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睡得极好,什么都不知道,按照苏换柳的理论,他岂不是精神力极低,五大三粗?
一双细眸随即斜上苏换柳的脸。
苏换柳连忙摆了摆手:“你和他不一样,我挡在你外面呢!那头瘤从对面过来,想要刺到你得先通过我。”
“它大概平时就靠这种方式捕猎,细丝卷到同类就顺便融合掉,昨天晚上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只可惜它遇到的是我,非但没有狩猎到同类,反而被我饱餐了一顿。”
似乎是想到了昨晚的经历,苏换柳嘴角都带上了笑。
看来是吃好了,那头瘤很美味?不……应该不是,那就是……能量很足?看着苏换柳的表情,伐木枝寻思着。
“不过——”然而,话题一转,苏换柳重新站直了身体:“对方先发育的是脑力,也就是精神力,这种能力很危险,是会影响到人类的。”
“虽然因为昨晚经历的缘故,那家伙接下来大概不敢贸然狩猎了。不过万一那家伙被那个航舰长送到厨房呢?”
“以防万一,接下来我和你一起去厨房上班吧?”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苏换柳决定打个招呼:
“晚上好,我刚刚去上厕所了。”
大汉便一脸严肃地看向他:“我刚刚也在厕所里。”
苏换柳:……怎么哪儿都有你。
苏换柳没白来, 他一来,伐木枝立马可以进厨房了。
这是委婉点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苏换柳一来, 伐木枝立马失业。
只是因为他技痒、忍不住替伐木枝弹了一首曲子而已,就被厨房里头充满艺术细胞的大厨听见了, 当时大厨的眼神……伐木枝觉得也就是因为他和苏换柳是认识的, 但凡是个陌生人, 伐木枝觉得自己能当场被解雇。
不过即便如此, 大厨还是站在钢琴边认真听了好一会儿,给他鼓了掌并送了一份水果, 末了和他商量了下, 最后决定当天由苏换柳代替伐木枝在这里演奏, 而伐木枝则被他带进了厨房。
虽然如愿以偿进了后厨, 可是伐木枝觉得自己的心情真是颇复杂的。
“餐厅外头的钢琴是大厨父母留下的, 听说他们原本是非常优秀的钢琴家来着。”同样打下手的帮厨偷偷和伐木枝透露了点大厨的往事, 伐木枝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凭弹琴得到了厨房帮厨的工作。
“大厨也学过一阵子琴, 只可惜好像没什么天分,后来航舰开始迷路,所有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这种艺术上的享受就被大家摒弃了, 这么多年没见他碰过琴,大厨自己都不一定会弹。”
可是不会弹他也没把琴扔了, 还借着工作将钢琴放在了餐厅里, 虽然没有人弹,倒也没让人劈了当柴烧。
“你的工资是从大厨自己的工资里出的。”帮厨还透露了伐木枝工资的由来。
伐木枝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不过抬头看看料理台前的大厨:在悠扬的琴声中,他有条不紊的工作着,然而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手上的动作隐隐合上了外头的钢琴曲, 脚步移动的速度也暗暗合上了拍子,这样全然陶醉在音乐与工作中的模样……
“大厨的工资挺高吧?”伐木枝问小帮厨。
“哎?”小帮厨点点头,小声道:“高!据说就比航舰长低一点点而已,从不加班还吃的好,说是航舰上最受欢迎的工作也不为过!”
然后伐木枝就有幸见识了大厨的工资为何这样高——
之前他们在餐厅里买到的食物虽然味道诡异,然而模样看着倒还正常,伐木枝便想当然认为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如此,直到他今天来到后厨,亲眼目睹它们的处理过程:
敢情他之前吃到的食物全是经过复杂处理手段后的成果!
就拿最简单的苹果举例。
托少年杨的福,伐木枝已经见过这里的苹果还长在树上的样子——它们外观看起来像苹果,然而在树上却是葡萄一样一串串的,而不止如此,如果你把它们摘下来送进厨房就会发现,这些苹果里面是红色的,不像葡萄,更不像苹果,反倒更像是火龙果,还是红心的!
