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松田阵平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阖着眼睛浅寐。
在他斜后方,半长发青年倚靠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听见推门的动静,转过头,迟滞片刻,露出笑容。
“宫野医生……早。”
“……早。”宫野志保回应。
萩原研二轻易地记住了会经常在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和对应的名字,要不是他的言语和行为总是迟钝缓慢,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很难看得出他还是个病人。
宫野志保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萩原父母同意将萩原研二留在医院的。如果换成是她的话,恐怕早就已经怀疑对方是个骗子了。
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首先要问责他的应该是面前这位松田阁下吧。
宫野志保心中的念头转了一转,卷发男人也正好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他先往后伸手拽住萩原研二的手臂,把站在窗边吹风的人扯了回来,又在萩原研二不满的目光中起身,把窗户关上一半,才回身对宫野志保说。
“等下我有事找你。”
让松田阵平清早就专门等她,甚至不等她给萩原研二做完检查之后再叫她过去的事。
宫野志保立刻想到了昨天的那个电话,一时间心乱如麻,她强装镇定地给萩原研二做完检查,完全没注意到半长发青年好奇的目光。
“走吧,我……”
松田阵平才站起身,就被萩原研二抓住了手臂,就像是刚才松田阵平抓住他一样。
“我等会儿就回来。”
“我,一起。”
“那不行,你自己待一会,等一下叔叔阿姨他们就回来了。”
半长发青年眉毛下撇,有些不高兴。
“hagi……”
甚至没什么抱怨的话,只是这样毫无力度的轻微不满,松田阵平的神色就松动了。
宫野志保看在眼里,又在松田阵平察觉之前将目光移开,自觉地退后两步,让出空间。
松田阵平花了好一会说服萩原研二,离开病房和宫野志保到了院长办公室——这真的很难。如果面前的萩原研二记忆和认知正常,他能翻个白眼把人推出去。但现在不行,萩原研二不讲道理,松田阵平怀疑萩原研二脑子里只有想要、得到和得不到很难过。
“坐。”
他主动开口,因为根据他的经验,如果他不说,对面的人往往真的会站上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但松田阵平被迫培养出来的难能可贵的体贴并未能完整的传达到宫野志保眼中。
宫野志保不想靠近松田阵平,但却不敢违背这个连组织的十分忌惮的恶魔般的人物,僵硬地坐下,膝盖磕在办公桌边缘。
卷发男人头也没抬,从漆黑的档案袋里抽出一沓资料,随意地翻了翻,
“昨天那通电话,你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
没给她任何狡辩拉扯的机会,直接当头一盆冷水,浇灭宫野志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可她还不想死,她想活下来,更害怕她死之后,组织认为姐姐的价值不足以让他们承受松田阵平的愤怒,所以将姐姐交出来。
“是贝尔摩德。”
宫野志保声音沙哑地道,
“她说会明晚找时间和我碰头。”
“贝尔摩德?明晚?那她想找你问什么”
卷发男人像是觉得有趣,居然笑了起来,宫野志保完全看不出他到底信了没信。
她心跳剧烈,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该说什么,该怎么让松田阵平相信?
宫野志保的手无意识扣进大腿,脑海中却莫名想起刚才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毫无原则的纵容,还有红裙女人曾经说的几句话。
‘怎么最近松田警官总是待在明立流,以前明明不这样的。’
‘最近明立流的安保也越来越严了,只有松田警官上下班的时候才能看见他,好气。’
‘宫野医生、志保桑,全世界最可爱的志保,求求你帮我打听一下,是不是渡鸦首领也在这,你见过他吗?’
宫野志保没见过渡鸦首领,但却知道松田阵平并不是为渡鸦首领留在这里。
那些人……不知道萩原研二醒来的事,也不知道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重要性?
是……松田阵平在刻意隐瞒吗?
女人话里隐约透露出的松田阵平和渡鸦首领的矛盾,是不是也和萩原研二醒来也有关?
