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来顺受by苏二两
苏二两  发于:2025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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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一道苍老的声音缓慢地灌入耳中,“我是陆今安的父亲,陆昊。”
一位大爷刚盖下的“宁静致远”的印章歪了。
医院病房内,窗边那盆绿植蔫头耷脑,泛着毫无生机的灰绿色。
点滴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凸起的青筋中。
“宋闻。”和电话中一样苍老缓慢的声音响起,“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很像。”
宋闻依旧坐在上次那个靠墙的沙发上,鼻腔中塞满了属于衰老和疾病的腐败气味:“哦,那还挺好的。”
陆昊微微眯了眼睛,干瘪的胸腔起伏了一下。
这算是什么狗屁回答?不惊不慌,不接招,反而用平淡得近乎木讷的语调,把话题轻飘飘地荡开了?
陆昊暗忖:倒是小看了这小崽子,竟还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我和你爸爸是旧识,”压下那点不快,陆昊声音放缓,语气感慨,“虽说共事不到半年,他就意外去世了,可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出色、非常专业的财务总监,当初在工作上,对我也帮助良多。”
对面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反馈,陆昊心底的恼意更重。
“宋闻?”
“哦,”沙发上的青年仿佛才回过神,抬眼淡淡问道,“那你当初给我爸涨工资了吗?”
“……”陆昊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噎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他盯着宋闻那张看似无辜又平静的脸,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才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点道行。”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行,那咱们就不兜圈子了。”
松垮的眼皮慢慢挑起,那双深陷的眼睛,骤然刺来目光:“宋闻,你隐姓埋名,处心积虑,故意接近我的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隐姓埋名?”宋闻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了真实的困惑。
枯瘦的手臂费力地撑起一些身子,被子滑落,露出嶙峋的肩胛骨。陆昊喘了口气:“难道不是么,余助理?”
“啊?余……”宋闻听懂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姓余的。”
“说说你的目的吧。”陆昊失去了耐心,声音冷硬下去,“要钱?还是受人指使,打算窃取汇森的商业机密?”
宋闻实在不喜欢病房里的味道,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橙黄饱满的橘子。
“我给你剥个橘子吧。”
他仿佛像没听见那两个尖锐的选项一般,撕开橘子皮,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点难得的清新,才侧过头问:“还能要钱啊?”
陆昊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可以。开个数,然后,从我儿子身边滚开。”
说真的,宋闻听到这话时,眼睛亮了一下。
嚼了多日的水煮菜叶子,他觉得自己的消化道从上到下都泛着悠悠绿光,确实急需一点“横财”来改善伙食。
他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指张开。
“五十万?”
宋闻微微蹙眉:“他们说你挺有钱的。”
“五百万?”老登拔高了声音,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跳了跳。
宋闻摇了摇头,清晰而平静地拍板:“五个亿。”
“咳咳咳~”陆昊从胸腔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枯瘦的身体蜷缩起来,旁边监护仪上的数字一路飙升。
好不容易喘过气,他看宋闻像是看一个疯子:“你确定你说的是五个亿?宋闻,你上过学吗?识数吗?你知道五个亿是多少钱吗?”
宋闻掰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尝到了那点酸甜的滋味后,把剩下的大半个橘子随手扔回果篮,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缓缓抬起眼。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空茫平静,而是出乎意料地坚定,甚至透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五个亿很多吗?”他轻声反问,“多到能买回两条命吗?”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偶尔发出一声单调的提示音。
当仪器屏幕上的时间跳到21:00时,窗外的路灯整齐地亮了起来,给窗角的绿植加了一片影子。
拉长、扭曲的影子铺在雪白的被子上,黑色的枝杈交错,像是某种不祥的蛛网,看着有些瘆人。
良久之后,陆昊枯瘦的手指动了一下,抻了抻垂在半空有些拧巴的输液管,语气恢复了先前的讥讽:“你和你爸爸确实很像,都是油盐不进、认死理的家伙。”
他将那截输液管慢慢捋直,让药液顺畅地滴落,声音也像那截输液管一样,重新变得缓慢清晰,再次掌控了局面。
“是谁告诉你所谓的‘真相’的?当年警方结案时清清楚楚,证据链完整,你父母的死,就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你现在跳出来,口口声声要替他们讨公道,宋闻,你就没想过,是不是有人在利用你?拿你当枪使?”