而这还不算啥,更加要命的是这些苹果生长方式像葡萄、内里像火龙果也就算了,它的味道但凡像其中一个也行,偏偏它两边都不沾,味道完全不像葡萄也不像火龙果,还真是苹果的味道,然而却是失了真的。
只有一点淡淡的苹果味,然而口感绵软无力,还干巴巴的,两个字——难吃。
为了让这样的苹果作为合格的食材出现在大家的餐盘上,大厨要用各种药水,按照不同顺序添加进去,先处理这些苹果的颜色,让它的内瓤由红变成正常苹果的淡淡黄白色;紧接着解决口感问题,让它的口感由绵软变成清脆,实在不能清脆的至少也调整为酥脆,最后还要额外增加含水量,让它每一次被咀嚼都能被咬出果汁。
讲真,光是苹果的处理步骤伐木枝就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同样情况的水果很多,苹果还算是最好处理的水果,其他的水果更复杂,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后厨里最多的水果是苹果,其他的水果也有,不过价格卖的更高。
伐木枝原本觉得这些水果处理起来已经够麻烦了,结果稍后看到厨子们处理肉食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些更麻烦!
比如龙虾肉。
这里的龙虾肉看着饱满结实,口感也是难得的好,伐木枝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还感慨航舰上总算还有维持原来口感、甚至更好吃的食物呢!然而当他看到未经处理的龙虾肉……不,是龙虾时,他沉默了。
这些龙虾……如果没人告诉他,他是万万认不出那是龙虾的,倒像是蜘蛛!一个个足有磨盘大!
非但如此,它的每一根腿上还有尖锐媲美尖刀的刺,这些刺非常不好处理,然而他们吃到的“龙虾肉”就是从这长满刺的长腿上卸下来的。
想要处理它,大厨需要先用大锤将“蜘蛛”敲晕,敲击位置非常巧妙,也就大厨一个人可以做到一锤晕一头蜘蛛,其他人、哪怕是副厨师,都得至少敲两下。
然而敲晕它们还只是第一步,这些蜘蛛陷入昏迷只是保证那磨盘上的口器不再张开袭击料理人而已,它们的八条腿还在动,张牙舞爪持续挥舞,厨师们稍有不慎就会被上面尖刀一样锋利的刺刺伤,这时候就需要料理人一只手从巧妙的角度按住“磨盘”,另一只手则快狠准地再次挥起大锤,一锤一个,将上头的十八条腿依次敲下……
嗯,这玩意儿居然有十八条腿。
得至少敲十八下,但凡在一条腿上多浪费了时间,“磨盘”就会再次清醒,赶不及移开的厨子就会被那锋利的口器狠狠咬住厨师服……
对了,这里的厨师制服也是特质的,伐木枝摸了摸,倒是和自己的西装材质有点像,只是不如自己的西装穿着贴身舒适。
而那十八条腿敲开后露出来的肉就是伐木枝觉得好吃的龙虾肉了。
而“龙虾”在所有肉类食材中也算是好处理的,其余的肉类处理现场……不说也罢,伐木枝觉得如果说水果蔬菜区的厨师们工作的样子像是化学家的话;那么,肉类处理区的同事们就是战士。
不仅做的事儿像,模样也像。
往往几份食材处理完毕,素食食材处理区的厨子们身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药水不说,身上还带着浓浓的药水味,活像在实验室泡了一天;而肉类食材处理区的厨子身上同样五颜六色,只不过这种五颜六色是各种基因变异生物的血,他们看起来也更累,一天下来,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活像是刚从训练场上出来的。
看到这儿,伐木枝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不是像实验室和训练场吗?这里的后厨根本就是实验室和训练场,在这里工作的厨师也就铁锅翻炒时那一会儿像是厨师,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从事的根本就是化学研究员和战斗人员的活儿。
而整个后厨,负责决定每种素食食材需要使用哪种药水、以及不同药水的添加剂量和顺序的人就是大厨;而确定每种肉类食材的弱点在哪里、需要怎样才能获取对方身上可食部位的肉的人还是大厨。
看到这里,伐木枝就懂了杨为什么会说后厨很有可能第一个接触到航舰上的不明生物了,因为这里的大厨太厉害!太专业了!
他们的见识完全不比研究室的研究员少!
