个借口拉拢组织的力量,进一步把Administrator送到渡鸦首领的位置上。”
玩家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吗?Administrator在松田警官心里有这么重要吗?
不对,好像真有,松田警官不是一直都相信Administrator吗。我们被西克斯在论坛写的那点东西做局了!
等等……还是不对劲。如果萩原研二不重要,Administrator怎么可能会暗杀他,松田警官又因为萩原研二要和Administrator决裂。
岩崎介羽努力头脑风暴,恨不得抓一个外置大脑来替她想,但是拉开列表一看,现在进入副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脑袋空空。
心碎了。
松田警官你该不会在和Administrator一起做局骗我们吧。那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把他们骗进来,只能是……
萩原研二。
脑子里的灯泡一下子亮了起来。
岩崎介羽:“……”
她都猜到了,那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萩原研二本人呢?
她僵硬地转向半长发青年,得到了一个笑容。
对方真的很爱笑,笑得也非常好看。可怎么说,有种……玩其他游戏的感觉,不像第二人生了。
岩崎介羽压下那个古怪的想法,努力去思考现在的剧情,如果这个场景依然是松田警官设置下的话,那一定会给他们留下线索。
快想想想想。
可想着想着,岩崎介羽还是忍不住跑偏到萩原研二身上。
实验,意识,萩原研二苏醒。
那个电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能制造新的,不能复活死人。就算你再尝试无数次,也最多是制造一个拥有他的记忆的意识……’
拥有记忆的意识?!
岩崎介羽睁大眼睛,脱口而出:
“你不是萩原研二本人!你是萩原研二的记忆制作的意识!”
在她说出这句话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
【您已确认[萩原研二]身份。】
【恭喜通关[副本-钟表店]】
副本内的全部玩家同时通关了副本。
包括玩家[萩原研二]。
进入副本,则默认接受了所有的副本规则。通关副本,则代表承认副本内的结果正确。
松田阵平想利用这种方法,让使用萩原研二身体的那个意识脱离萩原研二的身体,让萩原研二恢复。
这是最有可能实现的方式。而整件事情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纸居圭介所说的那一点。
‘萩原研二’应该能猜到松田阵平失踪这件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都是一个陷阱。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进来了。
副本完成,又尚未彻底结束关闭的这段时间,所有玩家和NPC都被弹出副本。
只剩下半长发青年一个人站在街道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他饶有兴致地扫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又伸手从绿化队带里揪了一片树叶。
“真神奇,完全和外面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小阵平。”
他转过头,看向正从钟表店里走出的真正的松田阵平。那种轻松的语气,和松田阵平记忆中没有丝毫的区别。
“……我不知道。”
松田阵平最终还是先回答了他,才继续问:
“告诉我你的记忆到什么时候?28岁?29岁?怎么回溯时间的,纸居圭介帮了你?情况多严峻,才让Hagi用这种方式向我示警。”
萩原研二今年二十二岁, 是刚从警校毕业一个月的新人警察。
十点零五分,他接到任务,来到一处高层公寓。
十点二十七分, 居民即将疏散结束。
十点二十八分,急性子的幼驯染已经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十点二十八分零五秒, 萩原研二走到一边接电话。
十点二十八分十六秒, 萩原研二听见了身后的惊叫声。
十点二十八分十九秒, 萩原研二被爆炸的冲击波推下楼梯, 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他来到四年之后。
医生说, 他即将二十七岁, 是奇迹苏醒的植物人。
一切都变了,父母脸上多出许多皱纹,姐姐也看上去更加成熟。曾经认识的朋友,有的已经结婚生子, 有的已经消失不见,连电视上的演员明星都是他没见过的面孔。
但家人还是家人,朋友还是朋友。
幼驯染……也还是幼驯染。嗯……
萩原研二发现事情出了一些意外。
松田阵平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刚成年的学生、普通的上班族、自由职业者、各界名流、甚至资产丰厚的富豪。
萩原研二应该为他高兴的,假如这些人没有在来医院拜访时时刻将目光投注在松田阵平的身上、脸上;假如他们没有总是趁松田阵平暂时离开时拙劣或巧妙地从他这里打探松田阵平的消息;假如……他们没同时用那种微带暧昧的眼神打量他和小阵平……
乍然失去四年时光, 萩原研二本来应该有大把的时间去迷茫、去失去, 然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把自己的生活导回正轨。
但与世界产生的隔阂尚未完全清晰, 萩原研二甚至还没能腾出来时间去思考人生,思绪就被这些古怪的人填满。
他心里的迷惑像是气泡一样一个接一个,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另一件事情更荒诞。
松田阵平,他的幼驯染, 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似乎正在限制他的活动范围。
萩原研二起初很理解,他在和小阵平打电话的时候昏迷。很难不给小阵平留下心理阴影。
但随着时间推移,萩原研二身体逐渐恢复……他还是不能离开医院。
过去看似固执实际上很好说话的小阵平这时候像变了一个人,用一个个拙劣的理由把他留在医院,甚至于伪造病例。
真正原因呢?