他抬起头,准备迎接对方会出现的动摇或愤怒,却愕然发现,宋闻竟然在低头在玩手机。
“你!”陆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监护仪再次发出了嘀嘀声。
宽大的办公室里,没开灯。
只有红木佛龛前,长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关二爷冷峻的面容和财神爷圆润的轮廓。
陆今安陷在皮质办公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
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缭绕,将他英俊却冰冷的侧脸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他面前的桌上,随意扔着几张照片,照片的一角被男人的肘部压着,扭曲了宋闻那张藏在宽大镜框后的脸。
而此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陆今安衔着烟,慢悠悠地送过去了一个眼神。
“宋闻?”沙哑的声音从好看的唇里吐出,却似念出了一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陆今安的目光又落回那几张照片上,照片里青年的面相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熟悉的苍白。
摘了烟,拇指一弹烟蒂,簌簌而落的烟灰盖在了宋闻的脸上。
然后,他才拿起手机,解锁,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
发信人:余助理
内容:陆总,请教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在谈话中彻底重创一个人?
陆今安看着那行字,缓缓吐出灰白的烟圈:“重创?”他对着空气,低声自语,“我是该好好重创一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了。”
宋闻等了一会儿,才等来陆今安的回复。
“戳他肺管子,对方最忌讳什么,就说什么。”
宋闻受教,发了一个“抱拳”的图案回去。
收起手机,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陆昊的病床前,目光落在输液管上,看着透明的液体缓慢地滴落,一滴一滴,像在倒数着什么。
“其实,原本我也不太敢确定,我父母的死,就一定和你有关。”
陆昊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向他,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紧绷。
宋闻的视线从输液管移开,转向病床上枯槁的老人:“直到你刚才问我,要多少钱。”
“陆昊。”床尾传来的声音很轻,“你太早就漏了自己的底了,这真的很难让我相信,你就是当年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陆董事长。”
唇角半挑不挑,宋闻学着陆今安讥笑的表情,可能这个表情见得最多,这回他倒是学得不错。
“哦,我忘了,你病得太久了,被困在这张床上太久了,久到……恐怕已经忘了该怎么和人真正地交锋了。”他的目光里甚至添了点货真价实的怜悯,“机器坏了还能维修,可你现在,连维修的价值似乎都没有了,外面还有几个人能真正记得你这位董事长啊?我想不会太多了。”
宋闻一指输液管,“你会一直像现在这样,被囚在这张病床上,被这样的‘锁链’锁着,直到……无声无息地烂在这里。”
心率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发出轻微的警报声。陆昊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随着宋闻的手指看了一眼输液管,眼中竟真的掠过一丝极淡的恐惧。
“你胡说!”他猛地提高声音,“我不会!我现在还是汇森的董事长,我手里握着汇森一半以上的股权,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你想报复我?好啊,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什么?你没有证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父母的死和我有关。我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告诉陆今安你的真实面目,你,和你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就全都完了,你们毫无办法!”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仍死死瞪着宋闻:“你能怎么样?宋闻,你和你那个不识抬举的父亲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蠢货……
拳头紧紧地握住,宋闻站在床尾很久,久到被子上的影子又拉长了很多,久到脚下升起寒意,他才挪动步子,转身又拿起了果盘里那颗没吃完的橘子。
“你等等,”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需要想想。”
“什么?”陆昊一直不太习惯宋闻这种跳跃式的,不着边际的沟通方式,皱紧了眉头。
“别吵,让我想想。”拿着橘子,宋闻出了门。
VIP病区的夜晚寂静得可怕,值班护士半个小时巡查一次,其余时间,长长的走廊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宋闻在6-66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慢慢吃着橘子。
拔掉陆昊的输液管?还是每天来提醒他死期将至?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转头望向窗外,小公园的夜灯昏暗,远不及院外商铺的明亮。一排药店泛着幽幽绿光,唯有一块淡粉色的招牌夹杂其中。
是那家蛋糕店。
“我怕他不给我资源,可他更怕我撂挑子不干。”
“因为我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健全的继承人。”
陆今安吊儿郎当的语气忽然灌满了宋闻的脑子。
握着橘子的手一紧,齿关慢慢咬紧。
拿出手机,解锁,他看了看自己最新收到的那条微信。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戳他肺管子,对方最忌讳什么,就说什么。”
将最后一瓣橘子送入口中,宋闻僵硬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回病房。
门被极其缓慢地推开,他看到病床上的陆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橘子吃完了,有答案了?”
