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胎动!?
不会是错觉吧?
卞清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用手捂住肚皮,等了半晌, 手底下的肚子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他舒了口气,把手松开浑身一轻就要往床上摔下去。
此刻,他却又察觉到了不对。
他的肚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颤颤巍巍凸出来了一小块,和他打招呼似的还左右动了动, 然后不紧不慢缩了回去。
一口气没喘过来的卞清涟脸色大变, 倒不是说害怕, 只是这种感觉实在新奇, 虽然怀孕四五个月了, 但是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小孩是一回事, 亲眼看到它的手脚在活动是另一回事。
他手都有点抖, 深呼吸几下, 才虚弱无力地把身上的被子挑开, 缓缓走出了房间。
没错,他俩还是分房睡,这就导致了他现在还要出房间才能和雷长胜分享这个大消息。
于是他毫不留情上了雷长胜的床,使劲儿把人摇醒,在这个过程中,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他激荡的情绪,又动动手脚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的动作便一顿,此时,雷长胜醒了过来问他怎么回事,他便一脸呆滞地如实说了。
“我——肚子,动了。”
“……动了?”雷长胜一时没反应过来卞清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复读机似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是大惊。
“动了!”
二位新手父亲当然是做过功课的,目前胎动虽说有些早了,但是徐医生也说过,男性怀孕和女性终归是不一样的,现在胎儿发育缓慢,却有了胎动,侧面也说明胎儿非常健康。
但是雷长胜没有亲眼见到,卞清涟倒是感受到了好几回,只是一直恍惚着,再加上雷长胜说想要摸一摸,最好能拍个视频留念,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个奇怪的场景。
卞清涟不自在地动了动,雷长胜的大手覆在他的肚子上,传来格外灼人的触感,他垂首看着,粗糙的手在他肚皮上一动不动地停着,和一旁自己纤细的手不同,粗大的指节和因为紧张绷起的青筋,还有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厚茧……都叫他连着心里一并连着肚子发痒起来。
他这边在走神,雷长胜却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卞清涟肚子上,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是因为一大早刚起来,小孩儿很兴奋,在两位父亲的目光下再次活泼地翻了个身。
一时间没人说话,沉默几秒后,雷长胜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声音都在抖:“你、你疼吗?这样……这样,肚子会疼吗?”
卞清涟愣了愣,抬眼看去,这个男人的脸上已经半点看不出刚才的期待喜悦,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反倒是刚刚深陷在自己思绪里的卞清涟噗嗤一声笑起来:“这点力气,疼还不至于。”
虽然看起来骇人了些,但是卞清涟确实不觉得疼,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很乖,动作也慢吞吞的,力气又小,在肚子里伸懒腰对他的肚子也不是多大的压力。
而且他对这个孩子的感官很不错,他了解过孕期的各种不适反应,原本心里惴惴的,现在却除了嗜睡并无其他反应。
只不过孕晚期会出现的浮肿和抽筋还是逃不过,并且已经初现端倪。
卞清涟等雷长胜检查过相机里的视频,二人才去洗漱,没多久就一起下去吃早饭。
只不过下楼梯的时候,卞清涟膝盖一痛,被眼疾手快的雷长胜捞进怀里,这才免了他摔下楼的灾难。
“小心点。”雷长胜蹙着眉,语气冷硬却不掩担心。
卞清涟不甚在意地应下,他走到门口望了望天,忧愁地叹了口气。
现在已过了中秋,天渐渐凉了下来,卞清涟虽然很喜欢踩落在地上的枯叶,但他并不喜欢秋天。
今年气温比往常高些,雨下得也少了,只是现在的天阴沉沉的,如今看来,倒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要来了,今后的天气,只会越来越冷。
他身后的雷长胜疑惑:“不饿么,快来吃饭,大早上的叹什么气。”
原本因为胎动兴致高昂的卞清涟此刻变了一副恹恹的模样,慢吞吞走到沙发边捞起自己平时看电视盖的小毯子裹在身上,这才挪到餐桌旁坐下,往嘴里送着炖得软烂的骨头粥。
“你怎么了,冷?”雷长胜一边问一边示意王妈去关上门窗,他总觉得刚刚看过天之后这人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就白了下去。
“……嗯。”卞清涟放下手里喝了小半的粥,低沉着语气。
此刻,已经有隐隐的疼痛从双腿和腰间传来,卞清涟感受到熟悉的疼痛眉心微敛,他的秋冬一向都不好过,虽说并不严重,但日日夜夜持续的折磨,换了谁也受不了。
他的病不算严重,本来身体不会对温度变化如此敏感,估计是今早受了凉,这才显现出症状来。
雷长胜虽觉得他有些不对,但下一刻便被卞清涟转移了话题。
“对了,最近买的那些家具差不多到齐了,咱们去婴儿房看看吧?”
