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竹住进这里不过一个多月,可那些细碎的痕迹,早已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创造出的琐碎竟比和沈嘉明相处四年?留下的还要多。如今他一走,这屋子?感觉面积都仿佛大了一倍不止。
冯文青踢掉鞋子?,没开灯,就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踉跄着倒在沙发上,浑身的疲惫感瞬间翻涌上来,只想沉沉睡去。
手边突然摸到个柔软的东西,他下意识抓起来,在黑暗中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是?梁秋竹的一件薄外套,浅灰色的,面料柔软,还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沙发缝里,昨晚他收拾时竟没发现。
他抬手就想往旁边丢开,可动作顿在半空,过了几秒,他又?缓缓把外套拉了回来,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身上盖着的梁秋竹的薄外套滑落在地,布料还带着点残留的温度,他捡起来抖了抖才放回原位。
洗漱完出门,他习惯性往街角的早餐店走,老?板娘有些疑惑地问他梁秋竹怎么没跟他一块儿来。
冯文青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他回家了。”
“回家啦?”老?板娘一边舀豆浆一边念叨,“是?不是?店里活儿太累,扛不住了?也是?,现在的年?轻人,哪干得?了这么些起早贪黑的苦累活,能坚持那么久也不容易。”
热气腾腾的油条和豆浆递到面前,冯文青看着蒸腾的雾气,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口:“不是?,是?我把他辞了。”
说着他拎着早餐转身就走,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有些发疼。
店铺最近的生意日日都很火爆,先?前有梁秋竹搭把手,两人勉强能应付,如今只剩他一个忙得?脚不沾地。
他没直接去店里,而?是?绕路去了附近的打印机店。没一会儿他手里攥着张刚打印好?的纸走出来,到了店就往门框上贴。
【馍馍哒急聘小工】
要求:手脚勤快、能吃苦,有无经验均可(新手教)
工作:揉面备料、打包收银、店铺清洁
待遇:月薪3000+,包吃,月休4天
做完这一切,他总感觉后背有道视线黏着。下意识转头,视线穿过街道,落在对面的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坐了个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遮了大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正朝着他这边看。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却像没察觉似的,自然地移开视线。
冯文青转身进店,系上围裙,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和面、醒发、卤肉,锅里的卤汁咕嘟冒泡,香气漫出店门,很快就排起了队。
忙到中午,他饿得?发慌,懒得?单独做饭,就给自己夹了个厚实的肉夹馍。已经正式入冬,店里特意放了个小太阳,橘红色的光烘得?周围暖融融的。他一边啃着肉夹馍,一边伸着手烤火,刚咬下一大口,就听见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停在店门口。
“要肉夹馍吗?”他头也没抬,含糊地问了句。
放下吃了一半的肉夹馍,一边擦着手一边起身,抬眼一看,黑帽子?、黑口罩、黑风衣,正是刚才那个男人,对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熟练地拿起烙好?的馍,用刀划开,舀了满满一勺卤得软烂的五花肉,撒上青椒丁,再浇上两勺卤汁,压实了递过去。
下午两三点,店里终于清闲下来,他关了店门,想起昨天跟房东老?太太说的要送钥匙,便先?去了那间出租屋。
钥匙插进锁孔拧动,推开门的瞬间,果不其然,屋里干干净净,墙面干爽,没有潮斑,没有水渍,分明是?好?好?的,跟房东说的还没修好?完全对不上。
梁秋竹为了能跟他住在一起,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沉默地关上门,把钥匙揣好?。找到房东老?太太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钥匙递了过去。老?太太接过钥匙,眼神有些闪躲,想说什么,却被冯文青平静的目光堵了回去,最终只干笑?了两声。
回到店里重新开门,那股视线又?落了过来。冯文青下意识转头,街对面咖啡厅的靠窗位置,那个黑衣男人见他看过来,立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从早上坐到现在,屁股都快坐烂了吧?也不知道是?有多爱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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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万字,等我熬夜赶出来,手速太慢了……
馍馍哒的灯彻底熄灭后, 街对面咖啡厅里的男人?才缓缓起身。
坐进宽敞的车后座,他刚解锁手机,屏幕就弹出一张照片和一条语音。
他点开?照片,一个?男人?被反手绑在铁椅上?, 手腕脚踝都被粗麻绳勒出红痕, 嘴被宽胶带死死封着, 只露出一双布满恐惧的眼睛。头发凌乱如鸡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叠着新旧伤痕,看着十分?狼狈。
紧接着点开?语音,邱林的声音传出来:“真是给这?小子睡爽了,现在才醒, 没?揍两下呢,又是尿失禁,又是晕过去的。”
语音还没?听完,又有两个?视频接连发来。他点开?第一个?,画面里的沈嘉明深色裤子上?一片刺目的湿痕, 顺着裤腿往下滴,鼻涕眼泪混在脸上?,糊得狼狈不堪。
宽胶已经被取下, 他声音嘶哑得几乎破了音:“我再也?不敢了……”
刺耳的求饶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他心烦地退了出去。
第二个?视频里,邱林正揪着沈嘉明的头发, 迫使他抬头。
沈嘉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是傅征!全是傅征指使我的!是他要?我给梁起舟和梁秋竹下药,搞出丑闻让你们身败名裂,到时候梁氏乱了,他就能趁机夺权。”
刚看完视频, 邱林又发来一条语音:“我靠!真没?想到是傅征!他怎么这?么狠?”
