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也对, 圣堂拆了, 你是无业游民了。”诺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水镜上, 刚刚没注意到门边的埃利斯, “别担心, 我就是对魔素的运用还不太熟练, 能喂我一口吗?抽不出手。”
埃利斯拿个勺子拿得战战兢兢,等诺亚处理完头等大事关掉水镜,第一时间抬手给埃利斯看。
吸收空气中的魔素重新凝实身体后,指尖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穆尔用手肘推了一下诺亚:“看,他好得很,不用担心。”
“确实,我现在是你们所有人里血条最厚的那个了。”后者摊手,耸了耸肩。
埃利斯还是不放心:“殿下的身体已经是魔素做的了,还需要吃饭吗?是不是……”
“啊不用多想,我只是比较喜欢做人的感觉。”
埃利斯无处可去,被老老实实拎到了王宫里住着。
拆掉的圣堂要改建成什么,诺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他甚至为此特意抓着几个大忙人来开会,威妮弗雷德率先发表不靠谱的建议:“那还用想?建新圣堂啊,把你的雕像往里面一摆,全国供奉!”
穆尔:“什么,他的雕像放主位,我们几个的充当天使像排两排吗?”
埃利斯在旁边听了个懵。
那他要去当主教!
“好好好,然后等我想退休了再从异世界抓个人,这位勇者将为了反抗我来王宫进行一场精彩绝伦的刺杀,”诺亚讲到“刺杀”两个字就被诺兰狠狠瞪了,缩着脖子继续发言,“我的神像会被推倒、粉碎……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
世界的循环被他思考透彻了。
于是为了打破循环,诺兰果断拒绝了这个提案:“有请下一位。”
唐冬是他们中间为数不多放松后还能讲出正经话的人:“重建也是王室出钱吧?那肯定要建个能回本的。”
威妮跟得最快:“小冬说得太对了。”
诺兰回忆了下报表上砸毁圣堂花掉的费用和预测的间接经济损失,心疼地揪了揪袖子:“是要赚回来,什么行业最能挣钱啊?”
穆尔:“教育!必定是教育行业!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魔法补习班吗?”
威妮:“旅行社!一人一次净赚五十银币起步!”
格兰特没忍住,在主人面前口吐人言:“饭馆。”
比起前面两个,他朴实无华。
劳埃德已经在旁边偷听很久了,沙发后冒出了恶魔的山羊角角尖:“搞点桌游?这个世界都没普及飞行棋。”
“不想谈游戏,桌游也不行,谈游戏头疼,”诺亚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打开面板,“背着我偷偷把TE解锁了大半,这个游戏我是半点玩不下去了。”
在面板被奥斯本断掉的那段时间里,好几个角色解锁了TE却没有系统提示音和花里胡哨的结尾词,让强迫症收集玩家很受伤。
诺亚翻了翻,看到穆尔的插画是在龙骨祭坛,伯莱妮的插画在圣堂门口的街道上,自己和诺兰的插画同步到了神殿。
他感叹道:“还好,还剩几个,不然我心要碎了。”
诺兰凑过来,她看不到面板,只能抓着诺亚给她描述。
靠着想象力脑补出了一张唯美的对望图后,她隐约懂了收集图片的快乐。
“所以说到底要建个什么东西啊?”
诺亚禁止他们再过度想象:“东方风格的餐馆吧,就这么说定了,厨师如果办不到的话派个船队去唐冬老家取取经……问我也行,我会番茄炒蛋。”
他有点想吃番茄炒蛋了。
“唐冬的老家和我们这里隔着一片大海呢,”诺兰已经能使用一些王兄原本世界的词汇了,“算是没解锁的新地图?”
“对。”诺亚揉揉她的脑袋,“我在另一个世界住在和那里差不多的地方。”
“我知道的,你现在有和小冬一样的发色瞳色,跟我不一样了。”
“一样的,我们还是兄妹。”
为了庆祝自己出关,诺亚决定晚上放个“烟花”,诚邀朋友陪他一起去钟楼观赏。
“没办法,这个世界没有烟花,我只好下个流星雨意思意思。”诺亚的口气不像下流星雨,像下了碗面。
穆尔敷衍地给他鼓掌:“当神就是好啊,什么时候我也想当当。”
“哦?你希望自己灵魂上开点花?”