卞清涟一直都闲得慌,所以给自己找了装修婴儿房的差事后很是上心,他已经有些显怀了,不想出门,便把一天大半时间都花在了购物软件上,他不差钱全都按贵的搜,看上了不管有没有重复的,全买回来,挑挑拣拣把差一些的退回去,只留下合心意的。
于是断断续续一个月下来,原本被搬空的婴儿房就被填满了。
只是东西放进去了,还没收拾好,于是卞清涟拉着雷长胜兴致勃勃进了乱糟糟的婴儿房,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然后就败在了婴儿床的拼接上。
卞清涟买的是木制的小床,他仔细研究过说明书,还有教程视频,觉得就像拼积木一样简单又有趣,因此拒绝了送货员询问要不要帮忙组装好的询问,打算自己玩消磨时间……啊不是,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尽一份力。
只是那几根木头他就分不清该放在哪儿,拿锤子敲钉子的时候更是险些砸到自己的手,他毕竟没做过这些活计,只好含恨退居二线。
被赶到一旁看着的雷长胜叹了口气,接手了这项工作,卞清涟旁观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跑去摆弄其他家具。
只是疼痛慢慢侵入骨髓,卞清涟连坐也要坐不住,他也不是逞强的性子,便打算起身回房间躺会儿,盘算着一会儿问一下徐医生有没有可以吃的止疼药,起身的时候一个没稳住,趔趄一下,撞到了摆在一旁的柜子。
雷长胜正在敲敲打打,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猛地转头,瞳孔紧缩。
卞清涟摔在倒下的柜子旁,脸色惨白,额上渗出了冷汗,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手里的锤子被扔在一旁,雷长胜立即叫来新雇的司机,雷厉风行带着卞清涟去了医院,在路上就打电话给徐医生,下了车抱着卞清涟就去了之前花了钱一直空置的VIP病房。
期间卞清涟一直试图阻止,但是一来摔倒了让他疼痛加剧说话吃力,二来检查一下孩子和自己的状况也安心,便窝在男人怀里不吭声了。
没多久,徐医生就来了,他脸色沉静,似乎对现在的场面早有预料,一言不发就塞了几张体检报告单给雷长胜。
原本火急火燎的男人按捺住焦急的心情,耐着性子看下来,最后可疑地沉默了。
……一个人的身上真的可以有这么多病吗??