“你刚才说我父亲什么?”
陆昊回想了一下,轻笑:“蠢,愚蠢,你们一家都是蠢人。”
床尾的空气最差,但宋闻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掐住输液管,对折。
“陆昊,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并且几度抑郁自杀,陆今安现在是你唯一的指望了,你想让他联姻,与岳家强强联合,然后开枝散叶,延续你的血脉?”
看着逐渐回血的软管,宋闻低声说道:“但现在你只能在梦里想想了。听好了,我是gay,也就是同性恋,我会睡了你的直男儿子,让他成为我索取欢愉的工具,联不了姻,生不了孩子,而你只能躺在这张病床上绝望地看着。”
“直到你死。”

第39章 喜欢吗?
商超注重“周末经济”,为了配合前端运营,后勤与管理层也顺势错峰调休,将原本的周末休息日改至周一、周二。
周一,夏末的风从窗子刮进来,已带了丝丝凉意。
陆今安一身正装,站在景致寥寥的小阳台上,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他理了理袖口,垂眸瞥了一眼腕表:九点十五分。
跨出阳台时,贺思翰已静候在一旁,臂弯里捧着一叠资料,封皮上“东湾项目”四个字用了宋体加粗,格外醒目。
陆今安接过资料,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他边走边问:“张北野到了吗?”
“到了,”贺思翰快步跟上,压低声音,“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略略迟疑,他又谨慎地补充:“所有董事也都到齐了,二爷半小时前就来了。”
陆今安脚步未顿,只侧首瞥了自家秘书一眼:“紧张?不过是工地起火事件的董事会问询而已,又不是要来罢免我。”
贺思翰依旧神色凝重:“二爷那边准备得很充分,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的。”
“独木不成林。”陆今安唇角牵起一丝冷淡的笑意,“我三叔外面那个小情儿怀了孕,孕检报告今早已经躺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我四姑的宝贝儿子,此刻已在境外赌场里被我的人‘招待’了三天,你说,他们现在还敢不敢轻易站队?”
“至于我那位好二叔,我倒要看看,这场戏他一个人怎么唱得下去。”
会议室的门被用力推开,陆今安笑容愈深,大步迈入,声朗气清:“今儿人齐,正好,开完会都别走,中午顺祥楼涮羊肉,我请客。”
他落座主位,目光徐徐扫过全场,将每一张面孔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随后才轻轻颔首,道:“开始吧。”
宋闻打算买瓶酒。
休息日,他在网吧里混迹了大半天,沁了一身的烟味和方便面的味道,却依旧没查明白该怎么才能强上别人。
网吧里光线昏暗,出门时,午后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在门口找了张长椅坐下,弯腰从地上拾起两片新鲜的落叶,一边一个,轻轻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叶脉的轮廓在日光下变得透明,宋闻仰头靠在椅背上,透过这层纤薄的屏障,望着影影绰绰的天空,小声嘟囔:“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网吧临着居住区,正值中午,居民往来频繁。
“爸爸,杏子熟啦!”