这个诺亚倒是没瞎说,他的花丝到现在还在。
埃利斯沉默了一整天,别人说的话却都一字不差收进了耳朵里,傍晚去钟楼时,他紧跟在诺亚身后,时不时就瞟过去一眼。
即使不回头,他的小动作瞒不过神的眼睛,诺亚在走到顶楼前转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单独去了倒数第二层的平台。
他没有一上来就问“你看我干什么?”,而是说:“我觉得你有这件事的知情权。”
“奥斯本的外貌和你非常像。”
白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睛。
埃利斯曾说过,他被接到圣堂经过治疗后瞳色就变成了银色。
圣子和圣女的be线是一个乍一看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失踪结局,有人说他们是受不了战争的残酷逃走了,可诺亚结合起与奥斯本谈话,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愿意再付出爱的奥斯本一直在找继承人,没有更优选择的情况下,他挑中的人就是圣子和圣女。
他将猜测全盘告诉了埃利斯,埃利斯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点点头:“这样……可我不行的,我没办法对人类负责。”
他从小被主教从家里抱出来,无论是父母还是神官都建立不起一点感情羁绊,这样的他成为庇护神,人类只能走向更差劲的结局。
殿下确实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是啊,所以以后不会有为难人的‘选择继承人’环节出现了,”诺亚故作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栏杆上,“我死去之后,这个世界不会再存在干扰人命运的神了。”
“什么?!”
埃利斯猛地抓住诺亚的肩,把他逼退了一步。
“……没事的,你太紧张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老是受伤出事,身边的人都应激了,“神的身份没问题,是我在拿回的面板上找到了个新出现的按键。”
“‘结束游戏’。”
并非退出,而是结束。
游戏的操作系统是凌驾于“魔法世界”之上的,可以被神干扰,但不会消失,神、皇子、魔法师……这些东西再厉害也只是一部作品中的角色,能用几个指令轻松抹杀。
诺亚只觉得他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不需要恒长的寿命,和家人一起走过几十个年岁、最终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用不着其他人记得我是什么庇护神,更不会给自己建圣堂,来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都和外人无关,危机结束,我要继续当我的普通人了。”
这始终是他自己的故事。
“所以呢,你也不用因为我成为了什么神就不敢说话、不敢凑近、看都要偷偷地,”诺亚温声安抚道,“不做神的圣子,你还是埃利斯。”
埃利斯长得白,脸红总是特别明显。
“可以不做圣子了吗?”
“可以,我这个神说的。”
如果没被选中,他就不会在那么小的年纪离开家,将所有信任交付给一个远在天堂的神。
乔宴给房间贴上海报的时候也怀抱着相同的感情,只要想着双子那样的角色真实存在,他的孤独就能缓解少许。
现在他们都没有了把希望寄托给虚妄的必要,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日子还很长。
系统提示音跳了出来。
【恭喜玩家达成圣子埃利斯TE线结局——得偿所愿】
“我让流星雨晚点掉下来,我们赶紧上楼和其他人汇合?”
诺亚指了指夜空。
埃利斯终于露出笑容:“好。”
这是他们聚在一起过的第六个新年。
之前每次都第一个到房间筹备食材的诺亚怎么也料想不到, 他会有因为晚到被关在门外的一天。
“迟了那么久,你真的是去买花吗?”
面对门缝后伯莱妮的正义审视,诺亚摸着不存在的良心:“真的, 冬天鲜花价格贵,诺兰让我去找布艺假花说能摆一整年,做这个的店少, 难找。”
他特意举起左手的假花束晃了两下, 是黄玫瑰。
伯莱妮坚持没放人。
“那你右手牵了个什么?买花顺便拐回来的小孩?”
房间内外的光线相差太大, 从伯莱妮的角度只能看到诺亚的右手不自然地上抬, 隐入黑暗的手腕部分被一只小小的手紧抓着。
细想,眼前的场景其实还挺恐怖的,但她清楚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欺负到殿下头上的亡灵族了。
在别人口中惨遭“拐卖”的孩子听懂了红发姐姐话里的意思, 害怕地往诺亚身后缩了缩。
他看起来不讨厌黑暗, 反而不喜欢伯莱妮身后那个温暖明亮的环境。
诺亚护着他躲在自己身后:“我拐小孩干什么,吃吗,快让我进去外面冷死了。”
伯莱妮:“别试图糊弄我,你现在可以不用感知温度的, 不讲清楚小孩到底是哪来的我绝对不会让你……”
“哥哥,要不我去孤儿院吧?”