萩原研二不知道,他找了个理由骗了一个来医院的人。
那个人叫栗山幼生。
“放心,我有外援!”栗山幼生兴冲冲地答应下来,然后找到了赤井秀一。
萩原研二过去的二十二、不,二十六年人生里,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要从松田阵平安排的看守下逃离。松田阵平大概也从来没想过。因此疏于防范,总之,他成功来到了医院的边界。
他走出医院,发现明立流国际医院之外,什么也没有。
半透明的果冻似的空间里,空间时刻都在扭曲,无数信息飞快闪过,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只是知道了,知道会有“身体”从这里诞生,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会和世界产生链接,他知道有人“死去”,得到“身体”,再从这里离开。
然后,大脑中有什么被擦除。像是本来是一堵墙的位置,他本来以为没有路的地方,忽然变作玻璃,能清晰地看到背后的光景。
萩原研二想起来,他不是昏迷了四年多,他已经死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人控制,主动转回了医院的方向,和他一起出来的人看着他,惊叫了一声,
“Administrator。”
再清醒,他回到了医院,身边只有松田阵平。
“你付出了什么?”
萩原研二脱口而出。
死而复生,复活,这样堪称禁忌的事,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萩原研二几乎不用多想,就将松田阵平周围的古怪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没有什么。真没有!你那是什么眼神。”
松田阵平气恼,还没等他问,就一连串的说出来。
于是萩原研二知道了渡鸦,知道了Administrator,知道了组织的存在,知道了现在日本公安正在和渡鸦、和数个国家同时合作合作,铲除组织,甚至知道了两个好同期正在卧底的事。
松田阵平说他本来应该在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后醒来,但是松田阵平心急了一些,提前唤醒,所以导致了一些后遗症,所以要到一个月以后,萩原研二才能离开这里。
松田阵平很不擅长撒谎,萩原研二轻而易举地看得出来,并不是要等待一个月,而是松田阵平要在这一个月之内达成什么。
但萩原研二并没有戳破。
即使他心里的担忧已经像是被剧烈摇晃过的可乐罐中的泡沫,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铝制的内壁,他也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此刻心里转过的念头,松田阵平一定考虑过了,一定权衡过了,一定是在做他也认同的事。
他相信松田阵平如同相信自己。
而眼前的卷发男人看着他两秒后,忽然肩膀往下松了松,坐在他旁边。许久,他低声道,
“可能要更久一点,可能不只一个月,但应该不会太久。”
萩原研二长叹一口气。
“我已经没有借口继续敷衍姐姐和爸妈了,不如装病吧。”
“……”
“那是不是你不用找借口拦着班长来探病了。”
“……啧”
“是不是他们两个也来过?也被你找理由拦下了。”
“……啧。”
非常典型的心虚表现。
萩原研二嘲笑他,然后演变成一场被放水的搏斗,最后两人躺在地板上,大病初愈的萩原研二平复呼吸后,轻声说:
“还有,你对那些家伙,有点太纵容了哦……像是在告别。”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说,“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人为制造出的产物吗。
也很合理。
不认识他,却要趴在他窗户前和他打招呼;在医院蹲了一天,却对整个东京的情报了若指掌;前一秒还好奇他的药什么味道,下一秒就能掏出枪精准命中窗外入侵者的胸口。
一群明明有着成年人的心智,特殊的能力,行为却像是小孩子一样既天真任性又……残忍的人。
没有道德感、不受秩序约束。
萩原研二看着血花迸溅到玻璃窗上,又从玻璃窗上看见反射出的那人脸上懊恼的表情,
“哎呀,掉下去不会摔死吧,那松田警官要生气了。”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
“渡鸦的人怎么回事,居然会让组织的杀手闯到这。靠,Administrator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组织。
那人最终还是死了,不是坠亡,是服毒自杀,渡鸦的人阻止不及。
萩原研二把每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没有错过浜野敏生眼里的那一丝如释重负。
不是组织。
是渡鸦,渡鸦内部出了问题。
萩原研二告诉了松田阵平,松田阵平让西尾瑛重新接管明立流。
那个和他昏迷前差不多年龄的年轻男人迅速处理了浜野敏生留下的烂摊子,此后再没有人突破封锁。没多久,松田阵平又让他找理由让松田叔叔和他爸妈也暂住在医院。
他解释,“我正计划切割隔离渡鸦的势力,渡鸦有些高层发现不对劲了,于是收买了浜野敏生。”
“那Administrator呢?”