不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宋闻微微一动,一片叶子稍稍滑落,露出半只眼睛。
夏末正是杏子成熟的时节,绿化带里混种了不少果树,此时金灿灿的果实缀满了枝头,瞧着就让人欢喜。
“爸爸,我可以摘一颗吗?”
“爸爸,咱家的杏子熟了,我想摘给妈妈吃……”
记忆中稚嫩的声音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与眼前孩童的语调缓缓重叠。
恍惚间,宋闻仿佛又看见那个温柔的男人,笑着将他高高举起:“闻闻是自己想吃杏了吧,小馋猫。”
盖在眼上的叶片不知何时被渐渐浸湿。宋闻抬手,用力在脸颊上重重抹了一把,低声说道:
“缺什么德,父债子偿罢了。”
“看来只能把人灌醉了。”
宋闻在超市的酒架间来回踱步,目光掠过一个个玻璃瓶身,低声念着酒精度数:“38度,43度……”
“先生,需要帮您推荐一下吗?”见他转了近半小时仍犹豫不决,一位店员终于笑着迎了上来。
宋闻有些心虚,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有没有后劲特别大,喝完就能睡着的?”
“这样啊,”店员略一犹豫,带着宋闻走向主展区,“您可以试试这款53度的,”她从架子上取下白瓷瓶,“口感醇厚,即便醉了,第二天也不头疼。”
“茅台?”宋闻扫了一眼价签,眼皮跳了一下。
“久别重逢、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事,都值得开一瓶茅台。”店员笑盈盈地说道。
“洞房花烛……”宋闻耳根蓦地一热,随即脸色又渐渐发白,“还是算了。”
刷了牙,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宋闻提着两大袋食材,敲开了陆今安家的房门。
陆今安似乎也刚从外面回来,正站在玄关换鞋。他脚边同样放着一个购物袋,看起来颇有分量。
两个人大包小包都堆在玄关,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宋闻将自己手中的袋子放在了玄关柜的另一侧,袋口一敞,琳琅满目。
陆今安弯下腰,随手拿起一包放在最上面的盐水花生:“呦,余助理这是什么情况?”
宋闻埋头解鞋带,嘴里开始背词儿:“这些日子承蒙陆总关照,一直没机会表示谢意,恰逢休息,今天我给您做顿饭,以示感谢。”
“恰逢休息,以示感谢……”陆今安将文绉绉的词儿重复了一遍,“这话你从哪抄来的?”
宋闻身子一僵,依旧埋着头,将自己的鞋子摆正,也因此错过了陆今安眼中越积越重的冷意。
“就是那个意思,陆总您明白就行。”
他终于直起身体,看向陆今安,小心翼翼的试探:“陆总,今晚您有空吗?”
陆今安笑么滋儿地瞧着他,将他脸上每一寸不自然的僵硬都收入眼底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行啊,余助理出一次血可不容易,我没时间也得串出时间来。”
他汲着拖鞋懒洋洋地往客厅走,宋闻则勤勤恳恳地在后面收拾残局。先把自己买的两大袋东西放进了厨房,又返回来整理陆今安带回来的购物袋。
一拎袋子,好沉。
他下意识地朝袋内瞥了一眼。
锁链,粗的、细的;胶带,宽的、窄的;绳子,麻绳、尼龙绳。
宋闻伸手又从袋子里挑起一件东西,眼罩?
玄关有灯,冷白的光线自上垂落。如今却被缓缓阻隔,将宋闻笼进了一片阴影之中。
他抬起头,看到了身材高大的陆今安正垂下视线,唇边衔着烟,笑着问:“喜欢吗?”
“……喜欢什么?”
“袋子里的东西。”
宋闻沉默地将眼罩放回袋中,又低头看了一眼里面五花八门的“工具”,仰起脸问道:“是有什么东西要修理吗?”
“对,”陆今安像是表扬宋闻聪明似的,垂下的手随意地在他发丝上揉了一把,“是有东西要修理。”
吐出一口薄烟,他声音带着笑,眼神却深不见底:“放进我房间吧。”

宋闻做了四热两凉六个菜,色香味俱全。
厨房里,陆今安从后抵着人问:“不是不会做饭,只会煮鸡蛋吗?”