但不多。
他在几个月之前看过卞清涟的体检报告,徐医生也提醒过注意卞清涟的身体,免疫力不够强容易生病, 胃病什么的也都要好好养着,他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结果看着眼前详细的体检报告,雷长胜还是一时说不出话。
“现在天凉了, 要注意保暖, 卞先生的风湿不算严重, 受到刺激才会发作, 之前也是一直不注意,现在才会这么疼。”徐医生语气平静,好好叮嘱一番后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雷长胜大为震撼, 他父母那个年纪的身体可能都比眼前这个青年的要硬朗不少, 年纪轻轻的竟然会得风湿这种病。
想到这里又忧愁地叹了口气,看来给卞清涟养身体的计划是任重道远。
雷长胜去买了辆轮椅,把卞清涟抱上去,再用毯子围住他的腰, 这才推着人往外走。
看着自己宛如残废老年人的形象,再看看那条花色复古的毛毯, 卞清涟神情复杂地闭上了眼, 对于自己狼狈的样子眼不见为净。
握在手里的手机抖了抖, 卞清涟低下头查看消息。
是之前雷长胜介绍的“侦探”, 要卞清涟说的话, 还是狗仔比较符合这个工作。
辛荔最近回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 而且为了更加隐蔽地完成任务, 抓住虞博的小把柄, 卞清涟接过了和狗仔联系的工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给虞家添堵,他可是乐见其成。
虞博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这个狗仔也是蹲了大半个月才拍到一张勉强清晰的正面照。
是虞博揽着一个小男孩接吻的照片。
卞清涟嫌恶地皱皱眉,只觉得一直没有过的孕吐都要被恶心出来了,退出图片,给狗仔发了个红包,让他继续盯着,然后伸手搂住雷长胜的脖子,顺从地被抱上了车。
司机在前面开车,中间的挡板升起,后面两人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再说,雷长胜找来的狗仔,他当然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进度。
“只拍到虞博和一个男孩儿的亲密照。”
这样的进展太慢了,辛荔家人的线索还没有消息,不过人的安危倒是不需要太担心,他可不认为区区一个虞家敢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儿,最多是用了点小手段把人支开了,辛荔联系不上他们多半是虞家在她手机上做的手脚,现在只需要等。
等到更多的证据,才能把浑水搅得更乱。
不过在正式对上之前……卞清涟笑了笑,随手把照片和虞雯的手机号一并发给万卉,麻烦她把照片发给号码的主人。
最近万卉还在中国待着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所以为了方便办了中国的手机号,反正之后就用不到了,干脆帮他个忙,给他亲爱的继母送一点小礼物好了。
他心情不错地闭上眼,身边的雷长胜帮他掖了掖毯子,对于刚刚在使坏的卞清涟,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随即陷入了深思……
到底为什么,卞清涟会对虞家有如此强烈的厌恶和憎恨呢……是遭受了什么吗?
卞清涟只是简单和他提过,夏明军确实是个吃软饭的人渣,骗了卞清涟的母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插足了别人的婚姻,虞雯作为受害者不喜卞清涟这个私生子也情有可原,但是如果是虐待了卞清涟的话,作为一个没有办法选择出生的孩子,这绝对是悲惨的无妄之灾。
而且再怎么样,出于卞清涟的丈夫这个身份,他很难对虞家再有好印象。
所幸家里并没有答应和虞家的合作,之后要是再有什么生意,使点小绊子也不过分。
至于当年的卞清涟到底遭到了怎样的对待,他不打算问了,揭人伤疤的事儿他不会干,最好是卞清涟自己也把这事儿忘个干净,别再想那些糟心事。
雷长胜搭在卞清涟肩上的手紧了紧,也闭上眼假寐起来。
车里的氛围一片安宁。
另一边的虞家可不这么太平。
辛荔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声响,却只是坐着一动不动,这些事儿都和她无关,她现在一心想着卞清涟那边的进度和自己的家人。
她的手机一直在监管下,只有偶尔才能偷偷摸摸用之前藏起来的一部旧手机和卞清涟联系,但是最近他们的看管越发严密,自从上次发给卞清涟一些虞博常去的地方后就再也没能找到机会。
这时,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辛荔抬起头看向拿着药的保姆,蹙着眉一言不发接过散发着苦味的药一饮而尽。
保姆又悄无声息退下,她静坐了会儿,突然意识到外面的动静不太对。
虞雯的精神状态一向不太好,据说是早年受了什么刺激,发病的时候会乱打乱砸,夏明军这个时候一般会守在旁边,结束后身上难免会留下伤疤,所以刚刚爆发的那阵噪音,辛荔只以为是虞雯寻常的爆发。
但不应该持续那么久。
她下了床,把门拉开一道缝,静静站着。
毫无意义的尖锐哭叫让她一阵头疼,但接下来的对话声让辛荔暗暗竖起了耳朵。
是摔门的声音,之后是虞博在说话:“妈,你冷静点,我——”
“闭嘴闭嘴闭嘴!”歇斯底里的吼声让辛荔暗暗心惊,“你骗我——你骗我!你还是没好,你、不行,不行……”
女声渐渐弱下去,一直喃喃着不行,夏明军的声音终于出现,柔声安抚着虞雯:“雯雯,别着急,咱们小博不是已经好了吗?你不记得啦?他娶了女人,现在你儿媳妇在卧室呢,两个人在备孕,你知道的,你马上就要有孙子了对不对?”