“……其他区的大厨有很多是让人在外头把肉处理好了再送过来的,不过这些处理好送来的肉要么缺损太多,要么混进了武器碎片,这还不算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肉变质很快,哪怕立刻冷冻也不行,再解冻的肉始终有股腥臭味,怎么加药水都不好吃……”
其他区的大厨选择凑合,而我们区的大厨一直坚持自己处理。”
“其实其他区的大厨好些原本也渐渐偷懒不处理素食了,毕竟和肉类食材不同,那些蔬菜水果其实不处理也能吃,就是颜色看着怪点罢了,然而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家还是不想吃那种食物的,所以那阵子我们餐厅就特别忙,其他区不愿意吃未处理食材的人都跑来我们这里吃饭了嘛!最后人满为患,航舰长便下令所有厨房必须统一化标准处理所有食物,药水原料充足的情况下,食材全部要经过处理才能装上餐盘,这样对维持大家的精神状况良好有利……”
帮厨说到这里,看了眼外头,随即更小声对伐木枝道:“我觉得航舰长说得对。”
“我原本生活在土星号,那边航舰出事了才来到这里,我们那边的航舰长不讲究这些,厨房里大家每天吃的都是不经处理过的外星食物,时间久了,大家的精神就都特别不好,好些人发疯了,士气也很低落,大家都觉得自己一定回不去了……”
“木星号上的厨师长很好,航舰长也好。”他总结道。
点点头,伐木枝觉得他说得对。
虽然来到这里没几天,可是据他所见,这艘航舰上人们的精神头可着实不错,完全看不出迷路了一百多年的绝望,看起来也就迷路了几十年吧,都觉得自己还能回去的样子,一个个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点,都挺能折腾的。
这一天,在各种药水里泡了一天,伐木枝觉得自己身上都多了一身药水味的时候,他们下班了。
因为“实验”做的不错,各种药水的名称作用记得准又快,伐木枝还被大厨夸奖了。
“你一定有化学研究员的基因。”听听大厨这夸奖,他自己都把厨房的活儿当成研究员的活儿了!
听到这夸奖伐木枝没吭声,倒是大厨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基因突变。”
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外头的钢琴上,伐木枝知道他多半是想到自己了:明明父母都是钢琴家,可他的钢琴却弹得并不好。
“练习可以弥补天赋的不足。”想了半天,伐木枝翻出来这句话安慰了一下他。
可惜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安慰到他——
如今正在外头弹钢琴的是杨,他对任何可以提高自己驾驶航舰技术的方法都很上心,说要学钢琴,他就见缝插针的过来练习,才练了几次而已,他居然可以看着简谱流利演奏了!
只见他此时正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地看着前方的简谱曲谱,和痛苦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他灵巧的手指,此时此刻,他的手指正灵活的飞翔在黑白琴键之上,欢快的像只小蜜蜂,而一首流畅而欢快的曲子就这样从他指下飞出,飞得响亮,飞得遥远,飘到餐厅里每个用餐人的耳中,也飘到大厨耳中。
“呃……他这与其说是钢琴天赋,倒不如说是航舰驾驶员的天赋,他平时天天在模拟器上练习航舰驾驶,手速快得很。”伐木枝道。
这句话还真不是安慰,而是事实如此。
伐木枝平时经常听苏换柳弹琴也就罢了,两人还一起听过许多大师级的钢琴演奏会,说实话,伐木枝是可以听出两者的不同的。
在他听来杨只是娴熟演奏而已,具体表现就是手指灵活不漏音不错音,然而这只代表他有在精准的按下琴键,他并没投入任何感情在琴声当中,如今很多人没发现这一点,主要是因为他现在弹奏的是一首快曲,但凡曲谱放慢,需要他将自己领悟的感情赋予琴声,自己决定每根手指何时落在琴键上,每个音符之间的节奏具体怎样,他怕是就做不到了,而撇开技巧,实际上这才是最关乎音乐天赋的事。
不过刚开始弹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伐木枝觉得杨果然非常具有航舰驾驶员的天赋!