那组织呢,组织让姐姐联系她,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
巨大的压力下,零零散散的情报在宫野志保脑海中迅速连接,最后形成一张紧密的网络。
她要编造一个谎言,就像是平日里编造萩原研二的报告一样。七分真三分假,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杂糅进去,只隐藏那个最核心的部分——宫野明美的存在。
这一刻,宫野志保既疯狂又冷静,她攥紧了手里的报告,低声道:
“您这段时间一直留在明立流国际医院,贝尔摩德怀疑萩原研二已经醒来,而您对萩原研二的过度关注导引起渡鸦首领不满,所以两人产生了矛盾。”
“她想利用萩原研二,进一步挑拨……”
宫野志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卷发男人嘴角模糊的弧度同他随意又散漫的态度一起,彻底消失了。
他抬起头,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像是冬日里冻结的寒湖,不带一丝温度。
“你是说,组织想对萩原研二动手?”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固住了。
宫野志保刚说出贝尔摩德的时候, 松田阵平一点儿也没信,他知道昨天那通电话是宫野明美打给宫野志保的。
他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质问宫野志保,而是有些事情需要她配合。
昨晚, 松田阵平查到宫野明美的信息中确实有一条记忆修改记录,他研究后发现, 最稳妥的方式依然是将这段时间的记忆删除。
可玩家能轻易找上管理员说要修改npc的记忆, 松田阵平却不能不慎重。
他来找宫野志保, 是想让宫野志保亲自判断一下宫野明美的情况, 看看到底有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但宫野志保说……他最近的行为引起了组织的注意。
松田阵平重复了一遍, 悚然地发现这一点错也没有。
萩原研二醒来的消息确实被严密封锁,连萩原父母的行踪都被渡鸦悄悄关注, 但他长期留在明立流国际医院, 已经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了。
难道他还能是为了渡鸦首领吗?
别人或许会相信,但组织Boss却知道松田阵平真正在意什么。
宫野志保对事态一知半解,都能想到萩原研二身上,组织就算反应慢一点, 行动再谨慎一点,等怀疑渡鸦首领和他有矛盾时,也该想到了。
毫无证据的宫野志保没等到对她的质问。
松田阵平霍然起身,按下旁边的内部通讯按钮。
“浜野敏生, 立刻去萩原研二的病房, 封锁医院。”
“是!”
听到回复, 松田阵平一秒也没有多等,猛拽开门, 跑过宽而长的走廊冲进电梯,按下前往萩原研二病房的楼层的按键。
电梯门关得极慢。松田阵平心烦气躁。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宫野志保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穿梭。
‘冷静点, 不会那么巧。’他对自己说。
‘但今天是最有可能。’另一个声音告诉他。
被渡鸦高层枡山宪三和明立流国际医院安防负责人浜野敏生重点关注的女明星明天才会来明立流就医,但一位国会议员、首相选举的热门人选今日低调来到医院。
因为不希望走漏消息,成为明天的报纸头条,所以他只带了一位已经跟在身边多年的秘书。
就在检查后等待结果的间隙,这位秘书悄然从休息室离开,医院里无声无息多了一位普通护士。
她来到萩原研二所在的楼层,以高超的演技骗过了巡逻队渡鸦,就像是普通护士那样,敲了敲门。
“咚咚。”
病房里陪着半长发青年的护工疑惑地起身,走向门口。
“咚咚。”
半长发青年站起身,转头望去。
“咔嚓。”
门开了。
护士走了进来。
十五分钟后,警报声疯狂地响彻医院。
松田阵平站在病房里,旁边是脸色煞白的浜野敏生。
“是贝尔摩德。”
只有擅长易容又演技精妙的贝尔摩德,才有能力在渡鸦的严密监控下带走萩原研二。
而这时候,萩原父母回到了医院,他们看着满屋的狼藉,怔怔发愣。
“研二他……”
“他去做检查……”松田阵平本想要撒谎,但是对上这对中年夫妇的不安的眼神,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这个毫无意义的谎言。
“只是一点小意外,我会把他带回来。”
浜野敏生封锁了明立流国际医院,‘礼貌’地请那位议员先生暂时留在医院,然后地毯式搜索医院内部。
医院外,枡山宪三去调查所有疑似接触过这位议员和他的秘书的人,而西尾瑛去寻找贝尔摩德的下落,同时安排人快速控制了宫野明美本人,又额外去调查了琴酒等其他组织成员的踪迹。
“组织早有准备。”西尾瑛匆匆来到医院,“贝尔摩德已经撤离,有人接应,那个女明星身边的宫野明美是假的,是一个完全不了解组织内情的普通外围成员。”
松田阵平垂眸。
【查询NPC萩原研二】
【检索普通NPC名单……查无此NPC】
【录入NPC萩原研二】
【录入中……NPC状态异常,录入失败】
为什么?因为萩原研二还没复活,所以系统认为状态异常?