声音里诱哄的意味很明显,刻意放缓的语调和故作温柔的语气都让辛荔不适地打了个寒战。
虞博的声音紧紧接上:“对、对啊,妈,我已经结婚了,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小荔!小荔!快下来!”
正全神贯注偷听的辛荔被吓得一抖,然后深吸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她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暗暗观察着四周,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虞雯如此抓狂,突然,她的视线扫过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紧接着瞳孔一缩。
然后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丝微笑来。
看来事情进展不错。
她脸上的这点笑意也让场面好了不少,虞雯被她的出现安抚下来,没再作妖任由夏明军把自己牵回了卧室。
辛荔也收起笑容,看也不看虞博,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辛荔松了口气,捏紧了拳头,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坐在窗边看向外面。
快了,她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卞清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迷茫,等肚子传来叫声才清醒过来。
把午饭睡过去了啊。
打算去找点吃的,他挪动着要从床上下去,隐隐的疼痛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嘶——”
僵硬的关节只堪堪动了一下便半点也动不了了,雷长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别乱动,真是的,我刚刚走开就醒了,早知道叫王妈送一下了。”
他手里端着餐盘,放在了床头小几上,把卞清涟往被子里塞了塞,不等卞清涟说话就塞进一口饭。
卞清涟动作一顿,乖顺地吃了起来,两人一个喂一个吃,场面分外和谐。
没多久卞清涟就吃饱了,雷长胜时刻注意着他,见他露出勉强的神色便停下动作,递过一杯水去。
“今晚,搬到我房间睡吧?”
刚咽下一口水的卞清涟猝不及防咳了起来。
“……啊?”
这件事是雷长胜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他们俩已经隐晦地表达过彼此之间的好感, 但是因为之前一直分房睡已经习惯了,再加上卞清涟现在怀孕雷长胜也怕自己把持不住伤了他,所以就维持现状了。
但是现在想想, 卞清涟月份已经大了,半夜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找不着人,要是出现什么紧急情况那更是糟糕……所以搬到一个房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决定。
卞清涟沉思了一会儿, 妥协地点点头。
说得确实有道理, 现在必须要慎重, 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孩子, 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他刚一点头,男人就掏出手机发了消息,随后问他:“出去走走?”
睡了几个小时之后精神好了不少, 卞清涟便同意了, 例行照顾过花园里的植物后,他和雷长胜再次出了门。
当然,依然是坐着轮椅。
卞清涟为此抗议过:“我已经好很多了!”
刚刚他的房间可是开了暖气的,还里三层外三层裹了被子, 现在出门也被强制性地套上了秋裤和护膝,他看在裤腿够宽看不出痕迹的面子上勉强接受了这些,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被当作残废坐在轮椅上。
再说了, 这样叫什么“逛一逛”!