“航舰驾驶员的天赋吗?”看着前方在众人围观下努力敲琴键的少年,大厨双手环胸靠在厨房门框边喃喃道。
“走吧,总之,你有当厨子的天赋,以后不在外面弹琴的时候,你就进来学学怎么当厨子。”挥挥手,大厨解下围裙,他也打算下班了。
倒是伐木枝没立刻走,站在苏换柳和杨的身后,看两人又练习了一会儿,直到杨攻克了一个指法上的问题,感觉自己有所提高,三人这才盖上琴盖,心满意足地离开。
刚回到住处就遇到了个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
“罗伯特!罗伯特你怎么刚刚回来?”老爷子一看到苏换柳就叫。
瞪着眼睛,老爷子原本一脸抱怨,结果他又看到了苏换柳旁边的伐木枝,双眼瞪更大,他一脸不可思议:“珍妮你什么时候留长头发了?你不是一直不肯留长发吗?”
最后,视线落在他俩中间的杨身上时,老人的惊愕达到了最大值,颤颤巍巍,他居然撑着轮椅扶手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他惊讶道:“你俩什么时候生孩子啦?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居然没请我吃喜酒!”
被老爷子充满控诉地指着,苏换柳、伐木枝和杨同时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伐木枝(斜眼苏换柳):真没想到,这艘航舰上对我职业生涯威胁最大的人居然是你……
第49章 木星奇遇09
“真是抱歉!我老爸他糊涂了, 他把你们当成原本住在这里的画师一家了。”一个中年男人小声和伐木枝解释着。他是刚刚从甬道另一头跑过来的,看得出来他应该跑了很久,直跑得满头是汗, 拖鞋都丢了一只。
那边老人还在气鼓鼓地找苏换柳讨喜糖,他这边赶紧和伐木枝赔礼道歉, 而同样被赔礼道歉的杨则是四下看了一下, 末了从过道上捡回男子丢失的拖鞋, 还给了他。
“谢谢谢谢!”男子又是一连串的感谢, 顺便赶紧把鞋套上了。
苏换柳被老人缠的没办法,求饶似的看向伐木枝, 知道他在找自己要什么, 伐木枝直接从包里抓了一把糖豆给他, 苏换柳慌不迭将糖豆塞给他, 老人这才饶过了他。
顺便还赞扬了句:“做得好罗伯特, 家里的东西还是要交给老婆管着, 大到工资, 小到一颗糖豆,哥教你的东西看来你听进去了,算你聪明。”
说完, 他还在苏换柳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伐木枝:……
然后老人就献宝似的朝杨招了招手, 等他过来后将糖分给他,嘴里还对他说着:“吃吧, 这是你罗伯特叔叔生娃的喜糖, 这种糖你可以吃,吃吧吃吧,多吃点!”
这回愣住了就成了手里抓满“喜糖”的杨了,这……刚刚他在老人这儿的身份不还是罗伯特的娃吗?怎么现在听起来又变成老人自己的娃了……
老人真正的娃——中年男子就哭了:“爸, 我才是你儿子啊!”
老人就在两个孩子之间仔细辨认了下,半晌斩钉截铁道:“别上赶着认爹!我儿子才没你那么老!看你那一把大胡子,切!比我都老!”
看着老人一脸老年斑外加皱纹啷当的模样,隔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也就男子对此已经习惯了,他开始到处借刮胡刀。
将脸上的大胡子仔细刮干净,再次走到老人面前让老人重新认了认,老人这才重新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末了分了颗“喜糖”给他。
“记得随份子,咱那儿的习惯,红白喜事都得随份子。”
男子就从善如流的掏出航舰上的专用钱卡来,眼瞅着他当真要给钱,伐木枝就想拒绝,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老人按下去了——
“让他给。”老人抬起头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告诉你,我儿子现在是航舰E区餐厅大厨,工资可高啦!”
听他这么说,刚从航舰E区餐厅回来的三人忍不住同时看向了中年男子。
尤其是苏换柳,他看过去的眼中尤其意味深长:这就是当面拆穿他人的感觉吗?别说,还别真别说!
可惜男子似乎没有苏换柳被拆穿了也若无其事的淡定,他很快私下坦白了:“对不起我撒谎了!”