梁秋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嗯。他早有预料,沈嘉明这?草包没?那?脑子,背后必然有人?出招。
这?几天没?直接把沈嘉明送进局子,就是笃定他背后有推手,想顺着这?条线揪出藏在暗处的人?。原本还打算慢慢耗,等对方?露出更多马脚,没?想到沈嘉明自己急着跳出来,跑去冯文青面前嚼舌根,纯属撞枪口上?,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拨通了邱林的视频电话,那?边几乎是秒接,屏幕里立刻出现邱林的大脸,背景里能看到沈嘉明缩在墙角,肩膀还在不停发抖。
“把手机给沈嘉明。”
邱林立刻应了声,伸手揪着沈嘉明的后领把他拽起来:“抬头看屏幕。”
沈嘉明被揪得脖颈生疼,只能被迫抬起头。看清手机屏幕上?那?张脸时瞳孔骤然一缩,昨天晚上?,这?人?坐在包厢最中央的真皮沙发上?,指尖夹着烟,眼神冷得像冰,全程漠然地看着他被两个?保镖拳打脚踢,如同在看一条死狗。
屏幕里,对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眉峰微挑,薄唇轻启,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沈嘉明,想活着走出这?里,不用蹲大牢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招聘张贴出去的第二天,就有三个?人?找上?门应聘。冯文青最终定了个?二十七岁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说话健谈不怯生,试工的时候上?手极快,整个?人?透着股实在劲儿。
新伙计叫阿哲,入职后学得格外认真,没?用几天就把店里的流程摸得门儿清。冯文青看他干活踏实不偷懒,心里挺满意。
这?天午后,店里不算太忙,冯文青正低头擀面,案板上?的面团被擀得又圆又匀。阿哲在旁边切青椒丁,突然停下手里的刀,挠了挠头说:“哥,你觉不觉得凉嗖嗖的?”
“冷吗?”冯文青手上?没?停,随口回道?,“最近温度低,冷的话就去把小太阳挪过来烤烤,或者多穿件外套,别冻着。”
“不是身子冷。”阿哲皱着眉,“就是心里发毛,总感觉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那?眼神跟要?杀了我似的,怪怪的。”
冯文青擀面团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瞟向?街对面的咖啡店,果不其然,靠窗的那?个?位置,那?个?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还在。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若无其事地转开?脸,低头看起手机。
“你想多了吧。”冯文青收回目光。
阿哲琢磨了一下,咧嘴笑了:“也?是,可能是我最近悬疑片看太多了,总脑补些?有的没?的,有点草木皆兵了。”
冯文青没?再接话,手里的动作没?停,把擀好的面饼一个?个?放进烤炉。刚放完最后一个?,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神色瞬间?一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好,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立刻脱下围裙往阿哲手里一塞,语速急促:“阿哲,你先盯着店,我出去一趟。”
说着转身就冲出店门,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四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棉城第一中学门口。他付了钱,快步走进校园,按照电话里老师的指示,径直找到高一教学楼的三楼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两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办公桌旁。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冷的,可右眼下方?青了一块;另一个?则呲牙咧嘴,一手揉着红肿的脸颊,一手捂着胳膊,脸上?的彩比旁边的人?更明显。
办公桌后,一位中年女老师正一脸严肃地翻着本子。冯文青快步走过去,对着老师点头示意:“老师,我是冯以寒的哥哥,请问我弟弟他出什么事了?”