松田阵平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
“谁接应贝尔摩德?”
他脑海中将东京乃至日本所有已知的组织代号成员过了一遍,每个名字都像是粗糙咸苦的沙砾,绕着打磨他的神经。
西尾瑛把手里的平板递过去,上面几张从附近监控中紧急调出的模糊截图,图中两人一高一矮,脸被帽子遮挡,看不出任何外貌特征。
“他们不像是日本的代号成员,属下怀疑可能是组织从其他分布专门调过来的人,最有可能是美洲几个国家。请您再给属下几小时……”
“不用了。”
松田阵平把这几张图用邮件转发给自己,接着群发了出去。
世界各地,正在调查组织的、还在隐藏身份扮演组织成员的、被组织发现隐秘观察的玩家们,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松田阵平或系统帮忙匿名的邮件。
但这只是一个流程而已,松田阵平甚至没等他们打开邮件,就让系统弹出了任务提醒。
【失踪的友人>录像中的残影】
【任务描述:松田阵平最重要的好友、幼驯染萩原研二,今天上午在明立流国际医院的病房内失踪,绑架者疑似组织的贝尔摩德,接应人为其他分部的代号成员,松田阵平希望你们帮忙辨认。】
【任务时限:30分钟(前15分钟内提交奖励加倍)】
【任务奖励:积分+500,松田阵平的认可度+5】
奖励5认可度,前十五分钟还翻倍?
只要一个消息,就顶上他们一个系列任务了?!
实验台上的玩家垂死惊坐起,把旁边的医生拍开,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任务奖励;正在生死搏斗的玩家一枪打在钢板上,差点被子弹碎片击杀,却忍不住露出傻笑;在下水道里找方向进入组织据点的玩家无意识抓住了老鼠,没来得及扔掉,就急忙打开任务界面。
来不及回忆萩原研二这个眼熟的名字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任务!任务!任务!