但是他的不满被绝对的武力镇压了, 最后只好气鼓鼓被推着在公园转圈圈。
不过他很快就消气了。
“欸, 这里没来过啊?”卞清涟新奇地看着这一小片空地, 或许是太偏僻了, 平时二人散步竟然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
让他惊喜的是, 这里有两个秋千, 因为偏僻的地理位置没有人玩, 因此还很新。
卞清涟小时候没玩过秋千,他妈妈去世前他还太小了,妈妈整日郁郁寡欢,也不会想到带他出去玩,去世之后更是,他由严肃古板的外祖抚养,因为“父亲”的关系,外祖对他一直很不喜,但是在教育上却格外严苛,因此从小就没有放松的机会。
长大之后更是,在虞家的时候很压抑,即便脱离了那里,繁重的学业和工作也让他喘不过气来,更别说玩乐了。
所以只是简单的秋千,他都没有玩过。
现在彻底解放的卞清涟理所当然地指着秋千:“要去玩那个。”
雷长胜顺着指尖看过去,只是普通的铁制秋千,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因为是铁制的,所以稍稍犹豫了下:“坐在这个上面会冷……”
“我都穿了秋裤了!”卞清涟沉下脸,他现在是压抑久了之后格外任性,一旦有什么不合意的立刻就要发脾气。
这一点也有雷长胜总是纵着他的原因,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这个男人总是格外好说话。
“也没说不让你玩啊。”雷长胜无奈地推着轮椅走过去,小心翼翼把人抱上去,他现在公主抱的动作越发熟练了,卞清涟也逐渐习惯他的怀抱,两人配合默契,只是稍稍一使劲,卞清涟就稳稳当当坐在了秋千上。
雷长胜在卞清涟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淡定地掏出手帕缠在他细嫩的手上防止他的手被冻到,然后被盯得受不了,咳了咳,一脸羞赧地解释道:“……还不是你之前,我随身带的纸巾给你擦嘴结果你那块皮肤给擦得疼了两天,这丝质的手帕总不至于了吧。”
在卞清涟的笑容下,雷长胜不说话了,转身绕到他身后,转移话题:“我推你,坐稳了。”
卞清涟也不再说什么,攥紧了秋千,颇有些紧张地等着身后男人的动作。
结果秋千只是小幅度地晃了晃。
要不是他真的感觉到了身后的大手有在使力,他甚至都怀疑雷长胜在敷衍他。
“你是不是欺负我没玩过秋千。”
卞清涟语气平静,但是后槽牙已经咬在一起了,第一次秋千体验极差!
雷长胜捕捉到了重点:“你没玩过秋千?”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卞清涟语气不妙起来,扭头看过去,“这就是你能敷衍我的理由?”
这回雷长胜的重点抓对了:“当然不是,这怎么是敷衍呢,秋千很危险的,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小孩从秋千上掉下来受伤?”
“小孩?”卞清涟气笑了,伸手指指自己,“你看我像小孩吗?”
雷长胜心说你确实不是小孩,可这身体还不如小孩来得结实。
想是这么想,z嘴上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他熟练地转移话题:“你小时候真的没玩过秋千?”
这可是每个小公园都会有的娱乐项目,再不济,长大了也可以去坐,卞清涟往前的三十年真的碰都没碰过?
卞清涟沉默了,思绪发散开,他在西斜的阳光下吹着微凉的秋风,簌簌的落叶声让他的精神格外放松,微微后仰把头靠在男人腹部,就在这样一个平凡安逸的下午,他突然有了和雷长胜诉说自己过去的念头。
“……我六岁的时候,因为被夏明军欺骗而抑郁的妈妈去世了,她只是太天真太脆弱了,我不会怪她给了我生命又丢下我,只是,当时确实很难过。”
“因为她走了之后,我的外公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他痛恨骗了他女儿的夏明军,对我也没有好脸色,清涟是他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我能洗净那肮脏的血脉,却始终不相信我真的能摆脱血脉的影响。”
“他对我很严格,不管是学习还是品格,甚至我在路上看到垃圾没有捡起来被他看到了就会打我,但是我并不生气,我知道他也是有原因的,这一切的悲剧是因为夏明军,他才应该是我憎恨的源头。”
“没几年,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外祖也去世了,于是我被夏明军带回了虞家,虞雯接受了我,刚开始,她对我说不上好,但也还算周全,我内心很感激她,起码我不会饿死,也能继续上学。”
“但是虞博打破了这一切。”
雷长胜注意到卞清涟的语气染上了恨意,面孔也微微扭曲,他伸出手抚上卞清涟瘦削的脸颊,正想开口制止他继续回忆,卞清涟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了。
他的语气重新平和起来,仿佛在讲述属于别人的故事。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我不知道,虞博竟然也是同性恋。”
“他试图猥亵我,沉着夏明军和虞雯都不在家的时候,他突然闯进我房间,嘴里说的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他抱住我,用那双手摸我,我觉得恶心,拼命挣扎,然后跑了出去,被他追到了院子里的水池里。”