宋闻不穿增高鞋垫,身高有179公分,陆今安大概比他高了小十厘米。此时,他恰好能将新鲜出口的话,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送入宋闻的耳中。
耳廓被温热的气息拂得有些痒,宋闻不自然地用肩头蹭了一下,开始编瞎话:“我……现学的,跟着网上的教程。”
陆今安似乎真的信了,未再追问。他的一只手越过宋闻的腰侧撑在料理台上,微微躬身,偏过头来看他侧脸,语气随意地问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看个片儿?”
这话的尾音收得缓慢浪荡,让琢磨了一整天“下三路”的宋闻顿时想的偏了。
他脊背微微一僵,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不可言说的画面。
“……什么片子?”
宋闻没什么一心二用的本事,如今锅里的铲子已经静止了很久。
陆今安就着这个近乎环抱的姿势,握住了他拿着铲子的手,在锅里翻炒了两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专心点,余助理,菜要糊了。”
菜已上桌,陆今安那台巨大的可移动的电视也架在了餐桌对面。
屏幕上的画面静止着,正中央代表着暂停的三角符号压在一片暗红的血色上。
宋闻瞄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收敛心神,直奔主题。
他从购物袋里郑重地取出“犯罪工具”,放在了桌上。
“呦,茅台?”陆今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讥讽,他拿起白色瓷瓶,仔细端详标签,“宋闻,假酒可是会喝出人命的。”
宋闻立刻掏出精心保留的购物小票,指尖在那列数字上一滑,最后点在那个最高的金额上:“快两千块了,真的。”
陆今安看了一眼“肉疼”的已经躯体化的宋闻,又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瓷瓶,忽然笑了:“余助理,你知道人通常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打破自己的消费习惯,心甘情愿地大出血吗?”
边说,他边利落地拧开瓶盖,手腕一倾,清冽的液体稳稳落入宋闻面前的酒杯:“其一,有求于人;其二,发了不义之财;”瓶身微微一扬,瓶口悬在半空,男人似笑非笑地锁住宋闻,“这第三嘛,就是打算阴人上钩、图谋不轨的时候。”
陆今安敏锐地察觉到宋闻的身体瞬间僵硬,草,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小奸细”。
端起酒杯,他的目光望进镜片后的眼底:“说说看,余助理,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想……”让你喝点好的,毕竟是你第一次被…那啥。
后半截话被咽回了肚子里,宋闻的视线在餐桌上仓促一扫,落在那盘干炒牛河里的几片绿色配菜上,话锋硬生生一转:“我就是不想中午再吃菜叶子了,所以来和领导打个进步。”
今天的陆今安似乎格外好说话,竟没深究这不伦不类的理由。修长的手指在杯沿轻轻一叩:“既然是来打进步的,那余助理就先喝三个吧。”
一瓶茅台500ml,整好一斤。酒杯三钱三,三杯就是一两。而这一两,就意味着近两百块真金白银。
“酒是特意给您买的,我喝了浪费。”这话倒带了七分真,这瓶茅台本就是为灌醉陆今安准备的。
圈套如今已经下好,就等着兔子钻了。
宋闻看到陆今安那张异常英俊的脸上扯出一个常见的讥笑,随后手腕一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拿起遥控器对着屏幕随意一按。
“看片吧。”
电视屏幕亮起,画面切入一间阴冷的地下室。
石墙渗着水痕,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灰尘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一个男人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在木椅上,镜头扫过他苍白的脸,以及因为挣扎而磨破的手腕。
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受审的人猛地绷紧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额头青筋暴起,满面狰狞。
宋闻原本正在埋头扒饭,打算为一会儿的“体力活”补充能量。
陆今安轻声一啧,用两根手指杵着宋闻的脑门,让他抬头:“看电视。”
宋闻不怎么情愿,转过头问道:“一定要现在看吗?”