萩原研二问,“如果最后渡鸦被彻底打散,Administrator拿一笔钱到海外或者换个身份定居?反正也没有知道他的长相?”
松田阵平目光游移,含糊地说,
“算是吧,他说他有自己的打算。”
松田阵平最近很忙,于是一股脑地把他手里的部分事项交给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被迫赶鸭子上架,但还是能从中读出松田阵平以及降谷零他们的打算。
渡鸦的根系太过茂盛,羽翼太过丰满,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这可能是一个长达数年的计划,要逐步离间派系、转移资产,缓慢地腐朽松解这棵巨木,以防止它倒落时砸伤无辜的人。
萩原研二绞尽脑汁,日日加班。直到某个晚上,松田阵平突然打电话给他。
“……他们已经走了。”
松田阵平的声音低沉,模糊得像是要消散在夜风里,“Hagi,出来喝酒。”
醒来两个月,萩原研二第一次走出明立流国际医院,但他到了约定的地点,却没有找到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失踪了。
萩原研二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迅速联系上了公安,在找人的同时没忘了转移了松田父亲和他的家人。
果然,本应在温顺的沉默中走向瘫痪的庞大势力像是忽然有了灵魂,原本相互猜忌、近乎停摆的据点迅速运转。
一夜之间,数个新闻电台、线上直播平台被操控着播放数名高官议员收受贿赂甚至收黑l帮献金的丑闻。
当部分被证实之后,舆论彻底被掀起,群情激愤之下,其中被诬陷的那部分——坚持解决渡鸦的、降谷零等公安背后的支持者——也被迫引咎辞职。
而就在这个间隙中,渡鸦迅速吞没、消化了组织的遗留财产和大部分成员,膨胀成一个新的、比组织更加庞大的可怕势力。
一张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布局的精密而冷酷的网,在[乌鸦]消失的那一刻,骤然收紧,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之后,萩原研二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年。
身份暴露,躲避追杀,在暗处组织能够反抗渡鸦的力量……代价很惨重。
萩原研二最初还会梦到松田阵平,但后来他开始恐惧这件事,因为他梦里的太多人已经彻底离开。
而就在他二十九岁的某天,回到东京,遇到了一个小男孩。
江户川柯南。
那个男孩不仅知道渡鸦,还惊人的敏锐,发现了他和渡鸦有关,缠上了他。
萩原研二反过来调查江户川柯南,却在他身边发现了失踪已久的……变成小学生的宫野志保。
而江户川柯南还有一个朋友,叫泽田弘树。他们认识的原因居然也和渡鸦有关。
“当年我发现了养父的秘密,害怕极了。忽然有人私下找我,希望我帮忙检查一部分代码的问题,虽然我当时没来得及研究出结果,那人还是先帮了我。可能对他来说只是一件顺手的事情,但是我一直很想感谢他,结果……”
查到了渡鸦头上,被追杀。
萩原研二从他的话里猜测出,那人可能就是小阵平。时隔两年再次听到松田阵平的消息,让萩原研二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你知道全息游戏吗?”
泽田弘树从中获得了灵感,以此为基础,制作了一个AI,叫做诺亚方舟。
“诺亚非常厉害,能实时收集世界各地的公开数据……所以我以它为蓝本,和阿笠博士制作了全息游戏,你要不要试一试?”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有点恍惚地进入了那个样式潦草的全息游戏舱。
登录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忽然被抽离,又一次站在果冻似的半透明空间里,扭曲的空间里不断地闪烁着他看不见的无形的信息。
游戏,居然是游戏。
松田阵平当初说过的话不断萩原研二脑海中回荡。
“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是虚拟的……数据人物。
这一次,萩原研二看见了无数根线。有两根最明显,最清晰。
他拽住了他们。
第205章
就这样, 两年前死亡的纸居家家主,两年前失踪的组织代号成员西尔孚,出现在了萩原研二面前。
但萩原研二没有任何可以约束他们的实质性手段, 他只能谈判。
而纸居圭介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我知道Administrator, 也能联系上他, 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位据说自杀而死的纸居家主穿着精致的高档西装, 因为嫌弃椅子不够干净而不肯坐下, 就站在窗边, 用手帕擦拭西装上的昂贵袖扣。
而西尔孚,也就是八朔真司, 却十分随意。他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 露出往饼干里挤了芥末但不得不自己吃的惆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