女老师抬眼看向?他,合上?本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今天下午课间?,冯以寒和这?位同学——”她指了指呲牙咧嘴的男生,冯文青朝他看过去,对方?朝他笑眯眯挥了下手。
女老师继续:“吵了起来,后来直接扭打在一起,班里同学拉了半天才拉开?。”
“老师,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平时性子闷,不爱说话,我回头一定好好说他。”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说他。”旁边那?个?男生立刻接话,“冯以寒也?太不尊重人?了。”
女老师眉头一皱:“梁松云。”
冯文青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的伤,追问他们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
女老师张了张嘴,半天才含糊道?:“这?事……其实是涉及到一些?观念上?的分?歧。”
“对!”冯文青还想追问,旁边的梁松云已经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清亮地说,“因为冯以寒说同性?恋恶心。”
冯文青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冯以寒。
而这?时,一直垂着眼帘沉默不语的冯以寒已经抬起头来,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射着灯光,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平静无波。
冯文青很快从梁松云的解说中明白了来龙去脉。下午音乐课上?,音乐老师给他们放了个?音乐剧短片,里面有一段是与同性?恋人?又有关的情节,挺感人?的。下课后冯以寒同桌问冯以寒怎么看待同性?恋,冯以寒想都没?想就说恶心,梁松云刚好在旁边听见了,就说同性?恋一点都不恶心,他们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同一个?性?别而已,跟普通人?没?区别,不该被这?么说。
“结果他死活不认同,还跟我争辩,说就是恶心,翻来覆去就这?两个?字,我们就打在一起了。”
说完,他还转头看向?冯文青:“哥,你觉得这?事是不是冯以寒的错?”
冯文青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半大的孩子打架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行了,梁松云。”女老师再次打断他,语气严肃,“观念不同可以沟通,动手打人?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家长呢?怎么还没?到?”
“老师,我爸妈都很忙,实在抽不开?身。我跟他们说了这?事,他们让我先跟你道?歉,说下周一定亲自过来。”
今天是周五,周末不上?课。
女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吧,那?下周让你家长务必来一趟。”
随后,她又对着两个?学生展开?了一番长篇教育,最后让他们每人?写一千字检讨,周一早上?交上?来,这?才算完事。
已经到了高一放学时间?,校门口渐渐热闹起来,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冯文青看了眼身旁一直沉默的冯以寒,开?口:“这?周末要?不要?去我那?儿住两天?”
冯以寒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两秒,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
“我在校门口等你。”
原地只剩下他和梁松云,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梁松云显然还没?放下刚才的事,锲而不舍地追问:“哥,你还没?说呢,这?事到底是谁对谁错?你可不能因为冯以寒是你弟弟就偏袒他。”
冯文青无奈地笑了笑,他琢磨了一下,认真回答:“站在你们自己的角度,其实都没?问题。你维护你觉得对的事,他有他自己的看法,只是表达方?式太偏激了。”
“这?哪能一样?”梁松云还想争辩,可已经到了校门口。冯文青去停车区把小电驴移过来,梁松云站在原地等家里的司机。
他等了没?两分?钟,就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偏头一看正是冯以寒。
“你哥去找车了。”
冯以寒没?搭理他,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梁松云看着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那?点火气又冒了上?来:“你哥刚才可说了,我的观点没?有问题。”
冯以寒总算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梁松云还以为他又要?装哑巴,结果就听见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恶心。”
梁松云皱眉:“不恶心。”
“恶心。”
“不恶心。”
两人?就这?么“恶心”“不恶心”地对峙得有来有回,梁松云被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脑子一热,他下意识地往前猛凑了一步,脑袋一低,对着冯以寒的嘴唇就狠狠撞了上?去。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梁松云自己都懵了,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僵,猛地往后退了三大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冯以寒,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刚才干了什么?他可是直男!
冯以寒眉头瞬间?蹙起,抬起手来。梁松云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就是因为这?三个?字,两人?拳打脚踢扭成一团,可不想再挨一顿。但冯以寒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朝他挥过来,只是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以寒,上?车了。”冯文青骑着小电驴过来,停在两人?面前,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的暗流涌动,“松云同学,我们先走了,下周让以寒跟你好好道?歉。”
冯以寒淡淡地扫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梁松云,放下手,没?说一句话,长腿一跨就坐上?了小电驴的后座,双手轻轻抓住了冯文青的衣角。
冯文青把冯以寒带回馍馍哒时,将他和阿哲互相介绍了一番。
冯以寒目光扫过店里,随后收回视线,看向?冯文青,冷不丁问:“之前那?个?呢?”
冯文青顿了一下,回应:“辞了。”
“又是不合适?”