结果下一秒,他们还没看清楚那几张图片,系统弹出新的通知。
【任务已完成。】
【完成人:大城信幸】
“那两个人应该是组织在美国分部的格尔登、墨西哥的赫兰茨。格尔登至少在组织待了十年,很少露面,没什么人知道他。赫兰茨是三年前才加入组织,目前被七个国家通缉。”
大城信幸直接打过来了电话。在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已经发放的情况下,他依然继续条理清晰、细致地描绘了那两人的长相、身形甚至惯用武器。
“松田警官,我前几天见过他们,我知道他们在东京准备了几个安全屋,仓辻速水正在查看那些安全屋附近的摄像头缩小范围,荒海姐他们已经带人过去了。”
岩崎介羽也发来了邮件。
【松田警官!朗姆昨晚悄悄和人见面了,我怀疑是他搞的鬼。现在三上谅他们去跟踪朗姆了,但是不带我,说我会暴露,让我先来告诉你一声!】
接着是一堆其他玩家发来的邮件和短信。
【基安蒂和科恩在大阪做任务[照片jpg]】
【琴酒和伏特加在鹤桥町的组织新据点,虽然我拍不到他,但是我保证我看见琴酒了!】
【苏格兰在大城老大的安全屋,俺是用望远镜看见的,好像有人盯着他。】
【卡尔瓦多斯被我打晕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松田阵平还没发布下一个任务,但这些平时没心没肺,四处蹦跶四处添乱的玩家,已经感觉到系统平铺直叙的描述下松田阵平焦躁的心情。
他们虽然懊恼没能接到那个认可度5的任务,却没有藏下手里的消息等待新的任务发放,而是踊跃地、积极地不断给松田阵平发送消息。
包括曾经扣下普拉米亚试探他的荒海彩。
不到二十分钟,荒海彩来到某栋未建成的商用楼,未拆卸的钢管脚手架横纵交错,更远处的水泥地上,躺着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
【荒海彩:格尔登死了,远距离狙击,一击致命,周围的痕迹被处理掉了,不能确认之前有几个人,有没有带着萩原研二,但如果他一个人,没必要来这种地方。谁在十一点钟方向,先找一下狙击点。】
【椿英明:我找找找——这边好像没有。】
【荒海彩:再远一点,去你斜后方那栋楼,西北,不是正北方向。】
【笠原滝也:这也没有,已经1公里了,再远就没有视野了吧。】
【大城信幸:找到了,在三井大厦的顶楼,直线距离……1.4公里,没留下可以追踪的物品。我记得有谁的技能可以回顾现场?】
【荒海彩:……是有一个人。】
【玩家[荒海彩]已下线】
【玩家[荒海彩]已上线】
【玩家[纸居圭介]已上线】
【警报!检测到非法数据!】
【数据捕捉中……】
【玩家[纸居圭介]状态异常,修复中……】
【修复失败】
【玩家[纸居圭介]使用了道具[&$#%&$]】
【检测到非法数据!清理中……】
【清理失败】
【玩家[纸居圭介]使用了初始技能[真相残影]】
【玩家[纸居圭介]向管理员发送了一封邮件】
【玩家[纸居圭介]已下线】
【松田警官,狙击格尔登的人是左撇子。——荒海彩】
“东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能在一千四百米以外精准命中目标的狙击手?”
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的风见裕也带公安来到发现戈尔登尸体的位置, 松田阵平退了一步,把已经搜索过一遍的现场交给了他们。
风见裕也听见他这句话,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松田警官,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多月前在杯户购物广场……”
“那不是一个人。”
同样就在现场的荒海彩走了过来, 先于松田阵平回答。
这位荒海会的年轻继承人不像往常一样穿着正式, 宽松的白色羊绒衫扎在黑色长裤里, 外面却搭了一件藏青色的和式外套, 像是得到消息后匆匆出门, 甚至没来得及换一下家居服,只抓了件外套稍作遮掩。
“我找人调查过那天开枪狙击的人, 那人害怕被我抓住, 已经逃离日本了。”
她说着谁都不信,但又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错的话。解了围,又看向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松田警官?”
“嗯。”松田阵平还没完全回神, 却自然地和荒海彩一起离开了。
风见裕也:……
荒海彩过来就是为了带走松田阵平对吧?
松田阵平在那里发呆了十多分钟,附近的玩家们已经看不下去了,他们急得上蹿下跳疯狂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前调查过,知道萩原研二是松田警官的幼驯染, 四年前因为爆炸变成了植物人, 之后一直在明立流国际医院治疗。
发现松田警官和管理员的关系之后, 他们还私下里说笑过,觉得这也是管理员讨好松田警官的手段。
可是这植物人怎么醒了?
游戏没通知我们啊?