屏幕上,短暂的审讯画面已经结束,陆今安却将进度条拖回皮鞭最初落下的那一幕。
“看清楚,”陆今安取下宋闻的眼镜,随手用他衣角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回了他脸上,“这就是奸细的下场。”
陆今安有些无语。
屏幕上血肉横飞,鞭声呼啸,宋闻却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中间还不忘举杯劝酒:“领导,咱俩感情深,一口闷!”
宋闻这边一饮而尽,陆今安那边却只抿了一抿。
“深不了,”他端着架子,“咱俩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陆今安的唇形生得极好,此刻沾了酒,更添了一层薄薄的润泽,显得有些艳丽。
宋闻盯着看了几秒,心里无声地飘过一句:一会儿……可就不止上下级关系了,还是上面下面的关系。
正当道德败坏的奸细被抽得死去活来时,陆今安的电话响了。
屏幕上,来电显示闪烁着“亲爱的Daddy”。
陆今安蹙了一下眉,接通电话。
陆昊的声音立刻混在鞭挞皮肉的闷响中传了过来:“小陆总,”开口便是嘲讽,“听说你今天被董事会问询了?”
“嗯。”陆今安声音平淡。
“找出纵火的主使了吗?”
“还在查。”
“知道你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境地吗?”对面的声音故意停顿了几秒,打算营造出压抑的效果,“因为你身边,有奸细。”
闻言,陆今安心中一凛,视线下意识扫向正给自己倒酒的宋闻。
苍老的声音如同实质一般压在他的视线之上,随着他目光的转动,从听筒里传来:“就是,宋闻!”
陆今安握着遥控器的手指骤然收紧,呼吸沉了沉,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唯有声音在刻意压制下了一丝紧绷:“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的轻笑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与自得,仿佛早已掌控一切:“这世上只要我想知道,就不会有秘密,你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赶紧将他从你身边清理掉,”陆昊的声音冷硬起来,带着命令的口吻,“还有,绝不能轻饶了他背后的人。”
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电影已自动播放至下一段。
男女主人公并肩坐在长椅上,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一切都宁静而美好。
陆今安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惘然。他似乎也曾拥有过这样的时刻,树影间漏下的光点、嬉闹跑过的孩童、系在腕间晃晃悠悠的气球,还有那个总是目光温柔的清瘦青年。
辛辣的酒香萦绕在鼻尖,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晰的自嘲。谁都能看出宋闻是奸细,唯独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耍得团团转。
他抬手,再次将电影倒回了审讯奸细的那一段。目光扫过屏幕上捆绑手臂的粗糙麻绳,又瞥了一眼墙角那只装着“修理工具”的购物袋。
最终,他端起酒杯,垂下眼睑,侧脸在屏幕光线的切割下,显出罕见的寥落。
“宋宋,你懂得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吗?”
抹了足有三斤美白霜的陆今安早已不复当初的黑红,如今又恢复了白皙俊朗。平日中,他常假笑、嗔怒、讥讽,却从未像眼下这般,流露出近乎脆落的寡欢。
宋闻杯中的酒液随着心跳轻轻一晃。他望着陆今安低垂的睫毛,轻声问:“你怎么了?”
方才还抿着酒强调“只是普通上下级”的陆今安,此刻抬起眼,那双总是盛着锐利或戏谑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薄雾,带着卸下所有伪装后的疲惫与淡淡的恳求,望进宋闻的眼里。
“人生总有不得已之时,”他声音低沉,几乎融进电影背景音里的哀鸣,“我今晚……想一醉方休,宋宋,你会陪我吗?”
贼贵的茅台又晃撒了半杯,“陪。”宋闻几乎脱口而出。
他,求之不得。
把陆今安喝趴下绝非易事。
宋闻事先吞了两粒解酒丸,加之早年在夜店卖酒练出的海量,硬是耗光了一瓶茅台又开了一瓶干红,才终于将人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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