冯文青没?接话,只是让他去写作业,冯以寒便?也?没?再多问。
晚上?收店时,街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只有路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冯文青锁好店门,和冯以寒并肩往住处走,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快到楼下时,冯以寒突然开?口:“对面的咖啡店里,有个?男人?一直在盯你。”
冯文青脚步没?停,语气平静:“我知道?。”
“需要?报警吗?”
“不用。”
冯以寒侧过头,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没?追问,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家门口,冯文青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刚转动半圈,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我今天说同性?恋恶心,不是因为你。”
冯文青转门的动作猛地一顿,钥匙在锁孔里卡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因为我自己。”
冯文青愣了几秒,缓缓转过身:“你?”
“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
“去年。”
“怎么发现的?”
“我对着av硬不起来,gv可以。”
冯文青瞬间?语塞,果然是亲兄弟,连确定性?取向?的契机都这?么雷同。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冯文青转过身:“这?不是什么恶心的事,也?不用讨厌自己。喜欢一个?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是错,更不是不正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钥匙推开?了门,暖黄的灯光从屋里漫出来,驱散了楼道?的凉意。
两人?一起走进去,冯以寒站在玄关,目光快速扫视一圈,这?房子跟上?次来时有很大区别,少了些?不属于冯文青的生活痕迹。
“你们为什么分?手?”
冯文青快步走到客厅整理起来,“没?什么。”
冯以寒看着他把桌上?的零碎物件摆整齐:“分?手了他还视奸你。”
冯文青没?说话。
冯以寒看着他拿起沙发上?一件布料:“分?手了你还留着他的外套。”
冯文青顿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外套?
上?面又没?写梁秋竹的名字。
“我不知道?。”冯以寒神色平静,“我乱猜的。”
“……”
梁松云还在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尴尬得抓心挠肝,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冯以寒当时的反应,没?打没?骂,就碰了下唇角,那?淡淡的眼神比直接发火还让他坐立难安,总怕对方?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变态。
回家后他就收到一个?信息,晚上?要?参加一个?晚宴,这?个?晚宴是本地商会牵头的交流会,受邀的都是各行各业的企业家和家属,梁松云的父母想着让他多见见世面,硬拉着他来凑数。
磨磨蹭蹭到了晚上?,他被母亲逼着换上?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着父母走进了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间?满是客套的寒暄,梁松云没?心思应付,找了个?角落的甜品台躲着,刚拿起一块马卡龙,眼角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秋竹穿着一身正红色西装,剪裁利落的高定面料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领口没?系领带,松垮地敞着两颗珍珠纽扣。
“你怎么穿这?么喜庆?”梁松云咬了口马卡龙,随口问。
梁秋竹指尖把玩着一杯香槟,淡淡道?:“一会儿有喜事。”
“喜事?哪家千金少爷定亲了?”
梁秋竹摇摇头。
晚宴过半,交流会过半,主办方?代表正拿着话筒,滔滔不绝地讲解着行业趋势与合作机遇,全场响起礼节性?的掌声。这?时,一声刺耳的电流声“滋啦”响起,紧接着,宴会厅正中央那?块用来展示企业宣传片的巨幕骤然黑了下去。
宾客们纷纷侧目,议论?声渐起。
“怎么回事?断电了?”
“不是吧,灯都亮着呢。”
负责人?皱着眉呵斥身边的助理:“赶紧让人?修好!”
可还没?等助理跑出宴会厅,巨幕突然亮起,画面却不是预想中的宣传片,而是一间?装修奢华的休息室,水晶吊灯、真皮沙发,正是酒店的VIP休息室。
镜头里,两个?男人?正紧紧相拥,吻得难舍难分?,动作亲昵又露骨,细微的喘息声都通过音响传遍了全场。
全场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不是傅征吗?”
“另一个?……是沈嘉明?今天他也?来了?他不是被沈家老爷子亲自踢出家门了吗?怎么还有资格来参加晚会?”
“这?俩人?居然是那?种关系?”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梁明远和沈海林站在原地,脸色同时绿得像被泼了墨。
画面愈发香艳,尺度大得让不少女宾红了脸,纷纷别过视线。
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吩咐技术人?员:“快关掉!赶紧关掉!”
可无论?技术人?员怎么操作,屏幕都纹丝不动,那?羞耻的画面依旧在全场循环播放,音响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镜头里,两人?亲密过后,沈嘉明靠在傅征怀里,手指划过他的胸膛镜头里:“傅哥,你爱我吗?”