他们在各个频道疯狂讨论, 成百上千个脑子转动起来,就算是有大半不太好用,也能推出个七八分。
【松田警官这段时间住在明立流, 不会是因为萩原研二吧?】
【这段时间明立流国际医院戒严,也是因为萩原研二?】
【原来这段时间一直是有剧情的,我们居然没看见】
【错过了任务前置剧情!?】
【哪来的新任务,我们不是在调查松田警官和组织boss的事吗?】
【靠,我明白了,这是一回事!】
【那个电话】
【松田警官的目的?】
【松田警官想救萩原研二?!!】
【啊?】
【我知道了,松田警官在组织Boss的帮助下进入渡鸦,利用渡鸦的研究救活了萩原研二,结果他忘了和组织boss合作的事,组织Boss就来偷萩原研二了】
【怪不得,连起来了,一切都连起来了】
【萩原研二在松田警官心里到底是有多重要,只是一个线索就值5认可度,再来几个任务,我都要刷满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幼驯染吗】
【之前是不是有人在论坛总结过说,日本的幼驯染关系都特别亲密】
【真香,我宣布幼驯染是最妙的】
【不兑,管理员】
【不兑,戒指】
【这你能忍?@游戏管理员 】
【@游戏管理员这就是你遮遮掩掩说的新剧情任务吗】
【这合理吗?你戒指都送了,能不能争点气,你有点心眼子都使在我们身上了?@游戏管理员】
【我忽然有个想法,一个线索5认可度。松田警官对渡鸦首领的好感,一开始不会就是这样刷上去的吧。】
【……好地狱】
【你可真是个天才,要不要我给你送个花圈】
【路过被捅了一刀】
【大上午的为什么要想象这种惨剧,你们不能好好找人吗】
【在找啊,我们一直在找】
【荒海姐正在问松田警官,好像有新线索】
“Hagi他……”
【Hagi!!萩!!松田警官叫萩原研二的昵称!】
【我天,有人一败涂地】
【我才磕了三天的cp,就这样be了】
松田阵平暂时没心情去翻玩家的聊天记录,因此不知道他们此刻奔腾的思维。
他在想萩原研二现在在哪,为什么格尔登会被杀。
纸居圭介刚才上线了一次,用最短的时间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并且附带了一个很不妙的找人方案。
除非已经走投无路了,否则松田阵平绝不会用这种办法。但是纸居圭介也不是什么都没帮上,他确认了萩原研二确实被格尔登带了过来。
那这就是一场埋伏,有人早就知道格尔登会来这里。
“有可能是他们内讧,也有可能是组织灭口。”
“如果是后者,那我们的方案不变,依然是继续搜索。如果是前者……”
长发的女人跟在他身边,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组织的这一次行动一定极为隐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冒着被组织发现的危险猝然出手,是为了什么?”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想,那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松田警官,在组织Boss眼里,萩原研二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到底意味着什么?”
暗处的玩家们屏住了呼吸。
松田阵平停在这片废弃工地的一角,注视着眼前交错混乱的钢架。
“我不确定,之前组织Boss说我为了hagi在做绝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有多不可能实现,值得他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带走hagi?”
死而复生吗?