孩子胆怯软糯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他极不情愿地松开诺亚的手腕:“打扰你们不太好。”
“我可没教过你孤儿院三个字, 你从哪来学来的, ”诺亚被他的话搞得又好气又好笑, “没家人照顾的小朋友才要去那里, 知道了吗伊桑?”
孩子的名字叫伊桑。
诺亚轻拽着他走出阴影, 伯莱妮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就震惊得脑袋发懵, 这会儿看清他的脸, 急急让开一条进房间的道。
多了个小孩子, 几瓶酒都被撤到一边。
诺兰告诉伊桑可以坐在软垫上,顺手把格兰特充当玩偶塞进了他怀里:“好瘦啊,养养能胖一点吗?”
格兰特不安分地按着小孩的肩绕到他身后往上爬,最终将下巴搁在伊桑的脑袋上蹭了蹭。
“胖不了,他的身体也是我拿魔素做的,”诺亚以为剩下的人会在他出门的时候准备好茶点,没想到除了艾伯特和唐冬泡的茶,剩下的都是一团糟,只好亲自动手,“但你可以把他养得爱吃一点,算是个心理安慰?”
黑龙漂浮起几个樱桃送到伊桑面前,埃利斯把第一份千层蛋糕端了过来。
重新把伊桑切出来这件事,诺亚考虑了很久。
有了神位,他的灵魂不会再受到维度压制,性格日渐丰满、接近原本的模样,伊桑回到他身上的灵魂虽然不会消失,但也会在融合中失去作用,化成普通的一部分。
他不接受这个结果。
“记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由我帮他记着发生过什么了,”将果仁和蜂蜜作为最后两样配料撒在蛋糕上,诺亚擦干净手,“塑造一段新的记忆没什么不好,你们说呢?”
没有人回答他。
诺亚疑惑地回头,发现他们都已经围到伊桑身边去了。
诺亚:“……”真是越混地位越低。
“再讨厌的人小时候都有可爱的一面啊,”伯莱妮看着伊桑没有一点疤痕的手,犹豫道,“他以后还能握刀吗?”
艾伯特难得态度强硬:“他不用再握刀了!我们应该问他想怎么什么,然后提供支持。”
“爱好是要从小培养的嘛,”唐冬期待地搓手,“小朋友,有没有兴趣跟着姐姐学画画呀?”
在门外还能轻松读懂空气的孩子这会儿开始装傻了,低着头一副什么都听不明白的样子。
穆尔躺在沙发上,拿书挡脸,声音闷闷的:“我只关心他是不是要再上一次学,真幸福。”
威妮弗雷德从角落里掏出两个盒子:“别说了,赢家才能拥有伊桑的教育权,各位赶紧来一决胜负吧。”
劳埃德:“我也可以参与进来吗?”
威妮弗雷德:“破坏游戏平衡的玩家不配触碰高贵的飞行棋骰子,建议你自行离场。”
两副飞行棋,从小玩到大。
诺亚恼了,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让开,破坏平衡的玩家来了,我看你们谁敢叫我退场。”
他也就是说说,不会真为了个投个六滥用权能。
于是较量的结果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艾伯特最终荣获第一名,比赛前想得一套一套的,赢了反而讲不清要干什么,还是只能求助地看向诺亚。
“顺其自然呗,他真要找唐冬学画画你还能反对吗?”诺亚又骰了三次骰子,三个一,“恭喜你,替他挣到了一份自由。”
“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罢了,下一个项目在哪?”倒数第二名的威妮急于在下一个比赛里证明自己。
埃利斯发现伊桑好奇地朝他手上看过来,果断扔掉扑克牌:“算了吧,换个活动。”
“换什么?”
“……讲故事?”
“王兄他很在行这个!”诺兰将伊桑一把捞到自己身边,两个人挪得离诺亚近了点儿,“小美人鱼和白雪公主讲过了,你今天讲什么?”