“我爸对我的毕生期望就是当餐厅大厨,可我没实现,不忍心看他失望,我、我就撒了个谎……”
“不过我和E区餐厅大厨是好朋友来着,他平时也会帮我隐瞒,我爸过去的时候他从来不从后厨出来。”
眼瞅着伐木枝和苏换柳又同时看向他,他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我就撒了那一个谎而已!E区餐厅大厨真是我好朋友!”
伐木枝和苏换柳就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老人那边已经等不及,迫不及待想让“罗伯特”给自己画画了,中年男子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不是画师会露馅,不想苏换柳却拿出画板来,男子刚刚一愣,伐木枝就在旁边解释道:“他也是画师。”
男子便连连点头,重新坐回了板凳上:“那就拜托他了,请尽管画,我爸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画多少都行,回头我掏钱。”
结果这句话又让老爷子听到了,眼皮掀开一道缝看向伐木枝,老人义正辞严道:“用不着他,我有钱!”
“哎,那您刚刚怎么让我掏红包?”男子忍不住对老人道。
老人便鼻孔出气:“那不是教你人情往来吗?顺便也想显摆显摆嘛~”
显摆自己儿子当上餐厅大厨这档子事。
老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他,转而朝苏换柳提要求去。而男子则笑了笑,转过头小声道:“我……其实也是想让他显摆显摆才撒谎的。帮我保密啊!”
坐在他身边,伐木枝和杨便同时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父慈子孝,这是一对感情极好的父子。
中年男子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老人请苏换柳给自己画画。这是个特殊的求画人,他要求画师画的内容极其详细,完全是他口述,然后请画师完全按着他描述的来,而老人的记性显然相当不好,往往说着说着就忘了,又或者干脆记错了,等到苏换柳画出来才发现不对,老人就挥挥手,要求苏换柳重画。
也就是苏换柳脾气好,这才陪他画了一遍又一遍。
倒是男子看起来有点不安,生怕爸爸的无理要求让画师厌烦了,他在旁边小声解释道:
“我爸爸他年纪大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了,一天比一天糊涂,这几年就忽然多了个爱好,就是找人画画。”
“他想画的是自己过去的记忆,重要的人,重要的事,老朋友们……他怕有天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这才到处找画师,趁自己还有印象赶紧画下来。”
“对不起哦,接下来他可能会忽然大半夜出现,因为很多事其实他已经忘记了,然而偶尔睡觉时做梦会忽然想起来,每当这时,他就撒丫子跑出来找画师。”
“我……”张张嘴巴,男子自然也觉得这样很打扰别人,可是看看老父亲,他心一软,嘴里说出的话就变成了:“我会付高价的。”
这是一个好儿子——心里这样想着,伐木枝没有拒绝,直接替苏换柳答应了下来。
看他答应地爽快,男子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就和他们说了更多的事:“也是巧了,这里原本是罗伯特叔叔的住处,和我爸爸一样,他俩都是当年乘航舰出航的初代乘客,经历过一个时代,罗伯特叔叔又会画画,所以我爸第一个找的画师就是他,也就当罗伯特叔叔实在画不出的时候,他才会找别人,后来罗伯特叔叔去世了,他好些天没有来,我还以为他接受了这件事,结果今天他就把罗伯特叔叔死了的这件事忘记了。”
“熟门熟路,他又跑这里来了。”
看着老人朝苏换柳拼命比划的模样,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伐木枝听出了华点:“和罗伯特一样的初代乘客,那您父亲的年龄……”
这艘船可是流浪了125年啊!
男子就又笑了,有点骄傲地说:“我父亲他今年已经足足155岁了!过几天就正式过生日!”