雷长胜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眼底掀起巨浪,脸色也阴沉下来,心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教训一下那个人渣。
“风湿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在池子里泡久了,算是个诱因吧,我最后也没让虞博得逞。”卞清涟察觉到雷长胜的心情不太好,反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虞雯赶回来了,虞博大概不知道,他妈在客厅里装了监控,看到了他做的事情,但是虞博毕竟是她的儿子,所以她只能迁怒我。”
“在那之后,她就开始苛待我,而且或许是受了刺激,她精神出现了问题,虞博也不敢再刺激她,明面上不再打我的主意,暗地里却一直骚扰我,那段时间确实不太好过,不过好在我最后还是逃脱了。”
“高考之后我就直接来了大学所在的城市,我很幸运,接触到了模特行业兼职的钱足够赚取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经纪人王哥对我也很好,我把户籍独立出来了,进入公司之后就直接在这里落户买房,我一直过得很好。”
“后来就和你有了孩子,还结婚了——虽然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但是现在看来也不错。”
雷长胜的心情可没有跟着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管不得他要帮那个“嫂子”,怪不得他想搞虞博,如果说雷长胜以前是秉持着随他高兴的态度看待这件事的,那么现在就是“老子必须搞死那傻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卞清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晃动起来,是雷长胜在推他,动作依然轻柔,但是秋千没再一动不动,而是随着力道在空中划出弧线。
他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这种奇妙的感觉。
“我们回去之后在院子里放个秋千吧?”
“好。”
卞清涟敏锐地察觉到, 雷长胜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一部分估计是因为昨天那场坦白局,另一部分嘛——
卞清涟现在已经有将近五个月了,肚子的凸起已经有些明显, 所以他行动上拘束更多,这种拘束主要来自于他的心里作用。
其实徐医生说了,他目前的状况弯腰什么的基本不会受阻碍, 正常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之后月份再大一点才会出现行动受限的情况。
但是卞清涟对此意外地谨慎, 明明平时是感冒能拖到发烧对自己身体不甚在意的人, 现在却连大幅度的弯腰都不敢。
所以凌晨的时候,他起夜上厕所,把手机掉在地上, 蹲下去捡, 但是因为动作别扭摔倒了,下意识伸手扶住旁边的椅子,然后成功把椅子带倒,发出一声闷响。
地上铺着地毯, 因此其实卞清涟的动静并不大,但是床上躺着的雷长胜弹簧似的坐了起来, 黑暗中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却本能地伸手摸向旁边。
他们俩搬到一个房间后虽然睡在了一张床, 但是在卞清涟的坚持下还是分了两床被子, 雷长胜对此并不满意, 他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到卞清涟的动静, 不过他也只能给时间适应, 总不能逼着人家睡一个被窝吧。
这一伸手摸到空空如也的被窝, 雷长胜魂都吓没了, 刚刚那声闷响要是卞清涟睡到地上去了,岂不是出大问题!
迅速开了灯,雷长胜来不及适应突然亮起来的光,撑着发酸的眼睛寻找卞清涟的身影,看见他歪坐在地上时脸色一变。
卞清涟本来都要自己站起来了,却被突然亮起的灯光一刺只好老老实实坐着闭上眼,等这阵儿过去了再爬起来。
结果还没等他睁眼呢,就感觉身体一轻,一双有力的臂膀拖着他腾空,最近这个姿势出现的频率有些过于高了,他甚至已经能条件反射找到最舒服的角度伸出手固定住自己。
然后刚刚抓在手里的手机又重新出现在地毯上。
……合着刚刚这番白折腾了。
“没事吧?”雷长胜把他放在床上,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担忧,下一秒手机就握在手里,甚至已经打开了拨号界面,徐医生的手机号码动动手指就能拨出去。
卞清涟伸手按住他的手:“没事。”
“我就是半夜起来上个厕所,结果手机掉了蹲下去捡,太黑了没看见,不小心蹭到了那个椅子……要不是你突然开灯,这会儿我都该重新躺下睡觉了。”
卞清涟抱怨着男人的小题大做,他还困着,说话有些黏糊,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雷长胜耳朵一麻,手上却还牢牢固定着卞清涟因为困倦朝他倒过来的身体,把他轻轻放倒在床上,然后转身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在床头,关上灯,这个房间便又陷入了温暖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