诺亚叫穆尔熄掉灯,点了个蜡烛摆在桌子中间。
“有没有火柴?来个火柴谢谢……欸,穆尔为什么你会随身带易燃物品?晚点你再跟我解释。”
诺亚划亮了第一根火柴:“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叫卖火柴的小……男孩。”
“神的生日,是奥斯本帝国的新年,好吧我懒得替帝国起一个新名字了,在新年夜,一个可怜的小男孩走在街上,他没有一件防寒的衣物,拖鞋也在过马路时跑丢了,只好光着脚缓慢地往人多的方向走。”
“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围兜里的几盒火柴,‘卖火柴,谁要买火柴?’,男孩在寒冷的冬夜哆哆嗦嗦地喊着。”
“好可怜,精灵会在冬日来临时巡逻森林,保证每一只松鼠不被冻僵,”艾伯特皱着眉紧握双手,“帝国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诺兰:“不要污蔑帝国的治理,国王在这里坐着呢。”
艾伯特:“对不起——”
诺亚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一整天了,没人买她一根火柴,街边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小男孩闻到了一阵烤鸭的香味……”
木耳:“不是烤鹅?”
糯鸭:“就要烤鸭。”
小伊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诺亚故事里的主角感同身受,缩进了诺兰怀里,诺兰轻拍了拍孩子的背。
“他太饿了,又不敢回家告诉父亲自己没卖出去一根火柴,怕被打,只好在一座房子的墙边蜷缩着坐了下来,手脚好像更冷了,他实在忍不住,划亮了一根火柴。”
“一点点火光带来的温暖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好的,男孩看着火柴,好像看到了柔软的地毯和温暖的火炉,他感觉到了曾未有过的幸福,只可惜他刚想把手脚伸到火炉边温暖一下,火柴就熄灭了。”
埃利斯抱着膝盖,难过地瘪着嘴。
诺亚吹掉了手上的火柴,划亮第二根:“男孩赶紧划亮了第二根火柴,这一次,火光为他带来了一桌精致的宴席,银质的餐盘和刀叉上是香气四溢的食物,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那只烤鸭,烤鸭主动从盘子里跳出来,走向男孩。”
格兰特馋了。
他决定等派对结束了去搞只烤鸭。
“可惜,男孩没有吃到烤鸭,第二根火柴又熄灭了,他身边只有一面冰冷的墙,”诺亚吹灭第二根蜡烛,“他带着无奈擦着了第三根火柴,这回男孩看见了一颗挂满晶石、星星的香柏树。”
“他只在商店挂着的画框和别人家的院子里见过,装饰在最上方的星星摇摇欲坠,过世的祖母说星星要掉下来时,就是有一个地上的生灵要到神身边去了。”
诺兰猜到了结局,抱紧伊桑,在他耳边说“没事的,那不是你”,心里微微责怪王兄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这根火柴照样熄灭,男孩不愿意再看着美好的希望消失,他一次性点亮了全部的火柴,希望它们能烧得久一点,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穆尔:“他奶奶?”
诺亚:“不,那是帝国的王子。”
“王子刚想来买点火柴小男孩就把火柴一把点光了,他觉得这件事情很离谱,为了补偿自己的损失,他把男孩带回王宫养着了,于是在这个新年夜,男孩坐在火炉边吃着烤鸭,床边就是香柏树。”
神说,火炉、烤鸭、香柏树都会有的。
一群人玩到深夜才去休息,伯莱妮离开房间前和诺亚开玩笑:“我早上真以为你捡了谁家不要的孩子回来呢,当然,王宫肯定是养得起多一副刀叉的。”
诺亚往后看了一眼:“不会的。”
伊桑现在的身高太矮,够不着台面,诺兰把他抱到了大理石高台上坐着,拿了块布有模有样地帮忙清理盘子。
“我记着呢,就捡他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装东西把手划开了,感觉被学习的氛围换了个脑子(恼)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某日, 劳埃德被诺亚单独叫进了书房,他看着主人端坐在单人沙发上,打了个寒战:“什么?”
“从契约角度看, 你现在不是我的下属,是撒旦和萨麦尔的下属。”诺亚比了个“一刀两断”的手势,“为了美好的未来, 得让你和地狱的关系, ‘咔嚓’。”
劳埃德:“咔嚓?”
诺亚:“咔嚓!”