完全没想到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位155岁的老人家,伐木枝愣了愣。
杨那边已经在感慨老人真长寿了,他这边则是再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您的父亲155岁的话,您……”
听到伐木枝这样问,杨也反应过味儿来:对哦!爸爸155岁的话,儿子肯定七老八十不止,可眼前的男子显然正当盛年,这……
男子又一笑:“我是养子。”
“本来是航舰上人工繁育的孩子,满航舰跑,有个餐厅定点定时吃饭而已,结果那天被爸爸看到了,一把抱住我,他非说我是他儿子。”
当时他的心跳砰砰跳着,虽然忽然被抱起来有点被吓一跳吧,不过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心跳更多是因为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抱。
“那时候老爷子已经……”依旧敏锐,伐木枝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了。
男子便点点头:“是的,爸爸那时候已经有症状了。”
“不过他有时也是清醒的,即使清醒的时候也没赶我回去,而是问了我的意愿,又找航舰上的人问手续,最后领养了我,然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
他笑着看着老人,笑得一脸宠溺,他看着老人的样子,倒不像那是他的父亲,此时此刻,两人的关系仿佛对调,仿佛老人才是孩子,而他则是家长。
“他养我小,我养他老嘛~”男子笑着说。
两人说话的功夫,航舰上的灯逐渐熄灭——航舰上的“深夜”到来了,而苏换柳也在老人的指点下终于完成一幅画,抱着画,老人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罗伯特,回头我还找你哦!”临走前他还不忘和苏换柳叮嘱道。
“好的,大山!”显然,伐木枝和男子聊天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借着画画的功夫,苏换柳不但知道了老人的姓名,还和他同辈相交了。
于是老人就拍了下自己儿子的腿:“小河,和罗伯特叔叔珍妮阿姨说再见!”
“小河”:……叔叔阿姨再见!
两人已经是甬道内最后还在行走的人,黑暗的甬道内只听到男子的脚步声伴着推轮椅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也消失,甬道内再次静悄悄。
这个夜晚伐木枝和苏换柳都睡得挺好的,老人没有忽然想起什么闯过来,那只瘤也没来。
少了那只瘤的刺探,大汉也不再头疼,直接昏天暗地睡了个好觉。
如此宁谧的气氛,就连研究室难得准备熬夜的几名研究员也熬不住了。
“黑水”少了一部分——这一点他们第二天一上班就发现了,调出监控一看,他们很快又发现了昨天这滩黑水的异样。
一开始往外伸的时候这滩黑水自然是没有异样的,摄像镜头也拍不出它那时候真正的样子,否则研究员就不会像此时这样淡定了。
他们看到的“异样”自然是黑水被苏换柳截取一部分后、手上蜷缩时画面,完全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这样,不过画面中黑水那一刻却忽然跳起团成了个球,那一刻,它看起来倒像是个生命体了。
值得研究!
研究员们还以为找到了突破点,当即兴奋地研究了一整天,然而研究了一整天的结果就是:黑水缩水了,轻了1克左右,而清掉的部分却没法在玻璃舱内发现。
“难不成是灵魂离体了?轻的是离去灵魂的重量?”一名看过旧蓝星上相关报道的研究员忍不住道。
“可它现在看起来还活着。”他的同事便没好气的道。
她指的是那滩黑水自从昨天受惊后就团成一团漂浮在玻璃舱中的事,是的,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可是看到黑水现在的样子,她脑中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词就是“受惊”,她总觉得这滩黑水看着很害怕的样子。
对了,对方现在也不应该被称为“黑水”了,它现在看起来可不是液体,倒像个不那么规则的球体。
而说来也怪,她们后来又将黑球小心翼翼切下了一部分,事实上,其实她们并不需要小心翼翼,对于自己被切这件事,黑球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之前她们在它身上做的其他试探行为一样,它仿佛没有痛苦,被切也不躲不藏,也正是它是这个反应,她们一开始才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个生命体的,之前都觉得不是了,然而经过昨晚她们又觉得是,然而等她们再次从它身上切下一小片后,对方却依旧毫无反应。
只是——
对方的重量也没有因此减轻。
对于这个结果,首席研究员若有所思:昨天的黑球明显反应非常剧烈,今天清晨她们发现它的重量减轻了;而今天稍后时候她们切掉了对方的一部分,对方毫无反应,重量也毫无变化……
这是不是说,她们其实没对黑球造成实质伤害?甚至……她们认为的切下对于黑球来说根本毫发无伤?所以它的重量也毫发无伤?
看着她们切下来的碎片很快和旁边的黑球再次融为一体,首席研究员抱肩沉思,半晌打了个哈欠。
哈欠这个东西,一个人开了头,其他的人就根本刹不住车。实验室内很快哈欠一片,首席研究员便挥了挥手:“看样子再熬下去也不会发生什么了,我们睡觉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哎,咱们航舰上从来不熬夜,这夜我是真熬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