傅征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后背:“你乖一点,我就爱你。”
沈嘉明往他怀里缩了缩:“既然你心里有我,那?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现在被沈家赶出来了,一无所有,就只有你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在傅家就是个?空有头衔的少爷,根本没?有实权,做不了主。我怎么帮你?”
“可当初不是你说的吗?”沈嘉明猛地撑起身子,“你说只要?我帮你陷害梁起舟和梁秋竹,爆出他们的丑闻,让梁家内乱,到时候你就能在梁家站稳脚跟,高枕无忧,我也?能跟着你过好日子,你当时明明是这?样说的呀!”
“我……”傅征微微蹙眉,刚要?说话,沈嘉明却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知道?了,傅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有苦衷,是我太不懂事了,不该逼你……”
傅征被捂得说不出话,眯着眼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半晌,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心头一沉,猛地转头,视线精准撞进不远处隐蔽的摄像头里。
镜头里,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而两人?方?才的对话,早已通过巨幕和音响传遍整个?交流会现场,掀起轩然大波。
“怪不得沈嘉明被赶出家门,竟然想陷害梁少爷?”
“还有傅征的份,虽然不是亲的,但好歹也?是兄弟,这?都能下手?也?太恶毒了。”
“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我的天,这?也?太狗血了。”
众人?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全场,先落在脸色发青的梁明远脸上?,再到面色惨白的李蓉,再到淡蹙着眉的梁起舟,最后一副恰到好处的诧异模样的梁秋竹。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梁秋竹微微抿唇,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惋惜,“傅哥和嘉明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
“看梁二少对他这?个?继兄感情不浅,可惜啊……”
“哎,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
巨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没?有暧昧纠缠,只有密密麻麻的证据,傅征挪用梁氏公款的转账记录,还有他教唆沈嘉明设计陷害梁家兄弟的聊天记录,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得无可辩驳。
全场哗然,议论?声瞬间?炸开?,梁明远的脸色彻底变成了铁青色,李蓉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画面再次切回VIP休息室。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察推门闯入,动作利落,径直走向?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沈嘉明和傅征,亮出手铐和逮捕令。
手铐铐在傅征手上?时,旁边的沈嘉明原本还事不关己地看着,直到一名警察转身,也?拿出手铐伸向?他,他才猛地愣住,连连摇头:“不,不对!梁二少跟我说……”
“不管他跟你说过什么,都回警局跟我们说清楚。”警察语气严肃,不容置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手铐牢牢铐上?。
台下的梁松云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梁秋竹:“哥,你跟他说了什么?”
梁秋竹端着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冯文青发现冯以寒来棉城三个?月从来没?在外面玩过,周六难得天气晴好,他便?特意抽了空,带着冯以寒去了城郊最有名的云栖山,既能爬山赏景锻炼身体,山顶的悬空观景台更是能俯瞰整座棉城的风光。
两人?背着提前准备好的背包,里面装了水、零食和纸巾,一路上?都算顺利。除了偶尔不经意回头时,总时不时能在熙攘人?群中瞥见一个?男人?,口罩戴得严严实实,鸭舌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貌。
他和冯以寒是早有准备,知道?山上?物价坑人?,可男人?显然没?料到,眼睁睁看着他在半山腰的小卖部?前驻足买了标价十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和二十块一包的面包。
冯文青和冯以寒在山上?待了一个?下午,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冯文青以前总觉得和这?个?弟弟待在一起有些?不自在,现在却觉得有些?习惯了这?种安静。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些?,坡度平缓,只是人?流也?更密集。途中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是一对大爷大妈在为走哪条路更快下山争执,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冯文青不想凑热闹,拉着冯以寒想绕开?,可刚走到他们身边,大爷情绪一激动,抬手就推了大妈一下,大妈踉跄着向?后退,刚好撞在旁边的他身上?。冯文青没?防备,重心一歪,差点向?后摔倒。
冯以寒眉头一蹙,伸手就想扶,却慢了半拍,有一双手已经稳稳托住了冯文青的后腰,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男人?不知何时跟到了身后,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等冯文青站稳后,他便?立刻收回手,转身就要?融入下山的人?群。
“梁秋竹。”冯文青突然开?口叫住他。
男人?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包那?么严实,是要?去当小偷吗?”
冯以寒站在旁边,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对冯文青说:“我在山下等你们。”说完便?转身融入下山的人?流。
“小心点。”冯文青叮嘱了一句,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走到男人?面前,停下脚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斑驳陆离。