神位带来的变化有很多, 比如说在透明花朵完成生长好的那一刻, 劳埃德小心收起的羊皮纸契约烧掉了,种族隔阂不允许神有一个恶魔仆从,珍藏于心脏的另一半灵魂回到了诺亚身上。
那半灵魂很干净, 是没被任何人干扰伤害过的样子。
当初签下的契约是一笔长期业绩, 少了它,劳埃德又得为恶魔的交易发愁。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罪人能被他发现并惩治,诺亚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向萨麦尔“辞职”。
两个人趁着空闲跑了次地狱。
地狱还是老样子,只要有恶魂往下跳, 油锅的热度就永远也不会降低,诺亚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紧张和生疏, 仗着这里就撒旦算个威胁, 大着胆子往愤怒恶魔的宫殿跑。
“贵客。”
上一次他们对话刻意讨好对方的还是诺亚, 这回用敬称的成了萨麦尔。
他的态度一如往常, 唯一略显不同的就是今天特别——生气, 宫殿里一片乱糟糟的, 十来个低级恶魔一起“整理”档案整理得颠三倒四。
诺亚没进门就听到愤怒在骂这帮手下是“废物”了。
得知诺亚来竟然是为了让劳埃德脱离地狱, 他想都不想直接去请撒旦了, 说以自己的身份做不了主。
而劳埃德则在愤怒恶魔离开的时候悄悄和诺亚耳语:“我看他几次把完不成任务的小恶魔丢走过, 这话一定是用来拖您的。”
诺亚眨了下左眼:“我懂。”
他今天没别的安排,不介意和脾气古怪的家伙们磨上一会儿。
趁着宫殿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他干脆坐到了愤怒专属的宝座上,等萨麦尔带着撒旦姗姗来迟瞧见位子被人占了,气得差点召出武器杀过去,怒火闷在胸口提不上来又被撒旦按住,只好退到边上继续找低级恶魔撒气。
撒旦毫不介意仰视坐在上方的诺亚,甚至微笑着朝他行了个绅士礼:“听说您来是想带走我这里的一个恶魔?”
感觉到地狱之主那令恶魔心底发毛的目光投过来,劳埃德想往诺亚的方向挪挪,结果萨麦尔猛地一个回头怒视,他不敢乱动了。
好低的气压。
“是,”诺亚撑着脑袋,指尖点着扶手,“直说吧,你打算怎么为难我?”
“怎么能说是为难这么难听呢?您杀了奥斯本,我说谢谢还来不及,”撒旦越是笑,越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只是天生属于地狱的恶魔想要离开,一点小小的考验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他一个响指,宫殿中央出现了一面水镜,与诺亚的水镜不同,上面有一圈黑紫色的边框。
其中幻化出的光景是……
“那如果不止我呢?”
“如果,拥有干扰人类命运权能的恶魔出手呢?”
蝙蝠停在疯癫的魔法师肩头,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听见面前的王女恍惚地开口:“我答应你,只要能救王兄……”
少女的意识似乎还在挣扎,她逃开和魔法师的对视,低下头去看怀里那人与自己有九分相像的脸,“诺亚”脸上刺目的血迹勉强拉缓了她的语速,但也仅是杯水车薪。
劳埃德的脑海中“嗡”地响了一声,他认出了身处的场景,蝙蝠张开嘴叫了两声,并没能引起人类的注意。
他跳了下来,化作人形阻止诺兰将话讲完:“我不同意!”
“穆尔”:“?”
“诺兰”:“呜……”
“不是、我们不是提前说好了吗?”魔法师不明白恶魔突然毁约的理由,激动地伸手要扶他的肩。
“你别乱说!”劳埃德一把将人推开,踉跄着往后两步,“我坚持了五六年的日行一善,恶魔在做神在看,你不要诋毁我!”