不,这样不合逻辑,如果是世界意识有办法合理化死而复生,就不会把萩原研二的死修改成昏迷。
组织Boss眼里,萩原研二成为植物人是事实;组织Boss认为他能制造不死的玩家;组织Boss……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脑子里无数想法左突右撞,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某个线头,但难以把它从浩如烟海的思绪中扯出来。
长发女人仔细注视着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
“那有没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松田阵平怔住,而荒海彩继续道:
“据我了解,组织Boss最近在做的实验,有不少涉及到了感官剥夺和强烈生理刺激……但我怀疑他们并不是想要刺激身体机能。”
不是刺激身体机能,那是什么?听组织boss的声音就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现在恐怕最想要的就是延长寿命。
这个念头刚在松田阵平脑海里转了一圈,他就猛然间呆住。
植物人。
意识恢复。
一道惊雷骤然在耳边响起,松田阵平被炸的大脑眩晕,嘴唇翕动了一下,
“组织在尝试隔离身体和意识。”
“组织Boss可能怀疑,萩原研二的意识依然存在,只是……和身体分离了。”
“所以,你是想说,你之前的状态实际上是爆炸的后遗症,意识和身体分离,没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
足足一个小时,赤井秀一坐在房间里,亲眼看着旁边青年空白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灵动,像是木偶注入了灵魂,即使坚定如他,也不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此刻才再次发问。
“嘛……这么理解……也可以。”
萩原研二起初的声音有些生硬,但很快就重新适应,恢复了之前的轻快。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要到组织的实验室里转一圈了……喂,不至于吧,只是让你稍微的冒了一点险而已。”
他对着枪口举起双手,唇角的笑容却没有什么变化。
赤井秀一凝视他:“你早就知道贝尔摩德要去萩原研二的病房确认萩原研二是不是醒了。”
“算是吧,从知道宫野明美的行动时,我就猜到了。”
半长发青年歪了歪头,
“但是这和我答应你的不冲突,不管是小阵平还是Administrator,都没有怀疑是你带出了我。就算是最后因为格尔登查到你身上,也只会觉得是你救了我,还是会帮宫野明美恢复清醒。”
“是吗?到现在,也应该摊牌了吧。”
赤井秀一手指扣在扳机上,神色冷淡:
“你不是萩原研二,你到底是谁?”
萩原研二的破绽太多了。
“我们第一次交流时, 你说你被困住明立流很久了,但却连之前西尔孚、卡尔瓦多斯被抓,琴酒苏格兰被困明立流的细节都不清楚。”
半长发青年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承认那时候说了一点谎, 我其实只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和你交流时刚醒来不久, 当时只是故意想骗你多说点消息, 连你的名字都是悄悄偷窥渡鸦的情报才知道的。”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 “正好, 这个理由还能解释你对组织不了解, 却对渡鸦的某些内部秘辛知之甚深的事。”
“……看来你不信?”半长发青年有点苦恼。
“到底是我不信,还是你故意在不断露出矛盾让我怀疑?”
组织会因为明立流国际医院戒严而怀疑萩原研二已经醒来, 赤井秀一这个亲眼见过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的在意程度的人, 又怎么可能没有相似的怀疑。
所以赤井秀一很快就发现,他身边这个“萩原研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那明立流国际医院呢,是不是还有一个刚醒来的萩原研二?
有了怀疑, 就必然会探查。
“你知道我已经怀疑你了,所以故意引我去病房查看,和贝尔摩德撞上。”
赤井秀一道,
“贝尔摩德如果发现是我就会意识到我背叛了组织, 如果没发现是我就会误以为是渡鸦的人, 到时候危急之下很有可能用萩原研二做人质, ”
萩原研二单手托腮,接着赤井秀一的话继续:
“而你也不想被渡鸦发现, 所以只能暂时利用护工拖住贝尔摩德,先一步带走了我的身体。而贝尔摩德只要没有被当场发现,第一反应绝对是先悄悄撤离, 不会伤害护工进一步激怒小阵平,也不会引起任何动静,这又给你争取了时间。”
他说完,又叹气,语气十分无辜,“这不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吗,现在怪在我身上,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萩原研二,你很聪明,聪明人能想到某个危机情景下的最优解法不奇怪,但是这和想到特定的某一个人会做到哪一个步骤是截然不同的难度。这需要对这个人的极度了解,对情绪和心理动机的高度把控。”
“你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露出的所有疑点,都是你精心挑选的,让我继续配合你的饵。”
赤井秀一一直在警惕萩原研二,也绝不能说不谨慎,甚至此前的一切行动,都有为了试探而故意配合的意思。但他没想到,连这一步的心理,都被萩原研二算到了。
赤井秀一注视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却没能从里面找出任何心虚犹疑的情绪。
半长发青年神色复杂,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的样子:
“我说小赤井,这也太没有证据了,直接就在心里给我定了罪,那我现在怎么解释都会被你当成狡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