他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留下魔法师一人头顶冒出第二个大写的问号。
劳埃德觉得这不像试炼,像一场审判。
他在到处是灾祸的世界上空飞行,城镇、森林中因倒塌扬起的灰尘和交战擦出的火星比比皆是,能让局面乱到这个地步,恶魔坚持不懈的挑拨功不可没。
以前劳埃德仗着种族优势认为他什么困难都解决得了,真将满目疮痍的世界丢出来他才知道畏惧,好在试炼者清楚这大概是撒旦创造的幻境,肯定竭力还原了真实情况,一个人办不到的事他还能去找别人帮忙。
飞至王城边缘,和森林的交界处,劳埃德看到了精灵族的弗洛娜女王和“威妮弗雷德”正在交谈。
两人靠得很近,周围有士兵守护,他没贸然飞下去,而是选择了先隐身听听谈话内容。
女王没有参加战争,声音却意外地疲惫:“听说你是被人鱼皇派来的?她可真狠得下心。”
“狠心吗?我又不是她的女儿,我只是被选中的继位者而已。”
“威妮”比劳埃德认识的那条鱼清瘦很多,眼神更尖锐:“我选择不了命运,也责怪不了掌权者,只好厌恶战争。”
“不说我,女王您好像把自己的继承人锁起来了吧?”
“是,我没办法和人鱼皇一样,艾伯特那孩子……”弗洛娜明显不愿提这件事,硬生生扯开了话题,“你派的人靠谱吗,王城肯定有人守卫,那么瘦弱的孩子能成功刺杀国王兄妹?”
“威妮”不带任何犹豫:“能的。”
“‘伊桑’可是人鱼族最好的刀。”
劳埃德听不下去,只好试着找别人,他在王城转了一圈,成功找到了抱着包袱准备逃走的“唐冬”。
逃亡中的乐师顾不上优雅,她的一只鞋断掉了鞋跟,脚磨破了,看到化成贵族模样的劳埃德不迎上去求助反而急着躲开。
骑士、贵族都不愿意效忠霍华德王室了,连带着她这个皇家乐师也被抛弃,抛弃还算好的,就怕被连累引来杀身之祸。
“求求你……我身上的笔和乐器不值几个钱的,放我走吧。”
劳埃德尽量释放了善意,还是没能留住“唐冬”。
不过他从乐师口中得知圣堂的情况也不太妙,逃的逃散的散,那些想求神官收留的难民希望落了空。
他赶到圣堂,遇见了珍妮。
“人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圣子大人出手就好了,”她虔诚地祈祷着,只让劳埃德觉得有病,“庇护神深爱着他的子民,永远。”
劳埃德和她说不了话,只好垂头丧气地返航。
他化作蝙蝠飞起,与杀红了眼的黑龙擦肩而过。
回到“威妮”身边,她和弗洛娜女王的话题已经跳到了新地方。
“龙族派出的帮手真好用,省了我们不少事。”
“确实,不过个别大人物还是要费点心思。”
“你说伯莱妮.波文?”
“对,她是个大麻烦,堪称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把她……”
“还叫你们人鱼族那个杀手去行么?虽然没杀掉国王,但他竟然也真能除掉诺亚.霍华德。”
“没问题,人鱼族对他的养育之恩,他不会不报的。”
劳埃德偷听到消息,决定今晚跟着“伊桑”去找“伯莱妮”,他印象中波文将军是个极可靠的人,最有可能愿意帮他。
是夜,黑影离开人鱼族和精灵族驻扎的领地,一只蝙蝠尾随他飞出。
劳埃德想了一百种劝架的方法,伯莱妮和伊桑一遇到彼此就容易起摩擦,大家或多或少都劝过几句,他有信心能让两人放下武器。
可他没料到,这场刺杀结束得那么快。
“伯莱妮”一直站在窗边,和“伊桑”撞了个正着。
她的状态很奇怪,几夜未睡,依然兴奋得厉害。
骑士的正统剑术被这个姑娘练到了巅峰,“伯莱妮”用“伊桑”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拔剑、举剑、用力挥下,斩掉刺客的头颅。
她借着月色看清了刺客露出的半张面容,是人类,她杀了一个人类。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伯莱妮”喃喃着。
她在母亲的劝导下为了王室双子成为守护正义的骑士,长大又发现两人是不值得效忠的暴君,习惯了一条路走到黑,她这下彻底糊涂了,想不明白这个骑士到底要为谁而当。
“要不,算了吧?”
“把挥剑的手砍掉吧。”
劳埃德回到了王宫。
他找到了白天的房间,发现“诺兰”还坐在那里,抱着尸体不肯放手。
“穆尔”不知道是暂时离开还是找别的恶魔帮忙去了,反正劳埃德觉得疯成那样显然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他要在魔法师还没回来前实践刚刚想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